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花洒的水还在流, 夜更冷了下来, 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大,寒冷侵入,薄薄的雾气存不住、散不掉,黏在皮肤上, 湿湿的。

怀中的小丫头贴在他胸口,氤氤的红晕带着温度,半天消不下去;看不到她的眼睛, 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黏着水汽, 一动不动。

南嘉树低头,轻声叫,“苗苗儿…”

不叫还好,一叫,像是把她叫醒了, 小眉一蹙竟然闭了眼睛, “你,你欺负我…”

声音发颤,气特别不足,像一只身陷囹圄绝望的小猫,可爱之极, 他忍不住深深地嗅着她的发,“我爱死你了…”

然而此刻他的深情怀里这个小丫头都不觉得,委委屈屈的,“以后, 不许再这样…对我…”

“怎么了?”他轻轻吻着,“不舒服么?”

他的问题她想了一下身体就受不了,小声儿急忙回到问题的重点,“可,可你每次…都让人家…失态,我,我不喜欢自己这样…”

南嘉树笑了,笑从心底溢上来,从未有过的满足。苗苗儿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她不懂得享受,也不懂得掩饰,在他强迫的给予下,她接受得那么局促。她有超出同龄人的克制和坚强、甚至偏执,可在他怀里,成了剥了壳儿的小荔枝,软得腻人…

“可我喜欢。”他轻声回答,“就喜欢看你失态的小样子。你失态,说明我好;不失态,那咱可麻烦了。”

“可,可你却好好儿的…”道理她懂,可苗伊觉得这真的很不公平,比如现在,她毫无形象可言,他却还整整齐齐的,还那么帅。她想在他面前矜持漂亮,可刚才她失态到抽筋,还哭,别说漂亮,连面子什么的都没了。

小丫头真的羞着了,南嘉树想笑,想狠狠地亲她,可她埋着头,虽然整个人站都不能自己站,依然在跟他讲公平。刚才她哭了,那可爱的泪珠可不只是抽筋痛出来的,刺激得南嘉树差点就一口吞了她!低头,低沉的声音呵在她耳边,“谁说我好好儿的?”

“你明明就是…”

她哭兮兮,不依不饶,他咬牙,大手握了她轻轻一托,垫着手臂把人磕在墙上,“还好好儿的吗,嗯?”

他抱得这么紧,却在怀中空出个三角形,让她立刻感觉那强壮的力量。苗伊一下就僵住,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他皱了眉,微微眯了眼,“问你话呢?还好好儿的吗?”

她都不敢呼吸,不敢看他的眼睛,羞得稍稍扭头,就被他用力吻在腮边。

果然,吻能让她放松,这才轻轻地、轻轻地吁了口气,“那,那也不能赖我,都是你…”

她不闹了,乖得不得了,南嘉树笑,“反正都是你有理,是不是?”

她轻轻抿了唇,发丝垂在腮边蹭得他痒痒的;水汽黏着睫毛,眼睛看着他,还像含着泪,小声说,“嗯…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呢,可就是,那个,你都还没有…我,我就已经…怕你笑我,不喜欢我…”

“小傻瓜!”终于忍不住,“狠狠”咬了她一口,“那按你这么说,咱们头一夜我就被小苗苗儿累死了,是不是更失态?你是不是笑话我了,嗯?”

噗嗤,她笑了,心里悄悄地得意,是呢,那天他更失态,都动不了了呢。可是,她一点都不嫌弃,反倒好心疼他…

“我没有,真的没有…”

她好乖,他更抱紧,“苗苗儿…”

双臂环了他的脖子,苗伊抬起头将他搂在怀里,脸颊亲亲地贴了他的额头。浴室的镜子里,正好映出相拥的半身影像,他闭着眼睛,那么强壮高大的人贴在她怀里,让她好心疼,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鼻梁,心忽然就好满足…

“哪能洗了嘎许多辰光?”

回到大屋,苗伊刚把内衣穿上就惊动了迷迷糊糊的外婆。

“冷呢,多泡泡热水。”

“哦,那过来有电热毯。”

“不用,您快睡吧,我还得工作呢。”

“哦,做完也早点睏觉。”

“嗯嗯。”

靠在床头,苗伊拿起手机打开易科的资料,眼睛盯着那些字母,词却半天在脑子里反应不出来。

身上还是浴袍,只有浴袍,没有空调的房间夜里冷得厉害,平常她都是要穿棉衣裹毯子的,可现在她一点都不冷,在他怀里抱了这么半天,不但不冷,身上还都是他的味道。

幸好外婆对香味不敏感,不然这么明显的男士须后水的味道,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罪证,要是…再知道她新换的内衣已经…有点湿,那,那还不得…

都赖他。苗伊低了头,一个人,在台灯的背影里羞得烫烫的…

不由自主,还是瞥一眼门那边,也亮着灯,他是在工作吧?总工大人他一定很快就能安下心来工作,抬起头,她轻轻吁了口气,不行,她也要专心工作了。

强迫自己,把整个章节的概述不查资料确认、不润色,手指飞快地打字,一口气直白地翻完。

这是苗伊自己发明的强迫状态法,强制性翻译,在对词汇没有精准的把握下这种所谓的“流畅”对她这种患有深度词汇强迫症的人是很难受的,可也因为这样,人很快就在痛苦中进入状态。再抬头,已经四十分钟过去,大脑的神经完全打开,飞快地转动,而心也平静到了只有二十六个字母。

概述过后,再往前走就是预算方法分析。最开始是概念性预算,乍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这是项目投标初期所使用的预算方法,因为项目范围模糊和原始数据的不充分,概念性分析的定义本身就很复杂。苗伊之前为了翻译那份附件,曾经看过一些专业资料,也听他讲过,计算方法基本都是定义合理性和范围,用语言非常难表述。

果然,大概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很直接地碰到了一个专业概念。她查了半天资料,依然不能精确地把握。抬起头,看着门缝里的光亮,苗伊轻轻咬了咬唇,她不知道,可总工大人一定知道。

不行!

这个借口不能打开,她好容易集中的精神一发信息给他就全破坏了。而且…她忍不住,那边那个家伙,更忍不住!昨天夜里她只是说想他,只是很简单地说想他,五百公里的距离,他就风尘仆仆地赶了来,现在,隔了一道门,可怎么拦得住?

越想心竟然越热,又开始怦怦跳,苗伊赶紧低头,强迫自己再进入状态。

可这一次,不知是专业内容太难,还是心跳得太厉害,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看身边,阿婆睡着了,鼾声很沉。苗伊起身下床,坐到了沙发上。

深呼吸,准备翻出后面的内容再次使用强迫法,忽然,门那边的灯灭了。

啊??她的心一顿,他已经睡了么?

夜只剩下她手边的一盏台灯,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可此刻看着对面的黑暗,真实得好像吞没了一切,心一恍惚,似乎连刚才浴室里都成了梦境…

苗伊轻轻地起身,绵拖鞋一点声音都没有。从小生活在这里,太熟悉大屋的门开到什么程度不会发出声响,很快,她就出来,站在小屋门外。

他是睡了吧?他累了,一定睡了…

苗儿:我在门口。

房里的木头地板忽然一声响,声音不大,可苗伊的心立刻跟着通通地挑。门猛地打开,几秒钟的对视,苗伊张开双臂扑向他,人立刻就被勒紧,拎了起来。

哪里还用再说什么话,新换的被子带着芳香球的味道把人包裹,吻粗鲁得毫无章法。

黑暗里,大脑神经亢奋没有了界限,从花洒到冬夜,到字母,再到他身边,过度得这么疯狂,她却不想去追究那些痕迹,只是用力抱紧他…

重重的一下,小床立刻像被撕裂了一样,整个床架吱嘎一声,静夜里,比外头呼啸的风都清晰!

门那边,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一切都凝固,时间停止,风也停了,连呼吸都只在彼此口鼻中,只有彼此的味道…

“宝贝儿,怕么?”

她没吭声,呼吸渐渐平稳…

他轻轻啄在她额头、鼻尖、唇边,“不怕,啊?有我呢。”

“嗯。”

她不怕,也不需要他起身,窝在他臂弯,就着窗外依稀的灯光,看着他英俊的脸庞。

她喜欢他的样子,小时候就觉得小叔叔好帅,是她见过最帅的男生,哪怕就是打球打得一身臭汗,湿淋淋的就往肩膀上扛她,她也不嫌。虽然,他家阿姨总会说他“又疯去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觉得小叔叔最帅的就是那个样子。现在,他一样疯,一样流汗,而她,就是他流汗的原因,是他疯的原因…

嘴角一弯,她笑了,张开手臂抱紧他,保护他…

-

第76章

咳嗽声本来就很轻, 很快就平息下来, 却在两个滚烫的脑子里印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老人明显是醒了。

片刻的安静,南嘉树轻轻地侧身下来,臂弯里拢着怀里人一起翻身, 没有让她感觉一丝一毫的分开。

这个时候应该赶紧起来穿衣服,不管是为了当下的面子还是今后长久的打算,这么个样子落在老太太眼里, 他十恶不赦, 就算那本印了国徽的结婚证都救不了他。可南嘉树没有,动作很轻,很温柔,目光始终拢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吻没有变, 整个人还是刚才爱她的炽热。

因为,她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

苗苗儿很乖,从第一次酒醉到后来的伤心,都是被他逼的。亲她,要她, 没有给她该得到的一切,没有像小公主一样追求她,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贪婪地吃掉她。他是个禽兽,南嘉树知道,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而偏偏,她因为曾经的渊源对他有种偏执的信赖。

小丫头性格里有一种很坚韧的东西,让他着迷,也让他心疼,她要做的事,可以屏蔽所有外界干扰,像她的同传,像她在剧痛中仍然可以完成的工作。此刻,泛着红晕的小脸安安静静的,一点都没有后悔悄悄跑来找他,不害怕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阿婆眼中有多羞,只因为是在他怀里。

怎么舍得让她有一点的惊慌、羞耻?无论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舍不得让她看到因为跟她在一起,他仓皇、狼狈。至于他的面子,无所谓。

伸手在被子外面摸到她的内衣,拿进来,大手里捂热了,欠起身给她穿。

被子里空间很窄,苗伊随着他的手艰难地抬胳膊抬腿穿上,忽然,食指放在口边,“嘘…”

南嘉树没再动,果然,大屋那边的悉悉索索已经没了,既没有下地的脚步,也没有老人的声音。几分钟后,连刚才那咳嗽都在记忆里模糊起来,夜,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又等了一会儿南嘉树轻轻动口型,“睡了?”

苗伊笑着点点头,悄声儿的,“阿婆睏觉老好额。”

娇滴滴,吴侬软语,多少年没听她说过方言了,俏皮的小丫头,南嘉树笑,将怀里贴紧。

好暖和,他怀里真的好暖和。

苗伊舒舒服服地靠着,平常一个人睡小屋她都是要盖两个被子还要加毯子的,可现在一床被子足够,他身上还有刚才激烈的热气,熏着她热热的。现在一点多了吧,她有点困了,好想在怀里睡,可是…怎么能就这么睡呢?被子里还能明显地感觉到他。

挣扎出两只手捧了他的脸颊,轻轻啄在他下巴,“…还要吗?”

“再要啊,床就塌了。”

“可你还没有…那个呢。”

甜甜的小声儿真的担忧,像在他心里灌入一股温热的蜜,甜得真发腻,连身体的欲/望都被淹没,他低头,寻了她的手心吻住,“说的是啊,那你说怎么办?”

“嗯…”苗伊想了想,总不能再去浴室开花洒,“要不…我们到地上?木头地板不会被晃坏的。”

哈哈哈哈哈,南嘉树好想大笑!快憋出内伤,抱紧她,一口咬住,“我的宝贝儿,你真是要我的命!”

咬疼了呢…可是,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苗伊也就由他了。

“苗苗儿,”

“嗯,”

“你刚才怎么样?”

他在耳边问,苗伊害羞地抿了唇,他每次都是这样…虽然他们睡的次数很少,可是他都很在意她好不好,于是,小声说,“…嗯。”

“‘嗯’?只是‘嗯’?”

他很不满,她抿嘴儿笑,浴室之后,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刚才…虽然他还没有,可是,她已经…

“…嗯,好呢…”

“有多好?”

埋进他怀里,她再不肯抬头。南嘉树笑,其实刚才给她穿衣服,已经摸到那湿漉漉的痕迹,心里真满足,长长吁了口气,闭了眼睛,盘算明天…

周六的早晨,苗伊依然是五点半起床,把粥给阿婆熬上,就坐在大屋窗边开始做新闻口译。

六点,老太太准时起床。苗伊一边听广播一边悄悄看阿婆,脸色很好,睡得很饱足,起来收拾床铺,看了孙女一眼没有打搅她,往卫生间洗漱去了。昨夜咳嗽很可能只是翻了个身,苗伊悄悄笑:阿婆,您老身体好,长命百岁。

等老人洗漱回来,苗伊已经把早饭摆上,老太太看了看问,“小叔叔起来了伐?”

苗伊摇摇头,“不晓得。”

“年纪轻,多睏些辰光,勿要吵伊。”

“嗯。”

“你不吃么?”

“我等小叔叔一下吧,他是客人,让人家自己吃不好。”

“哦哦,对额。那你等伊。”

背过身,看着窗外还未亮透的天,苗伊抿了笑。凌晨三点她才悄悄回来,一晚上两个人不敢再折腾,就是抱着说话、亲亲。其实他怀里暖和,她早迷迷糊糊的了,一下睡着就不肯动,他就得放哨一样,怎么敢睡?

七点半,南嘉树洗漱后来早餐桌前。白粥、煎蛋、甜枣小窝头、小酱菜,居然还有奶酪烤酥饼。苗苗儿说上次做蛋糕还剩了些料今早就都做了,他先拿一个咬一口,又酥又香,简直可口!

两个年轻人吃早饭,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也算陪着,“嘉树啊,那今天到哪里去啊?”

“哦,今天在桃圃办点事,晚上我就回凌海去了。”

“那阿姨拆迁额事体不是都办清爽了么?”

“阿婆,”老人家就喜欢问东问西,苗伊知道他是敷衍的,不想阿婆再问让他没话说,“小叔叔还有公事呢。”

“哦哦。”老人赶紧答应。

“不是拆迁的事,也不是公事。”南嘉树笑笑,“是找个装修公司把我阿姨的房子收拾一下。”

苗伊蹙了下眉,这个家伙又要“以真作假”了么?这也编得太离谱了。老太太听了当然惊讶,“咦?哪能回事体?不是听说还有半年格辰光就要拆特了,还装修做撒?”

“哦,姥姥,是这样,”南嘉树解释道,“公司有项业务要在桃圃发展,过几天我就得过来,两边跑,把家里收拾出来住总比住酒店方便。”

苗伊惊得小窝头差点掉了,“你,你要搬桃圃来?”

阿婆倒很认同,“是啊是啊,在家里住么可比酒店便宜,也适宜。”

“姥姥,以后就又是邻居了,给您伙食费,我常来您这儿搭伙好不好?”

老太太笑,“哦哟,都是亲眷,你过来呀,还什么伙食费,给伊伊个添菜钱就好。”

他们两个已经说说笑笑地说着马上成为邻居的日子,苗伊还是反应不过来,想赶紧吃了早饭好问他,可这个家伙,睡醒了又饿了,一桌子的吃的每一样都要吃,津津有味的,还边吃边跟阿婆聊闲天儿,好慢!

总算吃完,苗伊收拾碗筷到厨房,正好楼下王家阿姨上来找阿婆说话,苗伊趁机拉了就去了天台。

“你编这么个谎干嘛?”

“什么谎?”

他居然还不承认!“CNE怎么会在桃圃有业务呢,骗人!”

他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儿,“CNE没有业务在桃圃,可我南嘉树有小媳妇儿在桃圃啊。”

“啊?你…”

“简单装修一下,什么家具都不需要,就要一张大床。”他靠前一步,低头,“结结实实的。夜里,睡我的小苗苗儿…”

天哪…他说得咬牙切齿好暧昧,可苗伊惊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了,一晚上光顾了跟他腻歪,居然忘了告诉他她已经调到凌海了!其实,不是忘,是她不介意,有他这一次来就知道以后周末有机会他就会来看她,那就够了,可是…

“怎么了?你不高兴啊?”

“你…你搬过来住?那是,那是多久来一次?”

“我这周还要回现场,下周就搬回凌海了。下了班,四十分钟车程,很快就回来了。”

“…每,每天??”

小丫头那个惊悚的样子特别好玩儿,南嘉树笑,逗她,“怎么?不让啊?”

“真的吗??”

“一会儿咱们去买床好不好?选个你喜欢的。”

天哪…苗伊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他居然把他的城堡丢下就,就为了…

“小呆瓜,问你话呢。”

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天台上清新的冷空气让苗伊一下子特别特别清醒,看着高大的他,严肃道,“不好!”

“嗯??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睡大床!”

“那我就半夜爬你的小床!”

他好无耻!她严肃的样子都演不了,刚要噘嘴就被他捏了,“听话,咱们现在就出去,找人来收拾房子、装空调得一天,再买一床,买点儿家具,争取这个周末就把这些事儿都办了。”

“我不要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