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珂嗤笑,“刚才怎么不谢我,听说有金钗才谢,说你势利眼真没错。”

易楚彻底没了脾气。

卫氏在厨房收拾碗筷,瞧见两人凑在院子里说话,嚷道:“阿珂,你们唧唧喳喳这半天也不嫌冷,多少话不能在屋子里说?”

卫珂嘻嘻一笑,“阿楚说过两天她成亲家里事多,姐夫忙不过来,让我留在家里帮个忙,等三日回门后再去去书院。”

真能信口雌黄,她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了?

易楚气得跳脚。

卫氏想想也是,易楚成亲是大事,最近医馆也挺忙碌,易郎中先前还累病过,切不可再劳累,便道:“也行,你写信给夫子告个假…”

卫珂又道:“阿楚回门是腊月初九,书院已经放假了,我就直接跟夫子说开春再去。”

卫氏哪知他心里那些小算盘,痛快地答应了。

吴婶子办事非常麻利,加上易郎中是二婚不便大操大办,画屏更不愿意张扬,便将婚事定在腊月十八,正好过个团圆年。

定下易郎中与画屏的婚期,没两天就到了易楚发嫁妆的日子…

第97章

大勇老早就跟卫氏说过,木器店将家具做好后,会先送到易家再抬到白米斜街去。

木器店掌柜很会来事,头天夜里悄悄地把一应物品都送到了晓望街,把易家的院子跟医馆都塞得满满当当。

画屏与卫氏点着蜡烛对着嫁妆单子一件件核对数目,卫氏念一件,画屏就在单子上做个记号。

家具都是黑漆的,看上去厚重结实。衣柜跟炕几上面还镶着螺钿,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射出奇异瑰丽的光芒,非常漂亮。

连见惯了世面的画屏都称赞不已,“做工细致又精巧,摆出来肯定好看。”

两人对了大半个时辰才对完。

卫珂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易楚情知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也不理会,将自己要带过去的衣服首饰等东西都装进箱笼里。

箱笼也是新作的,木器店掌柜因为大勇定制的家具多,额外送了六只黑漆箱笼。

虽然木质不如衣柜高几的材质好,可看着也挺气派。

卫珂磨磨蹭蹭地凑到易楚身边道:“看来杜子溪对你挺好的,这男人有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舍得为你花钱。我估摸着这套家具不便宜…你知道吗,单是这螺钿就很难得,据说是夜光螺磨成的。”

这人不大,懂得的事情还不少。

易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卫珂被她看得脸红,气鼓鼓地说:“难道我说错了?”

易楚笑道:“没错。”

卫珂脸色好看了点,又道:“…成亲也不回来,拜堂行礼怎么办,你不会抱只大公鸡拜堂吧?”

新郎生病或者在外地赶不回来,多有拿公鸡代替的,也有找新郎的兄弟或者平辈的近亲代替。

易楚想不出张铮会如何安排,可想起跟公鸡拜堂,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看到易楚突然暗淡下来的神色,卫珂心里有些懊恼,补偿般道:“从西北到京都的路本就不好走,又加上是冬天,兴许被雪阻在路上了…你放心,等他回来,我教训他一顿替你出气。”说着,板起脸,学着易郎中的口气道,“子溪,你这样置阿楚的脸面于何地?我罚你学三声狗叫,你可心服?”

声音语调无一不像易郎中。

易楚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问道:“你怎么还有这手本事,以前没见你露过。”

卫珂得意地笑笑,“打小就会,我以前还学过我爹的声音吓唬那些欺负我的人,被我娘好一顿揍…好几年不玩了,舅舅这是哄着你。”想了想,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等杜子溪回来,我就假装姐夫的声音训训他,好不好?再让他冷落你。”

易楚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杜仲那般心思缜密的人能不能看穿卫珂的恶作剧。不过,若是被他知道真相,恐怕会饶不了卫珂。

看着卫珂细瘦的身材,易楚叹气,即便十个他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杜仲。

想到昔日杜仲叫“舅舅”叫得那么顺溜,脸上慢慢浮起羞涩的笑意。

笑容映着烛光,明媚动人。

卫珂看得有点呆,以前真没注意这个外甥女长得还很漂亮,不是那种美艳妖娆的漂亮,而是越看越顺眼的漂亮。

以后自己要是也能娶个这样既温柔又大方的媳妇就好了。

一念至此,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忙甩头抛开这个念头,大大咧咧地说:“阿楚,你成亲后没什么事儿,再帮我做两双鞋,要厚实点的。”

易楚本就想着卫珂近半年个头好像窜了不少,又该替他裁新衣了,满口答应,“行,过两天再给你量量尺寸,做两件棉袍过年穿,春节时你要不要拜访同窗,还得做身体面点的。”

卫珂带着莫名的满足离开。

**

发嫁妆是为了显示娘家对闺女的疼爱,为了彰示自家的财力,所以通常会选在热闹的时间段。

辰正刚过,易家门口就聚集了几十个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的年轻男子。个个身穿崭新的滚了红边的黑色衣衫,腰间扎着红绸带,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卫珂身穿宝蓝色锦袍,头戴桃木簪,俨然一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应酬。

吉时的鞭炮一响,头一抬嫁妆出了门,是易郎中花了将近百两银子买的玉如意。

虽然杜仲为易楚准备的嫁妆不少,可作为父亲,女儿要出阁总得陪送点东西。先头给的那支老参,易楚没舍得卖,而是切成片让杜仲带走了。易郎中就把家里的银子算了算,勉强留出过年的来,其余尽数给易楚添置了东西。

接着,成套的黑漆家具一件件被抬出来。

人群顿时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晓望街居住的多是商户,有顾瑶家这般做小本生意的,也有财大气粗开酒楼的,也有些家财不少却不显山不露水的。

眼光毒的人比比皆是,看到这套家具,不免对易家刮目相看。

卫珂得意地抬高了下巴,以前在常州,他们孤儿寡母因为家穷没少被人欺负,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虽然,是借了杜仲的势。

家具过后就是六只箱笼,那些杯碟瓷盆花斛等物也都用衣服包裹着放在了箱子里,并没有露在外面现眼。

至于房契地契以及压箱底的银票,易楚都收在匣子里准备迎亲那天亲自带过去。

发嫁妆人多手杂,她怕不小心丢了,哭都哭不回来。

如此在外人看来,易家除了陪送了家具,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饶是这般,易楚的嫁妆已经算是晓望街数得着的体面。

赵嬷嬷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知道易楚婚期后,特地跟杜俏商量过,一早就赶到晓望街看嫁妆。

清一色的黑漆家具,有几件还是镶了螺钿的,少说也得一千两银子开外。能拿得出这套家具来,至少也得是中等人家。

看来易家并不像外头显露出来的那么穷。

不过这样的人家,按理也得用个小丫鬟才是,哪能让娇养的姑娘整天抛头露面?

还是没规矩,不讲究这些。

等嫁妆发完,看热闹的人群散去,赵嬷嬷上前对卫珂笑了笑,“小哥儿,不知画屏可在?”

卫珂扫一眼,见是个穿着挺体面的妇人,便答道:“在,您有事?”

赵嬷嬷笑道:“我跟她是相识,有日子没见面了,想看看她。”

正说着,就见画屏笑盈盈地往外走。

嫁妆抬到白米斜街后,那头自有人接了。床、衣柜等大件事先都安排好了,届时抬到指定的位置就行。可屋里的摆设得有人按着易楚的喜好摆好,还得把被褥铺陈好。

隔壁吴嫂子父母俱在,又生了个儿子,算是有福气的,画屏正要约着她去给易楚铺床。

见到赵嬷嬷,画屏愣了下,急忙把她让进客厅。

卫氏见画屏去而复返,且带了个妇人回来,便朝赵嬷嬷打量一番。

画屏笑着介绍,“娘,这是林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以前对我很是照顾。”

赵嬷嬷听她唤“娘”,心头不由跳了跳。

画屏看出赵嬷嬷的疑惑,犹豫片刻,想到纸包不住火,要嫁给易郎中的事早晚会给人知道,索性早点说出来就是,便道:“承蒙老太太不嫌弃,觉得我自小没了爹娘可怜,就收我当了干闺女。”

赵嬷嬷脸色有点僵,可也笑着说:“是好事,你倒是个有造化的,能得老太太疼爱。”

画屏又要开口,卫氏喜滋滋地接过话头,“是画屏人好,不嫌弃我这老婆子,愿意给我当个闺女伺候我养老。赵嬷嬷既是与画屏相识,腊月十八那天若得空就来喝杯喜酒,画屏跟我那女婿也要成亲了。”

赵嬷嬷真的惊呆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画屏会嫁给易郎中,这不活脱脱成了大爷的岳母,是近到不能再近的长辈。就是杜俏,将来见到画屏也得礼让三分。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她就不让画屏来,而是让锦兰或者素绢来了。

不不不,换成她们也不妥当,她就应该亲自来。

赵嬷嬷心乱如麻脑子一团浆糊,也不知怎么出了易家的大门,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

杜俏真是命苦,在娘家小心翼翼为空行差踏错,嫁到林家也是如履薄冰,每天都是瞅着窗户影儿过日子,现在终于好了,跟侯爷相亲相爱的,肚子里也怀了儿子。

可老天怎么就见不得她好,非得来这一出。

这下她可怎么在林家抬起头来,林乾兄弟三人,林乾是老大,他跟林老二是嫡出,林老三是庶出。上个月林老三的小舅子成亲,娶得是浙江布政使的嫡女。

老三媳妇得瑟得不行,在林老夫人面前也得了青眼。

杜俏可好,嫡亲的哥哥,芝兰玉树般的一个人娶了低门小户的易楚不说,他那岳父竟然还要娶他家以前的丫头。

说出去,杜俏的脸往哪里放?还不被老二老三媳妇给笑话死。

一路走一路骂画屏,先前看着挺有分寸懂礼数的孩子,怎么就做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来。骂完画屏骂易郎中,到底是小家子眼皮子浅,见到个年轻女子就上心,连丫头出身的都不嫌弃,能不能娶个门楣高点儿的,也不是家里没银子。

赵嬷嬷心急如焚,脚步挪得飞快,眼看着到了威远侯府,沸腾滚烫的心骤然平静下来。

杜俏有了身子,千万大意不得,这事不能急,得慢慢说给她听。

赵嬷嬷稳了稳情绪,脸上露出个和煦的笑容进了听松院。

火炕上堆了满炕布料,杜俏正笑盈盈跟锦兰选料子,“嘉定斜纹布穿起来舒服,不如用这匹宝蓝色的做件袄子,那匹大红刻丝的裁两件斗篷,洗三时候包着抱出去,再做两件满月礼时候穿…”眼角瞧见赵嬷嬷,话语顿了顿,继续道,“贴身穿的衣服足够了,不用再做,这几匹细棉布先收起来,等哥儿大点再说。”

锦兰极有眼色,将杜俏选中的布料挑出来,其余几匹仍抱回库房。

赵嬷嬷就谈起易楚的嫁妆,“…挺体面的,听周遭街坊说,不是晓望街头一份也是数一数二的。”

杜俏又问画屏,“在易家过得如何,那些该说的可告诉易姑娘了?”

赵嬷嬷唇角含笑,“一直在易姑娘屋里伺候,因能干得了卫老太太青眼,说要认个干闺女…到底是夫人跟前的人,在易家很受重视。”

杜俏笑一笑,“明天就是迎亲的日子,大哥没回来,也不知那边布置得怎么样…嬷嬷明天受累再跑一趟吧,易家到底小门小户的,有些礼数不一定讲究,嬷嬷提点他们几句…我刚让锦兰寻出一对天青色的汝瓶和一套粉彩茶具,明儿叫车一并送过去,嬷嬷再看看新房里缺什么少什么,回头从库房里找了送去,不能委屈了大哥。

“嬷嬷还得嘱咐画屏,易姑娘成了杜家的媳妇就得遵从杜家的规矩,成亲第二天敬媳妇茶,别忘了把我爹娘的牌位放到椅子上。”

杜昕跟辛氏的牌位仍在杜家祠堂,杜俏前两天就让人将白塔寺供着的那两尊请了回来,待喝过媳妇茶,在白米斜街供上一个月,才会再次送回白塔寺。

赵嬷嬷默默答应着,无论如何明天她还得跑一趟,杜俏说得这些倒是其次,主要的是,她得劝劝卫老太太,画屏跟易郎中的事绝对不能成…

第98章

因为杜仲不在家,加上易楚对白米斜街已经熟悉,故此并不像那些盲婚盲嫁的女子那样辗转反侧彻夜难免。

画屏倒是满腹心事,好半天平静不下来。

这十几年来,画屏跟赵嬷嬷一直陪伴在杜俏身边,两人可以说是对彼此相当了解。看到赵嬷嬷神思不属地离开,画屏已经料想到她的不满意,也猜到了这几天赵嬷嬷必定会再次上门。

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赵嬷嬷就找上门来了。

赵嬷嬷是先去的枣树街,将一对牌位给了张铮。

新人成亲后要敬拜公婆,公婆不在则要叩拜牌位,这是规矩。张铮恭敬地接着,准备稍后亲自带到白米斜街。

从汤面馆出来,赵嬷嬷才去的晓望街,进门后,先将汝瓶和茶具拿出来,说是杜俏给的贺礼。因为杜俏是婆家人,不能算是添妆,自然也不必随着嫁妆一道走。

卫氏虽不知大概价值,可看着釉面光滑线条生动,知道是好东西,连连道谢,“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

赵嬷嬷淡然一笑,“老太太客气了,这不算什么。我们夫人说了,让看看新房里缺什么少什么,回头给填补上。”

卫氏始终不清楚易楚要嫁的杜子溪跟那天来的冷面侯爷有什么关系,听着这话心里直犯嘀咕,阿楚成亲,怎么林夫人这么上心?

可人来是客,赵嬷嬷又带着贺礼,大喜的日子自然不好多生枝节,便嗯嗯呀呀地应着,打算稍后问画屏。

闲聊几句有关亲事的话后,赵嬷嬷正了脸色对卫氏道:“老太太,有件事我梗在心里一夜没睡好,寻思着今儿一定得跟您说说。”

卫氏没客气,开门见山地问:“我这人性子直,什么事您说,不用转弯子。”

赵嬷嬷本以为卫氏会说点类似“什么事儿,我能帮上肯定帮”之类的客气话,没想到卫氏大剌剌地直奔主题。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赵嬷嬷自然不会退缩,坦然地说:“老太太,画屏跟易先生的亲事不妥当,他们不能成亲。”

“怎么了?”卫氏一听,心吊了起来,“画屏已经定过亲还是…”

“这倒没有,”赵嬷嬷急忙否认,“画屏是个好孩子,为人处事没法挑,可她是我家夫人身边的丫鬟,自小就卖到杜府里的。”

卫氏松口气,“这我知道,画屏没隐瞒,夫人不是开恩放出来了吗?脱了籍就不是奴才了,这男婚女嫁不用请示你家夫人吧?”

“理儿是这个理,可其中另有隐情…”赵嬷嬷听着话音不太对,解释道,“我家夫人是易姑娘夫婿嫡亲的妹妹,您说真要成了亲,我家夫人以后怎么见人…其实,老太太收义女也不妥当,画屏不就成了杜公子的姨母,也是我家夫人的长辈。可义女毕竟隔得远,我家夫人也就不计较了,当没有这回事就行…”

卫氏这下明白了,冷笑道:“合着认义女不妥当,结亲更不妥当。我们易家的事凭什么要听你家夫人的,多大脸,是不是皇上立谁当太子也得问问你家夫人?”

这话说得如此忤逆,赵嬷嬷当即白了脸,“话不能这么说,皇上立储自有皇上决定…”

“那我们易家认干闺女,要娶媳妇怎么就得听你们林夫人的?”卫氏话接得极快,赵嬷嬷一时竟无法反驳。

少顷,才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道:“老太太,说句不当说的,这实在是没有自家奴才转眼成了自己丈母娘的,老太太不为别的,总得为阿楚夫婿考虑考虑,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

卫氏又冷笑声,“我活了近五十岁了,跟赵嬷嬷年岁差不多,还从来没听说岳父续弦还得征求没成亲的女婿的意见?我出身寒门小户见得世面少,想必你们杜府或者林府都是这个规矩?再者,赵嬷嬷既然也知道不当说,就不必费这个口舌了。”顿了顿,犹不解气,“今儿是阿楚大喜的日子,我们家里还有得忙,忙完这桩喜事还得忙画屏的事,就不留赵嬷嬷了。”

说罢端茶送客。

这遭赵嬷嬷是真的被气狠了。

说实话,她在内宅浸淫数十年,无论说话办事以及察言观色方面不说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也算是高手了。

高门贵族的女眷说话讲究只说三分,点到为止,余下的让你自个回家揣摩去。

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像卫氏这种半点余地不留的说话方式。

可卫氏的话偏偏句句占理,让她反驳都无从反驳。

赵嬷嬷心里那个郁闷,一方面担忧不知回府后怎么跟杜俏说,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幸好没依着杜俏的话带个跑腿的小丫头来。

若被小丫头看到这场面,以后她还怎么镇得住她们。

赵嬷嬷只顾着胡思乱想,把要去白米斜街新房子看看的事也忘了。

且说,赵嬷嬷跟卫氏在客厅里谈话时,易楚则在东厢房沐浴更衣。

嫁衣她已经穿过,大小正合适,就是稍微松了些,前天让画屏将腰身紧了紧。

吴嫂子是全福人,待她换好衣服就帮她绞脸。

绞脸又叫开面,左手拇指和食指缠着细麻线,右手拉着麻线中间,把脸上的汗毛都拔掉。

吴嫂子头一次当全福人,绞脸的手艺不太娴熟,疼得易楚差点掉眼泪。

吴嫂子一边歉然地笑,一边打趣易楚,“这就叫疼了,等夜里还有你疼的时候。”

易楚猛地想起杜仲临行前的那夜,脸不由地红了。

吴嫂子低声地笑,“…其实就疼一阵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要紧的是别害怕,越怕越疼…身子放松下来,多顺着夫君…时候长了,还想得慌…”

易楚深有同感,头一遭是极疼的,感觉身子被撕裂般,第二回就好得多,尤其杜仲时不时含着她的耳垂,低声哄着她。

她记得自己就像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而杜仲就是撑船的船夫,带着她一会儿冲向浪尖,一会滑到浪底,起起落落,而她终于受不住,颤抖着喊了出来。

只那一声,杜仲便像吃饱了草的野马般,疾驰千里,直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才温柔地抱住了她。

思及往事,易楚既是羞涩又是想念,还有淡淡的惆怅,如果今夜他能回来,该有多好!

因晓望街与白米斜街离得极近,易楚便不着急,有足够的工夫梳妆打扮。

吉时订在酉正二刻。

太阳还在西边的山头上打转,迎亲的队伍就来到了医馆门口,吹鼓手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吹,卫珂乐呵呵地往外洒铜钱跟喜糖。

代替杜仲迎亲的是林梧,

林梧虽然不像寻常新郎那般披红挂绿,但也穿了件崭新的大红色长袍,显得英俊潇洒。

这是张铮的意思。张铮觉得林梧长相最斯文,又显年轻,不会辱了杜仲的面子。也叫街坊邻居们看看,代替新郎迎亲的人都这般出色,正主只会更俊美好几倍。

吉时刚到,门外就响起清脆的鞭炮声,这是催促新娘上花轿。

易楚蒙着喜帕拜别易郎中,易郎中已知道易楚成亲后少不得往家里跑,可看着自己娇滴滴捧在手心长大的闺女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仍是红了眼圈。

哽咽片刻,才叮嘱易楚以后要遵从夫君,勤劳持家,恪守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