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楚悦坐下来,“可你到咖啡厅点上一份,一样要花钱。”

杨丛易笑笑,忽然说起,“不要让他剥夺你的人身自由。”

她一愣,“他没有剥夺我的自由,是考虑周全,因为天气不好,出行麻烦,路上有小偷。”

“少替他讲话,他就是一个控制狂,幸亏他爱人是你,什么都无所谓。”

“我们是相互付出。”

“是他更应该感谢你,如果他一直没有想要控制的人,时间一长,会发疯。”

梁明轩拎着一件男士防风衣外套进来,见到杨丛易,不改脸上的疑惑,“你怎么来了?”

他回答,“我来带楚悦逃出生天。”

卓楚悦不给面子地说,“你自己走吧。”

梁明轩笑一下,把防风衣挂在门上,“怎么不在温哥华,盯着你的新公司。”

杨丛易洒脱地说,“黄了,所以我来散散心。”

卓楚悦捏起她吃一半的吐司,递到梁明轩嘴边,再告上一状,“他吃了你的早餐。”

梁明轩吃下一口,转向他,“你赔一顿午饭。”

杨丛易笑,“要我做饭是可以,你们不嫌弃就好。”

于是,他们一起用午餐,计划下午出门,很不幸,没过多久,又下起大雪。只得懒洋洋的,呆在家里聊天,偶尔望一眼窗外头,一片罗伯特·莱曼的白色,其实也是惬意。

番外 3

顾崇远回到申市念大学的时候,这里已有发展成国际大都市的趋势。

他考上研究生,发小姚四平毕业,前来谋工作,身无存款,他好心收留。于是,他们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崇远父亲有两套房子用来收租,近年房价飞涨,租金可观,足够一家人舒服度日,打算将经营多年的钟表店关门大吉。

大概是出于不忍心,顾崇远决定‘继承’衣钵,钟表店移至写字楼,变成工作室。

平日少有人来修表,一般是来鉴定珠宝,工作室回收,再进行出售。有且仅有的助手,是他的学妹罗小倩,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早上七点钟左右,顾崇远照常作息醒来,听到声响,拉开窗帘,正在下雨,嗒嗒嗒地扑着窗户玻璃。

走出卧室,看见姚四平四仰八叉在沙发上,电脑包躺在地,皱巴巴的西服外套盖在身上。

一碗吃剩下的方便面汤,来不及清理,大喇喇放在桌上。顾崇远把碗筷收起来,只扔进洗碗池。谁吃的谁洗。

厨房传来的动静,将姚四平吵醒,他坐起身来,挠挠松狮犬般的头发,打一个大哈欠。

然后,他去刷牙洗脸,再出来做自己的早饭。

姚四平喜欢把阿华田和好立克混在一起,热牛奶冲泡,这个叫作儿童鸳鸯。怪孩子气的。

顾崇远没资格笑他,因为自己也只买同一种碳酸饮料,但通常是喝几口,就放进冰箱,等到再想起来,饮料没有气了。

八年间,这个饮料的包装更换过三次。

顾崇远一度认为自己是习惯了买饮料,早已忘记她的模样。

直到有一日,他收到一条短信:你好,请问你们店里修表吗?

顾崇远有些不悦,是谁把他的手机号码,透露给陌生人。

他犹豫一下,回:是。

对方:太好了,后天下午我可以过去吗?

他回:可以,怎么称呼?

对方:我姓卓。

顾崇远有一刻出神。

卓,只有竖横,没有撇捺的笔画。他写过无数次,在中学课堂上,用没有墨水的笔,后面还有两个字,合成一个人的名字。

当阳光跃然在纸上,才可以看见。

而她在一个阴雨天,走进他的工作室,往日的记忆涌来,他极好地藏起情绪变化。

“卓小姐?”

她回答,“是。”

是,她的长相没有太多改变,但是收起了小男孩的气息。

她曾经的率性,使得她爬到他学校的栏杆上。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好看,一阵阵风,吹鼓她的蓝色校服衬衫。

又在某一个放学的傍晚,不知从哪里出现,塞给他一罐碳酸饮料,掉头跑走。

一般碳酸饮料是放在冰柜里,显然她握了好久,都有一点温热。

这些事情,如今她全然不记得,他不可能不失落。

顾崇远经常在夜晚开车兜风,那天,远远地见一位老人坐在路旁卖盆栽植物,他把车子停下。

他挑中一盆四季海棠,马上要开花了。

他找出三百元现金,递过去。

老人推拒,“多了,多了。”

他坚持,“没事,您早点回家。”

过了几日,卓楚悦忽然打来电话,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顾崇远听着电话,转过头,发现工作间的窗台上,深绿的海棠叶之间,居然冒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来。

后来,花开得健康,一朵一朵跳出来,洁白柔软,也仰赖罗小倩积极地浇水,她说着,“很少见到白色的海棠。”

顾崇远正清洁着手表零件。

罗小倩放下水壶,没有勇气转身面向他,说,“学长,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有两张交响乐演奏会的门票。”

“你可以和姚四平商量,他周末不用加班。”

“他听得懂吗!”她可算是借这股劲儿转过来。

“我没有时间。”

“你有多忙,半天的时间,挤不出来?”

“小倩……”他回头,看着她,“你值得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罗小倩神情慌张,强装镇静,干笑着说,“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想给我介绍男人?不要瞎费功夫,像我爸妈似的……六点多了,也没人来,我下班了。”

她推门出去,把办公桌胡乱收拾一通,匆匆离开。

难得姚四平早下班,来到他们的工作室,应该是与罗小倩打到照面,一头雾水地走进来,“她怎么……你说什么了?”

顾崇远沉默,轻轻一叹。

第二日,罗小倩如常来上班,只是意志消沉,不言不语。

坐到下午,外卖员送餐上门。

罗小倩奇怪地说,“我们没有点外卖……”

“我点的——”顾崇远从工作间出来,对她说,“请你吃。”

是下午茶和点心。

顾崇远在她的办公桌前坐下,两个人面对着坐。

罗小倩终于松动,“学长,你和楚悦是中学认识的,至今有七、八年了?”

“是啊,八年了。”他解开餐点的包装袋。

“但一开始,她都不记得你,证明你们以前不太熟,你也不了解她,可能她种种的好,只是你的想象,得不到的东西,大脑会自动进行美化,而且人是会成长的,过去和现在,中间八年,可以判若两人。”

“是啊。”

太敷衍了。罗小倩拉下脸来,盯住他。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坦诚说,“可我……也想要了解现在的她。”

罗小倩低头吃点心,半响过去,才说,“快点告诉她,只要她没有交上男朋友,不,只要她没有结婚,你还有机会。”

他笑,“你和姚四平都清楚我的想法,难道她感觉不到?成年人对待感情,应该保留一点理智,最重要的底线是,不要让人困扰。”

罗小倩头埋得更低了,突然哭出来,“他们说你很高冷,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你是一个特别好,特别温柔的人。”

顾崇远笑着给她纸巾。

有时候,他羡慕罗小倩,可以强烈地哭笑,宣泄情绪。

大多数时间,他是平静的按部就班,就像钟表一样,不会乱了节奏。

这一次恳谈之后,罗小倩一扫不愉快,下班照样蹭他的车回家,着手向心仪的公司投递简历,已然恢复活力。

她是一个坚强可爱的女孩子。

收到卓楚悦的喜帖,是深冬的早上,前天她问过他的具体门牌,因此不感到意外,同样邀请了罗小倩和姚四平。

日子定在周末,他们不用向公司请假,只需打包行李前往机场,飞机落地有人接待,一路无忧,入住酒店套房。

姚四平大敞大开坐进沙发,“值!”

罗小倩嫌弃地摇头,“真没见过世面。”

喜宴摆在建筑历史悠久的奢华饭店,一到宴厅,未进大门,随处可见身穿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保镖,确认过身份,才允许进入,不收礼金。

他们都去过几次婚礼,新娘子要么层层白纱,手捧鲜花,要么一袭精工制作的凤褂,而卓楚悦穿着深红色的旗袍,纯白皮草披肩,面容皎洁,眼睛明亮,盘起的头发上,夹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俗人这么打扮更俗,她这么打扮是脱俗。

没人提出她这样不好太随性,她美极了。

第一次见到梁明轩其人,不提罗小倩的惊羡,连姚四平也悄悄嘀咕,竟然不是大鼻子小眼睛,中年富豪的标准模样,他风度翩翩,英俊挺拔。

顾崇远想到了,卓楚悦喝醉的那一晚,她非常认真地说,“你很像他。”

“像谁?”

“……梁明轩。”

此刻,才明白她说的,一定不是容貌的相像。

当时如果知道,他会回答——

不,我不像他,我像你。

顾崇远像她一样,有一个始终放不下的人,却没有她的好运气。

婚礼没有任何环节,他们只要坐下来,享用酒店大厨精心烹调的佳肴。期间,卓楚悦过来敬酒,她说,“今晚是我唯一能够多喝点酒的机会了。”

喜宴散了,他们打道回酒店。

姚四平和小倩钻进车后座,刚刚开出停车地点,就怪声怪叫,“哇哇哇——”

原来,是他们拆开了从喜宴带走的伴手礼,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一瓶名牌香水,一盒巧克力。

车子行驶在路上,一颗白霜,降落在挡风玻璃上,然后越来越多地落下。

姚四平说,“老天,下雪了?”

罗小倩兴奋地喊,“初雪啊——”

顾崇远只是笑一笑。

有一些感情的结束,也许是时间的错,选择的错,命运的错,绝不是我们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暂时没有想到要写的,准备开始修正文。

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