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笑了起来。这时莫大娘风风火火的走到书房来,见到芳菲后施礼禀告说:“七小姐,龚小姐和孟小姐在厅上等您呢。”

“咦?”

芳菲惊讶的问:“龚姐姐和孟姐姐来了?”

这种冷飕飕的天气,两个千金小姐不在闺房里呆着,跑出来找她做什么呀?

龚惠如和孟洁雅都披着薄狐裘,正坐在陆家客厅上用茶。何氏坐在主位相陪,和两人闲话。

两人对何氏态度恭谨,何氏心里甚是欢喜。这些真正的千金闺秀看着家教都是一等一的,芳菲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气。

“龚姐姐,孟姐姐,你们来了。”

芳菲迎出来向二人见礼。孟洁雅笑道:“秦妹妹,我和表姐是来找你出去玩儿的。”

“好呀!难得两位姐姐有此雅兴,想往哪去?”芳菲爽快的应承下来。不过,这种天气能去哪儿玩呀。

“秦妹妹,是湛先生邀我们姐妹俩到她家里去做客。湛先生知道我们和你要好,还吩咐了让我带你过去呢!”惠如说。

湛先生?

这就更奇了。芳菲不知这位素来性子清冷的湛先生会注意到自己,想到上次课上湛先生对自己的表扬,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是长辈的邀约,芳菲当然是要去的。当下她告罪一声,得到何氏同意后回房穿戴好外出的衣物。然后带上春雨,跟着惠如洁雅姐妹的马车往湛先生家里去。

在路上,惠如告诉芳菲,湛先生不是住在湛家老宅,而是住在城中较为偏僻的一处湛家别业。

“湛先生的‘梅园’,秦妹妹没去过吧?”

芳菲摇摇头,惠如说:“湛先生看着严厉,其实心里是最爱亲近年轻女孩子的。她独居梅园,时常会叫些家里的晚辈和世交的女孩子到梅园陪她说说话,自从我父亲到阳城上任,湛先生就常常叫我到梅园去玩呢。”

要是别的千金说这话,芳菲一定是认为她是在炫耀。但她心知惠如一派天真,心地单纯如水,说这些不过是直陈事实罢了。

洁雅向芳菲解释:“龚家姨父是湛先生祖父的学生,论起辈分来,表姐算是湛先生的小师妹。”芳菲这才明白他们两家的关系。想起平时在闺学里,湛先生对惠如并未特殊照顾,惠如也没有跟湛先生撒娇卖痴,由此可见两人的品行。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几个丫鬟忙都过来服侍小姐们下车。芳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座白墙灰瓦的幽静小院,几枝横斜的梅花探出墙头。

马夫敲门,很快就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鬟前来开门,将众人引入园中。

绕过一面粉壁,再走过两道游廊,一个小巧雅致的庭院就展现在众人面前。院中满栽梅树,初绽的艳红腊梅点缀在皑皑白雪之间,分外妖娆可爱。

想不到平时总是穿着朴素蓝裙、不苟言笑的湛先生,居然这么懂得享受…太有情调了!

“龚小姐,夫人请大家到暖阁去坐坐。”

引路的丫鬟回头一笑,指向前方小屋。

芳菲跟在众人之后,随那丫鬟进了暖阁,顿觉身上一暖。这暖阁的设计相当巧妙,屋里烧的是地热,所以尽管门窗紧闭,也没有平常暖炉的炭火气味。湛家不愧是望族,居住环境看着并不奢华,却在细节处体现出远高于寻常人家的生活水平。要建起这么一座暖阁,还要烧一冬的地热,所耗费的钱财可是不少!

湛先生坐在窗边,看丫鬟给茶炉添火。见她们几人进屋,便盈盈起身,招呼她们过来坐下。

正文 第二十六章:梅茶

茶炉烧得正旺,铜壶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水汽。屋子的地热烧得恰到好处。地上铺着软席,她们脱掉披风,随着湛先生一齐在小几前屈膝跪坐。

芳菲坐下后一抬眼,面前正对着雕花窗棂。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见窗外红梅点点。

好一个惬意的小天地。

环视屋中简约素净的摆设,芳菲心中暗赞湛先生品味高雅。

在自己家里见客,湛先生脸上也少了几分往日的严厉之色,和蔼了许多。

“芳菲,来到我这不用拘谨,随意就好。”湛先生对芳菲微微一笑,芳菲恭敬的应了一声。

“细绢,给客人上茶。”

湛先生吩咐下去,她的丫鬟细绢忙烫好茶杯,将壶中刚刚泡出的热茶斟到杯里端给各人。

惠如拿起杯子轻轻闻了闻,说:“先生,怎么今儿这茶闻起来有股子特别的香气?”

“嗯,对呀,”洁雅忍不住轻呷一口:“这茶还是先生往日爱喝的那种…可是香气真是浓了许多。”

说到喝茶,湛先生的笑容多了不少。“是煮茶的水的缘故…昨儿初雪,今天一大早我让细绢到梅花上一蕊一蕊的把雪水采集下来,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壶。独饮无趣,就找你们几个孩子来陪我了。”

细绢显然是个得宠的,在一旁笑着插话说:“小姐们可要细品了,奴婢的手都累酸了呢。”

湛先生宠溺的看了她一眼,说:“就会卖乖!壶里该还有一杯的,你喝了去吧。”细绢谢过湛先生赏,也去斟了一杯来品着。

“果然别有滋味。夫人,奴婢不知这梅花蕊上的雪水竟还有这等妙用呢。”

惠如好奇的问:“先生,为何想起用花上的雪水来泡茶?”

湛先生说:“我也是一时好奇…前些天听家里姐妹们闲谈间说起的。所以我就早早等着下雪烹壶好茶喝。”她见芳菲一直不出声,以为芳菲怕羞,特意关照她:“芳菲喝得惯吗?”

芳菲颔首说:“喝得惯,这茶滋味挺清雅的。其实先生您倒该多饮几杯。”

“哦?我啊,没关系,这茶我要喝的话准备起来也容易。你们喝吧。”湛先生以为芳菲是在客气。

芳菲知道湛先生误会了她刚才的话,便解释说:“先生,我是说您应该每日多饮用梅花水,对您身体有好处。”

“嗯?这是什么道理?”

湛先生听芳菲这么一说,奇道:“芳菲你还懂得医理?”

“懂的懂的,”洁雅在旁接话:“秦妹妹可真是懂医的,她原来给我开了个滋补方子治咳嗽,我吃了几天便好了呢!”

“真的?”湛先生不由动容。她之所以让惠如带芳菲来喝茶,只因在闺学里看芳菲行事品性都甚合自己脾胃。想不到读书和女红都表现平常的芳菲,竟懂得医术?

芳菲连连摆手:“懂医理是完全说不上,只是知道些养生之类的皮毛吧。”

她指了指杯中梅花香茶,说道:“梅花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理气。饮用梅花水可调理脾胃,舒理气血,但却不会伤阴,非常难得。所以我才劝先生多饮些呀。”

“理气?这么说来,我是真要喝些梅花水了。”湛先生说道。

细绢说:“夫人,前些天大夫不是说您是气息不畅,给您开了一方药吗。照秦小姐这么说,奴婢就每天去梅花上给您采雪水吧,对您身体好着呢!”

芳菲忙说:“细绢姐姐,无须如此麻烦。要是做药吃的话,直接采白梅花花瓣下来,用滚水冲泡便可饮用。”

洁雅显是和细绢打趣惯了的,取消细绢说:“这下子,细绢姐姐就不用忙到手酸了,嘻嘻!”

惠如却关心的问湛先生:“先生近日身子不适?”

湛先生淡然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老觉得喉头有东西堵着,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喝了两日汤药,好些了。”

听湛先生描述她的病状,芳菲明白湛先生这是得了“梅核气”。梅核气说起来就是气不顺。想来湛先生一个青年寡妇,肯定时常有些伤心之事。又刚好逢着秋冬之交天气骤变,身子一弱,更容易病气交侵,才会犯了这个毛病。

“那大夫给开的方子可是半夏厚朴汤?”芳菲问。

湛先生更是惊奇:“对,你怎么知道的?”

惠如和洁雅瞪大了眼睛看着芳菲。芳菲有些不好意思:“这方子是专治梅核气的经典方子,大夫们都晓得的。这方子完全按照君、臣、使、佐原则来配伍,开出这方子的大夫倒还稳重。”

湛先生见芳菲侃侃而谈,言之成理,不禁赞她一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如斯见识,也是难得了。”

细绢又说:“夫人,本来奴婢还担心原来给您看病的老太医回了京城,这新请来的陆大夫不晓得医术如何。听秦小姐说来,却是不错呢。”

湛先生心情甚佳,微微点头赞同。惠如听到“陆大夫”三字,一愣之下追问道:“细绢姐姐,你说的可是济世堂的陆大夫?”

“是呀。”细绢应道。

“呵呵呵…那真是…”惠如跟洁雅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边笑边朝芳菲看。芳菲也不禁露出笑容,这也太巧了吧!

“你们笑什么?”

湛先生被几个女孩儿笑得莫名其妙。惠如看了芳菲一眼,强忍着笑把嘴巴凑到湛先生耳边说了几句。湛先生大为惊奇:“竟是如此…”她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芳菲脸上倒没什么羞色,大大方方的喝她的茶。湛先生见她不是个爱忸怩作态装矜持的,心下更是欣赏。

一壶香茶喝完,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几个女孩子正想告辞,湛先生说:“难得你们来了,就留下陪我用饭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怪冷清的。”

几人还要再辞,忽然听见暖阁门帘外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姑姑,我给您带来俩小玩意!”

门帘一掀,一个披着鲜红斗篷的身影裹着寒风疾步走了进来。

“姑姑!”

芳菲转身望去,看见那来者是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相貌颇佳,只是少了些阳刚之气,五官中透着几分阴柔。他身上穿着雪白衣衫,斗篷却是夺目的鲜红,头顶发髻上箍着一道耀目金环,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抢眼。

不过看在芳菲的眼里,只得到一个结论:骚包…

细绢、细绡两个丫鬟连忙过去替那人解斗篷,拍去身上雪花。湛先生嗔怪道:“小九,你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姑姑这正招待着女眷,你就这样闯进来,一点礼数都不懂。”

被称作小九的少年,是湛先生嫡亲的侄子,在同辈中排行老九,单名一个煊字。他父亲是湛先生的嫡亲哥哥,湛先生丧夫归家后,湛煊跟在她身边过了好几年,等大了一些才回父母身边去。两姑侄的感情相当好,如同亲生母子一般。

湛煊被姑姑训斥了也不恼,笑嘻嘻的朝几个女孩子打了个揖。

“龚妹妹,孟妹妹,还有这位小妹妹,小生唐突了,原谅则个!”

惠如两个跟湛煊早已相识,知道他素来是这种德性,也不应他,只拿着绢子在旁抿嘴直笑。芳菲对于这种人来疯型爱招摇的男孩子素来不感冒,看也不看他。

湛煊家世显赫,又自命人物风流,总觉得自己算是城中少有的翩翩佳公子了。也确实有许多千金闺秀对他脉脉传情,更把他惯得眼高于顶。湛先生为人虽然谨慎守礼,为着膝下无子的缘故,对这亲近的侄儿却也无意中宠溺过度。

他见芳菲居然掉转脑袋不看自己,还以为这个小女孩故作矜持。难道是想造作一番引起我注意么?嘿嘿嘿…本少爷也喜欢这个调调儿…不过这姑娘容貌好是好,但也太小了。

“姑姑,您看我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

湛煊一扬手中的竹篾小笼子,慢慢揭开上头遮着的厚棉布。

“呀,小兔子!”

惠如和洁雅两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芳菲看了一眼那小笼子,里头是两只玉雪可爱的粉白兔子,正缩成毛茸茸的两团小雪球在笼子里不停蹦跶。

湛煊把小笼子捧到湛先生眼前,湛先生接过笼子,几个小女孩都围到她身边去逗那两只小兔子。

湛煊见自己带来的小兔子吸引了女孩子们的注意,不由得意的笑了。但他发现芳菲依然站在一边没往湛先生跟前凑,只淡淡笑着看着惠如、洁雅、细绢几个。

“小妹妹,你不喜欢小兔子吗?”

湛煊走过去跟芳菲搭话,他一走进,芳菲便闻到他衣服上熏得浓浓的香料味道…

啊啊啊,这个男人是要有多骚包啊…芳菲心中无力的叹息着,她两辈子最不想接近的就是这个类型的男人。偏偏在湛先生面前,她还不能做出什么无礼之举,只好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回答说:“还好。”

“那我把小兔子拎出来给你抱抱好不好?”

湛煊还不知道自己惹芳菲不快,又靠近了一步。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中选

一股股浓郁的香气直冲向芳菲的鼻端,她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低下头去:“谢谢湛公子好意,不用了。”

“哈哈,你不用怕羞,我这人很随和的。”湛煊大喇喇的说,还真去笼子里抱那兔子。

芳菲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么…

湛煊把两只兔子都拎了出来,惠如实在太喜欢这种小动物,忙不迭的伸手过来抱住了一只。

“湛家哥哥,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兔子呀?”

洁雅爱怜的抚摸着惠如怀里的小兔子,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弄一只回来养。太好玩了!

湛煊正抱着另一只兔子想去跟芳菲献宝,听洁雅这么一问,一时得意忘形回答说:“哦,是人家跟我打赌输给我的…呃…”话说到一半,他忙把话吞了回去,转脸偷瞧姑姑的脸色。

湛先生方才还一脸和煦,一听湛煊说了那句话,立刻变了脸色。

“小九,你给我过来!”

湛先生厉声喝道。

湛煊自知失言,懊悔不迭,只好蔫蔫的走过去听湛先生教训。

“你又和哪儿的小子们混去了!还打赌,赌什么赌!一天到晚斗狗走马的不学好…”

“也没一天到晚…”湛煊嘟噜着辩了一句。

湛先生脸色更不好看:“还学会顶嘴了!越长大越不像话,都跟哪学的。这回又是跟谁打赌?”

“没…没谁。”湛煊支支吾吾不敢应。

“哼,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洛家那小子!我告诉你,少跟洛十二混在一处,那洛十二才多大年纪就学了一身的坏毛病!你可要记得你是堂堂的湛家少爷,将来是要跟你的父叔们一样做官的…考了两回秀才都没考上,真要把你姑姑我气死吗?”湛先生越说越气。要不是顾虑着屋里还有外人,早把戒尺拿出来了。

惠如等人见湛先生教训侄儿,她们在屋里站着挺尴尬的,又不好出言相劝。几人重提告辞之事,湛先生也不多留她们,只叮嘱她们路上小心。临行前,湛先生还特意对芳菲说:“芳菲,以后你也常跟着惠如她们多来陪我说说话。”

芳菲对于能得到湛先生另眼相看颇感意外,但她也不多话,只恭谨的应了下来。

因为生湛煊的气,那两只小兔子,湛先生也不愿留着了,就让惠如带走。惠如求之不得,推辞了两句便欣然收下了。

她们走的时候,见湛煊还苦着脸站着屋里头,显然湛先生还等着客人走后继续训斥侄儿呢。芳菲见这个骚包男人吃瘪,稍感快意。她可是最不耐烦跟这种水仙花似的男人打交道了。

“芳菲,这只小兔子给你吧!”

洁雅把自己抱着的小兔子送到芳菲面前。

芳菲见洁雅眼中仍有一丝不舍,知道她心中还是很喜欢小兔子的。但洁雅一直把芳菲当妹妹爱护,自己有了好东西,便想让着芳菲。

芳菲心中感动,笑着把小兔子推了回去:“姐姐,还是你养着吧。我对于小动物可没什么耐心!”

“可是…”洁雅还在犹豫,芳菲又说:“姐姐们也知道我眼下客居陆家,过些日子又要回本家去。小兔子跟着我跑来跑去也麻烦,还是姐姐照顾着它,我去看姐姐们的时候顺便跟它们玩一会。这岂不好?”

芳菲都这么说了,洁雅也就不再坚持。惠如一边逗弄着小兔子,随口问芳菲:“对了,秦妹妹什么时候回本家去?”她们只知道秦家因为当家主母去世,家中女眷又都病倒了,芳菲才会先到陆家养病,不知其他内情。

芳菲轻笑一声,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也许,秦家不会等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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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湛先生招待到梅园饮茶,对芳菲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事情一传到闺学里却让同窗们大为震惊。

闺学里的女先生们大多都是性情柔和的,教《女诫》的杜先生和教绘画的薛先生更是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但湛先生素来严厉,平时很少与学生闲话,闺学里被她邀请到梅园里去游玩的女孩子并不多,而且都是些和湛家有来往的世交。

这秦芳菲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湛先生对她青眼有加?

邵棋瑛恨恨的在私底下说:“哼,这人不过是一味的讨好龚惠如,巴巴的让人家龚惠如带着她去罢了!”湛先生从没叫过邵棋瑛去梅园,自命不凡的她对此深感不满。

其实芳菲并不想和同窗们有什么龃龉,恰恰相反,她倒很想跟一些值得结交的女孩子多多来往,给自己开拓一下人脉…这些千金们长大之后,毫无疑问都会成为贵妇人,跟她们结下交情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问题是,她有自己的原则。没必要为了攒人脉,而把自己弄得像个女清客似的,向千金小姐们献媚——她的目的是交朋友,不是来巴结人。若是无人值得结交,那她也乐得清静。朋友嘛,当然是要宁缺毋滥啊!

闺学里也有主动和她来往的人,比如孙家的小女孩孙宜贞。

这小姑娘应该是得了家里人的指使,平时有事没事就黏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她父亲是个小吏,在闺学里算是地位极低了,所以她根本也没什么朋友。

孙宜贞只有八岁,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芳菲和她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也把她当成小妹妹照顾着,好歹也是亲戚家的孩子,情分上也不该对她太冷淡。

虽然私下里对芳菲较为欣赏,但上课时湛先生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该批评还是照批评。不过湛先生见芳菲写的字水平突飞猛进,心里也甚是欢喜,明白芳菲在家里没少下苦功。

自家小九要是有这姑娘的一半用功,何愁考不上个小秀才呢…唉!想到湛煊那玩世不恭的脾气,湛先生就不住后悔在他小时候没好好管住他。现在湛煊回了他父母身边,她想管教他始终隔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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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便是一天冷似一天。秦家又送过两回东西来,都是石婆子带人过来的。不过倒没主动提接芳菲回去的话,何氏更是让石婆子给捎话回去,说芳菲在陆家过得很好,让秦家的长辈不用担心。

芳菲在一边暗暗冷笑不止,他们才不会担心她呢,只是担心他们自己吧!又想沾她的好处,又怕被她“克住”,所以才会频频使人过来看望她而不提出带她回家。

不过接下来陆家的一桩喜事,却坚定了秦家三夫人孙氏将芳菲带回去的决心!

这事要从不久前,朝廷下令恢复各地惠民药局说起。

上半年皇上得了重病,治了好些日子才和缓下来。在皇上重病期间,除了让太医院的大夫们来治病之外,后宫中由詹太后领头,统统沐浴斋戒为皇上祈福。

皇上这病前后拖了一个多月,期间多有凶险,最后还是救了回来。信佛的詹太后认为皇上能好起来,跟后宫斋戒沐浴也有些关系,便想着多做些善事替皇上积福寿。

于是詹太后便向皇上进言,想恢复先帝时就停办的惠民药局。当然其中也有太医院的暗中推动…皇上很快同意了这一建议,责令各地州府都恢复这一机构。

所谓惠民药局,就是官家医馆。药局的职责是掌管贮备药物,调制成药等事务,也要负责疫病流行时控制病情之类。军民工匠贫病者,均可在惠民药局求医问药。

这回朝廷的命令,是要在所有的府、州、县都设置药局,还要设医官、药吏。

阳城府自然也要设惠民药局。筹备了大半年,总算赶在年底前要把药局建起来了。老百姓对于官府的这些行动倒没怎么关注,阳城里的大夫们,可早就盯上惠民药局里的差使了。

虽然说正科医官是太医院派下来的,大家都没资格去当,可药吏却是可以从本地招收的呀!别看药吏是衙门里不入流的小吏,正经的举人进士肯定看不上这差使,但它对于民间大夫们依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当然,也不是什么大夫都能当药吏,最起码得是个秀才。白身可不成!

就为这事,大夫们没少走动关系。不过,陆月名可能是阳城中少有的,没为当药吏出过什么力气的人了…一来他医术平平,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二来他原本也不认识什么官府中人,想走关系都没地方走啊!但他好歹也是一家医馆的坐堂大夫,既然大家都去惠民药局招收药吏的地方报了名,他也跟着人去写了个名字,权当陪太子读书了。

谁知道天下掉馅饼,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前天官衙门口贴出告示来,陆月明雀屏中选,成了阳城惠民药局仅有的三名药吏之一!

这消息传到陆家,全家上下都乐坏了。连芳菲也愣了神,陆月名当了药吏,那就是成了“国家公务员”了!

药吏的俸禄少是少了点,但谁也不是冲着那点小钱去的,争的就是这个官家身份啊!

谁能想到,陆月名不声不响的,居然就中选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传闻

秦家。

秦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接过桂枝捧着的香茶漱口。另一边的桂兰递上刚刚拧好的热手巾伺候秦老夫人擦了手,又问:“老祖宗,小厨房里还热着固元膏,待会给您送过来吧?这是三夫人专门交代厨房给您备下的。”

“唔,媳妇你有心了。”秦老夫人看向站在身边服侍她用晚饭的孙氏:“你整天忙着家务,也该吃点这固元膏才是。别仗着年轻就逞强啊!”话里透着几丝宽慰,让同样侍立一旁的二夫人林氏揪心不已。

林氏看着孙氏微笑着和秦老夫人说话,心里一阵腻歪。本来大嫂一死,就该自己掌管家务才是!奈何她受了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秦老夫人就让孙氏管了家。

这些日子,林氏想的盼的,就是孙氏出来什么大纰漏,这样管家的权利就会交到她这位二夫人的手上。哪知孙氏竟管理得井井有条,别说捅娄子了,管的可比李氏在世时还要好得多。家里下人们少有敢耍奸使滑偷懒的,她新提拔上来的那些管事娘子对她又忠心耿耿,林氏居然半点插不下手去。怎的不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老祖宗,大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