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懒,爷们主外,女人主内,家务事不都是女人操持,谁家老爷们在外忙碌一天不是回家就躺着?

要真想顺顺当当的把亲退了,就得拿出点有力度的东西来。

谋划了近两个月,该看看有什么进展了。

辛大人坐在汤面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掌柜张铮仍坐在台案后面打盹,瞧见辛大人的笑容,嘴角撇了撇。

这几天,公子可是越来越爱笑了,不就是趁着天黑到人家屋顶上守了几夜吗?

要真娶回家,那嘴可不得咧到后脑勺去?

又想到易楚,长相算是中上,但论起气度来,可比夫人年轻时差多了。

也难怪,寒门小户出来的闺女,能好到哪里?

不过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又不是那种完全没主见面团似的女子。

虽然配不上公子,可谁让公子看对了眼呢?

只能张罗着给公子娶回来。

过两年生个小公子,如此,他也算对得起夫人的知遇之恩了。

嗯,还得让大勇多出去跑跑,早点将宅子买下来,好好收拾收拾。

正想着,就见儿子张大勇呼哧带喘地跑回来。

张铮急忙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稳重点,别这么沉不住气。

大勇沉下脚步,稳稳当当地走到辛大人面前,躬身道:“东家,杜府那头传来信儿,说是十九那天杜二爷要亲自到大兴,去看看买地的人。”

辛大人皱皱眉头,如果杜旼去的话,他就不方便露面了。

易郎中是个耿介刚正的性子,不会锱铢必较地压价,不如让易楚一道去?

这事他不好提,得易楚自己提出来才行。

要不,等夜里,他去跟易楚说说,还得告诉她如何跟杜旼打交道。杜旼虽然没什么脑子,可毕竟是个三十好几岁的大男人,他怕易楚压不住他。

想到易楚,昨夜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那种醉人的感觉又浮现在眼前。

柔软的身子温顺地贴着她,乌黑的青丝蹭着自己的下巴,软软的,痒痒的。

还有那双大大的杏仁眼斜睨着他,水嫩的唇微微翘起,“…想吃糯米糕,去给我买嘛。”

原来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撒娇是这么的美好。

辛大人心猿意马坐不住了,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天,不如再去买些小食?

还得给她买两盏花灯挂在床头,到时候,她看到花灯就能想起自己。

辛大人想到做到,让大勇牵了马出来,骑上便走。

从枣树街骑马到积水潭不过半个多时辰,辛大人仔细地挑好花灯又买了些点心,一路狂奔赶到晓望街,天色已经全黑。

医馆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有人影晃动。

辛大人纵身一跳,轻快地跃上墙头,两三个起伏就来到东厢房的屋顶,刚蹲下~身准备掀开瓦片,辛大人突然觉出不对劲来…

第59章 败露

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辛大人矮了身子,蛇一般滑过瓦片,双手攀住屋檐,长身略过墙头,轻巧地跃下,转瞬消失在街巷尽头。

时值正月十七,天空澄明,不见半丝云彩,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照得四周明亮如镜。

易郎中站在书房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扇看得真切,确实是个人影,而且还是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形。

只是那人动作极快,不等他看清面目,已翩然离开。

易郎中面色铁青,双眸阴冷,关上窗扇往医馆走去。

易楚正对着烛光专注地缝着袜子,烛光摇曳,映着她的脸庞飘飘忽忽,像是蒙了层温柔的面纱。

一霎那,易郎中想起易楚的娘卫琇,也是这般在他看书的时候做针线。

堆积在胸口的怒气慢慢消散了点,易郎中竭力让声音保持平静,“阿楚,这两天有人进过你的屋子,那人是谁?”

易楚手一抖,针尖扎破手指,沁出一粒血珠,有些微的刺痛。她顾不得手指的疼,猛地抬起头。

父亲面沉如水,神情笃定,分明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想要知道的不过是那个人的身份。

又想起父亲适才的话,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是他又来了吗?

易楚面如死灰,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昨天易齐说看到了人影,依着父亲的细心,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以为用鹞鹰乌鸦就可以糊弄过去。

易楚放下针线,慢慢走到父亲面前,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她这算是承认了?

承认有人进了她的屋子。

易郎中诧异地看着易楚,脸色越来越黑。

自小易楚就听话懂事,行事明礼大方,从不曾让他操心。

可就是最温顺最乖巧的女儿,竟然在夜里与人私会!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那人只是暗中偷窥,易楚并不知情,可眼下的情势,分明…易郎中气得浑身发抖,哆嗦着抬起手,朝着易楚就是一个耳光。

他的力道很大,手掌落在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易楚身子摇晃一下,很快又跪正,咬着唇低声道:“女儿不孝。”

“你还知道不孝?”易郎中手指点着她,自嘲道,“我易庭先一生光明磊落行事端正,可教养出来的女儿,一个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另一个却不守妇道与人暗通…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娘,怎么有脸面对列祖列宗?”说到最后,已不能自已,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易楚大惊,膝行往前,哭喊道:“爹,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求您别生气,别气坏身子。”

易郎中摆摆手,冷漠地说:“你别叫我爹,我不配,子不教父之过,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易楚泪如雨下,“爹,女儿知错,女儿愿受任何惩罚,求爹不要生气。”

易郎中凝视着她。

烛光下,易楚白净的脸颊上五个明显的指印,已开始泛红,腮边挂着两行清泪,泫然欲滴。而向来明澈的眼眸里水汪汪地漾着泪,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

易郎中眼前又出现了卫琇的影子,躺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庭先,阿楚就交给你了,好好教养她长大。”

易郎中自诩为慈父,对待孩子向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打骂女儿。

尤其还是易楚。

倘若换成易齐做出此事,他虽生气,却也不会这般盛怒与失望。

易郎中摇摇头,挥去卫琇的影子,沉沉心,缓缓开口,“阿楚,告诉爹,那个人是谁?”

若他没有猜错,那个人既然能飞檐走壁,必定是有功夫的。

一个身怀武艺的男人,如果非得去见阿楚,阿楚也没有办法。

阿楚定然是被迫的。

易郎中脸色开始变得温和,“是他故意招惹你的,对不对?你告诉爹,爹为你作主。”

易楚咬唇不语,片刻,才道:“不管他的事,是我愿意的。”

看到她倔强的样子,易郎中好容易压下的怒火忽地又燃烧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般维护?”

“是我,”门口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易楚心头一颤,抬眼望过去,顿时呆在当地。

辛大人一身玄衣,身披玄色斗篷,银色的面具映着门外的月光折射出耀目的光辉。在这光辉的映照下,辛大人肃然而立,如同天神降临,气势逼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事?

易楚暗暗叫苦,假如他以杜子溪的身份来,父亲或许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而今他竟然是这种打扮。

父亲原本最痛恨得也就是横行乡里乱杀无辜的锦衣卫。

易郎中冷笑,“原来是你?仗势欺人,作奸犯科原也是辛大人这种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又低头盯着易楚,“他就是你维护的人?你看中的是他的权势还是地位?”语意甚是讽刺。

辛大人仿若没听见般,阔步走到易楚身边,解开身上的斗篷,伸手去拉易楚,“起来。”

他怎么能在父亲面前这样?

易楚躲闪着,目光盈盈地看着他,里面尽是恳求之意。

求求你,别管了,这样只会让父亲更加生气。

辛大人对上她的目光怔了下,仍是不管不顾地将她拉了起来。

果然易郎中看到他们的举动,怒气更甚,脸色憋得通红,手指点着辛大人乱颤,就是说不出话来,蓦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父亲性情温和,从不说污言秽语,这次是真的气急了。

易楚“扑通”一下又跪下去。

膝下柔软温暖,全然不是刚才的潮湿冷硬。

原来,辛大人将他的斗篷铺在了地上。斗篷里子是灰鼠皮的,隔绝了地面的潮气。

易楚心中一暖,却什么也不敢说,只端端正正地跪着。就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影,竟然是辛大人,他也跪在了旁边。

易郎中嘲弄道:“辛大人快请起,我一介平民,当不起您跪。”

辛大人坦然地开口,“我跪您,一来此事因我而起,是我招惹逼迫了阿楚,二来,我尊敬您的为人。”说着,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清俊深沉的面容。

易郎中显然没有料到,不可置信地瞪着辛大人看了半天,好久才说出“你…”再也无话。

辛大人恭谨地说:“我姓杜,单名一个仲字,字子溪。我娘姓辛,当差时便随母姓。”

易郎中不语,满心的怒火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衰败之色,“这么说,你接近我是为了阿楚?”

辛大人不假思索地说:“我想求娶阿楚,想得到您的认可。”

“呵呵,”易郎中冷笑两声,“所以就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亏我还将你引为知己。”

想起之前跟他一同对弈,一同品茶,一起探讨时政,言谈甚欢,本以为多了个知交,却不曾想他竟是狼子野心,盯上了自己的女儿。

辛大人坦诚地说:“我承认起初是因阿楚而来,可先生的才华与品行着实令我钦佩。”

易郎中淡漠地挥挥手,“不用说这些阿谀奉承之词,阿楚已经定亲,一女不许两家,你请回吧,易家不欢迎你。”

辛大人正色道:“荣盛并非良配,荣家也不适合阿楚。”

易郎中忽地笑了,“荣盛行事规矩,不是阿楚的良配,难道你这种乱闯女子闺房的无耻之徒才是良配?笑话,天大的笑话!”

辛大人被噎得一时上不来话,固执地又说了遍,“我真心求娶阿楚,请先生恩许。”

易郎中厉色道:“我说得很清楚,一女不许两家,辛大人请回吧,再不回我就动手撵客了。”

辛大人也上来倔劲,梗着脖子道:“先生三思,就算今日我不来求娶,也请先生慎重考虑阿楚的亲事。”

“阿楚的事自有我这个当父亲的作主,不用你操心。”易郎中顺手抓过桌上的茶盅朝辛大人扔过去,“滚,快滚!”

茶盅击中了辛大人额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溅了他满身茶叶满身冷水。

易楚心头一紧,偷眼望过去,辛大人的脑门已经红了一片。

他怎么也不知道躲,就这么干捱着?

就像上次,也是傻站着捱了她一个耳光。

真是个呆子!

辛大人感受到易楚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他没事,片刻,开口道:“阿楚,你先回屋里,我有话对先生讲。”

易楚不动。

易郎中冷眼看着,越发对辛大人厌恶,又不是躲不开,却生生捱这一下,明摆着就是对阿楚使苦肉计。

便也沉声吩咐易楚,“回房去,记着,从今日起到成亲那天,不许离开家门半步。”

“是,”易楚低声应着,忽然想起买菜买米的事,迟疑着开口,“那买菜…”

易郎中冷冷地说:“爹拉扯你们两个长大,不是没干过买菜做饭的事。”

想到父亲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人混迹在粗汉俗妇中,为着一把菜一斗米讨价还价,易楚心里酸涩得不行。

父亲这样做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年。

易楚直到十岁才攥着铜板拎着竹篮接过买菜的差事。

医馆里的两人,一个是自己尊敬依赖的父亲,一个是自己心仪仰慕的男人。

父亲显然已经极度失望,脸色灰败,神情颓废。

而辛大人,那个威严尊贵如天神般的人物跪在地上,衣襟上沾着茶叶,看上去那样的狼藉与落魄。

两个都是她放在心坎里,奉为至亲的人。

易楚左右为难,泪水哗哗地顺着脸颊淌,可又不敢哭出声来,低着头碎步挪到门口。

刚走到东厢房门口,又听到医馆传来瓷器落地的“当啷”声,易楚的心像是被冰水浸过似的,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愣愣地站在风地里,许久没有动…

第60章 生病

易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才发现窗户纸泛着莹白,天光已经大亮。而她,竟是合衣躺在床上。

关于昨晚,易楚记忆仍停留在她站在东厢房门口,听到医馆传来茶盅落地的“当啷”声。至于怎么进了屋子,怎么上了床,全无印象。

易齐进了门,娇声抱怨,“爹还没起床,姐也起这么晚,谁做饭啊?”

难道你不能做?

易楚忍不住想反驳。

家中早饭甚是简单,通常就是稀粥加咸菜。易齐长这么大,竟连稀粥都不会熬?

火气“突突”地从心头窜上来,顶得脑子晕沉沉得疼。

易楚深吸口气将怒火压下来,强撑着沉重的身子走到厨房。

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易楚懒怠再生火淘米,取出一把铜钱塞进易齐,“到外面买几只包子吧,爹喜欢吃萝卜肉馅的,我随便,别忘了再给爹带一碗咸豆浆。”

易齐本不想去,可看到易楚脸色不好,很不情愿地取了只大海碗,拎着篮子走出去。

不多时,便将包子买了回来。

易楚去敲正房的门,没人应。稍等了片刻再敲,仍是没人回答。

父亲一向醒得早,睡觉也浅,不会听不见。

易楚疑惑地推了推门,好在门没有落闩,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易郎中仰面躺在床上,似是正睡着,看上去并无异色。

易楚松口气,踮着脚尖上前,将耷拉在床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无意中碰到易郎中的手,感觉到超乎寻常的热度。

易楚心头一跳,抬手搭上易郎中的脉搏,试了试脉息。

果然是发热。

发热分为外感与内伤两类。外感是因感受六淫之邪以及疫气所致,内伤则是由于饮食劳倦或者七情变化导致气血虚衰而引起的。

易郎中无疑是盛怒之下,急火攻心,以致于外邪侵表。

易楚心里涌起深深的内疚,父亲性情温和,极少发怒,再加上饮食有度作息规律,身体一向康健。

这次,若不是因她,父亲决不会病倒。

走出门外,易楚吩咐易齐,“爹病了,你伺候着爹用些饭,我去煎药。”

“噢,”易齐答应声,端着托盘进了正房。

易楚快步走近医馆。

医馆里一片狼藉,地上残留着茶壶的碎瓷片,茶盅一只在地当间,一只滚在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