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说,“不止现成的火熠子能点火,打火石,钻木取火都可以。”

“我听过。”他不好意思地说,“只是除了火熠子,我没使用过别的点火工具。”

她将柴木在火堆上燃着放进灶下,“烧火也是有学问的,像你刚才用半干不湿的柴,有水份,肯定点不燃,只能用干柴,还不能堆得太死,燃烧需要氧气。”

“什么是氧气?”

“就是空气里的一种。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反正干柴堆松一点就成了。”她站起开始找米,“米呢?”

“在锅里。”祁煜掀开锅盖,里头是半锅米。

“两个人哪里能吃这么多?你不会以为煮饭不用放水,直接放锅里煮吧?”

“不是吗?”他眼里泛起迷惑。

上官惊鸿揉了揉额头,“要淘米的,还要算着两个人的份量,吃多少煮多少。你这么多米放下去,浪费的。”

“原来做个饭还有这么多学问。”祁煜想了想,“我就说,一包米照我的煮法二餐就没了。”

上官惊鸿算了下两人吃的份量,把多余的米用碗盛出来装回米袋子里,又把米淘了后,问,“菜呢?”

祁煜一愣,冷峻的面孔蓄起不好意思的表情,“五天前抱着昏睡中的你赶路,还带包米,忘了买别的。”

“那你这五天都吃什么?”

“吃点干粮。”也就几个饼,说实话,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离市集大约有五十里路,太远了,我去打点野味…”

“不用了。随便弄点吃的吧。”上官惊鸿在屋子里到处找,只在一个缸子里找到了把干菜,“我跟你都太久没进食,要是一顿就吃得太饱对肠胃不好。这一顿就喝粥。”

“惊儿决定。”祁煜突然觉得自己像白痴,活了快三十年,连个饭都不会做。

她开始洗菜切菜,动作十分麻利,还好现成的厨具都有,而且还有半罐没用完的盐。

祁煜冷峻的面色漾着迷恋,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好满足。

没过多久,一大锅香喷喷的干菜粥煮好了,厨房里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洗两个碗。”上官惊鸿淡淡地说。

“好。”祁煜将桶中从井里打的水倒进木盆里,刚拿起抹布擦,哐啷一声,一个碗打破,他红了脸,“我…”又洗一个,又是不小心破了碗,“这碗…”

“不是碗的问题,是你没做过家务的问题。”她碗的碎片整理到角落,另打了盆水洗了两个碗。

他握住她因碰了冷水而冻得通红的小手,“惊儿,以后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做。”

“洗碗可以先烧点热水洗。这次就算了。”她说。

“好。”他点头,“我会学习好好做家务。”

“看来,你的野心已经彻底灭绝了。”

“灭不灭绝,都已经没有办法了。”祁煜神情不甘,却又无可耐何,“东祁国皇子并不是只有我祁煜一个。哪怕将来祁云不在…还有大皇兄祁戬。父皇永远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谋反的逆子。我成了人人欲捕杀的通缉犯,势力早被瓦解,一出现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论东山再起。如今,能与惊儿长厢厮守,已是我唯一的心愿。”

“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你不相信这句话?”她挑眉。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而我,已经输了。”祁煜漆冷的瞳仁中蕴起卑微的乞求,“惊儿,我已经失去了权势,不能再失去你。”

上官惊鸿盛了两碗粥摆于厨房内的桌上,递了个勺子给他,“先喝粥吧。”

粥香四溢,干菜粥煮细腻而均匀,色香俱全。

祁煜舀了口粥喝,顿时夸赞起来,“味道真好!不咸不淡,米的纯香都散到了粥里,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粥…”

上官惊鸿没说话,开始不缓不慢地用餐。也许是太饿,喝了四碗粥才饱。祁煜把其余一大锅都解决了,“意犹未尽,要是天天能喝到惊儿煮的粥…”

“如果你喜欢过这样的日子,换个女子陪伴在你身边,隐姓埋名,可以过得很好。”她冷淡地建议。

他面色变得冰冷,“我以为你为我做饭,肯与我共同进餐,是…”

“是没办法。我也饿了,等不及。再则,我需要与你搞好关系,起码能少受点苦。”

他面色恢复一贯的冷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你的余生,只能陪伴我!”

“这里虽然离北齐国皇宫一百多里,但是,五天下来,就算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搜,也差不多能找到,何况,这座深山的废屋久无人居,方才做饭的炊烟,只要问山下的居民,便可直奔此处而来。”

“我又岂能不知。”他苦笑,“所以,我忍了五天都没做饭,只是用几个干饼免强填了填肚子。别无他法,惊儿,我们只能离开了。”点了她的穴道,揽住她的腰,向屋外走去,见由远而近的几名黑衣人时,冷了眼神,“来得可真快!”

轻功凝运,祁煜搂着她在雪地山林中狂奔了起来,后方的几名黑衣人紧追不舍。

前无去路。

祁煜止了脚步,不幸,竟被逼至山崖边。

底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几名黑衣人在离他们十步远停了脚步,分成两排让开,一袭青衣的祁云出现,目光凝望上官惊鸿,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愧疚与思念,“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受苦了。”

上官惊鸿回视祁云,冷漠的目光里同样盈着深情。

祁煜彻底受伤了,“为什么,你只有看到他,才会露出含情的目光?你就真的那么看不到我的好?还是嫌弃我只是一个逃犯?”

“二皇兄,鸿她没有嫌你。只是她不会免强自己的感情,爱就是爱,不爱便不爱。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而出于同情付出爱。”祁云代为回答。

“是啊,她连同情都不给我。”祁煜冷峻的面庞苍凉无比,“你还叫我一声二皇兄,就不要逼我。”

“我不可能放弃她。”祁云面色坚定。

“你在北齐皇宫答应过君烨熙,你会放弃。”祁煜指出。

“说得对。难道堂堂东祁国的二皇子,水族圣王,要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妖异的嗓音飘荡在寒风里,一袭红裳的君烨熙飘然而至。

“那不过是为了你交出血灵珠维持惊鸿生命的权宜之计。”祁云眸光清逸无波,“我答应过她,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为了她,做个背信弃义之人又何妨?”

君烨熙妖瞳微眯,“言而无信。祁云,你连一个男人的尊严都丢了。”

“只要她能安康,我愿倾付一切。”祁云嗓音安和,语气满是坚定。

“你们不用争了。上官惊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祁煜突然猖狂悲凄地笑了,“天下之大,再无我祁煜容身之处。唯有与我爱,地下长眠!”

抱住上官惊鸿向崖下纵身一跃。

“小鸿儿…”

“鸿…”

君烨熙与祁云同时撕心裂肺地狂喊,奔向崖边。

一袭青影直接跳崖追随。

妖异的红影站在了崖边,望着无底的深渊,面色焦急无措,心魂震痛。

“小鸿儿…”无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回响的,只有耳边呼啸的寒风。

心,仿佛被掏空了般,空洞无力。又若被人活活剜了道口子,巨痛无比。

有一瞬的冲动,想跳下去。

终归没有。

自幼时有记忆以来,霸权江山的野心,蕴量了太多年,北齐国经过数日来的部署夺权,已尽握手中。

一统天下,征服苍生在望,又岂能因一个女人而终结?

即使,是他深爱的女人。

爱,他真的爱上官惊鸿。只是他君烨熙注定不被任何人掌控,注定是天下的王者,可以宠爱、疼惜、怜悯一个女人,却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更惶论生命。

所以,他犹豫。

一犹豫,就会理智。

祁云跟着跳崖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就那么跳了。他不会有心细想是否能存活于这个世间多久,只是反射性的跟随。

这一刻,君烨熙恍然明白。

为何,她的选择,是祁云。

她的要爱情是重视她胜于一切,包括生命。

祁云能做到。他君烨熙做不到。

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冷凉的鲜血从指缝涔涔滴落,与山崖上的积雪成鲜明的色泽对比。

血冷,雪也冷。

全身没有体温的冷血异类,竟然心痛得像会死去。

面颊痛梦得几乎扭曲,神色却又无比悲凄。

妖异的血瞳闭上,一滴清泪滑落面庞。

祁云带来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只余那袭崖顶峰傲然挺立的红裳男子,身影般那孤绝,那般悲哀。

红裳飘扬,倾世风华。

君烨熙不知道的是,祁煜揽着上官惊鸿跳下万丈深崖,在悬崖峭壁一颗突出来的树阻挡了下坠的力道,祁煜反射性地攀住树干,就这么被挂在了半空,而他双臂原本抱着的上官惊鸿却因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坠漏了下去。

一道紧随其后的青影踹了一脚树干加速下坠的速度,终于抱住了她,“别怕,有我。”

嗓音清澈温柔,不浓不淡,却带着生死相随的坚定。

她眼中蓄起感动的雾气,“真傻,这样只会两个人都摔成肉浆。”

从终于拥住了她的身躯起,他的面色便沉静如玉,心思清明得冷静,能与她共赴黄泉,是他之幸,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峭壁上又一处树干横生,二人的身躯被树干挡了下,祁云毫不犹豫一手抱住上官惊鸿,一手抓住树干。

二人被吊在了半空,幸运的是,往底下看,大约二三十米就到了崖底。

崖底是一汪碧湖。

湖面因严寒而飘浮着一些薄薄的冰。

因为不能动,她低不了头,只得问,“离崖底远吗?”

“不远。”

“崖底是什么”

“湖。”

她蹙眉,“这么冷的气温,要是落入湖里,衣服湿透,非冻死不可。”

“不会。”他倏地松了攀着树干的手,抱着她半坠半使用轻功往前飞跃,一个翩翩旋转,平稳地落了地。

她讶异地睁大眼,“这…”

祁云解了她的穴道,她立即环顾了周围一圈,这真的是在地上,确切来说是湖底的地面。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中间分隔出一条两米宽左右的道路,一直通向岸上。

伸手碰了碰左右两旁绿色的湖水墙壁,能摸到冰冷的湖水,抬头一看,离湖水的平面起码五米高。她震惊难掩,“怎么回事?”

“四大古族的首领都有一项特殊异能,你早已知道。其实异能未必能发挥出来。已灭族的雷族首领曾经有传人身体能带电能杀人,只是到灭亡的这一代,并无此异能。君烨熙会隐身术已不是秘密。至于我,可以任意地控制水。只要是水流汇集而成,小到水滴、河流、甚至大海,我都能开辟出一条道。”

她目光满是敬佩,“我派人查过你有什么异能,结果一无所获。还以为你的异能也没发挥出来。原来这么厉害。”

他俊雅的面庞微哂,“过奖了,并没什么用。”

“谁说没用?现在不就有用了。”她感叹地在湖央大道上走来走去,“免了我泡一个大冬澡啊。”

他从背后拥住她,下巴在她肩膀摩蹭,“鸿,吓着我了。我不能失去你。”嗓音里有一丝哽咽。

她回过身环抱住他的腰,“你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

“其实,我想过与你一同死。毕竟,我命不久矣。”

“水能淹死你么?”

“我是血肉之躯,虽然能控制水,但水能对正常人造成的伤害,对我同样能。”

“噢。”

“失望么?”

“不会。觉得你真好。”她感动地仰视他绝俊的面庞,“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块淹死,却还是选择一同活。”

“活着,对我来说,仅余三个月的命。”他伸手撩了撩她鬓边的发丝,“可,即便将来我独赴黄泉,我也舍不得你香消玉殒。”

她点起脚,动容地吻上他的唇。

唇冰凉,两人的气息却热情如火。

他环住她的背,热切地回吻,贪婪地汲取她檀口中甜美的密汁,与她的丁香小舌深深纠缠,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呵疼,绵缠无尽。

她沉醉在他温柔缱绻的吻里,几乎失去了自我。

忽然,他身躯晃了晃。

她稍稍退开,“怎么了?湖水…”定睛一看,湖水中央二米宽的道路竟然慢慢收窄,向他们靠拢。

“要劈开宽广的湖面,需要耗费巨大的功力。”

“那你还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跑啊!”她拉住他的大掌,开始向岸上狂奔起来,只是身虚体弱,跑不快。

他干脆抱起她腾空跃起,湖面被劈出的道路合拢,又汇成一汪平湖。

踏水无痕,凌空飘飞。

他抱着她飞越湖面,她抬首盯着他瞧。

轮廓分明,五官好看得无法用笔墨形容,眉宇间笼罩着如玉的光华,宁静而安和。

一股久违的温暖包笼了她的心。

不可否认,他拥有绝色的外表,这点她喜欢,但更深深吸引她的,却是他清越的气质,及给她安心的感觉。

心,砰然而动。

也许是灭情水的毒血早已通汇了她全身,心动,不再疼痛。

平稳地抱着她落于湖岸上,他低首瞧她,发现她一瞬不瞬的目光,淡笑,“在想什么?”

“越同你相处,就越被你吸引,你就像一本读不完的书。”她感慨。

他眸光清澈温雅,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温柔不言而喻。

她又想吻他,望了望四周,地处崖底,到处积雪覆盖,没有地方避风雪,“还是早点找到出路为妙。”

他仰望了一眼群山绝壁,分析,“往南走个五里,有出路。得尽快,君烨熙定然会派人绕路下崖来找。”

“嗯。”君烨熙是那种死也要见尸的人。

又次抱起她,使轻功飞于无路的荒山陡壁,上官惊鸿觉得祁云的武功真不是盖世可以说的。

之前坠落的山崖要不是深不见底,高超百丈,恐怕他直接跳下去都没事。

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行驶,车内铺着卧蹋,上官惊鸿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脑袋靠在祁云的大腿上,祁云坐着,身后靠着枕头。

到了有人烟的山脚,祁云便留暗号联系了‘万象’杀手,准备了马车,避开君烨熙派去搜找他们的人马,一路往凤族而行驶。

她的身体太虚弱,特异功能丁点儿也使不出来了,虽然吃掉了三颗灵珠,明显感觉效力难抵灭情水之毒,少不得凤灵珠,只能去凤族把凤灵珠当药吃了。

“鸿…”他低首,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身子疼么?”

“不疼。”她平躺着,仰视他,“祁云…”

“嗯?”

“若是吃了凤灵珠,我也恢复不了健康,灭情水之毒无解,我一生都没办法再跟你行夫妻之礼…”

他以一指点上她的红唇,“能跟你做一夜夫妻,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害得你…”

“没关系。”她将脸蛋又靠回他的大腿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灼热,他是想要她的。

凤灵珠啊凤灵珠,你给我吞了后,千万要顶用,不然我可只能守活寡了。上官惊鸿在心中祈祷。

祁云的身躯僵了僵,“鸿…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她羞涩地颔首,喜欢他期待却又兀自镇静着。

躺下身,他伸手抱住她,力道紧紧地,却又怕抱疼了她,松懈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