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瑾进门就一指点在了周少瑾的额头上,嗔道:“你个小白眼狼,母亲好不容易生了你,你却和那个女人说得火热,你倒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

原来姐姐是没有办法接受别的女人做她们的母亲啊!

周少瑾汗颜。

她真的没什么感觉…就像家里多了个客人似的,过几天就要走了,做为东道,她自然得客客气气的。姐姐从小在母亲膝前长大,自然没办法像她这样轻易地接受李氏…从这点上来说,姐姐好像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周少瑾既为母亲感到开心,又有些心酸。

她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母亲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名字,还不如姐姐亲呢!

她紧紧地抱住了周初瑾,撒着娇道:“我不是看着她挺可怜的吗?我以后肯定再也不理她了!”生怕姐姐生气。

周初瑾无奈地叹气。

下午。她带着周初瑾去了庄氏生前打理的暖房,没想到遇到了余嬷嬷。

余嬷嬷十分高兴,煮了种水果茶给她们喝。说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喝的,还告诉她们哪些花是她母亲留下来的。哪些花是后来重新分的盆,哪些花是从她母亲留下来的花树里架接的,哪些是后来添置的…周少瑾原本就喜欢莳花弄草的,不仅听着有趣,而且遇到些不懂的,还会问余嬷嬷。

余嬷嬷见周少瑾问得都是些内行话,觉得周少瑾不愧是庄氏的亲生女儿,连性子都一样。说的就更起劲了,领着她去挑了几盆兰花,道:“…全是些罕有的品种,等秋风一起就可以陆续开花了。”怕她不知道,还吩咐年过六旬的花匠去寻些红纸条来,“我写上一,二,三,四,大小姐和二小姐照着摆放。这几盆花就可以从仲秋一直开到立春。等花开过了,那边要是没有人照顾,二小姐就把花再送过来。等过了立春。我再给二小姐送一批过去。”

周少瑾连连点头。

等老花匠寻了红纸条来,周少瑾姐妹帮着写条子。

余嬷嬷感叹道:“这几个字还是当年庄太太告诉我的,她怕我把她的花弄混了,就在花盆上贴了这几个字告诉我认,我从此就再也没弄错过。”

周初瑾和周少瑾听了怅然了一阵子,才开始动手写字条。

等字贴写好了,周少瑾见余嬷嬷年纪大了,想让施香去找个小厮来帮余嬷嬷把这几盆花搬到花架子上去,可一转身。却看见了父亲周镇。

他靠在暖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们。目光有些伤感,好像通过她们看到了什么让他伤心的画面。

父亲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爹!”

周初瑾也发现了周镇。

她颇为诧异地也喊了声“爹”。

周镇如大梦初醒似的“哦”了一声。站直了身子,眼中伤感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意,夏日阳光般开朗的表情。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说着,走了进来,爱怜地触了触那株母亲留下来的惠心兰的叶片,道,“没想到这花还长得这么好?”

周初瑾和周少瑾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嬷嬷忙屈膝蹲身行礼,这才打破了颇此间的沉默。

周镇问周少瑾:“喜欢养花?”

周少瑾笑道:“没事的时候乱养,没母亲的花养得好。”

“那是因为你住在程家的缘故。”周镇笑道,“你母亲刚嫁我的时候也这么说。后来这里成了她的家,她的花就越养越好了。”

难道母亲一开始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也没有把庄家当成自己的家吗?

周少瑾狐疑地望着父亲。

周镇却已把这句话抛到脑后,道:“少瑾,你在这里玩一会,我有话对你姐姐说。”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非常的惊讶。但还是乖乖地应喏,一个随着周镇去了书房,一个在暖房里等着。

周少瑾支肘坐在暖房里,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却不感觉到寂寞。

这里是自己的家。

怎么看也不厌。

姐姐已经十八岁了,如果能说服父亲让她和姐姐搬回来住就好了!

她在那里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周初瑾面如朝霞地走了过来,羞赧地对她道:“爹爹让你去书房!”

父亲都对姐姐说了些什么?

她好奇地挽住了周初瑾的胳膊。

周初瑾却怎么也不肯说,只是催她:“你快去书房,爹爹还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周少瑾嘿嘿地笑,决定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再问姐姐。

第一百零七章 书房(粉红票840加更)

周镇的书房不大,两阔的敞间用冰裂纹的落地罩分开,西边是内室,放了张小小的填漆床,桌椅花几,脚踏盆架,都一一俱应,是周镇临时落脚的地方。东边读书写字的地方,整块梨花木做成的大书案放在屋子的正中,四周是顶到了承尘的书架,临窗放着张罗汉床。

周少瑾走进去的时候,周镇正坐在罗汉床上泡茶。

“过来了!”他笑着和小女儿打了声招呼,指着自己对面的空位道,“这是我从江西带过来的庐山云林茶,你尝尝!”

周少瑾想了想,笑着给父亲行了个福礼,坐到了父亲的对面。

周镇就递了个紫砂杯给她。

周少瑾见汤色明亮,闻了闻,幽香如兰,尝了一口,回甘香绵,不由赞了声“好茶”。

周镇就笑了起来,又给她斟了一杯。

周少瑾这才觉得不对劲,忙去拿烧水的壶,道:“我来吧!”

“不用,不用。”周镇笑眯眯地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我是你父亲,我们父女间不用讲究这些。”

可周少瑾还是有些不自在。

周镇也就随她去。

周少瑾给父亲斟了几杯茶。

周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沏茶。”以为小女儿是周家学的,倒也没有在意。

周少瑾自然也不会去解释。

喝过几杯茶,周镇道:“你给我写那封信,是因为发现你母亲曾经和程家订过亲吧?”

周少瑾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溅在手上。

周镇柔声道:“你别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有什么事,既没有一味的相信别人的话,也没有到处乱打听。而是定信问我。”

周少瑾脸色一红。

如果不是两世为人,她肯定会相信程辂所说的。

周镇道:“说来说去,这件事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姐妹从小在程家长大,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可我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你们姐妹,更不想随随便便娶个女人回家,万一她对你们疏于管教,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你心里别怨恨我就好!”

“没有,没有。”周少瑾忙道,“我从来没有怨恨过父亲,我知道父亲把我们交给外祖母抚养,是对我们好。”

前世出了那样的事。她也没有怨恨过父亲把她放在程家长大。

她知道父亲的难处,也能理解父亲的心情。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的生母那样会善待前妻的留下来的儿女,父亲一旦续娶,就得由新太太主持中馈,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继弦,她们年纪都还小,若晚继母有了歪心,很容易就会把她们养歪,还能让他抓不到把柄。所以父亲宁愿让她们姐妹受点苦,也不愿意她们姐妹不知天高地厚。嫁了人之后被人蹉磨。

所以她说“还是家里好”的时候,姐姐才会说“偶尔这样还行。若是天天这样,只怕会被纵容的没个规矩”。

周少瑾把早和姐姐的对话告诉了父亲。并笑道:“您看,姐姐也知道您的一片苦心。”

女儿们的懂事让周镇心里酸酸的,好一会才收敛住了情绪,道:“实际上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和你说说你母亲的事。”

周少瑾讶然。

周镇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肯定不会专程写信给我,也不会提及庄家位于官街的老宅子。我之后也让人问了马富山。他把你怎么知道官街的老宅子,又怎么派他去查程家的事。怎么‘千金买骨’找到了从前曾经服侍过你外祖父的仆从的事…都告诉了我。”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

她以为自己做得隐密,没有想到马富山居然事无巨细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父亲。

“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地道。

“我知道。”周镇的声音越发的柔和,道,“当年的事,我是知道的——你外祖父把你母亲许配给我之后,你母亲曾写了一封信给我,把当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在信中还说,她觉得自己没有错,若是我不能接受,趁着两家还没有下定,不如就此揭过不提。你姐姐当时还小,我没想过这么早继弦,听你母亲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好奇起来,就借顾去了顾家,见到了你母亲…”

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充满了温柔缱绻。

父亲想起当初见到母亲时的情景吧?

周少瑾唏嘘又羡慕。

唏嘘母亲去世的太早,羡慕母亲就算不在了,父亲心里也有她。

她没有吱声,怕打扰父亲的回忆。

过了一会,周镇回过神来,略有些窘然地朝着周少瑾笑了笑,道:“你母亲是个善良敦厚却又不失自我的人,那老乞丐说的多是实话,你母亲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以后若是有人说你母亲的不是,你不必觉得心虚,只管挺直脊背狠狠地回击过去就是了。”

周少瑾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