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了周六一整个晚上、周日一上午,再打开翻译稿件,看着那已经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进度,苗伊的精神一下子高度紧绷。吃下两颗去痛片,开始工作。

午饭,小叔叔叫了好多吃的,她只捡了一小盒炒米就回了房间,他也没说什么。

下午他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听到楼下开门声,苗伊就把卧室的灯关了,他动静很轻,脚步停留在她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等到他的房间关了门,她才又打开台灯。

最后收尾全部是关于预算结构和方法的,很显然都是附件资料,数据演算却更加专业和详细。苗伊译得很小心,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原本计划的时间都有困难更别说耽误了将近一天一夜。

一个通宵,头都没抬一下,只赶到了周日上午的进度。交稿期就在周三,咖啡都不需要,苗伊已经亢奋到极点,不得不时不时喝凉水来让平静自己的急躁。破天荒头一次,她决定放弃每天雷打不动的早新闻和口译练习。

五点,主卧浴室传来淋浴的水声,苗伊一蹙眉:小叔叔这么早??

赶紧关了灯,黑暗中用手机照着桌上的字典和资料继续看。又被绊在一个专业难题上,已经一刻钟过去,一个字都没有落在键盘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很快,小叔叔收拾停当走了出来。可能是估计她已经起床,绕过楼梯,停下脚步,轻轻叩她的房门。

苗伊没动。她现在这个样子像个疯子,绝不能让他看到。

好在他没有多留,下楼去。苗伊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他穿了高领黑T恤、野战夹克和皮靴,身上背着电脑包和手提旅行包。他刚锁门出去,苗伊的手机就响了,打开:苗苗儿,我去江州,周二晚上才能回来。会给你电话。

苗伊松了口气,正好,她这两天要狂赶进度,小叔叔在不管是吃饭还是说话肯定又要拖延。

重新返回桌边,到上班还有两个半小时,现在住得这么近,不需要花时间在路上,可以允许她继续苦战。

八点半上班,快八点苗伊才匆匆洗澡换衣服,下楼抓了片面包就往公司去。

到了远油华东总部,苗伊习惯性地往翻译社常用的小会议室去,可刚下电梯就碰到了常勇。

“苗伊!你赶紧下楼,社里的车在等你,马上去出外勤!”

苗伊一下就愣住:“出外勤??”

常勇说:“北美油服集团临时决定参观东港基地,殷倩已经过去了,你赶紧去跟车!”

“是!”

苗伊转身就返回电梯,心却像突然烧着了一般:糟了!

江州。

果然不出南嘉树所料,预算基线和工程进度前瞻会到底产生了冲突。好在一碰面,正好现场有新数据回来,在南嘉树的提议下决定一起下现场。

周一晚上出发,周二开了一天的现场会,等再回到江州,已经是晚上快九点。

把CNE项目组的人送回酒店,南嘉树决定连夜回凌海!

这两天他忙得昏天黑地,统共给苗苗儿打了两个电话,才知道她也在出外勤,讲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掉。

电话里那小声儿又哑了,南嘉树听着心疼,眼前头就见她酒醉醒来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子,这就等不得要回去见她。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明天就是周三,苗苗儿答应他的期限到了。

其实,那天夜里缠在一起,南嘉树就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怀里这小丫头他吃定了!第二天答应让她考虑不过是给个缓冲,“酒后乱性”这事让她又惊又吓,泪水淋淋的,他也心疼,更想早点抱进怀里好好儿疼她,过程略微禽兽些并不重要。

车开出来,满脑子都是她。

软软的,怎么揉搓都是软软的,想着他不觉就咬了咬牙。南嘉树自认不是一个喜欢接吻的人,可亲她就是上瘾!总觉得该咬一口又舍不得,那种抓心挠肝的痒!

一想到马上要见,累了两天的人立刻精神十足!这一回去肯定过了零点,不管她睡了没有都要把她拎起来,逼着她点头,今晚亲死她!

正想着她,南嘉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件事来:周一下午许湛打电话说要谈苗苗儿调动的事,当时南嘉树正忙,就说回头打给他。这一忙,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等车上了高速,看看路况良好没什么车,南嘉树拨通了许湛的电话,两人寒暄后,就问,“许处,那事儿怎么样了?”

“哦,是这样。原本华东总部就要设一个口译组归在本地化部门下,当初我就考虑过苗伊。这一次翻译社企改也有同样的划分,所以调动顺理成章。只不过在调动方案上有些问题需要提前跟你沟通一下。”

“什么问题?”

“调动分调入和借调。我上周五收到了翻译社交上来的调动征询,反馈信息是苗伊申请了社里的福利分房。南工,这次远油分房仅限桃圃,所以,如果她彻底调入凌海,就不再具备申请资格;但是,如果保留在翻译社的编制,实行长期借调,她还可以申请在桃圃分房,不过就不再属于优先考虑的范围,而且远油本部的一些福利她也没办法享受。”

听筒那边一时没有回音,许湛等了一下又说,“南工,还有一个方案就是苗伊暂时先待在翻译社,我会经常给她做短期借用,她可以常回家来,也不会影响分房。等到房子分下来,再做长期调动。你看哪个方案你们能接受?”

“哦,这样啊,那做长期借调吧。”

“南工,那样的话,福利分房可不一定能保证。”

“嗯,我知道。就拜托你了,越快越好。”南嘉树顿了一下,“最好,这次就不用她回去了。”

“好。”

挂了电话,许湛笑笑。

周五刚收到翻译社的调动征询,许湛着实挠头。牵扯到分房,就不是小事。虽然知道以南嘉树的经济实力应该不会太在意这点差价小福利,可这是新婚后的申请,说明他们是有计划的。

调工作,不分房;分房不调工作。这等于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也就等于这事办不成。

许湛正为难该怎么能不得罪南嘉树,谁知周六就看了这么一幕,小娇妻喝醉了硬撑着等他来,而他来了,连抱带哄,比当爹的还心疼。当时许湛就料定:这事好办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南大总工来说,早点跟媳妇儿团聚远比几十万的房子重要。所以,以后,照顾好苗伊的前途,就拥有了南嘉树的支持。

黑色大越野开进凌海的时候正好零点,南嘉树立刻想拨她电话,又怕吓着她,躲他不开门,只好忍着先往家去。

飞速奔驰,二十分钟后,终于站在家门口。

迅速开门,不再怕钥匙声吵醒她,打开,锁上。一眼看到她的房间还大亮着灯,南嘉树乐了,扔下肩上的包、野战靴都没来得脱就大步往楼上去。

“苗儿!我回来了!”

一把推开房门,笑容还来不及收,南嘉树就惊在当场!

女孩儿漂亮的紫罗兰房间里一片狼藉:床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纸,摊开的、团起来的、画得乱七八糟的,像被龙卷风刮过,铺天盖地!

更让他震惊的是地上跪着的人,薄棉的睡裙软塌塌地裹在身上,挽着袖子,头发乱蓬蓬的,低着头,腿边放着笔记本电脑,一手在翻一本大字典,眼睛看着书,另一只手里的笔不停地写,特别快。

“苗苗儿!!“

他吼了一声,她终于抬起头…

苍白的小脸一点颜色都没有,眼睛睁得圆圆,布满血丝,看到他,瞳孔放大,又突然缩回来,像不认得他一样。

南嘉树心疼得拧了眉,走过去,蹲下身,“苗苗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看着他,愣了一秒,她像突然认了出来,猛地扑向他紧紧搂了他脖子,“小叔叔!小叔叔!”

干涩沙哑的声音已经快出不来声,南嘉树一把抱住,“不怕不怕,小叔叔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我做不来!我不会!我根本不知道!我,我今晚加班,十点多!!然后,然后我,我一下就都不认得!…本来,本来我都是计划好的,我可以完成,我可以完成,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认得!明天,明天,deadline!丢合同!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在叫,声音却喊不出来,浑身发抖,南嘉树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到处都是咖啡杯,他低头,更用力抱紧她,“慢慢儿说慢慢儿说,啊?不怕,小叔叔回来了,啊?”

“可是,可是我不认得了!我,我没法集中精神,我,我不认得了!!”

“嘘…”按不住的亢奋,她完全没有办法停下语无伦次,南嘉树不得不捂了她的嘴巴,抵着她冒了冷汗的额头轻轻磨蹭,“苗苗儿,小叔叔问,你答,啊?你这是,在做远油的工作?”

她用力摇头。

“自己在外面接的活儿?”

“嗯嗯。”

“明天交稿?”

“嗯嗯,小叔叔,我,我…”

“不怕,不怕,来,小叔叔看看。”

南嘉树一手抱着她,一手挪过笔记本电脑大概翻了两页,又直接拖到最后,笑了,“这都是前期工程预算的东西,专业性强,你翻起来当然慢。可你知道么,小叔叔以前经常一天就要过三四百页这玩意儿。”

小脸好冷,大手搂了暖在颈窝,“剩这几十页,我来译,保证明早六点前交稿,好不好?”

“小叔叔…”

拇指轻轻抚摸她发抖的唇,“苗苗儿,你喝了多少咖啡?”

“我,我…”

“多久没睡觉了?”

“两,两天…”

“小傻子!”

他忍不住骂,可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她也紧紧地贴着他,要他的温度…

就在小屋的地上,他单膝着地,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一动不动。

她终于不抖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泛了泪光,“小叔叔…”

“好点了么?”

“…嗯,”

“那现在,你去楼下。小叔叔饿了,你给我热一杯牛奶上来。”

“小叔叔,我没时间…”

“听话,我现在把这些拿到我房间去,做给你看,你说通过我再译,怎么样?”

“…嗯。”

苗伊端了热牛奶上来,见他已经换了睡衣靠在他那张超级大床上,笔记本放在移动电脑桌上,已经开始工作。

“来,过来看看。”

苗伊凑过去,他手好快,已经译了好大一段,她读了一下,蹙了眉,“我,我现在都看不出…好像,好像行。”

南嘉树笑了,“好,既然审核通过,那没你什么事儿了,来,把这个吃下去。”

看着他手边小盒子里的药片,苗伊问,“这是什么…”

“让你不那么亢奋。”

“小叔叔,我要跟你一起做…”

“想跟我一起就乖乖地先把这个吃了,去洗漱,然后过来。”

“…哦。”

洗漱好,苗伊回来,“分一些给我做。”

南嘉树拍拍身边的靠垫,“来。”

“嗯?”

“上来,我再跟你说。”

“…哦。”

苗伊从另一边爬到大床上,坐在他身边。

“咱们分工合作:我译,你跟着校对,这样快,怎么样?”

苗伊想了想也是,再分头去译不连贯,而且碰到难点她还得回来问他,效率明显不好,于是点点头,“嗯。”

厚厚的靠枕,枯燥的文字,很快,她的小脑袋就耷拉下来窝在他肩头,睡着了…

南嘉树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口,转回头,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敲着…

第52章

东港基地在凌海东部, 从尧古区开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车程。黑色越野车八点四十五分从临湾松园城开出来, 一路上环城高速往东去。

远油与北美油服集团一直在寻求合作,原计划趁此次国际行业交流会进一步接洽,在华东总部安排了两天的会议。谁知对方临时提出参观东港基地,多加了一天, 所有行程改变。参观完后,会议地点直接挪到了东港。

今天是最后一天,会议定于上午九点半开始。

九点一刻, 越野车停在了东港接待中心外。副驾驶位上, 女孩挺直的腰身穿着漂亮的制服,短裙下丝袜薄透露出修长细嫩的双腿,踩着一双白色软皮鞋,准备下车。

外面湿冷刺骨,车厢里暖暖融融, 真皮加热座椅一路包裹着, 腰腹都热热的。

“小叔叔…我走了。”

“嗯,把这个带着。”

家里两个街区外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私房靓汤,不知道他是几点就做了预订,一大早就有人送上来一大盅雪梨燕窝,她吃了一碗, 还灌了一保温瓶。他递过来,沉甸甸的,苗伊听话地抱在怀里。

“怎么还不走?还要我给你送上去啊?”

“不是…”小脸一下红了,蹙了蹙眉, “嗯…谢谢你。”

“大点声儿。”

她抿了下唇,“谢谢你。”

“嗯,声儿一低就显得哑,这样好多了。去吧。”

苗伊怔了一下,看着他的脸,嘟了下嘴巴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开门下车。

本部会议的交替传译难度小很多,再加上经历了前两天的谈判,合作意向已经基本确定,商谈气氛非常融洽,在某些不需要斟词酌句、讲究精确意义的话题上,中美双方的人员都可以自己交流,让几位口译人员轻松不少。

苗伊今天的状态非常好,脸色泛回了颜色,声音也滋润了许多,不过会场上还是会不时碰到组长殷倩的目光。

完全意料之中,毕竟昨天她虽然应付下了工作,可样子看起来很糟糕,今天早晨又打电话说不搭翻译社的车要自己前往会场,可以想象组长有多担心。此刻四目相对,冲她轻轻点头微笑,让她放心。

午休的时候,苗伊拿了三明治和自己的保温瓶上了楼顶展览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远的井架。雪梨燕窝还热着,倒一小碗出来,甘甜滋润,配着三明治吃。

边吃边看手机,什么也没有。拨到小叔叔的微信,点开,空空的…

早晨她一觉醒来,还没睁眼就嗅到了他的味道,干净、清爽的须后水和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苗伊腾地坐起身,偌大的房间,深蓝加冷白的基调,沙发、办公桌、绘图桌、臂力哑铃,有一整面墙都做了图纸板,目前贴着樊津的初期配置图;其他的还有几幅看不出名堂的抽象画。

床一定是特别订制的,好大,被子也好大,她坐在里面只鼓起很小的一角,枕头很多,灰色、蓝色和白色,躺下就陷进去,嗯…很舒服。她睡的枕头是白色的,紧挨的旁边有一只天蓝色的,上面有很明显的压痕。

苗伊犹豫了一下,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身边,还有温度,他…应该也是刚起身不久吧?旁边的活动电脑桌上是她的电脑,苗伊爬过去打开,屏幕上就是翻译稿件存放的文件夹,看着最后修改的时间:05:36。

小叔叔果然在六点前全部做好了,点开,已经按照她之前的格式全部修改好,大概看了一下后面,这得有三千多字吧,文字特别专业、简介、流畅,而且还注意到了统一用词问题,跟她前面的词汇提要保持了一致。

总工大人真的…好厉害。苗伊没再检查,花三十秒钟就发给了易科。

洗澡换衣服,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下了楼,她要走,他说已经给组长打过电话,直接送她去东港。这样,她不但有时间吃他做的单面煎蛋和烤奶酪三明治,还吃了一小碗雪梨燕窝。

他没提她做私活儿,也没提她昨晚生扑他那个疯样子,也没说…她本来是在专心校对的,怎么会…后来睡到他被子里去了…

低头看着空白的对话框,看看时间,敲字。

苗儿:你在忙吗?

老公:在吃饭。你吃好了?

苗儿:嗯。

怎么…没动静了?他以前都不会是让她的回答结尾的…

苗儿:晚上有送行宴会,我晚点回去。

老公:在哪儿?

苗儿:挺近的,在凯悦。公司提供出租车票。

老公:少喝酒。

苗儿:嗯嗯,一点都不喝!一定不喝!

等了好久,再也不见他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