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起我的手腕,柔声说:“解开吧,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点点头。

顺治亲自动手,把结解开,松开包扎的纱布。

手腕涂了药膏,青青红红的又染上了赭石的药膏颜色,看起来真奇怪。

“不疼了?”

“嗯,还有点儿…”

他忽然低下头,在我腕上轻轻一吻。

我好象被蜜蜂螯了一下,可是又不敢缩手。

顺治抬起头,脸皱在一起:“一股药膏味儿…”

你活该。

我忍着笑:“什么味儿?辣还是苦?我让人给你倒杯茶来漱漱口吧?”

他眼一瞪:“不用!”

嗯?

脸被两只手捧起来,顺治的嘴唇盖在我的嘴唇上。

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他的嘴唇有点干热,有点粗糙,带着药膏味儿…

那个,眼一闭牙一咬,全当我是在受刑好了。

反正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没有受不了的罪…

无视,无视…

结果唇上的压力又移走了,我听见他用极温柔的声气说:“你手受了伤,咱们今晚好好说说话儿吧。”

咦?

我睁开眼,他的眼珠挺黑的,温柔的烛光映他眼里,一点点的跳动。

“今天我若是不携你一块儿过去,你也不会受伤了。”

他慢慢摩挲我的手指手背:“皇额娘一开始说,还是不叫你知道的好,那时候你身子要紧。可是我却觉得,瞒着你,你更不舒心。”

“咱们今天就说说这个事吧。”

静思四十七

烛光从纱帐外透进来,确实象喜月说的那样,够朦胧。哪怕拉只母猪来放在这样的光线底下,那也…也是只看起来有雾里看花效果的母猪。

所以,现在我看着顺治皇帝…好象很有几分言情偶像剧里男猪的神采,也不足为奇。

“那一天中午的事情,我晓得你一直心气不平。那天我来时你去了慈宁宫,贞贵人进了一碗解暑汤,说闲来无事绣了一副江雪图,暑天里看看,倒或许有几分清凉舒心的意趣。但是进了西厢之后,我就头晕脑沉…”他说的很慢,我的眼神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好象那上面蕴藏着人生至理宇宙极限奥秘,非常引人入胜。

“醒来的时候,就…”他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手指:“虽然后来母后拿了乌云珠那如意香荷包给我验看,里面有…咳…情香之属之类的物事,不过,我起先若不和贞贵人一同去西厢房,想来也不…”

我不能不表态,皇帝嗑巴的都快不成话了。而且他也比较有诚意,小小年纪就当皇帝的家伙,现在一口一个我,朕也不朕了。

“那也不能怪你。贞贵人时时的在眼前,你总不能不理会她。”

咳…

沉默。

沉默。

沉默是金。

然后他清清嗓子,重新拾起话题。

“这还要说起从前之事。襄亲王自小曾经患过重病,身有隐疾,这件事情十分隐秘,宫内外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超不出五指之数…”隐疾?

我睁着眼,眨巴眨巴的盯着他看。

他扳手指:“贵太妃自是知道,襄亲王自己…也当然知道…”

净说废话,人家亲娘俩,自己生病自己当然知道。

“太后和朕…也知晓一二…”

嗯哪。

“乌云珠嫁入和硕亲王府之前,自是不知。”

这个人说话能不能痛快一点?他以为他在挤牙膏吗?而且挤的还是天冷上了冻,十分坚硬难搞的一管牙膏。

“其实博果尔他…没法子行夫妻敦伦之礼…”

吖?说的好含蓄啊,这意思——直白的说,就是他,呃,那个,不能人道…

那乌云珠她…她们这夫妻是做假的啊?

顺治脸上很红,相当红,疑似与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臀部一个颜色…

你丫大尾巴狼硬装什么清纯小白兔,什么事儿都干了现在来装什么无辜纯情吖你!

“那天中午之后,额娘让老嬷嬷替她验过身…”

“…%¥¥×%×¥¥…”

他说的含糊,我听的也糊涂,不过这种私密的,难堪的,作贼的跟审案的坦诚自己出轨实录,实在也不能怪他。

就算他愿意说的清楚,我也未必敢支起耳朵都听清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笼统的说,乌云珠还一直是黄花大闺女,爬上永寿宫西厢的大床之前还都是完璧之身。

往事交待过,然后接下来,就讲到了近期。

“襄亲王过身之后,她托人带信给母后,说已经怀了龙种。”

猜到了。

“…@#¥%&×…”又是一串语焉不详的含糊。

老兄,是你自己说要坦白的,结果坦白的这么不坦白,象话咩?

接着一句话收尾:“就是这样了。”

就是你个头!

我把头转到一边去,假想着手里那个可爱小抱枕是某人的头,我掐掐掐我砸砸砸!!

别以为这样的一番话就算是交待问题了。

没那么便宜。

“阿蕾…”

汗…我打个哆嗦,太后喊也就喊了,听习惯了很自然。怎么从他嘴里一喊出我的名字来,就这么让人…刺激。

“你还生气?”

哪有。

这个家伙是笨蛋。乌云珠说怀了龙种就是龙种吗?看她今天这样不择手段的样,说不定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是…张三还是李四的呢。她跟之前没有事情,未必之后就没有。

我恶意的想,不过,也只是想想…

这年头又没有验的,就算怀疑又怎么样?我会这样想,保不齐太后和顺治自己心里也会这么想,但是大家大概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不能让所谓的龙子凤孙流落在外…

“今天我…”

顺治很快很欣喜的说:“你说你说。”

人来风。

“今天我没推她。”我简单又迅速的说。

“我知道,”顺治答的也简单又迅速。

“说起来还是你的错。”

“呃?”他愕然,但是马上承认错误:“是,是我不好。”

我转过脸来看他:“你哪里不好?”

他思考,思考…然后说:“你既然没有错,那当然是我的错了。”

这什么逻辑啊?

好吧,看在你是皇帝身份,而且勇于承认错误的份上,算你表现良好吧。

“今天她明明是想让你一个人过去的,好好安慰,怜惜她一番…结果你把我一起带过去,她只好改了主意和我过不去。明明是你硬要我去的,但是她肯定觉得是我要去和她作对…”

要是我不去的话,手还会受伤么?喜福会遇到危险吗?

也不用看着那姐妹两个这么折腾,劳心劳神又劳肝——被气的肝火旺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她是没有…”

“那现在看,我和她算是结仇了。”我把一大半脸埋在抱枕里,低声嘟囔:“真是何苦来哉。后宫这么多女人本来就摆不平了,现在又添仇家…”

“你说什么?”

我甩给他一句:“我说我困了。”扯起被子盖着头,把屁股对着他。

哼。

顺治靠坐在炕头,手很自动的伸过来揽着我的肩膀。!

我很想把他的胳膊给搡一边儿去…

不过,算了…也难道这样和平的气氛。

无论如何他还是老大,,我还是要在他和太后手下讨生活的。现在还多个儿子,要惹火他显然不划算。

“有时候我也想着,朕若不是皇帝,一切会怎么样…”

嗯?皇帝还会有这种设想吗?

一般人都会想,我要是当了皇帝那会如何如何那般那般,想不到皇帝也会偶尔一把自己如果是普通人会怎么样。

“也许父皇不会那么早离世…母后也不用劳心劳力的撑过许多年的风雨。我…可能会过的比现在轻松快活…”

我翻白眼。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不知道多少人想当皇帝,结果这个当上了的居然说不当可能会更快活。

不过,如果他不是皇帝,我也不是这个静妃,生活肯定会简单轻松的多。

别人看着他至尊无上,别人看着我荣宠无双…

可是…

也许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真能称心如意的吧?

屋里又香又暖又安静,眼皮沉沉的往一起靠拢。

“阿蕾…”

唔?还能听到,不过,意识很模糊,也不想睁眼。

“如果我们只是对普通的民间夫妻…”

如果我和他,是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

如果…

只是,这个如果…是没有实现可能的啊。

静思四十八

喜月的消息很多,不知道都是怎么打听来的。大概不主动打听,这后宫里的消息本来也就是传来传去,无孔不入。

她说淑妃去景福宫探望贞贵人…待了半个时辰出来。

又说景福宫一天传了两次太医,太医却也没有说什么。

我只是笑笑,听过就算。永寿宫现在人手这样多我已经顾不过来,加上儿子吃喝拉撒睡,太后那里早晚应酬——

最头大的就是还要应付我儿子的爹。

那天晚上是说话了,那么他再来呢?难道还能再说一夜话?

皇帝又不是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不能总是来耍嘴皮子吧?怎么着都得有点实际内容才能打发他。

我觉得我现在很矛盾——只有我自己的话,当然巴不得他死都别来。可是我现在有儿子,为了小的着想,也不能和他爹把关系弄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