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来到卢夫人院里的小花厅时,卢夫人已经端坐在厅上等着她了。

芳菲心下一凛,卢夫人这也太客气了。本来接见一个晚辈,卢夫人可以先在自己屋里坐着,等芳菲在花厅里坐定,她再施施然出来不迟。

这会儿却早早坐在这儿等她…不知怎的,芳菲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卢夫人时的情形。

那时她随着朱毓昇进了阳城府衙内宅,次日清晨,卢夫人亲自陪她用早饭,还很和气地给她介绍各种早点…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不管卢夫人心里怎么想,芳菲倒是很佩服她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涵养功夫,绝不是一般的贵妇能做到的。对自己这样的晚辈也如此多礼,和其他官家夫人相处起来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会让与她相处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舒服。

自己还得多跟卢夫人学习学习啊…做一个合格的贤内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芳菲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这都多久没见了”

卢夫人依然很是热情,招手把芳菲叫到眼前,见到柳儿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大小子?”

芳菲赶紧拉着柳儿让他给卢夫人行礼。

“长得真好,像你”卢夫人显然很喜欢小孩子,对于不怕生的柳儿更是爱极了,连声问:“多大了?饭量好不好?叫什么名儿?”

“小名叫柳儿。大名叫茂卿。”芳菲说起柳儿的大名,自己都觉得陌生,大概是平时从不叫“陆茂卿”这大名的缘故。不过喊起来是蛮响亮的,陆寒还是很会起名字的嘛

卢夫人也对这个大名表示了赞许。“这是他爹爹起的名字吧?”

一般说来,孩子的名字应该是祖父取的才对。不过卢夫人知道陆寒年幼丧父,家里那叔叔又是个不读书的,这名儿当然是自己起的了。

芳菲应了声是。卢夫人就着这话题赞起陆寒来。她说起陆寒幼有才名,十几岁的时候便被大儒缪天南称赞他天资过人,又是阳城多少年来唯一的一个县试、府试、院试三试案首,“小三元”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如今也就是个寻常的小官儿。”

芳菲很是谦虚了几句。

人家夸她相公,她当然是高兴的。但是她见卢夫人和她刚见面不久,别的什么话题都没聊,却一直说着陆寒的事情,心下难免有些想法。

按照常理,她们女眷见面,一般都是说说家务孩子,聊聊家中老小的健康平安…卢夫人却把这些撇下不提,只说陆寒。

芳菲低垂着头,心中暗想:“莫不是龚大人对陆寒有什么想法?”

她这猜测虽然说不上全中,但确实也是实情。

卢夫人是几日前刚刚来到京城的。她是先过来安排好家务,好让丈夫上京后吃住安心。这一回,他们总算是要搬离住了十几年的江南道,到京城来安家了。

上京之前,她的丈夫,江南道布政使龚如铮特地交代她:“等你安顿下来,马上去找那陆寒的妻子秦氏。”

当时卢夫人还不知道陆寒出了这样大的案子。龚如铮详细地跟她解释了陆寒案子的始末,最后说:“直到现在,西南道那边还是乱得和一锅粥一样。这件案子,把几个派系的人都牵扯了进去…他这个案件的关键人物,却已经被定案为无罪,还立刻给安了新的职位——而且,还是京官”

“老爷是说,这陆寒…是圣上要保的人?”

“不错…”

龚如铮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圣上年青,自然也喜欢用些年富力强的朝臣。你看看现在宫变后新换上来的一大批官儿,除了王阁老、靳阁老和我这些早就在他潜邸时跟随他的老人之外,其他提拔的官员都是青壮派”

“这陆寒,应该是圣上在观察着的一个人才…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派到司经局?他现在太年轻了,到哪个部里当官都不合适。圣上是想把他先收一收,等到一定的时候再提拔起来…”

“何况他那个妻子秦氏,当年对圣上有恩,你我都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圣上暗中对她多有照拂,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龚如铮倒没想到皇帝对芳菲会有私情,他的想象力还局限在皇帝恩怨分明这个范围内。

“这秦氏,咱家是早早就结交下了的。不过再好的亲友不走动也会冷了…你上京后,务必和她密切往来。”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药茶

第二百零九章:药茶

别看龚如铮即将成为一品大员,几个亲家又都是当朝高官,他的脑子却从来都很清醒。

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便越是步步惊心。上的位子高了,想把你拱下来的人就多,不得不时刻注意着周遭的明枪暗箭。

是以一旦注意到陆寒有可能被圣上所用,他便立即叮嘱妻子可以去与陆家交好。

卢夫人有了丈夫的叮咛,果真在京城安顿下来后,就给芳菲去了帖子。

芳菲一面思量着卢夫人的用意,一面与她寒暄家常。

有了柳儿在,话题自然离不了小孩子。卢夫人让人取出一块方玉送给柳儿,说是给柳儿钉帽子用。

芳菲推辞了几句,卢夫人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就替他收下吧。”

她说的倒是实情。既然是长者所赐,芳菲也就替柳儿收了起来。

日近中午,卢夫人坚持留饭。芳菲推说家里一堆家务走不开,卢夫人拿出长辈架子板起脸说:“芳菲,你这就不对了…你家里没有公婆要伺候,夫君午间定然是在衙门里用饭的。就是再多家务,难道还推不得?难得见我老婆子一趟,陪我吃了饭走也不迟嘛。”

既然卢夫人盛情邀请,芳菲也难再推辞,只得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才对嘛”卢夫人便又露出微笑来,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把十一少爷叫来”

十一少爷?

见芳菲面上稍露疑惑,卢夫人解释说:“是我家二小子的第三个儿子。一直跟我在江城那儿住着,这回我也把他带过来了。”

芳菲知道惠如上头还有几个哥哥姐姐,这位十一少爷应该就是惠如的外甥之一了。

不多时,两个丫鬟便引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从外间走了进来。

芳菲见那少年虽然幼小,却长得方口阔面,照相学的说法,还是挺有福相的。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的衣衫华贵,尽管只是一身家常穿的冬装,那做工料子也非同凡品,可见卢夫人对他的疼惜。但明艳的衣料反而衬得他的脸色十分蜡黄,一看身体就有些不妥。

“祖母。”

十一少爷恭恭敬敬地给卢夫人行了个礼。

卢夫人向芳菲介绍这孩子大名叫宇涛,芳菲赶紧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打着祥云百蝠绦子的扇坠子递给这小小子。

若是个女孩子,她倒能从手上褪一个缠死金镯子送出去。男孩子的礼物却不好办,幸而卢夫人也不计较:“小孩子,随便给个小玩意就行了。就你多礼”

“应该的。”芳菲含笑打量着那小宇涛,心下越发确认他有些不足之症。

卢夫人疼爱这孙子,特地让他过来陪自己用午饭。席间自然宾主无话——这是正经教养,没有哪家闺秀和长辈吃饭的时候还唧唧歪歪聊天的。

所以芳菲一直对于红楼世界里姑娘们和贾母边吃边聊十分感叹,这贾家的规矩也真粗疏。

柳儿自然让奶娘带到耳房去喂饭了。芳菲低头用餐,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龚宇涛果然胃口很是不好,几乎不吃什么东西。

卢夫人对此并未表示诧异,可见这情况不是一两天的事。只是她还是极心疼孙儿,不时夹些菜到宇涛碗里劝他吃。

宇涛极是恭顺,卢夫人夹到他碗里的菜全都吃了,但咀嚼得很慢,看得出他真是不想吃什么东西的。

饭毕,下人们撤了碗筷,卢夫人见宇涛脸色更加不好,便让他先回去休息。宇涛给祖母和芳菲行了礼,被丫鬟们引下去了。

“唉,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胃口是越来越差”

卢夫人看向芳菲,说道:“对了,芳菲你也是个懂医的,这孩子的毛病该怎么治才好啊?”

多年前芳菲刚认识卢夫人一家的时候,惠如的表姐洁雅正好有些不适,还是芳菲推荐了一味“百梨银汤”给洁雅,治好了她的咳嗽。

后来芳菲给佳味居写药膳,又给陆家的济世堂开方子,这些事情卢夫人都是知情人。因此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芳菲不是大夫,可不敢随随便便给人治病,只说:“宇涛这病是从何起的?”

“这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就有些磨折,”卢夫人说起心爱的孙子,面上表情不由得更柔和了些:“他打小就不太爱吃饭。但以前虽然吃得不多,也没像如今这样食难下咽…都是我不好。”

“伯母别这么说,”芳菲忙安慰她:“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

卢夫人叹息一声,说道:“看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十来天的药了。大夫都说是因为跟着我舟车劳顿,从江南赶到这儿来便生了这水土不服的病状。”

芳菲暗暗点头,她刚才也在想着,这孩子怕是得了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这回事是因人而异的。

人的身体与他所长期居住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无论是气候还是饮食都会对人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只是有的人天生就能适应各种环境,比如芳菲和陆寒,有的人却一换了环境就会大病一场。

水土不服的人,轻则食欲不振、精神困倦,再严重些便有可能上吐下泻、浑身瘙痒,甚至长出一身的红疹水泡也是常有的。

从卢夫人口中得知,宇涛在这以前一直跟在卢夫人身边在江南道省城江城生活,这是头一回出远门。他一离开江城就开始闹肚子,还染上了风寒,差点就卧床不起了。

“吃了药没有好些吗?”

卢夫人摇头说:“腹泻是止住了。但他这胃口却一直没好起来,我让人给他炖的滋补东西,听丫鬟们说他吃了反倒还吐出些来,吓得我不敢让他吃了。”

“是呢,小孩子不能吃大补的东西。”芳菲知道卢夫人这是爱孙心切糊涂了,把她自己的那些什么人参鹿茸之类的给小孩子吃。这哪是孩子能吃的?

“前儿请了个大夫,说是要吃人中黄才能好得彻底。”卢夫人一脸无奈。

“人中黄?”

芳菲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跳,差点没喊出声来。

“夫人没让宇涛吃那个吧?”

“没有,我怕他受不住…这东西我知道,我老家有个法儿,中了剧毒的人才给灌人中黄。我怕这药太烈…”

芳菲强忍着给卢夫人科普的冲动。卢夫人知道人中黄的用法,但一定不知道这药是怎么做的——这是芳菲最恶心的诡异药物,没有之一。

她凝神想了想,对卢夫人说:“其实,可以让宇涛多喝些香茶。茶水对水土不服倒是有些大用处的,比吃药强些…您说宇涛是大小吃惯了药的,现在吃药来治反而不显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耐药性。

“喝茶?”卢夫人眨了眨眼睛。

按照现代科学理论来解释,茶叶里头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可以及时地补充当地事物与水中微量元素的不足,还能提审利尿,加速血液循环,把有毒和致敏的物质排出体外,对于发生水土不服病症的病人确实是有疗效的。

不过喝茶除了可以治水土不服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开胃。

“光是喝茶就行了?”卢夫人疑惑地说:“我见他身子虚,又吃着药,便没让他多喝茶…”

“当然也不是什么茶叶都行…最好还要配两味药一起泡会更好。”比如加山楂、石斛、麦冬都是很好的治厌食的药茶。

芳菲笑道:“如果伯母信得过我,我回去就给宇涛配好几副药茶送过来,让宇涛早晚喝几杯,看看效果如何。”

卢夫人面带喜色,竟向芳菲连声道谢。芳菲哪里敢当,忙说自己也是斗胆一试,不敢居功。

说到这些,卢夫人又感叹起芳菲打小就爱钻研些医书,更聊到了陆家在阳城的济世堂。

卢夫人说,如今济世堂在江南道也算小有名气了,江南道各地的人到阳城去,总会去济世堂买些家常用药来备着呢。她去年也让人顺道去采购了一大批驱蚊水,说济世堂的驱蚊水在江南这种蛇虫横行的地方真是大救星。

芳菲暗自偷笑,她这驱蚊水是照后世花露水的方子来做的,可是高价货,为她赚进不少银子呢。

不过她的脸色旋即有些黯然。本来要是陆寒没被调离鹿城的话,她正想着在鹿城的济世堂开始卖驱蚊水呢,这会儿却只得打消这年头了。

卢夫人得知她把鹿城的济世堂关门了,也替她觉得可惜。

“要不,你再在京城重开一家?”

芳菲闻言苦笑着摇头。她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人生地不熟,陆寒又不是什么高官…在京城这片地界上,每家铺子的背景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后台的问题且不说,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手。

“你是说,找不着合适的掌柜替你张罗?”

芳菲点头说:“是呀,人家那些个老掌柜,都是有东家的。凭什么给我们这新来的外地人做事?”

卢夫人听了她这话,眼中若有所思。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掌柜

第二百一十章:掌柜

自龚家回来,芳菲把和卢夫人会面的情形对丈夫简略说了下。

两夫妻合计了一下,对于龚如铮与卢夫人的刻意亲近倒也不是那么抗拒。毕竟人家门第高,善意地折节下交,他们也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龚大人既是上官,也是长辈,我们自然该尊敬他老人家。”陆寒中规中矩说了一句:“而且龚大人素有贤名,多少后进都想求得他的青眼呢。”

其实龚如铮也绝不是老好人,要不是猜测着陆寒可能是皇帝选择的储备人才,他才不会闲的没事干让妻子去亲近芳菲呢。

芳菲回来后立刻就替卢夫人的孙儿宇涛配了几副药茶。她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栗子山药姜枣粥,和药茶一道让人送到龚府去。

这栗子山药姜枣粥,对于腹泻的小儿最好不过。而且她特意煮得十分软烂,又加了香油,希望那厌食的小孩子也能吃得下吧。

龚家又派了一个管事的婆子来回礼,说是小少爷已经把那罐药粥吃完了,而且吃得很是香甜。芳菲对于这话只敢信三分,她可是当面见过宇涛有多厌食的,不至于才一天不见就改了性子吧。

不过人家也许是出于客套这么一说罢了。芳菲之后也没往心里去,谁知过了几天,卢夫人又派人来请她过去。

芳菲那时正忙着给家里这几个下人换春装,本来不想出门的。但人家盛意拳拳,她只得又把家务放下,回屋收拾了一趟,匆匆往龚府赶去。

没想到,惠如竟然也在。

惠如笑盈盈地把她迎进去。芳菲知道惠如身为一家主妇,每天该有多忙,居然回娘家来偷闲了,真是难得。

“还不是为了见见你。”惠如也为芳菲能够留京感到高兴,这下子又能像当年一样常常和芳菲一起聚聚了。

卢夫人今天分外和颜悦色。惠如的小外甥龚宇涛也在厅里,见了芳菲便深深行了一礼,吓了芳菲一跳。

“别,你该受得起他这礼,”卢夫人呵呵笑道:“这孩子吃了你做的粥,竟然说还想再吃一次。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卢夫人拉着芳菲的手,又说了这些天来宇涛的表现。喝了芳菲送来的药茶以后,宇涛的胃口居然也渐渐开了,起码三餐能够正常进食,不再像原来一样吃都吃不下。

“芳菲你的药茶真神了,可比那些大夫开的汤药好得多”惠如忍不住夸芳菲。

“话也不是这么说。”

芳菲解释道:“生病当然是要吃药的。只是宇涛这病,汤药不好治——本来就没胃口了,还吃那苦药,舌苔上更是苦了几分,吃东西哪会香呢?”

卢夫人和惠如听得连连点头,宇涛的小脑袋更是点个不停,一个劲的说:“是呢是呢我一闻到那药汁子的味儿就反胃,人家还说那是开胃的药…我可不想再吃了。”

“不吃不吃”卢夫人爱怜地轻抚他的头发,说道:“你还不快多谢陆家姨姨?”

宇涛又走到芳菲面前插烛似的拜了下去。芳菲连说使不得,把宇涛扶了起来。卢夫人感叹说:“芳菲你既然在医药上有些心得,那济世堂不开真是可惜了。我那天跟家里人提了一提,他们说我们龚家在京里倒还认识一些药行的活计和掌柜…还给我举荐了几个人。”

芳菲愣了一下,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惠如替卢夫人说下去:“芳菲,你有难处怎么不和我说?还是母亲跟我商量,我才知道了。我家大伯母手上,是认识好些个中介掌柜的,他们说既然我们要用人,那尽管借去用。我听他们说了那几个掌柜的名号,倒是挺牢靠的…”

惠如把那几个掌柜曾经替那些个家族打理过生意、现在手头正做着什么营生之类的事情细细告诉了芳菲。

“只要你想开药铺,跟我吱一声,我就让人带他们去见你。这些事情你也不和我说说,真是太见外了”

卢夫人居然还给她推荐做生意的掌柜?

这下子实在太出乎芳菲的意料之外,她呆了一呆,看向卢夫人:“这…”

不能否认,这个提议实在太让芳菲动心。

她一肚子的百草良方,如果不开药店,委实是太可惜了。而且开了药店,家里多了进项,也能贴补许多家用。

她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加上又开过两间药堂了,无论是重整老医馆,还是自己筹备开新药铺,所有的流程都已经非常熟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丰富的经营经验,无需培训,可以直接上岗。

“妹妹,你要是本钱不足,尽可以跟我开口。”惠如对着别人的时候很精明强干,一对着芳菲又开始大大咧咧口没遮拦了。

果然卢夫人把脸一沉,训道:“你这话说得真是没头脑,赶紧跟你妹妹道歉。”

惠如嘿嘿一笑,芳菲忙说:“伯母,无妨的,我和惠如姐姐都是这样说话惯了,有一句是一句。这也是姐姐对我的爱护之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

“你呀…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冒失。”卢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女儿一眼。她上得京来,人人都对她说惠如嫁人以后,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她也老怀大慰。谁知道没装多久,还是原形毕露了

卢夫人这建议来得太突然,芳菲说这等大事她全听丈夫的,得让陆寒来拿主意。卢夫人颔首道:“你说得对。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你要是有需要了再来找我就是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不能和我们生分了,往后在京城的日子,还得互相守望照料呢。”

“伯母言重了。”芳菲正色道:“芳菲一向极为敬重伯母,惠如更是我多年密友,怎么会和您生分呢?”

惠如笑嘻嘻地挽着芳菲的手臂说:“那你可记得,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啊”

“在京城重开药铺?”

陆寒用了晚饭,见妻子把下人都谴了出去,还以为要跟他谈什么大事。

听她说了白天在龚家见了卢夫人母女的事情后,陆寒沉吟一会,面露难色。

“能开起来固然好…”

陆寒叹气一声:“我这两天在衙门里闲来无事,听他们说些京城新闻,正好说起一家开铺子的。”

芳菲坐到陆寒身边来,凝神静听。

原来这家铺子是卖酱菜的,也是家老字号了。因为店老板刚刚病逝,家里的小儿子顶起了门户继续卖酱菜,却不知怎么的犯了楞,可能是没有死去老头子的圆滑吧,得罪了一帮地头蛇。

那些地痞流氓三不五时就到他店里去打打砸砸,扰乱生意。五城兵马司的人像是没看到一样,就是不来管他这一片,好好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只好把门面一关,回乡下种地去了——这还是老头子英明,在城郊买了几亩薄田,才让这一家子不至于彻底失业。

“我听人说,在京城做买卖,比在外头难得不知多少…”陆寒有些头疼:“何况我就算是官身,也不能明着做买卖的,什么都得你去张罗。就怕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芳菲何尝不知道在京城做生意难。

“相公,我觉得…还是想试一试。”芳菲沉默了一阵之后,看着陆寒说了一句。

如果因为前路难行就踟蹰不前,那她就不是秦芳菲了。

知难而进,才是她的本性

陆寒皱着眉头,还想劝芳菲几句。

“相公,还记得王荆公的文章吗?”芳菲突然说。

陆寒不知芳菲为何转了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你是说哪一篇?”

“…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芳菲轻轻吐出这些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