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怕伤害了她不好开口,贞娘却是无所谓的,于是先道:“二表哥,我想我们并不合适的。”

听得贞娘说这话,韩柏大大的松了口气,也微笑的应了句:“正如妹妹所言,我们是不太合适的。”随后韩柏又好奇的问:“妹妹为什么认为我们不太合适?”

“我这身份,一个商家女,还是掌事的这种,总免不了抛头露面做一些不太符合闺阁女的事情,二表哥是个读书人,还是一个有想法的读书人,二表哥虽然未必愿意如姑姑所想的那样娶官家女,但我这样的也免不了要惹闲话。”贞娘说道。

没想到韩柏一听贞娘的话却是哈哈笑了:“难怪娘以前对你印象不好,说你脑袋瓜子里总是许多的弯弯绕绕,心思太重,果然是这样。”

“难道不是这样?”贞娘挑着眉,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你想想啊,我们两们是亲戚,我若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我爹娘还有你二婶娘怎么可能想让咱们交往呢。我自家就是商家,更可况,咱们徽州,第一等的行业是商人。”韩柏没好气的反驳,这个妹子果然心思重。

贞娘叫韩柏这么一说,脸皮子一阵讪讪,倒真是自己想多,这便是以后世人理解前世人出的差错,瞧着韩柏一脸乐呵的取笑样子,贞娘便没好气的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二表哥有了心上人,我这就找姑姑说去。”

“表妹,表妹,表妹原谅则个。”韩柏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朝着贞娘掬躬。

贞娘其实只是随便说说的,不过,看韩柏这样子,显然是叫自己一语说中的,便也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姑娘,二表哥为何不找人上门说媒。”

“唉,难了,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不提这些。”韩柏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敢情着是二表哥还是单相思啊,贞娘大悟,倒也不在多说什么。

随后便转了话题说起了来意。

“这捐墨是好事,一会儿我陪你去赵教谕家走走,想来没有问题,不过,你想捐助贫寒学子怕是不成。”听了贞娘的来意,韩柏想了想道。

“为什么?”贞娘奇怪了,贫寒的学子很多,有人资助他们读书,这不是好事吗?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在我身上是不对,但在大多数的学子上身却也是有道理的,如果表妹是哪家官员的家人,那么资助的话便是一翻美谈,但表妹是商人出身,又是女子掌事,如此,便是再贫寒,稍有点骨气的都是不愿接受的。”韩柏解释道。

尼妹的,果然,是赤果果的歧视,贞娘拧了眉,着实是有些生气,想着算了,自己也没必要拿钱出来贴别人的冷脸,不过,想是这么想,商事总归不是意气用事的事情。

想了想:“可上回李墨开业时,那几个学子写诗文,不是也收了礼金吗,怎么又不觉得李家是商家,我是女子掌家了?”贞娘问道。

“那怎么一样,你捐资助学,别人就要承你的恩情的,以后是要还的,说句彻低的,他们要以半师之礼相待的。而上回开业时写文,你也说了是礼金,礼金是他们应得的,就好象有许多的文人士子还去帮着妓家写持填词,所得的便也是礼金,这个算是雅事。”韩柏道。

韩柏如此一说贞娘倒是明白了,也就是说自己这身份还不够资格捐资助学。

“那如果我把这种捐资助学换成一种礼金的方式呢?”想了一下,贞娘反问。

“说说。”韩柏不太清楚贞娘的具体想法,便问道。

“你们学院每年都不是都有文试的嘛,以后但凡是文试的前三名,我李家设一个延年玄玉礼金,前三名的能得到不等的礼金以及笔墨纸砚。”贞娘道,不用说了,这会儿她又搬出了后世的奖学金。

其实这种礼金这时代也有的,不过不是平时的文试,而是三大学试的魁首,府试,乡试和会试,尤其是会试,进士及第,那榜文一出,多少商家待在榜文下侯着,到时钱和女人砸下去,能砸的人头晕。

不过,贞娘这个延年玄玉礼金就是要在学院里形成一个惯例,以后只要延年玄玉礼金在,那她李墨的名气就在,这就是广告。

“嗯,这个法子行,走,我们去找赵学谕,一起跟他说说,这些事情只要他首肯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听得贞娘的盘算,韩柏觉得行,于是两人也不多待,收拾了一下一起去应天书院,找赵学谕。

有人捐墨还有人出资给学子发奖金,这样的事情,赵学谕自也没有不应的道理,另外,赵学谕还写了一份请折子,将李家这事报了应天府衙,这也是衙门教化之功。

教化历来是衙门政绩的一个标准。

如此一切办妥,虽说李家又捐失了一笔银钱,但回报却是可以预期的,所以,这钱花的虽有些肉疼但也是开心的。

最后韩柏被几个同窗给留下了,贞娘便带了小丫回家。

出了学院不远,便是廊坊。

廊坊是由朝廷出资修建的,供外地商人居住,而一些外地官员初到南京,也会在廊坊居住,因此,住在廊坊这处的颇有一些有钱的商人或一些亲近官员。

于是一些破落户便在这里面找到了商机,他们祖上或是有功之臣,或是有名望了学士,家里都留下一些值钱玩意儿,如今破落了,也只好拿出来卖,就好比后世,京城的八旗子弟破落户一样,靠着卖祖产过活。

而不论是商人或是一些新进的官员,对这些东西也多是有些兴趣的。

于是渐渐的,廊坊就形成了一个廊坊集市。

贞娘带着小丫出来,天上的小雨已经停了,阳光也出来了,已是初夏,天气微有些热,但因着之前小雨的原因,空气倒也十分的清新,明朝的天空又格外的蓝,贞娘便有些逛逛的兴致,便带着小丫朝廊坊集市过去。

没想到一进廊坊集市,就看到那曾一品在不远处摆了一个写字鉴墨的摊子。

显然的,这位在田家的封杀令下,到如今还没有找到东家,这是开始自力更生了。

第一百一十六 渝麋大墨(鸢羽之末的和氏璧+)

虽见着曾一品,不过贞娘并没有去打招呼,现在南京墨业都在看好戏,看曾一品“花落谁家”,但贞娘没打算掺和,这不是怕了田家,而是因为一个墨坊的掌柜和供奉是何其重要,有本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信得过。

对于曾一品,贞娘不了解,而且这人待过的东家多了,别的不说,总归是复杂了点,李墨初到南京,摊子没那么大,店里有自己和郑复礼两个掌柜,另外的就是要重点陪养接替人,因此,再招现成的掌柜供奉的话,似乎并没太大的必要了。

当然,如果曾一品本事真通了天,那便是自己退位让贤也是无所谓,可问题是,上次赌墨,贞娘看出来了,曾一品或许有本事,但别说罗文谦,便是自己也不输他。

所以,终归来说,还是没什么必要。

贞娘便带着小丫在廊坊里转悠着,大的珍宝玉器,小到针头钱脑,琳琅满目的,一路转下来,贞娘倒是开了一翻眼界,跟后世的古玩街有的一比。

“请问,这个怎么卖的。”到得一个地摊前,摊主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小汉子,穿着短打衫,头上戴着瓜皮帽,就蹲在自家的地摊前,这会儿还拢着袖子半打着盹儿。颇有些闲散滋味儿。

听着贞娘的问话,这汉子才抬起头来,看贞娘指着小摊边角处半块瓦在问,立时的便来精神了:“秦砖汉瓦,这块瓦是汉代的,而且它不是别的地方的瓦,它是未央宫顶上的瓦…”

那汉子一张嘴就来了一大溜,连未央宫都出来了,贞娘听说他的没谱,便懒的理他,带着小丫抬腿就走。

“喂喂,姑娘,没这么做事的啊,哪能一言不合拔腿就走的呢,你要是嫌我唠叨那咱不说了啊。”那汉子见贞娘转身就走,便急了道,如今生意难做啊,他几天都没开张,今儿个难得碰上一个人来问价的,自不想放过。

更何况这块瓦还是前段时间去一户破落户家收旧东西时,那破落户丢给他的添头,估计是那位想丢垃圾懒的出去,便丢给了他。他也就把这块瓦丢在摊子边上,没想居然还有人问,这岂不是让他有宰羊牯的机会了。

“不是嫌你唠叨,是嫌你说的没谱,那未央宫的瓦能在你这里吗?”贞娘转过身翻着白眼道。

“这也不能这么说的,凭啥未央宫的瓦就不能在我这里,沧海遗珠的?你没听那戏文上说皇家的公主都能落难成了贫户人家的女儿,说不准…”那汉子这一驳又打开了话匣子。

贞娘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你甭扯那些,你就说这多少价吧?”

那汉子说到一半被贞娘打断,颇不痛快,想了想便道:“一百两银子。”

贞娘转身再走。

“喂喂,五十,五十…”那汉子在身后叫道,贞娘的脚步不停。

“行了行了,我这会儿亏到家了,十两,十两银子半卖半送了。”那汉子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这时便是小丫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贞娘依然淡定,转过头来,竖着一根食指:“一两。”

“姑娘,没这么还价的啊,再加点。”那汉子抬价道。

“就这价,愿卖就卖。”贞娘肯定的道。

“行了行了,一两就一两。”那汉子终归点头道,虽然一两少了点,但毕竟这块瓦他是一文钱都没花的,白赚一两,也不算少了。再说了整个瓦上,除了渝麋这一个地名外,没有别的图案,估计是渝麋这地方生产的瓦。

虽然渝麋是古名,但今人用古名的多着呢,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倒也不怕这姑娘捡了漏了。

贞娘见生意谈成,便示意小丫付钱。

小丫从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了那汉子,那汉子接过银子,便拿出一张破纸,包了瓦递给了小丫。

“李姑娘,能把那块瓦给我看看吗?”这时,在一边摆摊的曾一品走了过来。

小丫看了看贞娘,贞娘便冲着她点了点头。小丫这才把手上的瓦递给了曾一品。

那曾一品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又放在鼻间闻了闻,随后感叹的道:“渝麋大墨,人称天关第一煤啊,李姑娘好眼力,今儿个可捡了一个大漏了。”

那曾一品说着,才一脸不舍的把那瓦墨递还给小丫。

不错,这块被称之为“瓦”的,其实是墨,瓦墨。

如果说自唐末以来,制墨的中心在徽州的话,那么自秦汉时起,制墨的中心就是在渝麋,而渝麋大墨也就是汉时的贡墨,通常被称为天关第一煤,而后期的一些墨更是把天关第一煤刻在墨身上。

“曾师傅过奖了,曾师傅的眼力也不差。”贞娘回道。却是微微有些皱眉,便是自己捡了漏,但也没有这般就在推主面前拆穿的道理,万是碰上那心里纠结的,放不开的推主,岂不是要平白惹些麻烦。

不过,这些话贞娘自不会说。

“差多了,我这里摆摊也好几天了,这小摊上的东西也看过,却没有发现这块墨,贞姑娘今天是第一次过来吧,就能发现,可见贞姑娘眼力更在曾某之上,曾某不服老不行啊。”那曾一品感叹的道而此时,一边的那小贩子悔的肠子都要断了,懊恼的直跺脚也没奈何,抱着个脑袋蹲在地上,难过的不行。

“这位大哥,跟你说个故事。”贞娘看着他样子便笑咪咪的道。

“随便你。”那摊主这会儿自然没好脸色了。

“以前,我家乡的时候,有一位大叔,家里日子虽说过得并不富裕,但也安安乐乐的,只是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封信,原来他家在外地有一房叔父,叔叔是一个鳏夫,也未有子女,如今,叔父病故了,便把万贯家财留给了他。于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可又过了两天他又接到消息,叔父家宅子所在的地方前几日起了大火,叔父留给他的万贯财产全部烧光了,结果那位大叔心疼的大病一场,最后郁郁而终了…”

“这位大哥真是傻瓜,他日子又不是过不去,叔父留给他的财本就是意外之财,得之是幸,最后烧光了,说明那财本就不该是他的,不得是命,他却想不开,硬生生的反倒是陪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真是花不来啊。”那摆摊的汉子摇头叹息道。

随后抬眼却看到贞娘朝他笑,便明白了:“你这姑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通了,终归我还是赚了一两银子的。”

贞娘笑咪咪的没再说话,她说这些虽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其实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廊坊集市,说到底就是一个旧货市场,这里面淘东西,就象是淘古董,全凭眼力,赚了赔都只得认的,说到底谁让你眼光不行。

所以,终归还是要自己拿得起,放得下。

随后贞娘带着小丫冲着一边的曾一品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冷不防的边上又窜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正好撞在小丫身上,小丫只记得自己怀里的那块“瓦”是顶值钱的墨,便精巧的转过身,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墨,便是那背被撞的生痛也咬着牙。

只是另一个汉子却又转过身朝着小丫扑去,显然是想去抢小丫怀里的那块“瓦墨”。

之前,这两位闲汉就站在边上,听到贞娘同曾一品的一答一和的,自对那块瓦墨起了贪心,这会儿,趁着贞娘和小丫要离开之际,便发难了。

“贼人,尔敢。”一边曾一品厉声的叫了起来,冲上前拦住了那两个汉子。又大叫着:“贼人抢东西啦,贼人抢东西啦。”

立时的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多管闲事的东西,给我记下了,以后别让爷见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两人见众人都围过来的情形,知道不赶紧逃不行了,于是其中一个恨恨的推了曾一品一把,又踹了他一脚,两人才灰溜溜逃窜而去。

“曾师傅,你没事吧?”贞娘和小丫一起上前,扶起了贞一品,曾一品先前被两人一推,就倒在了地上,额头正撞上了一边店铺门口的石阶,这会儿汩汩的流出鲜血。

“哪位有车子,帮个忙,借一下,将人送到医馆去。”贞娘冲着围观的人拱了拱手道。

立刻的便有人赶了车过来,这边都是来卖货的,因此装货的车倒是有不少,热心的人也多。

贞娘和小丫一起将人扶上了板车,然后直奔自家墨坊的官街,自家隔壁就是药堂,龚郎中的医术也是不错的,曾一品最重要的还是额上的伤,最后那一脚,那人因着要逃,倒是没使上劲,反而无碍的。

“曾师傅家里可是有什么困难?”马车上,贞娘跟曾一品闲聊着。

曾一品一手扶着伤口,却是有些疑惑:“李姑娘何出此言。”

“既没有什么困难,那以曾师傅的身家,为何要去廊坊那边摆坊呢?”贞娘好奇的问。

“我一生都在研究墨道,除了这个也不知道干点别的啥的,如今田家发出封杀令,我也不能去害了别人,所以干脆的就在廊坊摆个摊子,自娱自乐呗。”曾一品道。

贞娘点点头:“那不知曾师傅可愿来我李墨做个供奉。”贞娘道,不管别的,今天曾一品因着她和小丫而受伤,凭着这一点,她就必须收留曾一品了。

“多谢李姑娘美意,还是不了,省得田家找麻烦。”曾一品道。

“我李家跟田家恩怨由来已久,倒也不在乎这么一桩的。”贞娘微笑着解释道。随后又道:“曾师傅也别急,反正你如今有伤,先养好伤,再想想。”

“如此,容曾某想想。”曾一品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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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八卦人人爱看

马车一路驶进了官街,贞娘一早就出来,如今已是午后了,天气着实有些热了,路边的黄狗儿趴在树阴下伸着舌头,树上的知了虽不似盛夏那样长鸣,但偶尔短促的几声也能让人感到天气的燥热。

秦淮河的河风吹了过来,也带着闷热的湿意,再夹着秦淮妓家甜腻腻的香风,颇让人晕晕欲睡。

只不过刚刚从廊坊那边传过来的一些消息倒也让几家店里碎嘴的婆娘侃的正起劲。

再等得贞娘这马车停在了药堂门口,便有好几双眼眼盯着了,等小丫扶着曾一品送进了药堂后那原来有些闲逸,有些懒散的官街就似乎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这段时间,曾一品跟田家的恩怨那是官街这一块的第一八卦,所以,贞娘一带曾一品出现,那整条官街,几家墨坊的人都盯着呢,原来在树阴下打盹的闲汉那精神头也起来了。

八卦人人爱看哪。

“贞娘啊,听说你得了一块了不得的墨,叫什么天关第一煤的,发大财了啊?这回要不是曾师傅帮忙,说不得就让贼人抢去了,怎么样?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贞娘路过隔壁布庄时,被姚娘子拉住问。

贞娘不由的停住了脚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姚娘子,把姚娘子看的一脸的迷糊和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姚娘子反问。

“我就是想看看姚婶儿是长着千里眼呢还是顺风耳,这才在廊坊那边发生的事情,我这一路也没耽搁的就过来了,怎么这事儿意是早早就传到姚婶耳边了。”贞娘一脸打趣的问。

“我说李大掌柜的,你这是在寒碜人呢,嫌我多管闲事是不是?廊坊离这儿才多少点路啊,那曾一品跟田家的恩怨那是官街的第一八卦,有关曾一品的事情,能传的不快吗?”姚娘子没好气的道。

“真没嫌,就是觉得这消息传的太快了点。”贞娘笑道。也不再跟姚娘子打趣,便从怀里拿出那方瓦墨递给姚娘子看看。

姚娘子又不懂墨,只是先前听的人传的神乎其神的,这才好奇想看看,如今一看之下就一块灰乎乎带着裂纹的破瓦,不由的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东西是宝贝?”

“这要看怎么看了,若说实用的话,那这东西除了能让我们这些制墨的人研究研究一下古时人的制墨手艺外,那是一点也没用处,便是现在磨出的墨,写起字来也是灰不溜丢的不好看。这东西就好比你家的洗脚盆,过个几百年后,若能还能保存着,那有的人当古董宝贝似的收着,而有的人直接劈柴了烧,还嫌这烂木头烧起来不得劲儿。”贞娘回道。

一听贞娘这么说话,姚娘子乐了:“明白了,这东西在用得着的人手里是宝,在用不着的人手里是草,对吧,得,这东西对我来说绝对是草,真看不出有啥宝贝的。”姚娘子摇摇头,转身又回自家布庄去监督店里的伙计干活了。

贞娘则跟龚郎中好里登记好,曾一品冶伤所费全由李家出,随后就转身回店里,可这脚还没迈进店门坎,又听得声如洪钟的一声吼。

“丫头,这谱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啊,你三爷爷我到了在这里好一会儿,见着了跟没见似的,也不来请个安问个好的?小心我回去找你爷爷算账去。”

贞娘听着这声音一阵惊讶哪。

程家三爷爷?这声音分明是程家三爷爷的声音,贞娘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义厚生钱庄侧边的梧桐树下,一张小桌,两条小竹椅,罗文谦和程三爷爷分别坐在两侧,这一老一少的在小桌上摆着龙门阵呢。

这程家人啥时候也来南京了?贞娘连忙一溜小跑的过去,先是福了一礼:“三爷爷好。啥时候来的南京啊?”

“哼哼。”程三爷爷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后才道:“昨天来的。”

贞娘嘻嘻一笑,随后有些贼兮兮的道:“三爷爷,见我们在南京打的火热,也想来凑热闹了吧?”

“屁话。”程三爷爷爆了粗口,随后一脸问罪的道:“我是来找你这丫头讨个公道的呢,你倒是给我说说,如今你们李家的墨汁都卖疯了,听说朱家也得了好,怎么,以前三爷爷没少帮你吧,这会儿却把我程家忘到天边去了,你说你这丫头,亏不亏心啊。”

“三爷爷,你可冤枉我了,我这合作的规矩也才出来了,跟朱家的合作也就几天的事情,我就不信三爷爷是特地来南京找我问罪的,怕三爷爷离开徽州时还不知道我跟朱家的合作事宜,只是到了南京才听说的对吧?”贞娘嘻笑的问。

程三爷爷叫贞娘说中,不由的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一边罗文谦颇有兴味的看着贞娘跟程三爷爷打趣。

“知道你这丫头贼,说吧,有什么安排?”程三爷爷赌气的道,老小老小的,老人家有时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那自然是程三爷爷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贞娘卖乖的道。李程田三家在徽州时尔合作时尔相斗,那大体都十分清楚,程三爷爷所要求的大体也就跟朱家相当,贞娘自乐的大方的道。

“嘿,你这丫头把把你程三爷爷吃的透透的,行,你既是这么说,三爷爷我就不问罪了。”说着,随后又手一摊:“来,把那块渝麋大墨拿出来瞧瞧。”

贞娘于是又把那块渝麋大墨拿了出来,捧到程三爷爷跟前,在场的三人都是墨业的顶尖人物,这块渝麋大墨在三人的眼里,又哪里姚娘子那眼光能比的。

三人都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程三爷爷磨着那墨一阵感叹:“汉时的墨能保留至今,别的不说,就这一点,便是绝品了,丫头好好研究,说不得能把古渝麋的制墨法复过来,那将是墨业的一大幸事。”程三爷爷说着,又将墨交还给了贞娘。

贞娘点点头。

“田家和曾一品两个你都要小心一点,田二没外人看的那么浑,曾一品也没那么无辜。”这时边上的罗文谦突然的道。

“我心里有数。”贞娘眯着眼睛看了罗文谦一眼,心中有数的点点头。知道罗文谦说的定然是曾一品的事情,其实今天有关曾一品这事,贞娘自一开始就隐隐有些违合,当然真要说什么违合贞娘倒也真说不清,但就是觉得一切太巧了,而且消息传的太快了,似乎幕后有人有意为之似的,这会儿再得罗九这句提醒,那她心中自然有个数了。

罗文谦见贞娘心里有数,便不在说什么,继续拉着程三爷爷下棋,两人都是臭棋篓子,但两个臭棋篓子一起下棋,倒也是下的热热闹闹,有声有色的。

贞娘这时斜眼打量了一下跟程三爷爷下棋的罗九,自上回她去找罗文谦解释过后,以前隔三岔五在自己眼前晃当的罗文谦就消失了,偶尔蔫坏的想看人笑话的罗九也不见了,便是偶尔在街面上碰着,罗文谦的表现也比只是平淡的打着招呼。

这般说起来,其实也并没太大的不同,真要细较之下,就是似乎少了以前交谈中亲热的感觉。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男人的心也是晴阴不定难以琢磨。又或者是那个王家的姨婆说了些什么,罗文谦才变的冷淡了些吧,毕竟,当时,那位王姨婆对自己明显没有好感。

又或者罗九还在计较着自家姑父卖地给徐家人的事情?

虽然有些疑惑,但贞娘做事,唯求心中坦荡,心思百转之后,倒也不会太纠结这些。

于是贞娘告辞,毕竟她一个上午都在外面跑,坊里庄上都没有待,事情定然积了不少等她去处理。又说晚上给程家三爷爷接风。

“我不用你招呼了,有罗家小子。”程三爷爷冲着贞娘手一挥,自是让她忙她自己的去。

贞娘明白,程家人来南京那定然不是玩的,自有事忙,也就随意了,转身离开。

“罗小子,这丫头不错啊,性情淑贤,偏又会行事,配你小子她都是亏了的,怎么样,要不要程三爷爷我牵牵线。”看着贞娘离去的背景,程三爷爷冲着罗文谦道。

“多谢三爷爷,不想连累她。”罗文谦神情有些飘忽的道。以前没注意这样,做事随性了点,但上回姨婆的误会倒是提配了罗文谦,有些事情,在没有处理完之前,还是远着点,不想把她拉下水。

“怎么?你还要着找徐家报仇?三爷爷提醒你一句,对于你爹娘还有你爷爷他们来说,你活着可比报仇更重要。”程三爷爷拧着眉道。

“三爷爷,我心里有数呢,不会乱来的,我也只不过是走走看看罢了。”罗文谦道。

听罗文谦这么说,程三爷爷也就罢了,说到底这是罗家的事情,他提个醒可以,却不能太过干涉。

晚上,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自傍晚起便隐隐响起闷雷声,这些天都是这样半晴半雨的天。

吃过晚饭,贞娘便陪着二婶娘在二楼的廊道上乘凉。

“贞娘啊,你真决定让曾一品来店里做供奉?”黄氏有些忧虑的问,供奉的权利是很大的,可以调动墨坊的资源,墨坊的一些资料和配方也有查验权的。曾一品倒底不是李家人,黄氏如何能放得心。

“嗯,现在是咱们不请他不行啊,他为了帮我,叫人打伤了,如果这时候我们不请来他做这个供奉,那免不得要落人闲话的。再说了,曾师傅也确实有些本事,虽然在墨技上他不一定比得过我,但对南京墨业的熟悉,那几个我也是比不过他的,请他做供奉也是使得的。”贞娘咪着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