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昌一听,乐得合不拢嘴。从此不准喵喵再改口。就这样。在喵喵的几十位皇姑中,还夹杂了一位“七姨”。

虽然我勉强相信了繁昌说的。可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公开拿出来,作为公主与驸马仳离的理由的,那会“舆论大哗”,立刻跃升至全晋国的头条新闻。卫家与司马皇家,都担不起这样的大丑闻。

我只得一遍一遍苦口婆心地劝诫繁昌,这种事,不论真假,都千万不要拿到外面嚷嚷。就算实在不想跟卫宣过了,也只能找别的理由,这个是绝对不能提地。

繁昌说:“这我当然知道啊,不然我为什么不在宫里说,而要半路跑到你的车上里来?不就是怕隔墙有耳吗?”

“嗯,繁昌现在真的懂事了。”我点头赞许道。

正谈论间,车子停了下来。掀起车帘一看,我们已经到达了今天此行地目的地。

只见一排排农舍,一排排桑树,中间是绿油油地田畦。阡陌纵横间,隐隐可看见缕缕炊烟,听见鸡鸣狗吠、孩童欢呼。

农人农忙的时候是辛苦,遇到灾年还有饥馑之厄。但平时静静地过着清苦而又安宁地日子,亦是一种人生境界吧。比起富贵场中人的锦衣玉食,但每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不见得真的不如。

下得车来,各级地方官员早已领着很多农妇在此列队等候了。一番跪拜后,我挽起衣袖,提起竹筐,和农妇们一起采桑叶,饲蚕。

喵喵和小小睁着惊奇的大眼睛看着白白的蚕宝宝一口口吞吃着桑叶,看得津津有味,半天还舍不得走。末了,喵喵恳求道:“母后,我可不可以带一些蚕宝宝回宫去养?我想等它们吐了丝,还可以给母后作一件丝绸衣服。”

农妇们大笑。这时,我举目一望,围住我们的上百个农妇,无一例外都是穿着家织的粗布服,而跟随我前来的贵妇们,个个都是满身绫罗——包括我也不例外。

早上离宫的时候,我是想过这个问题:既然是下乡劝桑,就该穿得朴素一点。可是我再朴素的衣服,也还是绫罗绸缎,我这辈子,还从没穿过一件粗布衣服。

这时,我在贵妇队伍中看到了一个人:卫瑾。

想不到,她今天也来了。她母亲是一品命妇,当然应该随驾,她是可来可不来的。

我更注意到了她穿了衣服,不是粗布服,也不是一般的丝绸,而是京城今年才流行起来的一种极薄的绢帛。这种最新品种的丝绢据说五百两银子一尺,像她那样一件宽袍大袖的衣裙,光布料就得几千两银子。

贵重尚且不论了,以卫家的家底,女儿要穿丝绢的衣服也不是穿不起。但今天这种场合,适合穿这样的衣服吗?像这样衣裙拖曳,衣带飘飘的仙女造型,好看是好看,就是今天下乡劝桑的主题怎么看这么不搭调。

卫家世代书香,人才辈出,应该不至于连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的礼节都不懂吧?如果懂,而依然犯这种错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只有一种人不得不在任何场合都穿极薄的丝绢,即使大冷天也如此。

那就是:服用五石散的人。

服用五石散到一定的程度,可以颠狂到在冰天雪地里裸体奔跑,因为,他们身上时刻都像着了火一样。

难道卫瑾也服用五石散?

想不到同一天,我居然发现了卫瑾身上两件惊人的秘密。洛阳豪门贵族子弟服用五石散的很多,朝廷大员中亦不乏其人。但女人服用这个,却还很少听说呢。美丽如卫瑾,难道也沾染了这个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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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三节 卫瑾小姐

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卫瑾是真的很美,即使跟名动天下的绿珠比,也还略胜一筹。

绿珠是做人家妾的,多少带点狐媚气。卫瑾则出身豪门世家,气质出众,落落大方,如兰般清雅,如牡丹般高贵。

如果这朵高贵的牡丹也沉沦在五石散带来的幻觉里,那未免太可惜了。

若再陷进不正当的情感,那就真的彻底毁了。世人能接受五石散,但决不能接受姐弟不伦——哪怕只是停留在暧昧阶段,仍是大逆不道的。

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特意走近卫瑾身边问:“卫小姐今天也来了?”

卫瑾马上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亲自下乡劝桑,这样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臣妾自当追随左右。”我看着她的薄绢衣服问:“卫小姐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现在还是春末天气,虽说春阳正好,但空气里仍有一些凉意。一般的人,穿的都是夹衣,只有她一个人穿得这么少。

卫瑾还没答话,她母亲已经抢先屈膝回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瑾儿是刚刚走热了,才把外衣脱在马车上的。”

卫瑾微微一笑,似乎对她母亲的紧张很不以为然。

这倒让我暗暗诧异了。

走近才发现,她的脸上,也还是留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皮肤不再如少女般娇嫩,但又增添了一种成熟沧桑的美。当她静静伫立,不声不响地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时,风吹起她薄薄的衣裙。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就要临风而去了。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当年我如愿地嫁给了齐王,现在的皇后。很可能就是她了。她这样神仙般地美人,应该也能得到皇上的心吧。

人生的际遇。真是很难说清地。就如我和卫瑾,本来都是一起候选太子妃的贵族小姐。如今我已是皇后,卫瑾却依然待字闺中。这样地人生落差,任谁都不可能不在意,不怨怼的吧?

可卫瑾看到我的时候神色淡然,甚至都不掩饰自己服用五石散的事实。难道她不怕我会把这归结为她嫁不成皇上所以很落魄?

还是,她真的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她心里,自有她认为最重要地人或物,只要她拥有,就别无所求?

一个名字很自然地涌上心头,卫宣,会是让她安于现有的一切。无怨无悔的那个人吗?

我努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以验证繁昌公主说的事情,但终究是一无所获。想问。又实在不知如何启

想不到,当我们一行坐在一个大圆场上看农人吹起牛角。跳起采桑舞的时候。卫瑾却悄悄凑到我身边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想问臣妾什么事我笑道:“果然是卫家的小姐,如此聪明灵透。的确。我有话想问你。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你能暂时保密——也包括你哥哥卫宣在内。”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紧盯着她地眼睛,看着她的眼神变化。

果然,说到“卫宣”二字的时候,她地眼瞳突然睁大,脸上也迅速出现了一抹嫣红。虽然她很快就收敛起心神,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但只要这一瞬间地失态,就足够我验证繁昌地话了。

我低声问她:“繁昌公主要和你哥哥卫宣离婚的事,你知道吗?”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就表明,她已经知道了。

如果她完全不知道,或根本没想到,她地表现不会这么平淡,而是应该像我初初听到的时候一样的反应:万分惊讶。

我再问:“他们平常相处得不好吗?难道你们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她还是只会摇头,而且神色慌张,跟刚刚的玲珑机智判若两人。

就因为我提到卫宣,她就失去了正常的反应能力,而变得有点惊惶失措了?

“那,你希望他们离婚吗?”我猛然问。

“当然…”她也猛地脱口说而出了两个字,然后就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嘎然打住了。

我紧追着问:“当然什么?当然希望他们离?还是当然希望他们不离?”

“当然是希望他们不离。”她的脸涨得通红,用几乎抢白的语气对我说。

因为她突然高声,现场很多目光都扫了过来。

其实我和她的谈话,因为有多年前争夺太子妃的前因在,本来就很引人注目的。现在她这么一嚷,更是比场上的农人踏歌还有吸引力。

好在那只歌舞也结束了,我们跟着鼓掌叫好,混一混,就过去了。卫瑾也趁机告退下去了。

下午回到明光殿,皇上已经回来了,笑着问我:“今天去劝桑,可有什么收获?”

我说:“有啊,看到了很多景致,心情也开阔了许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七妹繁昌公主特意很我说,她要跟卫驸马离婚。”

皇上听了,居然没有表示意外,只是说:“只怕她母妃叶太妃不会同意。”

皇上果然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早就看出繁昌与卫驸马不对劲了,我好奇地问:“皇上是怎么看出他们有问题的?”

皇上说:“每次皇宫宴会,你没发现他们从来不坐一起的?繁昌总是跟她母妃坐一起,卫宣则跟卫家人在一起。”

他这样一说,我脑子里也浮现出了一些画面。的确,在有限的几次他们夫妻共同出现的场合,他们总是分头坐的。只是每次人都很多,我也只是晃了一眼,没有联想到别的方面去。

提到繁昌,我又想到了卫瑾。可是这怎么跟皇上说呢?几番张口,又几番打住。

皇上也看出来了,拉住我的手说:“你平时不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今日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摒退众人,把繁昌说的话,以及今天卫瑾的反应都竹筒倒豆子一样告诉了他一遍。

皇上也如我一样张大了嘴巴,最后想了想说:“如果真的如繁昌所说的,那还是让他们离婚算了。”

我惊讶地问:“难道皇上也相信繁昌说的,卫家真的有这种逆伦之事?”

皇上神色凝重地说:“一个家族,太过完美了,就会有不完美之处。你不觉得,卫家的人都太美了?美得不像凡俗之人,有点近乎妖孽的味道了。”

“哪里是妖孽,明明是神仙好不好?”我笑道。

两个人正打趣间,小翠突然匆匆进来禀告:“娘娘,太尉府来人了。”

这个时候来人,必有紧急事。我赶紧三步两脚走出去问:“家里怎么啦?”

来人说:“是李老夫人病了,老夫人打发奴才来请宫里太医的。”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我娘跟小午他们就好——呃,我好像心眼越来越坏了,“请了吗?”

“已经请了,奴才已经让人领着他先坐车回去了。奴才是特意绕过来通知皇后娘娘的。”

既然专程来通知我,说明这次病得很严重。“你们通知齐王和齐王妃了吗?”

“齐王和王妃已经赶回去了。”

“那,据你看,李老夫人这次…”

“据奴才看,多半不中了,只是在拖日子而已。大概,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吧。”

“嗯,我知道了,我娘还好吧?”

“老夫人还好,娘娘不用担

“那你快点回去吧,我明天早上回府。”

既然李老夫人不行了,她是父亲的原配夫人,我回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是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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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四节 寝殿夜话

打发走太尉府娘家来的人后,我回到内室。皇上问:“你明早去了,晚上会回来吧?”

我说:“当然。”

皇家体制,皇后怎么可以在外面过夜?就算李老夫人明天过世了,守灵的自有她的亲生女儿,我也用不着一直留在那里。

转头再看看皇上一脸期待的表情,我笑着问:“皇上不会也想跟臣妾一起去吧?”

他懒洋洋地靠在我肩上道:“是啊,人家好久没出去玩了。”

我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是朕,不是人家。”

哪有做皇帝的人老是自称人家的。

“人家在你面前是人家,在别人面前才是朕。”

我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嗯嗯嗯,这话我爱听,那就人家吧。”

其实,他要是在我面前也朕来朕去,我肯定又会很失落的。还是人家好啊,多亲昵,多暧昧。

想起他还是东宫太子的岁月,那时候他跟我说话也是“人家”来着,听起来却很自然。

因为他那时还是稚嫩少年模样,又没当权,整天游手好闲。就算去书房听太傅授讲,也是心不在焉,摸鱼打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那时候的他,的确跟“人家”这个自我称谓挺吻合的。那样一个整天懒洋洋的美貌少年,可不就是人家?

现在嘛,都是万乘之君了,尊贵如斯,我的感觉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竟觉得人家有点不符合他的身份了。我不由得感叹地说:“想想皇上还是殿下地时候,那些情景还恍如昨日,现在一眨眼。都已经当皇上两年了。”

他带点歉意地看着我说:“我当了两年皇上,你才被册封为皇后。我好羞愧,我对不起你。”

我忙抱住他道:“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巴不得登基的那天就册封我为皇后,只是外界压力太大,皇上也很难做。毕竟。皇上是这么善良温厚的一个人,哪斗得过那些如狼似虎地权臣们。”

一时间,我们都不说话了.

我知道,杨家的那件事一直是他心里地隐痛。诛灭自己母后的亲族,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种遗憾、一种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去拜谒先皇和先皇太后合葬的峻阳陵,都会久久地跪伏在陵寝前不肯起身。他背地里不知道跟母后请罪请了多少回了。

平心而论,剿灭杨家的事,从头到尾是我策划设计的。皇上根本什么都没参与。

最后杨家被围,如果杨骏稍微有魄力有胆识一点,就很可能会趁机发动政变。拥立广陵王司马为帝,同时宣布废掉皇上。

杨家不是不想。只是没那个本事。他们何曾对皇上讲过甥舅之情。君臣之义?

杨骏当权地时候,拿皇上当傀儡。毫无尊重敬畏之心。一旦被收,首先想到的也是废掉皇上。要说不仁,他们才是不仁的那一方。

可是皇上的愧疚不安,我又没办法消除,只能让它在岁月里慢慢淡去。

半晌,皇上在我肩上磨蹭着说:“既然你明早要回娘家,那我们就早点睡吧。回家要打点的东西,你让小翠她们去准备就是了。”

我点头道:“嗯。”

他又道:“上次西域使节进贡来的那些东西,还有南越进贡来的。总之不管什么东西,你喜欢的就都带回去。”

我噗哧一笑:“那我把国库都搬回去了哦。”

他在我肩上郑重地点头道:“嗯,只要你想搬,尽管搬,本来我的东西都是你地。”

我笑道:“别的东西我都不希罕,我只希罕一样。”

他立刻往我怀里钻了钻:“我知道,你希罕我嘛。”

我道:“谁说的?我希罕地才不是这个。”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我问:“你不希罕我啊?”

“也不是啦,我当然也希罕皇上,但我最希罕的还是…”

“是什么?”他盯着我紧张地问。

“就是皇后宝座啊。”

他先是脸一垮,再看看我一脸戏谑地表情,又懒懒地靠回我肩上,缩了几下鼻子,装出哭腔说:“呜呜,你欺负我!”

我赶紧揽住他说:“臣妾最希罕地当然是皇上啦,皇后不皇后的都无所谓,只要臣妾能一直跟皇上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求了。”

我所做地一切,的确是为了能长久地跟他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只有我当了皇后,才能确保有我目前所拥有的。

他回身抱住我说:“你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嗯”,我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后,我松开他,朝门外喊小翠。

小翠和山婉一起进来了,山婉手里还拿着笔和纸。

我让她们俩也坐下,我报,她们记。清单开出来后,她们告退出去了,我和皇上才歇下。

睡意朦胧之际,只听见皇上小小声地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两只蛐蛐好不好?我好久没听到蛐蛐叫,也没看它们打架了,好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