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吧,他就追。
一大一小,奔腾在武林盟的亭台楼阁之间,形影相随…
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我们在玩什么游戏。
萧暮山本人,似乎也以为这是什么有趣的游戏…
他乐在其中,我苦逼万分。
有一次,萧暮山捉住我,把我按在椅子里,第N次给我讲“大禹治水”的故事。
他讲完,慈祥地抚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道,“恁绝不觉得大禹很棒?专心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的老婆涂山氏为他生了一个男娃,大禹都顾不上回去看一眼!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大禹是真男人!俺觉得俺比不上大禹!”
这是,萧暮山第七次跟我讲这个故事了。
每次我都默默听完,默默点头,默默地拍他的肩膀,默默表示姐现在想如厕。
但是,这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阻止他,他还会锲而不舍地继续把这个故事无限循环得给我讲下去。
于是,我举起手,打断了萧暮山,“萧叔叔!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奇怪?”
萧暮山摸着下巴,仔细从头到尾回想了以便,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于是虚心向我请教,“小白呀,恁说哪里奇怪了?”
“你刚才说…他十三年没回家?”
“对啊。”
“你说,其间他老婆生了个儿子?”
“没错儿!”
我擦,这都没反应过来么嘛?!萧暮山你太没常识了吧!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我没办法,只能直截了当说,“你说,这儿子是他老婆跟谁生的啊?”
一瞬间,萧暮山的脸色就变了。
我特别理解得看着他。
因为我知道,现在,萧叔叔的价值观正在发生剧烈的颠覆。
他坚信了数十年的真理,今天,就这样赤裸裸得在他面前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我站起来,拍了拍僵硬在原地的萧暮山的肩膀,“暮山啊,有时候,人生是需要反思一下的。当年,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其中是充满了破绽的。只是别人已经先入为主得告诉你,它是正确的,所以,你就放弃了自己思考的权利。你好好想想吧…我去洗洗睡了…”
从此以后,萧暮山童鞋再也不给我讲故事了。
一个口口引发的血案
—首先是一段贱贱的题外话—
三妖:有童鞋问上一章为毛没有什么实质情节呢?因为,其实呢…我就是想表现一下“时光匆匆,苍老了兔崽子们”一瞬间,一章节之后,半年就过去了…解说完毕,下面是正文…
—贱贱的半年后—
在武林盟里头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是半年以后。
时值五月,春末夏初。
今日晨曦的时候落起了雨,轻轻的,听不见淅沥的响声,像一种湿漉漉的烟雾,轻柔地笼罩着金陵。空气像是刚洗过似的,特别清爽,其中还夹杂这甜丝丝的花香气。
沈墨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错误的时间吃了错误的药,用完了早膳就硬拖着我去逛花园。
他拖着我飞快向前走,一路穿过各种亭台楼阁。步伐匆忙,像是急着去什么地方,完全不是像是要去散步的样子。
我被他扯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后花园的兰花苑里。
在园子门口,沈墨白忽然站住。他低头看我,眉眼微垂,嘴角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
我一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这货肯定又要找事儿了。他一找事儿,十有八九是我要倒霉。
于是,我瞪眼,警觉道,“你丫搞什么鬼?”
沈墨白故作高深,神秘兮兮地跟我打哑谜:“鬼是没有,人倒是有一个。”
“人?什么人?”
沈墨白抬手,遥遥指向园内,“她。”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除了满院子兰花之外,就只看到站在花架下面正在松土的一个老太太。
一个花匠?她怎么了?
莫非…是跟少林寺的扫地僧一样,是个不世出的超级无敌BOSS级武林高手?
我正摸着下巴腹诽着,沈墨白趁我不备猛地把我地上捞起来,扛到肩膀上就大步流星向着那老花匠走。
“哇!你干嘛!放我下来!”我立即扭动挣扎,又捶又打。
老花匠听到有人闹腾的动静,便有几分困难得起身,回头来查看。
那老太太一脸皱纹,皮肤很黑,似乎是因为常年劳作的原因,她腰背很弯,因此显得比实际年龄大概还要老上几分。
这样看上去,她跟普通的村妇没什么两样,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老人家,我来了。”
“是你啊?”老太太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今天又来了啊?”
我皱眉,抬起手来在老人的眼前晃了晃。
随即我便发现,她已经失明了。只是通过沈墨白的声音才判断出他是谁。而且,这老太太似乎是不知道沈墨白是什么人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喂,你…”
沈墨白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多嘴。
“老人家,昨天的话题,今天能不能再继续?昨天我听了您说的话,一夜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呢,若是您不把这故事给我讲完,我可是不会罢休的哦。”
沈墨白笑眯眯道,那口吻那神态,夹杂着三分撒娇,分明就是个在卖乖的小辈样子。
我抖了一下,横了沈墨白一眼。
没想到这货还有当“小狼狗”的潜质…
老太太站起来,摸索着拿起搭在花架上面的粗毛巾擦了擦手。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专注地擦着自己的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我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平时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话。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没有人能听我讲…”
沈墨白没有答话,他只是温和而理解得对她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胳膊。
老人抬头,用空虚的目光投降沈墨白,感激地露出一个浅笑。
随即,她低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末了,她终于缓慢地开了口。
“哎…其实,当年沈家堡、穹庐山庄、捞月楼和点苍派被白玉蛟灭掉,那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沈墨白瞄了我一眼,随即眯起眼睛,有几分疑惑,“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人家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她还是低声说了出来,“因为,白玉蛟七岁那年,也就是她刚被选为梵刹宫的少宫主的时候,曾经被中原武林的这几个门派,联合诱捕过。”
我不说话,冷冷看着那个老女人,手指不知不觉已经攥紧了。
我知道,此时,我自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因为,知道此事的人明明都应该已经死绝了…
我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人再提起此事,没想到…
“诱捕?”这次,就连沈墨白都真的惊讶了。一瞬间,他脸上闪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你们这些后辈都罕有人知道这事儿的,因为,知道的人大多死干净了。我那时候,是点苍派的一个做饭的下人,碰巧,曾经照顾过白玉蛟…”
沈墨白闻言,低下头来看我。
我面无表情得盯着说话的老人,一时间,呼吸有一点点凝滞。
老人没有在意沈墨白和我,她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般,如同自言自语,继续低声说,“那个女孩子,当时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乖巧又可爱。她被关起来了啊,也不哭不闹,只像个大人儿似的叹气。我看着她觉得可怜,怕她吃不下那些不是人吃的牢狱饭,就经常偷偷塞点面头给她吃。”
沈墨白忽然有些突兀地问,“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语气很森冷,老太太不知是被他的声音吓到,还是想起了当年的情景,突然得瑟缩了一下。
老太太摇摇头,“具体的…我、我都记不清楚了…就记得后来,她被扒光了衣服,剃光了头发,吊在城楼上。听说,最后是梵刹宫的宫主亲自到中原来,给那几家门派的主子当面下跪,并且答应了他们开出的很苛刻的条件,才把人给放了回去…“老太太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得搅紧了手里的手巾。
“之后,武林平静了些年,然后,当年那个小姑娘…不,是白玉蛟再出现的时候,就一家,一家,把当年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杀尽了…真是报应啊…”
听老人说完这些话,沈墨白就默默抱着我走了。
他的神色很复杂,我猜,沈墨白没有想到,当年中原武林门派接连被灭门的惨案,原来是有这样的因缘。
世人皆说我白玉蛟是嗜杀成性的疯子,修罗,魔鬼,却从不有人提起过,我为何要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其实,我也不过就是以牙还牙,以千万之倍还之于其身而已。
人们提起白玉蛟,就会提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场血案。
那时,白玉蛟年方二八。这个疯女人初入江湖,便在一个月之内,将中原四大门派:沈家堡、点苍派、捞月楼、穹庐山庄上上下下五百余口人命,屠杀干净。老幼妇孺,未有一人幸免。
在那场血案之后,梵刹宫与中原门派势不两立。也是在那次之后,中原门派再无人敢贸然冲撞梵刹宫。那之后,在江湖上只要提起白玉蛟的名字,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我和沈墨白走了一路,两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各自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沈墨白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其实,我刚才脑子里一直不停闪过一个经典镜头。
谢霆锋同学在樱花树下颤抖着回过头来,颤抖着说:“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我抬头看这沈墨白,发现这平常嬉皮笑脸的家伙,此时一脸认真,眼神里还隐隐有点小忧郁。
我忍不住“噗”得一声笑了,嘲笑道,“喂喂,沈墨白,你不会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就以为我是什么苦大仇深的苦逼失足少女吧?拜托!”我捶了他胸口一拳,甩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就算事实真的像那个老女人说的一样,也不能改变我是个坏人的事实啊。这世上,没有一个坏人是天生的,每一个坏人都有他变坏的理由。只不过,有的理由被人同情,有的理由被人鄙视罢了。”
沈墨白听我说完,抬起一只手撑着额角,叹笑一声,摇了摇头,“白玉蛟,你真是…”
“啊?”我扬眉。
“真是太对我胃口了。”沈人渣眨眨眼睛,含情脉脉望着我大言不惭。
“…”我横他一眼,“带好你的唾沫星快点滚吧…”
“喂,说真的,”沈墨白忽然凑近我的脸,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你爱…你的师傅?冷将息?”
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心脏简直就露跳了一拍。
有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听到过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我愣神了大概有一秒钟,才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我干笑了一声,以退为进反问,“你说呢?”
此时,沈墨白的脸距离我非常的近。
他的眼睛深深看进我的眼睛里,那深沉的黑色无比深邃,深得像个不见底的黑洞,简直就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沈墨白这次没有笑,他反倒是微微皱眉,轻声说,“你…爱到,为了他,情愿把自己变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之后,扭开了头。
“我没那么伟大,我就是单纯看那帮人不爽而已。”我冷笑了一声,冷冰冰回答。
你是个好人
几天之后,我又每个月按时得——变身了。
能变回去其实挺好的,只要事先准备好,也不会每次都爆衫消耗服装。
这半年以来,每次我一变身成白玉蛟,就跑到咱的金陵分教——也就是那江南第一青楼“千宜阁”,杵在里头当大爷,白吃白住白泡小狼狗。
有酒有美人的日子,一个月那么几天,逍遥又不算放纵,我乐于其中。
沈墨白那家伙总是趁着我变身的时机翘班,也赖在“千宜阁”里头花天酒地。每次我们俩从武林盟里开溜都像演警匪电影似的。拼命逃过雪鉴等人追魂夺命般的追杀,在月黑风高的金陵城大街小巷里逃窜。
雪鉴他们碍于这事情传出去有损他们名门正派的威名,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苏小小刚开始对于我和沈墨白的关系特别不能理解。
她本以为我跟沈墨白应该是这江湖第一大仇敌,见到对方理应二话不说,立马卷袖子撩裤腿儿,扑上前去咬个你死我活。
但是,后来她某日看到我们和谐得坐在同一张桌上,喝酒划拳赌钱,气氛其乐融融。
苏小小这才幡然醒悟:
怪不得当年“剑门关”一战中,那个英明神武,神一般的教主大人会败给沈墨白这等残次品!
原来,这两个人早已串通好了,在剑门关演了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苦肉计,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好好得涮了天下武林一通!
其实,沈墨白他真正的身份是白玉蛟的手下,梵刹宫的无间道!
如今,这中原武林已经被教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梵刹宫一统天下,教主权倾江湖的日子已然指日可待了!
苏小小把以上这段话说给我听的时候,兴奋得两眼放光,她看着沈墨白的眼神也由对阶级敌人鄙视的目光,变成了对革命战友共勉的目光。
我没好意思打击她的革命积极性,于是拍拍她肩膀告诉她,这天下以后都是咱们的。
···
这次,我变身了之后也不例外得坐在千宜阁顶层最豪华的包厢里头喝花酒,周围围了桃红柳绿一帮子美女帅哥唱歌跳舞。
苏小小一听说我和沈墨白驾到,立刻甩了手头接的客人,蹦跶蹦跶来找我。
苏小小这半年来已经跟我们混得颇为熟络,所以相处起来就少了几分生分。
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些尊卑贵贱的条条框框,只是从前在梵刹宫,所有人都怕我怕的要死,我被人怕出惯性来了,习惯性得摆出一张恐怖的脸,对底下人颐指气使,仿佛随时会一口吞了他们似的。
最近我在武林盟里头呆得久了,每天乐呵呵装小孩子,虽然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爱使使坏,但苏小小和金陵分教的人每次见我都说:教主你真是越发随和起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漂亮女子步履轻盈若飞似的进了屋,她身上粉色的纱衣飘飞,像只翩跹的蝴蝶。
“教主,您来了呀?您老人家最近忙什么呢?”来的人是苏小小,她脸上妆容精致夺目,我觉得一瞬间这房间里其他的人和物件就被她给比得黯然失色。
漂亮姑娘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眨巴着眼睛特别热切得盯着我。
我现在已经不讨厌苏小小了。
没人会讨厌爱慕着崇拜着自己的人,即便那个人可能是你最讨厌的类型。
苏小小其实也不是我讨厌的类型,因为苏小小虽然人长得妖艳,但她毫不做作,而且性格上有一点呆毛的成分。
她平时做事特精明,但一面对我就经常大脑死机。我觉得这是因为她对我的盲目崇拜不仅蒙蔽了她的双眼,顺便连她的中央处理器都被蒙蔽了。
我挑眉,暗暗低眉敛目用眼角丢给沈墨白一个暗号。
沈墨白无声扬了扬嘴角,表明:信号已准确收到。
我慢慢喝了一口酒之后,假作深沉,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们正在计划下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正邪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