似乎短短的时间内,皇后脱去了从前贤妻良母的武装,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个即将站在政治舞台上的女人。

她红唇张启的同时,萧错握紧了腰间佩剑。

与此同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传来:

“皇后娘娘这般做法,恐怕不合礼数吧!”

众人听闻此女声,皆惊愕的转而看去。说话的却是身怀有孕的曹贤妃。

曹贤妃平日里为人虽称不上低调,却也不是个张扬跋扈的人,行事最讲究谨慎自保,这样大场合中开口说话却是极令人意外的。

萧错紧握剑柄的手便改而为扶。

曹贤妃走到近前。一手扶着腹部一手叉腰,虽未显怀,却摆足孕妇的模样,望着皇后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皇后娘娘,自古以来牝鸡司晨只会叫国家大乱。您一心为了皇上着想。这才有了此行祭天,为的是给皇上祈福,给我大周江山祈福,若是这样的做法咱们宫中姐妹和满朝文武家眷都会敬佩于您。可是您若是借着祈福祭天的机会要兴吕雉武瞾之事却是万万不能够的,这燎望之后的讲话,您要三思而行。”

场面一片寂静。谁想得到此事站出来说话的会是她?!

皇后勃然大怒,怒瞪曹贤妃恨不能将人推下高台去。这些日的她的小动作打量她不知道?不过是因胸有成竹想借机狠狠地杀一杀他们的微风罢了,曹贤妃真觉得自己有了身孕就有恃无恐了?她凭什么站出来说话!

眼角余光见司马信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皇后心头便有猜测,认定曹贤妃与司马信必定已经勾结。沆瀣一气要在这关键时刻给她没脸!

若是现在停了下来,莫说她的颜面无存,这祭天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曹妹妹此言差矣。祭天祈福原本就是一整套完整的步骤,做到面面俱到才能显示对皇上的忠心,才能感动上苍降幅于皇上和我大周,眼瞧着就到了最要紧的一步,曹妹妹竟站出来阻拦,你居心何在?这个要紧时刻你胆敢站出来冲撞神明,对天神不敬,根本就是要扰乱祭天祈福之事!”皇后高傲抬着下巴。厉声吩咐:“来人,将曹贤妃压下去!”

话音方落,两旁侍卫便有人走上前来。

皇后嘴角扬起,声音冷戾:“将人带回去。幽禁寝宫,待产下皇嗣后再赐刑罚,以敬天神!”

“是!”御前侍卫已到近前,一左一右就要擒拿曹氏。

曹贤妃临危不乱,冷哼道:“慢着!说本宫对皇上不忠扰乱祭天?!我看你刘氏才是要惊扰天神的妖妇!皇上病重之时你就在山庄,却不留在皇上榻前侍奉。寻了个机会就冲回宫中弄什么祭天之事,你当旁人不知你心中所想?皇后,你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祭天某图篡政,这大周朝江山难道还要落在你姓刘的手中不成?!”

“带下去!还允许她在此处胡言乱语吗!”皇后怒极的一挥手。

“是!”御前侍卫再度要擒拿曹氏。

“我看谁敢动我!”曹贤妃双臂一挥,臂弯上的紫色轻纱披帛被山风吹的飞舞起来,盛怒之中的人竟显示出与皇后相较不弱的气势,玉指一点皇后:“你真的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皇上不知道吗?!皇上如今已经转醒,正在回宫的路上呢!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今日的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皇上醒来了?!

众人哗然,傅萦与萧错心下都是一喜。就连司马信那万年不变的一张沉稳老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可是萧错与司马信二人都是在避暑山庄安排了人的,皇帝醒来了,为何他们不知道?

皇后更是不可相信的圆睁双眼,踉跄的退后了一步。

那人不是说皇帝醒不过来了吗!怎么如今又醒了!?

难怪曹贤妃会有这样大的底气来与她对抗,原来是得到了皇帝已经醒来的消息,这会子就显摆她的厉害来的!

左右去瞧,皇后惊愕的发现她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女落霞不见了!

脑海中一遍遍的出现落霞是如何蛊惑她行此事的。皇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皇帝在回宫的路上,一旦回来,恐怕绝不会轻饶了她的!她的所作所为,在那位铁血的帝王眼中恐怕难容,灭了她九族都解不了恨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皇后面上已全无血色,紧张之下连连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傅萦见状,握了一下萧错的手。

萧错也回握她微冷的手指,扶在佩剑上的手已放下。

而皇后却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过往(上)【元旦快乐!】

“母后!”二皇子眼见皇后如此,慌忙的冲上前去,堪堪接住了皇后软到的身子。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皇上无恙,大周江山稳固啊!

萧错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在二皇子忙着扶晕厥的皇后去一旁休息时接管了大局,将皇后没有机会进行的讲话权把握在手中,安抚众臣之余,更是利用慷慨激昂的一番讲话将众人爱国的热忱都调动了起来。一时间为皇帝祈福,山呼皇上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动山野。

傅萦望着立于高台之上意气风发的萧错,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好在有惊无险,好在曹贤妃将皇上醒来的消息宣布出来这才阻止了皇后名正言顺的祭天。否则祭天真正成功,恐怕萧错就是第一个被对付的。

祭天结束,来时意气风发的皇后是半昏迷着被二皇子吩咐人抬回去的。忧心忡忡的司马信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面上毫不掩饰的挂了笑容。

女眷们上车的功夫,萧错便与司马信商议:“还是尽快回去安排接驾事宜。”

“正是。此事还是湘亲王着手去办正好。”司马信见方才仪式上皇后昏倒之后,萧错并没有趁机去说什么不该说的,这会儿对他的忠诚相信的更多了一些。

何况就算萧错有不臣之心,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皇帝归程中做法子吧?

傅萦上了马车,撩起窗纱往外看,就见曹贤妃在宫人的簇拥搀扶之下也上了一旁一辆锦缎流苏华盖车。

似察觉到她的注视,曹贤妃挑眉看来,见是她,微笑颔首,随即遮住了车帘。

眼神交汇之时,倒像是与她十分亲善似的。

傅萦少不得要多猜测。曹贤妃是如何知道皇上已经醒来的消息?今日又是为何这般场合将事说明了。从前倒是没瞧出她是个这样性子的人…

“小笨蛋。”

萧错走到马车前,正瞧见傅萦素手撩着窗纱发怔,不免笑道:“想什么呢?”

他语气轻快。看来便知道是心情极好的,傅萦也禁不住被他的好心情感染,笑道:“幸福来的太突然,我一时间还没接受呗。”

萧错闻言哈哈大笑。屈指弹她的脑门,“好了,快回去歇着,想来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我这会子要去迎皇兄,你先回养心殿暂且歇着。叫他们去收拾一下东西,也预备搬回王府。”

傅萦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萧错原本就极爱傅萦,现在瞧她娇俏笑容会更加爱惜,禁不住飞快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等我回来。”

傅萦脸上一热,平日里哪天不等了?特地说出来,分明是意有所指,这人太狂放了。

眼角余光瞥见周围宫人以及是同行之人,譬如庞家马车上庞小姐那吞了鸡蛋的表情,傅萦咳嗽了一声。没事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对萧错笑了笑。

萧错瞧她那明明羞涩却还逞强的模样越发的喜欢,心情大好的留下阿圆照看,带着阿彻转身去了。

傅萦也放下车帘吩咐启程回宫。

与此同时,庞家马车方向传来一阵骚乱惊呼,听着是谁昏过去了。

回宫路上,阿圆笑着道:“王妃有王爷的宠爱,旁人就算动心思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们呀,若聪明的就该趁早熄了非分之想才是。”

“也算不得非分之想,谁叫你家王爷生成那样的。”马车里傅萦笑道。

阿圆笑道:“王爷生的像母亲。这也怨不得王爷啊。”

傅萦知道萧错的生母圣安太后是个能倾人城国的美人,否则当初那一次大规模的巫蛊事件,王家全族满门抄斩,圣安太后也不回端坐惠妃之位不倒。纵然她谋略过人。适时的病了,生的那样美貌也绝对是一种保护。

而且傅萦冷眼旁观萧家人,皇帝、二皇子等都没有那般容貌。足见萧错是随了母亲的。

傅萦对无缘见面的婆婆其实很好奇,禁不住道:“阿圆,你上车来,陪我说说话。”

阿圆一愣:“王妃。奴婢…”

“上来,我有话问你。”

阿圆只得道:“是。”叫停马车,撩起车帘跪坐在马车门前,道:“王妃,您要问什么?”

傅萦道:“你给我说说圣安太后吧。”

阿圆一怔,道:“奴婢没有福分,没早生个几年,是以无福见上太后一面。传说圣安太后是个极美极聪慧的人。”

“这从你家王爷身上就看得出。我不大了解周朝的事,从前在东盛时,听说圣安太后垂帘听政了一段时间?”

阿圆想不到傅萦是问这个,忙压低声音道:“的确有此事。先皇驾崩,皇上践祚时年二十一岁,圣安太后早年时有伏青将军支持,本身又聪慧过人,于政事上十分利落,是以帮衬皇上,听政足四年时间。”

这件事就算阿圆不说,也并非是秘密,天下人皆知。

傅萦确定了此事,又问:“那伏青将军很厉害?”

“是,伏青将军曾掌天下兵马。”

原来如此。

“那么圣安太后是阿错四岁时崩逝的?”

“是。”

“皇上对阿错,一直都很好?”

“一直很好,从圣安太后在世垂帘听政时起,皇上就抱着王爷上朝。太后崩逝后也一样,一直带着王爷上朝十八年。所以皇上对王爷的栽培真的没话说。皇太子早逝,二皇子幼年时又失踪,人家都说皇上是将王爷这个亲弟弟当做儿子一般的寄托。”

“你说,二皇子幼年失踪?”傅萦听说过此事,知道的却不真切。

阿圆笑道:“是啊,皇上子嗣上艰难,太子于嘉帝元年夭折,当时才三岁。次年二皇子就失踪了,不过好在二皇子五岁上的时候找到了。这些奴婢没亲眼看到,都是听说来的,不过这些事也不是秘密。”

“是吗。”傅萦若有所思:“那么,二皇子失踪时是几岁,找到时又是几岁?你家王爷呢?”

阿圆一愣,觉得今日王妃细问这些有些奇怪,道:“二皇子失踪时三岁,找到时快六岁吧。王爷当时四岁。”

第三百一十四章过往(下)

傅萦闻言沉默了。

阿圆跪坐在车门前,仔细的打量傅萦的神色,心内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告诉萧错。因为傅萦今日这般反复去问过去的事着实反常的很。

傅萦再度从阿圆口中确认了当初二皇子失踪和寻会的年纪,只觉得十分的巧合。

“也就是说,太子太后垂帘听政的头一年去的。二皇子则是翻年就丢了。然后等圣安太后归天,不出半年二皇子就找到了?”

“额…王妃,您这么说可就深意满满了。”阿圆被傅萦的说法惊出满背脊冷汗来。

傅萦挑眉一笑:“你也觉得有深意了?”

阿圆…

“那么,想来阿错早可以察觉了。皇上也是。满朝之人只要知道的都觉得是了。我又不是天才,没道理这种事情我想得通别人想不通。”

阿圆咳嗽了两声,低声嘀咕:“别人想得到,可没人敢这么去联系。”

“正因为没人敢,才古怪。”傅萦闭上眼靠着背后的锦缎大引枕,依旧低声道:“你家王爷是个重感情的人,对皇兄太过信任,早前说是要去封地远远地走开,离开了这个是非圈子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想来,王爷毕竟是先帝遗腹子,是皇家血脉,生母又是垂帘听政过的圣安太后。圣安太后当年又直称得上是个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

傅萦忽然睁开眼,平日里水濛纯澈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锐利:“任何一个帝王,恐怕都不会愿意自己践祚了朝政上依旧要被人指手画脚吧。何况那人还是个女人,且不是自己的生母。”

“王妃,可,可不敢这么说啊!”阿圆背脊上都被冷汗湿透了,压低了声音以气音急切的道:“您这么说,若是叫外人听了去,可将王爷置于何地呢,虽然过去有这些过往。可是皇上对王爷的宠信却是从不掺假的啊。”

傅萦闻言原本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一些。

“好吧,你说的是。”傅萦叹息道:“过去的事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你我所知道的都是以讹传讹,其中真假难免有出入。要紧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撩起窗纱看向外头的光景,喃喃道:“只希望皇上回宫,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到时即便有隐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混乱。

阿圆赔笑应道:“王妃不必担忧,王爷不会有事儿的。一切都会逢凶化吉的。”

傅萦只是微笑点头。

阿圆心里的空洞之处却是越来越大。

他跟在萧错身边冷眼旁观着,其实一直都担心自家主子太过优秀找人妒恨,今日被傅萦这般一问,原本熄了的心思又燃起来,偏他身微地位什么都做不成。

这样只能干着急的境况,也着实是急死个人。

阿圆陪着傅萦一路说话解闷的回宫去,萧错则与司马信和二皇子率领朝臣往城门前去迎接皇帝圣驾。

然而等了片刻,也命人往避暑山庄方向去迎接,却并未迎到人。

“回王爷,二殿下。卑职一直迎到了红枫山处,也没见到圣驾,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出入啊。”

萧错心中已百般焦急,急忙再度命人往避暑山庄方向打探,而天色渐渐晚了,也不好让众位大臣都在此处傻戳着,便只能各自散了。

萧错回宫,与二皇子、司马信去了养心殿。直等到三更半夜,瞧着今夜也不可能有消息才各自散了。

二皇子到底放心不下皇后,便去了坤宁宫。

萧错则回了后院侧殿。

傅萦见萧错回来且面色阴沉。又已听说了皇上到现在还没个消息,便也不细问他,就只亲自服侍他盥洗更衣,二人早早歇下了。

皇后在宫中焦灼之际。曹贤妃处听说萧错一行人没迎到皇帝,也有些意外。

“怕是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吧?”曹贤妃如是安慰自己。

可是心还是悬了起来。

那些人的消息该不会不对吧?

次日,八百里加急回报,皇帝仍旧昏迷之中,并未清醒!

昨天众人有多欢喜,此时就有多失落。

萧错呆呆立着。竟然有片刻,没回过神来。

一月散的药效怕是要到时限了,皇上还没醒来,会不会…

只要一这么想,萧错心里就如同针扎刀割一般。

二皇子与司马信也十分惊讶。

倒是皇后听说皇帝没醒,曹贤妃是扯谎,当即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奕奕起来。

再一想都是因为曹贤妃一番闹腾,竟害的她几天时要说的话都没说完,全叫她一个人给搅合了,当即气的恨不能将那贱妇剁了喂狗。

“曹贤妃居心叵测,谎报皇上情况,又有意破坏祭天,着实该杀!念其身怀龙嗣,暂且不做处置,先行打入冷宫,待生产后再做定夺!”

皇后的吩咐铿锵有力,宫人们得了吩咐气势汹汹冲往曹贤妃处。

曹贤妃一听皇后要将她打入冷宫,当即发了狂,摇头连连大哭道:“我被骗了!这件事与我无关啊!我是被骗了!”

大哭之时许是晕头转向,竟从丹墀上跌了下来。

宫人们见状真真吓呆了,慌忙的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