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书江夫人刘氏正和解尚书夫人孙氏热情的聊着,热情到没注意到汤五娘子已经带着几分怯意回到殿内,时不时瞄着她,悄悄隐在了几个小娘子后面。

相对于儿子高子宜的亲事,汤五娘子的事,并没有放在刘夫人心里。能给儿子娶到解二娘子,这才是最大的事。

第四百九一章 托付大事

亲挨宁皇后,坐在诸内外命妇最上首的赵老夫人得了话空儿,冲宁皇后微微欠身,神情郑重严肃道:“有件事,看起来只能托付给娘娘了。”

“老夫人有话只管吩咐。”宁皇后忙微微欠身道,从回到京城,她对这位老夫人一直执晚辈礼,而且,她准备把这个象征性的晚辈礼执行到底。

“娘娘说吩咐,唉,这件大事,当初是太后娘娘吩咐给我的,可我老迈无能,到现在也没能让太后娘娘瞑目。”

赵老夫人声音哽咽。

这一圈坐的几乎都是人精,赵老夫人话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福安长公主脸色微青,后背绷的笔直,直直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抿着杯子。

李桐没看着眼圈发红,声音哽咽的赵老夫人,她这难过,还真是真难过,唉!

白老夫人也没看福安长公主,看着赵老夫人,眼睛眯了起来,把满眼的可笑和鄙夷都眯起来不让别人看到,钱老夫人掐了伸头要听话看热闹的墨夫人一把,专心的和她说起话来。

袁夫人则拉着孙老夫人说起了闲话。

“老夫人别难过,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宁皇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却依旧大包大揽话说的很满,白老夫人眉梢微挑又落下,这桩差使可烫手得很!

“太后娘娘当年走的时候,诸事都好,就是不放心长公主,太后娘娘原来想着,给长公主定下了亲事,她就……”赵老夫人想着周太后,是真伤心的不能再伤心了,唉,她真是难过,先是周太后,替她当家拿了大半辈子主意的靠山,说没就没了,接着是女儿……

“老夫人别难过了,您这样难过,太后娘娘在天上也不得安宁不是。”宁皇后柔声细语的劝着。

李桐斜眼看回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还是那幅绷直坐着咬牙抿茶的样子,每年初一十五听赵老夫人念劝嫁经,她也算历练出来了。

“我这个年纪了,有今天没明天的,这一阵子,我做梦,总是梦到太后娘娘,怕是……我快该去陪太后娘娘了,可太后娘娘托付给我的事,我还……”赵老夫人一把接一把的抹泪,“一起到这个,我就难过的揪心一般,你说,我怎么有脸去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是大智慧,她都明白。”宁皇后并不怎么会劝人,挖空心思说着她能想到的所有的大概合适的话,“肯定不会怪老夫人。”

“太后娘娘最慈悲大度,她是不会怪我,可就算她不怪我,我能不怪自己?娘娘,我这把年纪,活不了几天了,这一阵子多想一点儿事,这头就晕的坐不住,太后娘娘托付给我的这件大事,我想来想去,除了皇后娘娘,实在没人能能托付,就只能托付给娘娘,娘娘可千万别……”

“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不等赵老夫人说完,宁皇后就打着包票接下了。

白老夫人眉梢猛的挑起,随即落下,眼里渐渐漫出笑意,这位宁娘娘果然不简单。

正和墨夫人说着话的钱老夫人象被谁突然打断了,卡了片刻才接着往下说。

李桐谁也不看了,垂下眼帘,专心喝茶。

福安长公主动了动,斜着宁皇后,李桐仿佛听到她哼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赵老夫人一口气松下来,拉着宁皇后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太后娘娘对她的交待,福安长公主性子如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太后娘娘如何如何疼爱长公主,这些年她又是如何如何给长公主挑女婿的,长公主又是如何如何看不上的……

福安长公主呼的站起来,“我头疼的厉害,桐姐儿,咱们先走吧。”

宁皇后一脸专心的听着赵老夫人的话,一边点头,一边冲福安长公主挥了挥手,笑容明快的示意她知道了。

李桐跟着福安长公主回到宝箓宫,刚一进那间小院院门,就撑不住笑起来,“这个赵老夫人,也真是……”

“一向如此,居然也能一辈子荣华富贵,看样子还能寿终正寝,真是洪福齐天。”福安长公主倒进圈椅里,脸上倒没见多少恼怒,她早就习惯了。

“要不是知道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今天这事,还真以为她是要故意打长公主的脸呢。”李桐想着赵老夫人那些真正悲伤的眼泪,想笑没笑出来,连声叹气。

“跟这种蠢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宁氏接的可真利落,她想干什么?讨好还是威胁?”

“谢礼吧。”李桐含糊了句,福安长公主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好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我可用不着她谢,宫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早就不耐烦了,没人可以托付罢了。”

“副相的事,你发话了?”李桐敏感的感觉到福安长公主这句话里的意味,顺口问了句。

福安长公主没答李桐的话,头微微垂着,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当年阿爹病重时,季老丞相曾经和阿爹建议过,说我那两个哥哥都没有为帝之能,不如从皇孙中挑一个,由我辅助教养。”

李桐听的目瞪口呆,季老丞相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这句话的背后……得杀多少人?

“阿爹怎么能狠得下这样的心,阿爹临死前,和我说的这件事,阿爹说,他对不起我,不该由着他的性子和我的性子,那样惯着我长大,他没想到他竟然没能看着我长大。”

福安长公主目无焦距的看着远处,没有眼泪,也没有情绪,李桐却听的心里塞满了沧桑悲苦。

“你看,阿爹临死前,很悔恨,他不该那样教我,所以,从他走后,我一直看紧自己,我不能让阿爹更加难过悔恨,他那样教我惯我,可我也没做出女子不该做的事。除了嫁人这一件,因为阿爹没说让我以后嫁个良人,好好过日子,他只说让我照顾好自己,让我快快活活的活着。”

福安长公主声音低而轻,“我不嫁人,才是快快活活的活着。”

第四百九二章 别找借口

李桐听的几乎大气不敢出,怪不得长公主那么推崇季老丞相,动不动就是季老丞相曾经说过,原来,季老丞相的惊世骇俗,是如此的惊世骇俗!

“我家里,有好些女掌柜。”李桐低低道,“是从我曾外婆就开始用了,我外婆经常说,我们家的铺子里,是以本事论,又不是以男女论,撷绣坊的总掌柜,就是女的,只不过怕惊世骇俗,日常应酬,都是给她帮手的二掌柜。但只要和我们家做过几年生意的,都知道撷绣坊的大掌柜是谁,连带着,我们家的铺子出去采买,相熟的人家看到女子出来,从来不敢轻视,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大掌柜,或者是不是以后的大掌柜。”

福安长公主两根眉毛高高抬起,好半晌,两根眉毛落下,哈哈大笑起来。

福安长公主笑了好半天,才渐渐止了笑,用帕子按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倒是我俗不可耐!若论气势,我可远不如你曾外婆,也不如你外婆,大约连你娘都不如。”

“比我总强点。”李桐笑道。

“也不一定。”福安长公主长长舒了口气,“你这份洞悉一切,我就不如,明明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份洞察明白,我看连白老夫人都不如你,你们家从你曾外婆起,个个得天之厚,大约就是太聪明太难得了,才个个这样孤寡。”

李桐脸上隐隐有丝丝苦笑,曾外婆、外婆和她阿娘,都是真正的得天之厚,只有她,她简直怀疑自己是阿娘抱养的……她的洞悉一切,是用一辈子的悔恨换来的。

“季老丞相十来岁就名闻天下,十几二十岁就到处讲学,后来为官,每到一地,必定选了地方,每月至少一次讲学,做了丞相之后,也是每个月都到翰林院讲学,能在翰林院讲学,又能让人人心服口服的,大约也只有他了。”

福安长公主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自豪,“但凡听过他讲学的人,都以他的弟子自居,可真正能得到他首肯,列入他门下做弟子的,一共只有七个人,年龄最小的是我,但得了先生衣钵的,是吕相。”

李桐听呆了。

“这七个人里,没有先生的儿子。”福安长公主抿着嘴,一边笑一边摇头,“你看,先生就是这样,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独养儿子,他觉得不配做他的弟子,那就不是他的弟子。”

“那季天官的先生……”

“季老丞相一生育人无数,他的儿子是他教的,皇上也是他教的,那又怎么样?他教的,难道就是他的弟子了?”福安长公主绕口令一般,李桐点了点头,她听明白了。

“户部尚书楚怀贤,也是先生的弟子,七个弟子,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我们三个了。”

“你准备推楚怀贤入阁?”李桐反应极快,福安长公主看着她,笑眯眯点了点头,“我自小就得季老丞相教导,可我是先生的弟子这事,知道的人,也不过就是先生和几位师兄,白老夫人大约猜到点儿什么,不过,猜到和知道,那是两回事,楚怀贤是先生的弟子,大概就只有先生和师兄们知道了。”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有个人能说说话儿的感觉真好,这话是先生说的,那时候,先生常跟我说话,什么都说,好几回,先生都这么说:有个人能说说话儿的感觉真好。”

“季老丞相真是让人望而弥高。”李桐感慨了句,福安长公主斜着她,嘴角往下扯了扯,“什么望而弥高,你根本就望不见他。”

李桐被她这一句话噎的无话可说,站起来挪了茶具过来,烘茶煮水准备点茶。

“吕相是季老丞相的衣钵传人,他传那样的话给你,他想干什么?”李桐想着季老丞相那个惊世骇俗的建议,忍不住问道。

“皇上是个糊涂皇上,可他好在严守祖宗定下的规矩和刑统法度,也就是糊涂了些,可如今的太子……”

福安长公主拖着长音,“糊涂比皇上更糊涂,别的好处一样没有,真要登了大位,会怎么样?唉!我觉得我这心境修为,都是从认识你开始一路往下掉,本来都快出尘入化了,现在倒好,越来越红尘世俗。”

福安长公主话锋突然一转,抱怨上李桐了,正碾着茶粉的李桐抬头看着她,哭笑不得道:“跟我有什么相干?”

“要不是为了你,我能破戒插手今年春闱主考的事?怎么跟你不相干?”

“那是你自己提的!我压根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能怪我,怪你自己!”李桐不客气的堵了回去。

福安长公主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好吧,算我自找的。我这么做,也不能算违了阿爹的心意,阿爹说,让我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我要是不帮你,你大哥蹉跎一辈子,你就得被绥宁伯府欺负一辈子,你心思这么重,肯定活不长,我就你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你早死了,我肯定不快活,所以,嗯。”

李桐听呆了,好吧,你觉得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现在也是没办法,再怎么说,这是阿爹的江山基业,是阿爹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阿爹留下的江山基业败个一干二净,把林家拖进万劫不复之地,让阿爹身后无人祭祀,流落成野鬼孤魂吧。”

福安长公主接着道,李桐低头专心分茶粉沏茶。

“时局如此,都是不得已!”福安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就算为了阿爹,我也不能再坐视不管!”

“喝杯茶润润喉。”李桐沏好茶,推到福安长公主面前,福安长公主伸出手指轻轻弹着杯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这样?”

“季老丞相跟先皇提了那样的建议,先皇也没怎么着他,后来又把这事告诉了你,我觉得先皇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就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孙子,所以,先皇其实……对吧?”

李桐比福安长公主直接多了,福安长公主高高抬着眉,好一会儿,噗一声笑起来。

第四百九三章 棋逢对手

福安长公主笑声没落,廊下小丫头的禀报声传进来:“长公主,宁七爷请见。”

“宁远,他来干什么?”福安长公主惊讶了一句,立刻吩咐道:“叫他进来。”

宁远掀帘进来,紧趋几步上前,恭恭敬敬给福安长公主见了礼,又冲李桐深揖一礼。

“什么事?”福安长公主跟宁远一向不怎么有好气,宁远陪着一脸笑,“事是没啥事,刚教五哥儿练了功夫,离宝箓宫这么近,要是不过来给姐请个安问个好,那也太失礼了。姐有啥想吃的、想玩的没有?不拘什么事,只要姐想到了,姐只管吩咐。”

福安长公主呆了片刻才哈了一声,“你是有什么事要求着我呢,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瞧姐说的,我头一眼看到您,就觉得您就跟我亲姐一样,比亲姐还亲……”宁远嘴甜脸皮厚这项长处,一般人比不了。

“停!”福安长公主被他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第一,我不是……你什么样人,我什么样人,我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明白,咱们明白人不说暗话,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哄不了我;第二,我不是你姐,你姐在宫里当娘娘呢,别跟我套这份亲,咱们攀不上……”

“姐……”

“别叫姐!我不是你姐,我不会因为你这几声姐,就真以为你是我弟弟,我没弟弟,也不会象你亲姐一样,你叫几句姐就是灵丹妙药,咱们有事说事。”

“姐,您瞧您,您精明成这样,这不是让弟弟我无地自容?姐,我来,是想问问您,里头那个,我那个姐,没给我看中哪家姑娘吧?”宁远不用福安长公主让,自己已经拖了张椅子过来,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福安长公主,一脸无辜里透着委屈。

“你姐有没有给你看中哪家姑娘,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姐肚子里的虫子,你该找你姐去问。”福安长公主心里微微一松,一口回绝。

“我哪敢问我姐?也就找您说说。”宁远一脸郁郁。

“怎么?你自己有中意的姑娘了?怎么不跟你姐说?”福安长公主心里转了几个圈,问了句,对宁远的亲事,她还是很有几分关心。

“姐您这话问的,我没法答。”宁远一脸为难,“我要是说有吧,这不成了没议亲先有私,我倒无所谓,反正名声也不咋地,可人家姑娘跟我不一样,我要说没有吧……唉,我只能说没有,就是没有。”

福安长公主下意识的瞄了眼李桐,李桐正听的抿嘴笑,这个宁远,好象还是把长公主给绕进去了。

宁远顺着福安长公主那一瞄,也跟着瞄了眼李桐,见她一脸好笑,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这事,你还是找你姐姐去说吧,跟我说再多也没用,我也懒得听。”福安长公主摆着手,示意宁远可以走了,没等她话说完,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又响起,宁皇后来了。

“咦!”福安长公主上下打量着宁远,“你们姐弟这是商量好的?赶着这个点儿一起过来?”

“我得走了!”宁远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交待,“就说我刚进来,刚请了安正要走,我什么也没跟您……”

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出了屋,在廊下正迎上宁皇后,长揖见礼,“姐,我来给长公主姐请个安,已经请了安了,这就走。”

“遇到你正好,我有点事跟你说,你先进来吧。”宁皇后看了眼推开窗户探头出来看着宁远一脸笑的福安长公主,一边越过宁远,一边吩咐道。

宁远哎了一声,低眉垂眼跟在宁皇后身后进来,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见了礼,在扶手椅上了坐下,宁远规矩无比的垂手站在宁皇后身后。

“你这个弟弟,怎么见了你,象老鼠见了猫一样?”福安长公主跟宁远不客气,跟宁皇后也没很客气过。

“阿娘生他时有了些年纪,精力不济,他小时候,我带他的时候最多,两三岁上学功夫,也是跟着我开始扎马步练吐纳,手板打的多了,看样子到现在还怕着呢。”宁皇后转头看了眼宁远,柔声细气的答着福安长公主的话。

福安长公主轻轻噢了一声,李桐听的惊讶,忍不住多看了宁皇后几眼,宁家不论男女都从小练功,这事她是知道的,却从来没真正把看起来柔柔弱弱宁皇后和杀人这事想到一起过。

宁远说过,他们宁家的功夫,就是杀人的功夫。

“你也是有功夫的。”福安长公主不知道想到什么,仿佛刚刚想起来,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她确实和李桐一样,虽然知道宁家有不论男女都自小习武的规矩,却没怎么把这件事和宁皇后想在一起。

“我是无事闲人,你怎么也出来了?”福安长公主话题转的很突然,宁皇后笑道:“有杨娘娘和太子妃,还有晋王妃她们呢,我身子骨一向不好,再累就受不住了,长公主这里清幽雅静,过来躲个清静,喝几杯好茶。”

“手谈一局?”福安长公主噢了一声之后,沉默片刻,建议道。宁皇后忙点头笑应,“琴棋书画,我样样不精,一会儿长公主手下留些情。”

“棋道如兵道,娘娘必定是棋中高手,手下留情这话,该我说才是。”福安长公主回了句。

绿云等人取了棋盘棋子过来,李桐换了个位置,既能沏茶,又不耽误看两人下棋,宁远左右看了看,干脆蹲在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中间,双手托腮看两人落子。

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落子都很慢,李桐对棋,也就是能看懂个死活,再多就全看不懂了,可虽说看不懂,也能看得出来,宁皇后和长公主都是棋中高手,而且,看起来棋力不相上下。

宁远托着腮,磕了几下头,圆瞪起眼睛,瞪了片刻,往后挪了挪,站起来,掂着脚尖转到李桐这边,蹲到李桐旁边,示意李桐沏杯茶给他。

第四百九四章 一局棋而已

“会下棋吗?”宁远低声问李桐,李桐摇头。

“看得懂吗?”宁远再问,李桐再摇头,“你呢?会吗?”李桐看他刚才磕头碰脑的差点睡着,反问了句。

“棋上我是高手。”宁远大喇喇答道,李桐无语,她知道他脸皮厚,可还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这棋吧,我还算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人下棋,你知道为什么?因为看棋讲究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看着不说憋的难受,看别人下棋还好,有话就说不难为自己,可她俩……再给我杯茶。”

李桐听的忍不住笑,又沏了杯茶给他,宁远捏着杯子,微微探头看了眼棋盘,低低嘀咕了句,“这一着真是臭不可闻。”

刚刚落了子,正伸手去捏棋子的宁皇后两根手指捏起棋子,啪的敲在桌子上,宁远吓的一个机灵,急忙解释:“姐,我不是说您……”

话没落音,福安长公主也将两根手指夹着的棋子啪的一声敲在桌面上了。

“公主姐,也不是说您……您两位,我哪敢,我是说,这几天上火,我嘴巴有点臭。”宁远赶紧再解释,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异鼻同声的哼了一声,李桐笑出了声,他这嘴可真是自找着臭!

“要不咱们也下盘棋?”又蹲了一会儿,宁远实在无聊极了,转头看着李桐提议,李桐失笑,“我不会下棋!”

“没事,我教你,我走一步,再教你走一步,下棋容易得很,你这么聪明,我一教你就是高手了。”宁远挪了挪,找了个小板凳,李桐急忙摆手,“我下不来棋,你走一步再教我走一步,那还不如你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我不下。”

“你看你这人,算了,不下就不下吧,她们这一局……看样子还早呢。”宁远坐下来,一脸无聊的扫一眼棋盘,再扫一眼,一边扫一边撇嘴,“你家有一种这么大,薄而脆的小饼,有股子葱香味,特别好吃,叫什么名字?”

“就叫葱香饼。”李桐随口答了句。

“怎么做的?你抄个方子给我,你家那个饼酥脆可口,特别香,我让厨房做了几回,葱味儿差不多,就是不如你家的酥,也不如你家的香。”

“就是普通做饼的法子,不过是把猪油换成从牛乳中澄清出来的牛油就行了。”李桐答的能多简洁就多简洁,人家那边下棋呢,他啰嗦个没完了。

“他什么吃到你家的葱香饼了?”福安长公主突然横出来问了一句。

李桐转头看向宁远,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吃过她家的葱香饼。

“就是借车用,车子带的有点心,吃了半包,味道不错。”宁远看着福安长公主答了句,说完,下意识的瞟了宁皇后一眼,宁皇后专心看着棋局,仿佛没听到宁远和福安长公主的话。

“你跟桐姐儿,可真是不见外。”停了一会儿,福安长公主慢吞吞又说了句,这一回,宁皇后抬头了,先瞄了眼李桐,又看向宁远。

李桐没理会福安长公主的话,福安长公主说话的肆无忌惮和宁远的脸皮,是李桐这一阵子已经比较适应能够淡定的两件事。

宁远更不在乎,好心提醒道:“姐,您老分心,棋要输了。”

“哼!”福安长公主斜了他一眼,凝神回到棋盘上,宁皇后也不理会两人了。

“下棋跟打仗一样,专心无二,一有二就得输,你看,我姐的棋,勇猛锐利,大开大合,公主姐的棋,绵厚缜密,一环接着一环,我姐的棋还能分点心,公主姐的棋可不能分心,完了,你看,我就说吧,要输了……”

宁远话没说完,就被福安长公主的棋子砸在了脸上,“你就不能闭上嘴?”

“闭上嘴,也输了。”宁远挣扎着再说一句,才紧紧抿着嘴,以示闭上了。

“出去!”福安长公主输了棋,看起来心情相当不好,指着门口冲宁远吼了句,“以后不许到我这儿来!出去!”

宁远站起来,一脸干笑,“一盘棋而已……”

“出去!”

“那好,姐,公主姐,我就先告退了,等明儿个我再来给公主姐请安。”宁远礼周貌到,一一长揖别过,才退出去。

“小七说的对,一局棋而已。”宁皇后嘴角带着笑意,心平气和的劝了句。

“你们姐弟两个,一个布局,一个胡言乱语扰乱视听,不愧是姐弟俩。”福安长公主哼了一声,宁皇后笑容依旧,“我瞧他对你这个姐姐,可比跟我亲。宫里也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得回去看看,对了,赵老夫人托付的事,我刚刚想了,长公主不是凡俗女子,这亲事,还是要依长公主为主,长公主先看好了人,再跟我说,余下的事由我来张罗。”

福安长公主听宁皇后这么说,沉默片刻道:“多谢,皇上那里要是有什么话,你让人传个话给我。”

“好。”宁皇后答应的极其干脆。

听着宁皇后的脚步声出了院门,福安长公主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看她这棋风,真是……这十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从前我以为我熬的艰难,现在看,她这样的性子,那样的熬法,才是真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