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寿宴

覃青进了洗手间,放开水龙头洗了一下手,看着镜子里脸色有些发白的自己,掏出口红来补了一下妆,红色的唇映得脸色更加苍白了。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覃青一扭头,看见杨姝走了进来,顿时吓得脸色更白了,赶紧将口红收起来,装作没看见杨姝。

杨姝看着她,冷笑:“一个破烂贱货,终于攀上陶家的高枝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覃青深吸了一口气:“杨小姐,你知道吗?我曾经最羡慕你这样的人,高学历、高素质、能力强,是令人羡慕的社会精英。但是我现在知道了,高学历高能力并不代表高素质,也有像你这样的。我实在为你感到可惜!”

杨姝怒火更旺,逼近一步:“你他妈的想说明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学历再高,能力再强,是不是也比不上你一个连高中都没上的女人,女人像你一样会装柔弱会撒娇就可以了?你也别得意得太早!陶蠡指不定哪天就玩腻了你,把你给甩了。”

覃青挺直腰杆,直视杨姝:“我从来没有装过柔弱,也从来没撒过娇,而且我从来不向别人撒泼放赖,也从不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为别人的错。杨小姐,你知道女人最可贵的一点是什么吗?善良。你的嫉妒之心已经令你失去了善良,这样的你让人觉得很可怕。”

“我可怕是吗?那我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可怕。”杨姝欺身上来,就要伸手来揪覃青的衣领,覃青往后退一步,准备瞅机会跑出去。卫生间的门推开了,陶蠡的声音响起来:“杨姝,你给我适可而止!”

杨姝扭头看着陶蠡,嘴角挂上一抹讥诮的笑容:“你是不是又看见我在欺负你的白莲花了?”

陶蠡走进来,将覃青拉到自己身后:“杨姝,看在咱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一句,请善良一点,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我也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何苦这样不放过自己?”

杨姝靠在洗手台上,咬牙切齿地说:“陶蠡,我希望我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你!”

陶蠡说:“我也希望从没被你认识过。对不起,杨姝,我做不了你的爱人,连朋友和哥哥都做不了,所以以后还是当没认识过我吧。世界那么大,男人那么多,你又那么优秀,为什么不把眼界放宽一点,多看看别人呢?今天是我妈的生日,谢谢你过来为她庆生,也请求你不要在她的生日宴上闹事。祝你开心!也祝你幸福!”说完拥着覃青走了。

杨姝脸色惨白地靠在洗手台上,慢慢转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她拿起手里的提包用力往镜子上摔去,摔了好几次,镜子没有裂,她自己蹲了下去,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陶蠡问覃青:“青青,你不要紧吧?”

覃青摇了摇头:“我没事,她也没碰到我。”

陶蠡在门外听到了她们的大部分谈话,虽然杨姝没有在身体上伤害到覃青,但言语上却十分伤人:“杨姝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覃青回了他一张笑脸:“我不会的。你去忙你的吧。”

陶蠡陪着覃青回到母亲那儿,杨氏夫妇已经到了,老陶也坐在沙发上。陶蠡对覃青说:“青青,这是我爸。爸,这是覃青。”

覃青看着老陶,点头打招呼:“伯父您好!”

老陶不怒不喜地看一眼覃青,微点一下头,然后继续转头和老杨说话去了,他虽然不喜欢覃青,但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拆自家的台。

老杨则扭过头,看一眼站在陶蠡身旁的覃青:“这就是陶蠡新交的女朋友?离过婚的那个?长得倒是漂亮。”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全都看向覃青和陶蠡。覃青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老陶夫妇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老陶虽然不满意覃青,但是绝对不愿意将儿子女友是个离婚女的事广而告之。陶妈妈心里本来就有些疙疙瘩瘩,她尽力想忽略掉这件事,这下子被人当众揭了伤疤,脸上顿时挂不住。

杨母在旁边用力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责怪他说错话了。舅妈姨妈们都心情复杂地看着覃青和陶蠡。陶蠡一手抓着覃青的手,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杨叔叔您可真关心我,对我女朋友了解得真详细。今天我妈生日,谢谢你们来陪我妈过生日。青青,你可能不认识杨叔叔和阿姨,他们就是上次拿烟头差点毁你容的杨姝的父母。”

陶蠡这声音不大不小,四周的人基本都听见了,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杨姝父母,老杨脸变得铁青起来。其实陶蠡已经很给面子了,没有当众说杨姝是磕了药要毁覃青的容。

老杨突然站了起来:“老陶,嫂子,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杨母看着丈夫走了,也赶紧站了起来:“老杨又犯病了,嫂子你多担待些,玩得开心啊。”然后跟上了丈夫的脚步。

杨姝正好从厕所出来,看见父母都走了,也赶紧跟上去了。

陶妈妈看着陶蠡:“陶蠡,你就不能多忍忍,他是长辈。”

陶蠡皱着眉头说:“做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不爱护晚辈,为什么要晚辈去尊重他?青青,我们去那边吧,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覃青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早知道就不来了,让陶蠡难堪,让他爸妈也难堪。他们走后,老陶哼了一声:“脸都给他丢尽了!”说完拂袖而去。

舅妈姨妈们全都围上来,问陶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小蠡真找了个离过婚的女朋友,姐你知道吗?”

陶妈妈叹气说:“怎么不知道?”

“那你还同意。”舅妈不解地说。

陶妈妈叹气说:“你们还不知道陶蠡的性子?越反对越叛逆,他那么大个人了,又管了那么大的公司,自己做什么难道他还不清楚?我顺其自然,在一起就是缘分,不在一起就是命。”

二姨说:“二姐你还真看得开,要是我肯定不会同意。她是为什么原因离的婚,万一不孝顺,或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不担心?”

陶妈妈想了想说:“不孝顺应当不至于。她父母双亡,一个人拉扯弟弟妹妹长大,前夫是她学裁缝的师父的儿子,是个留美博士,结婚好几年都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婆婆,据说对婆婆特别好,离婚的时候婆婆还给了她一套房子。”

陶妈妈这么一说,舅妈姨妈们就更好奇了,那前夫为什么结婚好几年都不回来,真不是覃青身体方面的原因?大姨压低了声音说:“大妹,我说会不会是这女的身体有问题啊?否则那男的为何好几年都不回来?”

陶妈妈说:“是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这事咱们就别瞎猜了,陶蠡又不是个糊涂人,他自己能不知道?这个事我跟你们说,就让陶蠡自己去处理,谁也别跟他唱反调,越反对就越将他们推到一起去了。”

二姨点头附和:“这个倒是真的。任其自然,说不定明天就分了。”外甥交过的女朋友没有一个排,也超过一个班了,谁知道这女孩子能跟他在一起多久呢。

陶妈妈看着儿子环着覃青的腰,在人群中谈笑风生,时不时凑到覃青耳边说一句什么,那女孩笑得娇俏可人,甚是亲密,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话虽那么说,但是陶蠡亲自介绍过给大家的女朋友有几个呢。只怕是儿子真当真了。陶妈妈希望儿子结婚成家,然而却对他挑的儿媳并不完全满意,她暗忖:是不是天底下的婆婆都没有对而儿媳百分百满意的?

舅妈又八卦:“杨主任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她要毁覃小姐的容是真是假?”

陶妈妈摇头:“这件事我没听说过。今天才听陶蠡提起过。”

大姨说:“多半是年轻人争风吃醋闹出来的。不过要毁人家的容,那也做得太过火了点。”

陶妈妈没有说话,杨姝表面上懂事开朗,事实上脾气跟她爸一样固执偏激,傲慢自大,自以为是,她实在没法喜欢,所以陶蠡不跟杨姝在一起,她还是很高兴的。至于他跟谁在一起,她这个当妈的真管不着。

陶蠡将覃青介绍给他的朋友,还笑眯眯地为覃青打广告:“我家青青是做手工西服的,以后有需要可以上她店里做衣服。”

覃青在陶蠡的授意下派出了好多张名片,她觉得非常尴尬,这哪里是来给陶妈妈庆生,这是给自己做广告来了吧。她悄悄地拉了一下陶蠡的胳膊:“陶蠡,你别再给我介绍客户了。多不好意思。”

陶蠡看着覃青,笑着说:“没事,我给你介绍的那些都是跟我关系好的朋友,他们不会介意的,再说我女朋友肯亲手给他们做衣服,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其实我打心眼里还不愿意呢,美得他们!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开席了。我们也去陪我妈吃饭去。”陶蠡之所以将她介绍那么多客户,其实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老杨那儿遭受的屈辱和尴尬中解脱出来。

吃饭的时候,覃青发现大家的目光并没有特别异样,倒是陶妈妈还挺和善地招呼自己吃菜,内心虽然忐忑不安。从表面上这一关算是安然度过了。

第66章 白头

参加完陶母的寿宴回来,覃青的情绪就一直低落。每次一静下来回味那天在寿宴上被老杨羞辱的场景,就有种被扒光了衣服供人参观的羞辱感,以至于会生出再也不见陶蠡家亲戚的念头。她觉得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她还是会介意自己的从前,纵使陶蠡说过无数回他不介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但他越不介意,她自己就越介意。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焦虑和不安,覃青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她专心致志地替于小艺设计服装版式,这一次于小艺要的不是普通的西服套装,而是小礼服,覃青从西服套装的版式演化,结合年初在伦敦看到的几场服装秀,为于小艺设计了一款黑色露半肩收腰连裤装,胸前开圆口,这样人们的视觉会集中在胸部和腰部位置,就会忽略她的宽肩。

于小艺对这个设计挺满意,性感又不失帅气,跟她的气质倒是很相符。覃青见于小艺同意了,就开始动手制作。

陶蠡发现覃青最近有些冷淡,约她吃饭,总是推说工作忙,要赶制衣服。约她见面,也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去:“青青你到底在忙什么?”

覃青说:“我在赶工,过两天要回老家,所以没有时间见面了,对不起,陶蠡。”

“你回老家做什么?”陶蠡惊讶了,她老家不是没人了吗,还回哪里去?

“要清明了,我回去给我爸妈扫扫坟。”自从弟弟妹妹们上大学后,这两年她都是清明时分才回老家。

陶蠡脱口而出:“我陪你回去。”

覃青连忙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他们俩没名没分的,回去干什么。

陶蠡说:“我来买票安排,你不要管。”

覃青没想到陶蠡说风就是雨,说要去就去。所以当陶蠡跟着她一起踏上返乡的旅程时,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你不用给祖先扫墓吗?”

陶蠡笑了:“清明节前后都可以,我先陪你扫完墓,然后再回去祭奠我爷爷奶奶。”

覃青点了点头。

陶蠡又补充了一句:“你陪我一起去。”

覃青的头点不下去了,瞬间百感交集:“会不会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打小跟爷爷奶奶亲,他们临走之前还惦记着我娶媳妇,可惜我没能让他们如愿,现在找到媳妇了,怎么也要带去给他们瞧瞧。”陶蠡笑得一脸温柔。

覃青看着他英俊的脸,心潮澎湃得说不出话来,鼻腔里发酸,特别想哭,她想让自己少爱他一点,少在乎一点,那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然而面对他,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心的走向。陶蠡看着覃青专注的神情,低头吻一吻她的眼皮:“怎么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他有时觉得覃青可能不爱自己了,然而看到她的眼神时,又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几乎所有东西都具有欺骗性,唯独眼神不会。

覃青低下头:“让我想想。”去扫墓的话,肯定会遇上陶蠡的家人吧,他的家人会怎么看自己?

清明时节是南方最美的季节,草木新长出的鹅黄嫩芽在春风中显得分外娇嫩动人。覃青姐弟三人都赶回了老家,加上陶蠡,一共是四个人。因为赶时间,他们没自己开车,都是坐飞机回去的。

他们自己的家很多年都没人住了,早已破败不堪,不能住人了,每次回来都是住姑妈家。姑妈家去年新修了房子,三层楼的土别墅,地方很是宽敞。盖房子的时候,覃青拿了两万块钱给姑妈,感激他们这么多年对他们姐弟三人的照顾,以后这也相当于她的娘家了。

覃青的老家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地方是出了名的盛产美人,覃青的表妹们都长得各有千秋,姑妈虽然操劳了半辈子,也依然风韵犹存。

陶蠡见到覃青的姑妈,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们家基因真好,一家子都好看,以后我不担心我女儿的长相了。”

覃青忍不住好笑,嘴里忍不住嗔怪:“谁要跟你生女儿啊?”

陶蠡抬眉:“不生女儿也行,生儿子我也不介意的。”

姑妈知道覃青离婚之后忧心得不行,生怕她以后嫁不了像样的男人,如今见覃青带着男朋友回来,这男人的长相、气度和谈吐是她平生仅见,便满意得不行,侄女离了婚还找了个这么出色的男朋友,她也就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为了招待陶蠡和覃青姐弟,姑妈热情地杀鸡宰鸭招待他们:“青青啊,现在姑妈家的房子修好了,有的是地方住,以后要多回来看看姑妈,这儿就是你的家,想住多久就多久。”

覃青点头:“好。要是工作不忙,我就回来看姑妈。”

当天下午,在陶蠡的坚持下,覃青带着他去看了自家的老房子。那房子是多年前修建的红砖平房,因为久未有人住,苔藓早已从台阶上爬上了四周的墙壁,房子侧面的墙壁上都长出了树苗,窗玻璃被调皮的孩子当靶子,砸得已经不剩一块了,整个房子看起来荒凉无比。连门锁都锈上了,钥匙插进去都拧不开门。

覃青无奈地笑了一下:“进不去了,屋里什么也没有,不进去了吧。”

陶蠡探头看着房子里面,看到一面墙壁上贴满了奖状:“那是你的奖状吗?”

覃青说:“嗯。大部分都是我的,有一些是虹虹的。”

陶蠡看着那面奖状墙,当年,这些奖状肯定承载了一个少女对未来无比绮丽的梦想,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梦想化为了泡影。她放弃自己的梦想,将它转移到弟弟妹妹的身上,默默地奉献着,付出着。到如今,弟弟妹妹的梦想都快实现了,当初那个怀着梦想的少女,她可曾还记得自己的梦想?他特别想为那个少女圆梦。

陶蠡扭头看着覃青,伸手抓住她的手:“青青,你的学习那么好,以前想过要考什么大学?将来做个什么样的人?”

覃青扭头看着陶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去了,她侧头想了想,然后说:“那时候还小,靠什么大学没敢多想,大概是想过做老师之类的。进不去了,咱们走吧,我带你去我以前经常玩的河边走走。”

陶蠡说:“其实你现在也是老师了,不过学生比较少,但都是精英教育啊。”

覃青突然笑了起来:“对啊。”

“以后多招点徒弟。然后什么事都交给徒弟们去做了。”陶蠡说。

覃青刚从自家门口出来,便看到两位老人在隔壁院子里晒太阳,覃青打招呼:“太爷爷、太奶奶。”

老人老眼昏花,看了许久,老头说:“你是金花?”

老太太抢白了:“你糊涂了吧,这是金花的女儿。你是大妹儿对不对?”

覃青笑着说:“是的,我是青青。你们身体还好吗?”

老太太点头:“我就说看着活像金花了。我们都好。这个是你男人?”

陶蠡听不懂老太太的方言,但是“男人”两个字还是听懂了,他礼貌地朝老人笑了一下。

覃青有些羞涩地笑:“对。”其实在方言中,男人意指丈夫,但是覃青没有纠正。她从口袋里摸出二百块钱,给了老人。老人拒绝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老太太拉着覃青的手,非让她等等,让老头子回去拿了十几个鸡蛋给覃青。覃青推辞不过,收下了老人省吃俭用的鸡蛋。

陶蠡看着覃青,脸上始终带着宠溺的笑容。覃青提着鸡蛋走远之后,才对陶蠡说:“那是我们家的邻居,我在家的时候,他们好像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健在。真好!我估计起码有九十岁了。”

陶蠡回头看一眼那对佝偻着身子目送他们离开的老人,抓紧了覃青的手:“等我们都老了,也能像他们一样一起晒太阳。”

覃青回头看一眼老人,又扭头看看陶蠡,他们真的能够像老人那样,相守到白头吗?

晚上和覃青姑妈聊天的时候,姑妈主动问起了他们的婚期,这都带到老家来了,那自然是认可了,打算结婚的。陶蠡说:“我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看青青的。”

姑妈诧异地看着侄女:“青青,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覃青有些为难地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主要是她还没做好面对陶蠡家人的准备,如果她没有过婚史,那么她会很爽快地答应,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慎重一点。

姑妈看着覃青,有些不理解侄女的想法,男方这么好的条件,等着她点头,为什么不同意呢。难道是还没告诉他曾经结过一次婚?

陶蠡笑了笑:“姑妈,我不着急。等青青吧。她离过一次婚,结婚慎重一点也是情理中的事。”

姑妈一听这话,陶蠡显然已经知道覃青结过婚啊,他都不介意,侄女为什么还介意呢。

临睡前,姑妈单独问覃青:“我看小陶人挺好,也很靠得住的样子,青青你在犹豫什么呢?”

覃青叹气说:“陶蠡家的条件太好了,他本身的条件也好。我有点怕。”

“怕什么?怕他父母反对?”

覃青想了想,陶蠡的父母似乎也没有表示太多的反对,也可能是还没结婚,陶家人没表现出来:“我想再等等,等我事业有点起色再说。”还是自己要有底气才能挺得直腰杆。

姑妈说:“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他条件那么好,别拖久了,被别人抢走了。”

覃青听到这话,倒是笑了起来,说实话这个她真不担心,如果陶蠡现在能被别人抢走,就算是结了婚也照样能被人抢走,那不弄得她又要离一次婚了,不如先不结了,看看再说。

第67章 松口

第二天去扫坟,没有清明时节的纷纷细雨,依旧风和日丽。陶蠡跟着覃青兄妹三人去山上祭扫,覃诚背着锄头提着鞭炮,陶蠡提着装牲品的篮子,覃青提着纸钱,覃虹则走一路掐一路的野花。

昨天闲聊时,陶蠡才知道覃青父母去世的原因,覃青父亲是个客运司机,覃青妈是售票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地面上都结了冰,夫妇大清早出门去工作,结果夜黑路滑,车子开进了一口池塘里,夫妇二人都没爬上来,直到很晚才被人发现。原本幸福美满的五口之家就这么破了。

覃青很少提及自己已经去世的父母,覃虹一直觉得这是姐姐守了父母尸体一整晚的缘故,所受创伤太大了。覃青也确实很少去回想那一晚,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父母的照片带在身上,看着他们鲜活生动的笑脸,过了差不多两年时间,才将父母那晚的形象慢慢从心中抹去。

覃青从这件事得到体会,她希望自己和亲人再也不要亲眼目睹死亡,如果没有目睹,那么那个人就会永远活在大家的记忆里。纵使过了十多年,站在父母合葬墓前的时候,覃青依旧泪湿眼眶,跪在坟前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陶蠡在覃青旁边跪下来,给覃青父母上了一炷香:“叔叔阿姨,我叫陶蠡,是青青的男朋友。青青和弟弟妹妹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你们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青青是个好女孩,我会好好爱她,护她,疼她一辈子,请你们放心地把她交给我吧。”

覃青扭头看着陶蠡,更加泪眼婆娑了。陶蠡抬手拭去覃青的眼泪:“青青,不哭,爸爸妈妈都会觉得欣慰的,现在弟弟妹妹都出息了,你也过得幸福,他们都会高兴的。”

覃青吸了一下鼻子,喉头哽咽一下:“嗯。”

下山的时候,陶蠡看着面容平静的覃虹覃诚姐弟,又看着满脸哀戚之色的覃青,叹了口气,姐弟三人,似乎只有覃青是最感性的。

回到家后,覃青上床躺着去了,中饭也没吃。陶蠡关切地问:“青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覃青睁开眼睛:“就是有点头晕,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起来吃了饭再睡吧。”陶蠡说。

覃青摇摇头:“不想吃。你去吧。”

覃虹进来:“陶总,你来吃饭吧。我姐每次都这样,去给我爸妈扫一次墓,就要难受两天。”

陶蠡只好出来了,替她拉上门,小声地问覃虹:“你姐是怎么回事?每次都这样?”

覃虹叹了口气:“我爸妈去世得很意外,当时没来得及准备棺木,就在屋里停放了一晚,当时我们还小,是我姐一个人在守着。从那以后,一提到我爸妈,我姐就要难受,每次去扫了墓回来,都要难过几天。”

陶蠡听完,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那年覃青多大,十四还是十五岁?在滴水成冰的孤清寒夜里,陪着双双殒命的父母,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煎熬。他扭过脸去,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转过头来。

覃青又做噩梦了,梦见自己穿着单衣,光着脚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追寻着父母的背影,他们背对着自己往前走,无论自己走得多快,依然追不上,她大声呼喊:“爸爸,妈妈!等等我!”然而喉咙里似乎发不出声音,覃青大声地哭泣,也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她摔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但是世界那么大,没有任何人来帮她一把。

忽然,有人从背后拿了一件非常温暖的棉衣将她包裹了起来,覃青扭头去对方的脸的,然而视线是模糊的,怎么眨眼也看不清。那人将她抱了起来,说:“青青,不哭,有我呢。”

覃青转身埋头在对方怀里委屈而伤心地大声哭起来,对方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着她。覃青听着听着,只觉得那声音变得越来越近,她缓缓张开了眼,看见了陶蠡关切的脸,他正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手还停在她的脸上。覃青眨了眨眼,确信这一切不是梦境,确实是陶蠡。

陶蠡用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做噩梦了?”

覃青张开双臂抱住了陶蠡,将脸埋在他颈间,刚才在梦里给她温暖的那个人,就是他吧。陶蠡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覃青极少主动亲近他,这算是对他全身心信赖了吧。他将覃青搂紧了:“乖,不怕,有我呢。”

覃青趴在他的肩头,过了许久,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抬手抹抹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陶蠡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饿了吗?覃虹给你煮了粥,你要不要吃点?”

覃青点头:“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陶蠡看着覃青,欲言又止,他想说,既然每次回来探望父母令她这么难受,那就少回来几次,父母应该也不会责怪的,但是他又怎么能说得出口让她不尽孝呢。最后只是说:“以后你回来,我都陪你回来。”

覃青看着他笑了:“好。”

第三天,他们就返程回去了。陶蠡将覃青送到家,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来接你去给我爷爷奶奶扫墓。”

覃青用力点头:“好。”

陶蠡走后,覃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回头来对她姐说:“姐,我看陶总对你是真上心了。你也别再犹豫了,赶紧把他转正吧,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覃青低头微笑着不说话。

覃虹搂着她的胳膊:“姐,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你得勇敢一点,向前迈出一步,才能将幸福抓牢在手里。陶总都陪你去给咱爸咱妈扫墓了,这摆明了人家要做咱家人啊。而且明天还带你去给他祖先扫墓呢,你以为这事儿是一般人有资格去做的?”

覃青看着覃虹,突然做了个决定:“你不要说了,我心里有数了。”

“那就早点做决定,也不小了,27了,结了婚就可以生孩子,我好早点当小姨。”覃虹有些兴奋。

覃青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微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陶蠡过来接覃青。覃青穿了一身黑,黑色小西服套装、黑裙子,只有衬衫是白的,不施粉黛,一身素净,显得非常干净干练。覃青有些忐忑地问陶蠡:“你家人呢?”

陶蠡说:“我爸昨天就去了。我们今天去。”昨天才是清明的正日子,老陶骂了陶蠡一顿,说他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忘祖背宗,连清明节都不回来祭扫,爷爷奶奶白疼他了。陶蠡只是说了一句:“覃青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覃青听说不用和他的家人一起去,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她又觉得自己这心态不对,既然决定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就要鼓起勇气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而且要尽力去让他父母接纳自己,毕竟婚姻不是谈恋爱,结婚也不是两个人的事,得不到双方家人的祝福,是没有办法幸福的。

陶蠡向自己的祖父母隆重介绍了覃青,把她夸得跟一朵花儿似的,末了还跟他爷爷说悄悄话:“爷爷,我家老头、也就是您儿子最近脾气别扭,非常不好搞定,您托个梦给他,把他好好批评一顿。让他擦亮眼睛,看清青青的好。”

覃青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觉得会说悄悄话的陶蠡非常可爱,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可爱。

陶蠡扭过头来,看见嘴角微扬的覃青,走过来,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偷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