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即不好否认自己要调走,又不能轻易承认要调走,打个马虎眼道:“现在别说其他的。赶紧去找碗碗羊肉,今天得多加一份羊肉。”

乔勇已经知道了王桥和李宁咏的事情,开玩笑道:“桥主任人年轻身体好。晚上也得悠着点。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你不要图新鲜。几个月就把子弹打光了。”

两人糙男人说点带色的话,气氛就更加好了。也暂时将工作调动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吃过羊肉汽,再前往垃圾场。

两人刚下车,支部书记杨宗奎就走了过来,道:“王主任,施工队什么时候进来?”

王桥道:“这两天就要进场,施工队正要做准备工作,杨书记有何指示?”

杨宗奎笑道:“指示不敢,想找王主任汇报工作。垃圾场要修入场道路,村里是支持的。我昨天听到村里有个说法,从截洪沟以上有两块地是垃圾场没有征的。”

王桥和乔勇都被垃圾场弄怕了,闻听此语,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麻烦事来了。乔勇道:“不可能,我听建委的人说,垃圾场周边的地全部都征了。”

杨宗奎道:“不信,我带你们去看。”

在截洪沟和垃圾场管理房之间有一块杂草丛生的乱石坡,是一块长条形不规则的地块,约有一亩左右。杨宗奎指着这块乱石坡道:“这是社里面的地,建委当时没有征,当时村里想让建委一起征了,建委几爷子觉得这块地在截洪沟以上,没有用处,就不想征。村民为了这事骂了几回。”

见到这块地的位置,王桥心里信了几分,暗骂建委的人做事不彻底,留下了手脚。但是他仍然不松口,道:“这事口说无凭,我得去查垃圾场的红线图,以及当时征地的协议。”

杨宗奎道:“当然得查。村里不少人,特别是杨少兵他们几人都在说,这是村里的地,他们要用来放羊,每年有不少产出。”

乔勇听到此言就气得发笑,道:“周围全部都是山坡,莫非还指着这块地放羊。我跑垃圾场时间不短,从来没有见过这块地有羊。”

杨宗奎道:“土地都搞了确权的,三十年不变,村民不愿意拿出来,这事就不好操作。”

这块岩石坡是修入场道路的必经之地,如果不征用此地,入场道路就缺少出来的通道。原本没有任何作用的岩石坡摇身一变,成为卡住命脉的七寸。

王桥对杨宗奎的来意是洞若观火,入场道路即将开工,杨宗奎应该是打入场道路工程上的主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岩石坡肯定能拿下,只是代价多大而已。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块地没有征用,杨书记,你给我们出个主意,看怎么处理这事?”王桥撕开一包烟,给杨宗奎发了一枝。

杨宗奎抽着烟道:“我一直在给他们做工作,修入场道路才能用土把垃圾埋了,这样我们才闻不到臭味,是好事。但是你知道农村人眼窝子浅,特别是有些婆娘都掉进钱眼里,他们只考虑自己眼前的事,才不管政府想做什么。我觉得你们可以把这块岩石块租下来,每年付租金就行了。”

这是搞工程常用的办法,并不稀奇,王桥没有反对。

乔勇道:“老杨,我们都是明白人,这块地以前一直都没有用处,现在是白得一年土地收入。”

杨宗奎道:“那怕以前一分钱不值,现在要用,就得算收入。”

“这个都好说,我们回去查资料。”王桥见杨宗奎还稳稳地坐着,更加确定他肯定还有其他事情,道:“我们到场镇找个地方喝酒,边喝边聊。”

杨宗奎摆摆手,道:“用不着到场镇去,我家杀了个鸡,今天到我家去喝土鸡汤,安逸得很。”

王桥爽快地道:“好吧,到杨书记家喝酒。”

三人沿着小道,穿过一片密集树林,又走过两条土田坎,来到杨宗奎的家。杨宗奎家的风水不错,屋前有一块水塘,背后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许多竹子。山风一来,竹子不停地摇晃,颇有些田园的韵味。

杨宗奎从屋里拿了鱼杆出来,道:“我这塘里有鱼,都是喂草的,我们钓起来中午喝鸡汤,吃红烧鱼。”

杨宗奎的老婆三十来岁,模样甚为周正,穿得就和城里人一样。她抓了些花生,摆在院子外,又用大缸子泡了茶水,殷勤地请王桥和乔勇喝水吃花生。

三人站在塘边钓鱼,不一会就钓了好几条鲫鱼起来。

王桥见到杨宗奎和他的婆娘的态度,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杨宗奎不说,他也就不问,专心钓鱼,享受农家风情。

杨宗奎是农村里成长起来的能人,文化不高,却是人情练达,脑瓜子极为够用。等到大家喝上鸡汤,吃上鱼肉,都有点酒意时,这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我那个小舅子买了一个挖机,在县城里帮工地干活,找点修房子的钱,修了房子好结婚。施工队修公路肯定要用挖机,王主任给施工队说一说,就用我舅子那个,反正都要用,用谁的不是用。”

王桥心里明白,如果不同意此事,那么在岩石坡这事上肯定要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他豪爽地道:“杨书记,我们碰一个。你的事情我肯定要帮忙,但是我现在还没有了解施工队的情况,如果他们要租挖机,我就给他们说,首先租你们的。”他虽然明白最后肯定要用杨宗奎的挖机,可是并没有急于答应,若是答应得太轻松,说不定又会遇到其他事情。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笔谈

杨宗奎见王桥没有一口回绝,便知有戏。

杨宗奎的舅子贷款买了一个挖机,这些年赚了不少钱,看得他颇为眼红。杨宗奎早就有心弄一个挖机来赚钱,只是没有合适机会。这一次得知城管委要修垃圾场入场道路的消息后,立即开始动起了脑筋。他当了多年基层支部书记,深知与各部门打交道的规则,求着办事经常遇到冷屁股,卡着办事倒十有八九会遇到滚烫的屁股。

年轻城管委副主任王桥是个玲珑人。这种人即好对付又不好对付,所以杨宗奎就先抛诱饵,等着王桥上钩。

送走王桥,杨宗奎对婆娘道:“你学会开挖机没有?”

婆娘道:“你把我想得太笨了,我弟的挖机我都开了无数回,我们是不是要弄一台旧挖机。”

杨宗奎道:“以前你是帮着弟弟开,有弟弟在旁边指挥。这次你要自己开,没人指挥了,而且还是山路,搞得定吗?”

婆娘自信满满地道:“没得问题,我以前开弟弟挖机也到过山坡上。你成天在外面转,根本没有关心过家里事情。”

杨宗奎道:“你这人笨死了,我不在外面转,不和政府各部门搞好关系,哪里能够拿得到工程。你以为好事能从天上掉下来,都是我费心费力争取来的。等到正式开修时,你要把眼睛睁大的,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材料。是不是需要人手,大家乡里乡亲。能帮还得帮。有些人是死脑筋,不晓得退一步。岩石坡那家把没有任何用的石头地当成了金包卵,要一万块钱一年的租金,这就是没有头脑,绝对谈不成的。每亩租金比一年粮食产量高一点就可以了,反正是白捡的钱。”

岩石坡那家是婆娘的亲戚,杨宗奎苦口婆心地说这一番话,就是让婆娘去劝劝岩石坡那户娘家亲戚,搞定了那家亲戚,挖机就百分之一百能为自家赚钱。而且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大钱。

王桥在车上和乔勇仔细分析了杨宗奎这一套组合拳,基本猜中了其真实目的。对于城管委来说,遇到这种事,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必须借助基层的力量才能解决老百姓的事情。离开了杨宗奎这种地头蛇,很多时间寸步难行。

回到办公室,王桥屁股没有坐热,接到了陆军的电话,“蛮子。祝贺你啊。”

听到组织部办公室主任的祝贺声,王桥知道该来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道:“我有什么祝贺的?”

陆军呵呵笑道:“你就装吧,马上要开常委会。你调到县政府的事要上会讨论。书记办公会都通过的事,还能有什么变故。蛮子现在不耿直啊,与李宁咏耍了朋友也不能我们说一声。害得我费头脑想着给你介绍对象。”

王桥道:“我认识李宁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爸是谁。后来知道了,难道我要满世界说。我女朋友的爸是邱书记。”

陆军热情地道:“这倒也是啊,你得低调,回家抱着小李偷着乐吧。我找时间请你喝酒,我办公室谷丽和李宁咏关系很不错,到时一起出来耍。”

王桥想起了在阳和镇工作的选调生邱洪,道:“好吧,到时约在一起吃饭。我有一个朋友也参加,阳和党政办的邱洪,我在处理垃圾场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

作为了选调生,王桥对于在昌东的其他六位选调生有着天然好感。在春节吃过一次饭以后,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接触。王桥觉得自己在有可能的条件下应该拉一把目前还没有进展的其他选调生,他和邱洪联系得最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邱洪。

阳和镇蒋大兵曾经多次请牛清扬、彭家振吃饭,邱洪是随行的跑腿人员。陆军对他还有些印象,爽快地道:“好,没有问题。”他又问道:“请不请朱柄勇。”

王桥想起朱柄勇就是一阵牙疼。从本心来说,他不想与喝酒就闹事的人喝酒,随即又想到朱柄勇位置挺关键,说不定那天还用得着,道:“好吧,叫上他。我们先说定,一定不要拼酒,每次拼到最后他都要出问题。”

陆军道:“那一次主要是朱永清不了解情况,和朱柄勇斗起酒来。如果不斗酒,屁事没有。”

商谈好以后,王桥坐在办公室思考着调到县政府以后的工作。想着想着,他思路就飘到了杨琏身上。这几年,每逢自己到了比较重要的关口,总能从杨琏那里得到帮助,或者是精神上的帮助,或者是实质的帮助。他拨通了杨琏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电话便接通了。一个平和的声音沿着电话线顺顺溜溜地传了过来,道:“你好,我是杨琏。”

王桥道:“杨叔,我是王桥。没事,这一段时间都被缠在垃圾场,没有时间过来看你。”

杨琏手里还有墨汁,就将电话夹在脸颊,扯了张纸巾擦手,道:“垃圾场是麻烦事,放在任何国家都是。我们国家技术条件差,环保意识也不够,估计垃圾处理问题是一个困扰当地的一个长期问题。”

“还是杨老师眼光高,我天天陷在垃圾场的具体问题,没有想得更远。”

“你少拍马屁,我是随口胡说,没有任何价值。”杨琏道:“看来你手里的事情应该处理好了,或者工作有变动了,所以才有心情打电话,是不是?”

杨琏的眼光是敏锐的,王桥对此多有领教,被猜中的真相也不觉得太奇怪,道:“我要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去当副主任,等会我到静州来一趟,给杨老师弄酸菜鱼。今天没有黑鱼。是一条水库花鲢,肉质挺好。”

杨琏高兴地道:“我才出去走了一趟。弄了些品质极佳的手工宣纸,你过来写几笔。过一把瘾。”

在春节时期,王桥到彭克等领导家去拜访。这种拜访有着明显功利性,交往过程中有说有笑、有吃有喝,貌似宾主都挺开心。实质在外交性交往过程中,王桥整个人都是紧绷绷的,比工作还累。而王桥与杨琏交往总觉得心情平和,很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清雅之感,杨琏的风雅不是生意式文化人的风雅,而是一种深入精神的生活方式。

王桥随即又给李宁咏打电话。道:“我要到静州去一趟,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去见杨琏老师,他弄来一批手工宣传,老方法做的,我想去写写字。”

李宁咏对王桥身上这种“风雅”很不感兴趣,道:“你真是精力旺盛,跑到静州去写字,我没有兴趣。”正要放电话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春节你到丁原那里坐了五分钟,我觉得还不够。这一次干脆趁机拜访一下,感情就是需要走动。走得勤了,人家才记得你。”

王桥是满怀着兴趣到静州去写字,压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丁原。道:“这一次不见丁原,下个月赵处长要到静州。要单独请丁原吃饭。”

李宁咏道:“我爸虽然是人大副主任,副厅级干部。其实现在在静州说话还不如丁原管用。你和赵处长与丁原见面后,我爸再请丁原吃饭,继续加深联络,有丁原这个棋子,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王桥道:“知道了,夫人,我下次安排,这次就让我安安静静见见老朋友。”

快班时,王桥回到电力家属院,见桌上放了一串车钥匙,上面还有一张纸条:“不要骑摩托车了,二哥借给我的车,喝了酒别开车。”

装上水库花鲢鱼,下楼开了车,风驰电掣地朝静州开去。开车比摩托车还是舒服多了,到达杨琏家里时浑身清清爽爽,没有灰尘。

“来,把鱼放厨房,先来写两笔。”杨琏在书房辅开了新买来的手工宣纸,兴致勃勃地等着王桥。

王桥洗手进书房,看到桌上辅着宣纸,用手摸了摸,再拿到鼻前闻了闻,道:“好纸,我很久没有用到这种高质量的生宣了。”

王桥在山南大学书法协会时,除了练习书法以外,还对书法理论以及与书法有关各种辅助材料都有研究。生宣可以用来写毛笔字、画写意画。如果将生宣在矾水里过一遍,就变成不太吸水的熟宣,适合做工笔画纸,也可以估水印、染色等,成为工艺纸。

“这种檀纸的原材料是檀皮和稻草,只有檀城的山里面才能生产这种造宣纸用的檀树。这种檀纸比杨桃藤纸质量还好。”杨琏摸着纸,感慨地道:“扶桑以前造不出好宣纸的,改革开放以后,扶桑派了不少商业间谍到我们国家来,将杨桃藤纸的药水配方不费吹灰之力拿走了。当地还在报纸上吹嘘,说是引进了扶桑企业,把此当成了政绩。每次想到这事我就哭笑不得。扶桑现在也造不出杨桃藤纸,两个原因,水质不符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传统宣纸都是手工的,扶桑抄纸工的工资太高,造出来的宣纸成本比国内高得多。”

聊了一会宣纸,王桥就在纸上写了一首唐代诗人杜甫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写完以后,杨琏竖起大拇指,道:“功力见涨啊,这幅字我收了,装裱好,要挂起来。”这倒让王桥惶恐起来,连说不敢。

两人笔谈了一个多小时,杨琏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邓建国最近要到静州,出任静州市委副书记,以后估计要接市长。”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故人

这个消息对于王桥来说绝对是利好消息。他与邓建国并不熟悉,只见过一面。但是杨琏分别与邓建国和自己都有不错的交情,从这一点来说,通过杨琏,自己和邓建国能比较容易地建立起关系。

王桥没有矫情,笑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利好消息啊,邓书记什么时候到位?”

杨琏将毛笔放下,道:“具体时间没有说,只是讲最近。你现在调到县政府工作,以后会碰到他。他是一个很有水平的领导人,到地方上就是想做一番事业,这也是山南文人的传统思想吧。”

王桥很直接地道:“邓书记来到静州,我有没有可能到他身边去工作,市级平台比县级平台要高得多,眼界、见识和接触的人和事都不一样。”对于杨琏这种聪明人,遮遮掩掩反而不美,因此,王桥有什么心想法,往往都会直言。

杨琏道:“邓建国上任以后,应该要到我这里来,到时我问问他的想法。你现在身份有点麻烦,如果没有邱大海这层关系,他应该会用你,现在你是邱大海的女婿,用起来就要有所考虑。”

王桥道:“邱主任以前一直在昌东工作,调到市里就到人大,并非主要领导干部,这也有忌讳。”

杨琏道:“邱大海以前在昌东是邱老虎,我和他打交道的次数还算不少。他和市委市府主要领导都有瓜葛,至于具体有没有恩怨,我后来退隐于山水之中。就没有太关注。你也别着急,就算不能在他身边工作。等到他站稳脚跟后,也可以把你调到静州相对重要的部门。你这个人的性格强硬。其实并不适合作秘书,而是适合当封疆大吏。”

王桥道:“封疆大吏也得一步一步走,能到静州核心机关来工作,是成长为封疆大吏的捷径。以前我认识一位朋友,叫侯卫东,为人非常优秀,他比我大不了几岁,由于在领导身边工作,让自己的才能充分展示在领导身边。所以现在成为成津县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我现在想学的就是这一条路。”

“奇了怪,以前我听到有人谈论如何快速晋升,总是很为不齿,为什么今天听到你谈起这个话题,反而觉得很正常。”杨琏自嘲着又道:“看来特殊材料制成的圣人总是少数,多数人都是平凡人,这样说还不准确,应该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人,从本性来说。他们总会受到感情、亲情、利益等影响,很难完全超脱。”

王桥道:“以前你说过,与其让小人占据了要津,还不如让我这种自认为品行还端正的人能够掌握更好的位置。这样做是对一个地方有益的。当我这种人多了起来,小人自然就没有了市场。为什么往往小人会占据要害位置,就是因为小人做事无所顾忌。而好人总是矫情,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在采取行动时也瞻前顾后。”

杨琏回想着自己的人生经历,道:“世界需要你这种肯挑头做事的人。也需要我们这种寄情山水和书画的人,你们做的是物质世界的事,我们做的是精神世界的事。”

王桥道:“我现在脑袋里经常出现父亲教给我一些古老的有些不合适且的东西,所以我最终的归宿还是传统式的田园和山水,这是绝大多数国人的心灵寄托吧。”

两人笔谈以后,又聊了一阵形而上的话题,然后王桥走进厨房里,利索地开始煮鱼。厨房里很快就飘出了酸菜鱼奇异的香味,这个香味总是让杨琏口舌生津。

“你的手机在响。”杨琏拿着王桥放在桌上的手机,拿到厨房,他站在锅边闻着香味,道:“我自己也做过几次酸菜鱼,就是没有你的味道好。”

“我的酸菜鱼手艺是可以开馆子的,有独门绝技。”王桥接过电话,见是李宁咏的号码,道:“喂,什么事?”

李宁咏兴高彩烈地道:“我大哥到静州来,我坐他的车一起来了,你在这里,我过来找你,晚上我们到一家新开的KTV去唱歌。”

“稍等一会,我给你打回来。”王桥挂断手机,征求杨琏的意见道:“李宁咏想来,可不可以?”

杨琏拿起筷子,在锅子里夹鱼片,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着,道:“有什么不可以,我这人没有门户之见,心态很健康的。刚才谈到邓建国有可能因为李宁咏的事情不会让你到身边去,这是就事论事,并非对小李有陈见。”

“我当然明白。如果不明白,也就没有资格过来给杨叔做饭了。”

“你让小李动作快点,酸菜鱼要趁热吃,冷了就没有味道了,回锅加热会把鱼片弄烂,也不好吃。”

王桥解了围腰,来到小区门口等李宁咏,几分钟之后,一辆有检察字样的小车开了过来。王桥上前与邱宁刚打个招呼,聊了几句,便与李宁咏一起进小区。邱宁刚和邱宁勇两兄弟性格截然不同,邱宁刚是比较同向的人,平时话很少,其观察力和判断力都强,谈论某事总有一针见血的感觉,这让王桥颇为欣赏。邱宁勇恰恰相反,性格外向,在家里聚会时经常看到到他在高谈阔论,但是在重大问题上总会听从大哥的意见。

李宁咏挽着王桥的胳膊,亲热地道:“我的一个发小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一起唱歌,所以我就过来了。你这个人虽然蛮点,带出去应该还能见客。”

王桥道:“好吧。我先申明,唱歌是我的弱项,只能当看客啊。”

李宁咏道:“你如果什么都擅长,那就是妖孽了。幸好你有各种不会,才是我的正常男人。”

王桥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道:“你提的是什么?”

李宁咏道:“我第一次到杨老师家里来,总不能空手吧。杨老师以前在《静州日报》上开过专栏,我爸都经常看他的文章,还夸他观察敏锐,缺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桥警告道:“杨老师对我有恩,你别在他家里乱说话,换个说法,要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与李宁咏交往了很久,知道李宁咏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人,在她心目中的强者有两个标准,财富和权力,除些之外都不会被她当成强者。为了免得她轻慢自己敬重的人,就提前打起招呼。

李宁咏道:“这是盐水鸭,你说杨老师喜欢美食,我特意在静州最好吃的吴氏盐水鸭买来的。这个鸭子味道真不错,明天回家的时候,我们也带一只回去。”

杨琏果然对吴氏盐水鸭很感兴趣,夹了一块丢进嘴巴,笑道:“我这个吃货名头,被王桥传播到小李耳朵里了,吴氏盐水鸭也是我喜受的美食,每月一只,百吃不厌,与王桥的酸菜鱼都是好东西。”

李宁咏又去见了王桥写的那幅字。作为电视台的记者,平时也经常接触到书家和画家,但是对于这类作品并不感兴趣,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看到王桥的字,就问道:“杨老师,我欣赏不来书法,王桥写的字到底怎么样?”

杨琏沉吟了一下,道:“我就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吧,国家书法家协会入会条件挺严,比如要中书协主办的全国展参展一次或全国兰亭奖书法展以及全国中青展参展一次,以及全国专项展参展二次,王桥的作品完全够格,比市内的中书协会员大部分的水平都高。他如果要专心当书家,肯定还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李宁咏竖起了大拇指,道:“原来我们家管垃圾的副主任还是一个书法家,以后你到垃圾场去,社员就会说,欢迎我们的书法家来到山沟沟。”

杨琏就道:“你们两个快入席,边吃边聊。”

三个喝了一点红酒,离开杨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李宁咏开着车,来到了静州最大的歌城。她带着王桥轻车熟路地在歌城里转悠,来到了一个帝王小豪包。

“郑娅和我在一个院子长大,她爸后来当过副县长,然后在九二年就下海了,副县长辞官下海,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她和新介绍的男朋友一起过来的,男朋友是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你马上要调到县政府办,肯定要和郑娅的男朋友打交道。”

在进门前,李宁咏又讲了讲郑娅的情况。

推开门,一阵仿若老狼的歌声响了起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上,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让王桥禁不住停下脚步。

李宁咏拉了一下王桥,道:“进去啊,你怎么站在门口。”

王桥走进屋,适应了一下环境,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真高调到静州以后,无数次设想过见到王桥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第二百四十四章 唱歌喝酒

秦真高在静州市政府办公室,王桥在昌东县城管委工作,两人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由于在读大学时存在的芥蒂,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秦真高对王桥怨念颇大,两位同寝室同学一直没有来往。

秦真高多次到省城请室友杜建国吃过饭,也找过原主席雷成,与混得好的同学都保持着联系。他还随着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到过昌东,与昌东县委书记吉之洲、县长彭克都吃过饭,但是到昌东之时,他没有给在昌东当城管委副主任的同学王桥打过电话。

王桥来到城管委便陷入了与垃圾场周边村民的拉锯战之中,也没有主动与秦真高联系过。在他内心深处,秦真高并不能成为自己人生中的朋友和竞争对手。

今天,两位同学在这种诡异的场面下不期而遇。

王桥主动道:“秦真高,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你的声音。”

秦真高放下话筒,指着王桥道:“王桥,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玩,当了官,太骄傲了吧。”

王桥道:“不是我骄傲,是你市领导不肯视察基层。”

秦真高道:“我是什么市领导,不过是领导身连跑腿的。”

郑娅正在和李宁咏亲热地拉着手,还没有开聊,两人就都被王桥和秦真高打招呼的方式吸引住了。

郑娅长得颇为丰腴,模样也不错,惊讶地道:“你们两人认识?”

李宁咏从来没有听王桥说起过还认识市政府的人,也觉得挺奇怪。

秦真高道:“王桥是大学同学,而且是同寝室的同学。”

郑娅道:“你、杜建国、王桥。都是同寝室的同学?”

秦真高道:“我们在一起住了四年。”

郑娅道:“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我和李宁咏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没有想到我们两个的男朋友还是同学。真是缘份啊。”郑娅爸爸离开官场去做生意,目前生意做得挺大。她从小过着千金小姐的生活。更关注皮包、化妆品等东西,在四人之中显得最为幼稚。

李宁咏与郑娅不一样,敏锐地意识到王桥肯定和秦真高肯定不对付。她用眼光扫了扫包间,道:“哎呀,怎么弄了这么多酒,我们是喝了酒出来的。郑娅,好久没有听到你唱歌了。郑娅从小就是院子里的歌星,七八岁就唱草原之夜,好听得很。”

王桥为了营造气氛。拍手道:“刚才秦真高唱了北方的狼,再听郑娅唱草原之夜,你们选的歌倒很配啊。”

在学校毕业分配时,王桥最初是要分到省委办公厅的,这让秦真高很是羡慕嫉妒恨,后来王桥没有去成省委办公厅,走了选调生的路,分到了昌东县。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秦真高如冬天吃了刷羊肉。夏天吃了老冰棍,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幸福。他来到静州市政府以后,给常委、副市长康正平当秘书,渐渐找到了静州政坛后起之秀的感觉。

从杜建国口中听到王桥一直在跟垃圾场较劲。更觉得出了一口被压制了四年的恶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桥居然成为人大副主任邱大海的女婿,邱大海虽然说是即将过气的人物,可是毕竟曾经是邱老虎。关系网宽得很,说不定就能让王桥翻身。

郑娅不知两个年轻男人肚子里的官司。兴致勃勃拿起话筒,深情地唱: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

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等到千里冰雪消融

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

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

……

郑娅的歌声在包间里响起。非常接近原唱,让王桥发自内心地鼓掌。

王桥倒了两杯啤酒,道:“秦真高,毕业以后还没有喝过酒,来,碰一杯。”秦真高碰了酒,又回敬了一杯,直道:“毕业了还能在一起工作,难得,难得。”

李宁咏见气氛始终有点尴尬,拿了话筒唱歌,主动唱歌。她唱的是《女人花》,歌曲婉转忧伤,又是另一番味道。

秦真高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望着唱歌的李宁咏,李宁咏明艳如花,气质优雅,比起郑娅来说明显高出一个档次。他暗道:“王桥这人心机深,找了邱老虎当靠山,可惜这个靠山不稳当了。”

喝了几瓶啤酒,又轮番唱歌,气氛这才慢慢热闹起来。王桥和秦真高轮番讲着学校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讲到青皮喝醉后被毒虫伤了下身,女生们在医院探望,关心地问是什么病时,两个女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到了十点钟时,进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道:“秦秘书,我来敬杯酒。”秦真高与来者碰了酒后,指着王桥道:“这是王桥,我的大学同学,在昌东当城管头头。”来者很敷衍地和王桥碰了一杯酒,又换了一幅笑脸地对秦真高道:“秦秘书,我们换个地方再喝酒。”

王桥看了李宁咏一眼,道:“你们去玩,我和李宁咏先告辞。”

秦真高不由分说地道:“谁都不能走,让欧阳老板安排。我们两同学好久都没有见面,今天要喝个痛快。”

欧阳老板道:“我的车在下面,商务车,我们几个人没有问题。”

李宁咏拉着王桥道:“那就去吧。”

一行人就离开了KTV,王桥注意到一个细节,跟随欧阳老板的一个叫张经理的女子到吧台站了一会,估计是结账。

商务车在城里穿行了一会,然后上坡,来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平台上,平台上有烧烤,散发出烧烤特有的烟雾和香味。在平台上有一些露天的桌子,几人选了一个视线比较好的桌子,围坐在一起。

王桥坐在此处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静州烟厂几个很大的字体,在黑暗中沉默地发着亮光。多年前,为了与吕琪相会,王桥无数次住在静州烟厂的宾馆,无数次站在公安局家属院仰望着“静州烟厂”几个大字。李宁咏注意到王桥神情中出现少有的落寞,还以为是和秦真高有关系,靠在身边,道:“你在想什么?”

王桥瞬间就将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笑了笑,道:“喝得有点多,犯困。”

郑娅被张经理一起点菜。

欧阳老板拉着秦真高站在远处的黑暗角落,抽着烟,小声地聊着。

烧羊肉串、烤鱼陆续上桌,秦真高和欧阳老板这才回到桌前。欧阳老板是久混江湖的人,在桌上不停地讲荤素搭配的笑话,张经理又很识趣地“捧哏”,让大家不觉得时间难过。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欧阳老板、张经理、秦真高和郑娅坐着商务车离开了。王桥不愿意在这个时间段去住在邱家,没有随车走,就住在烟厂宾馆。

烟厂宾馆是老宾馆,在七八年前算是相当豪华。时间荏苒,往日豪华还残留在房间的装饰里,却清晰地显示着往日最美好年华逝去。进了房间,李宁咏迫不及待就问道:“你和秦真高不对付吧?”

王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宁咏道:“太简单了,你和秦真高是一个寝室的同学,按理说关系比较密切,而且又都在静州,我从来没有听见你提起过他,肯定不对付。”

王桥竖了竖大拇指,道:“你猜得完全正确,值得表扬。我和他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他是学生会副主席,我是主席。”

李宁咏道:“这就是一山难容二虎。”

王桥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虎。你今天和他接触了,是什么印象?”

李宁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康正平分管规划、建设、国土、新城,是市级领导中的实权派,很多老板都会求到康正平门下。如果是你来当康正平的秘书,按照你的处事方法和性格,估计会很低调,不会在私下和老板们关系搞得这么密切。秦真高现在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王桥再次竖起大拇指,道:“你的直觉非常敏锐,还有一般女子没有洞察力,这一点,你和你大哥很象,如果不从政,有点可惜啊。”

李宁咏嫣然一笑,道:“你凭什么说我就不能从政了,从电视台、报社出来的领导很多,凭什么我就不行,说不定那一天我就当领导了,你可别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