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忍不住便落下泪来,看了一眼里屋,那个男人呆呆坐在椅子上,他本该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是天上最亮的一颗星辰,如今却像是一颗石头般暗淡无光。他还没有白发呢,却要承受这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何况那是他的独子,向来宠爱如掌上明珠,也难怪几个月不见,他会被折磨成这幅模样。

阮云丝心中有无限同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中午弄了些家常便饭,苏名溪只吃了一碗饭就不吃了,但王彪却已经是喜出望外,只说这是小公爷近一段时间来吃的最多的一次。

下午凉糕蒸好了,阮云丝特地蒸了好几种馅料,却没想到苏名溪将那凉糕擎在手中,眼泪竟扑簌簌落了下来,惨笑道:“小白之前吃到这凉糕,说很好吃,我那时还想着有机会让你帮着再做一些,只是天很快就凉了,已经不适合吃这东西,我还只想着时间有的是,无论什么时候过来,央姑娘做几块凉糕想必还是容易的,却不料,容易是容易,小白却是吃不到了。”

阮云丝见他伤心欲绝,只得劝道:“公子别伤心了,令郎早夭,定是上苍见他太过聪明可爱,这样孩童不该滞留人间,所以才召回去,您如此悲伤,孩子在天有灵,知道了心里也会不安。公子还年轻,日后定会儿女成双子孙满堂的。”她因为一直叫苏名溪公子,所以始终很难改口,苏名溪也不愿招摇,特地吩咐过不要喊小公爷之类的称呼,倒是钟南钟秀等人太过看重这身份,所以都改了过来。

却见苏名溪摇摇头,目中一片惨伤,然后慢慢咬了一口凉糕,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凉糕上,溅起一朵小小水花。

傍晚时分,苏名溪和王彪就离去了。临走的时候王彪小声对阮云丝道:“爷之前虽然心力交瘁,然而国事重于家事,还不得不在朝堂周旋。后来小公子逝去,他险些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皇上也担心着他的情况,暂时放了他的长假,如今朝堂上甄尚书一党更加得意了,爷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却实在有心无力,日后我让爷多来姑娘这里几次,您看看也开导开导,我们爷对姑娘是十分敬佩推崇的。”

阮云丝点头道:“成,王大哥也要时常宽慰公子,伤痛虽深,总架不过时间一天天过去,会慢慢变淡的,唉!”

王彪也黯然点头,然后上马离去。这里阮云丝回来,和芸娘等人说起苏名溪的命运,都不由得唏嘘感叹,芸娘摇头道:“任他权势滔天富贵已极,又有什么用呢?小公爷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就这么一个孙子,如今竟然就这样无端端去了,怎不令他们肝肠寸断?也不知道那位老太君,能不能经历这个打击,她年事已高,若是骤然大喜大悲,最容易出问题了,俗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千万莫要应了这句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再遇小绿

阮云丝叹气道:“是啊,若说那孩子是身体虚弱缠绵病榻,如今去了也就罢了,家里人总归有个心理准备,谁知却是这样突然的离世,且很有可能是被害死的,可不叫人活活痛死?只怕苏公子每每想起孩子遇害那一刻,都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吧?”

她们在这里感叹着,却见黄莺楼兰等人走了进来,阮云丝便坐起身道:“下工时辰到了,你们回去吧。是了,我今儿做了不少凉糕,你们也拿回去,给族里的孩子们尝尝。”说完下了炕,捡了几十个凉糕,用大纸包装了,递给黄莺。

黄莺楼兰等谢过了,便出了院子各自回家。这里阮云丝看着锅里还剩下几个凉糕,便拿起来慢慢咀嚼着,叹气道:“小绿从前也是喜欢吃这点心的,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只看苏公子的模样便知,爹爹对孩子的爱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娘亲少,唉!他如今大概已经回到父亲那里了,失而复得总会倍加珍惜,却不知父子团圆之刻,他还会不会偶尔记起我这个姐姐。”

因感叹了一会儿,便放下手里凉糕,出了门,只见太阳已经隐没山后,离天黑却还有段时间,一阵凉风吹在身上,十分的舒服,她便回头对钟秀道:“今天把饭桌搬到外面来,咱们在外面吃吧,我觉着心里也有些憋闷,在外面吃,也敞亮些。”

钟秀答应了,便开始淘米做饭,不一会儿,房上的烟囱里就飘起了袅袅炊烟。

素丝要尽快染好才能织锦。钟南干活很卖力气,转眼间就在后院垒起了几口大锅灶,前院的锅灶却是拆卸了,只因为工程浩大。前院空间有限,而且这些彩色的染料染剂还容易将石子甬道染得斑斑点点,所以不怕苦不怕累的小伙子钟南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在后院垒锅灶的任务。

一切弄好后,言掌柜给的最后一点彩丝也用光了,没办法,染料作物是必须要买回来了。因为左右无事,又有了自家的马车,于是阮云丝便坐在了马车里,姐弟两个一起往颜家的地头而来。

到了地方。只见人头攒动极是繁华,阮云丝将所有事情都交给钟南,自己却往仓苏城去。

仓苏城离着颜家的染料农场不过二三十里地,她搭了颜家的顺风马车,半上午的时候就到了城里。这一次过来没别的意思,阮云丝想考察下市场,看看这仓苏城里的布料行情都是如何的,有没有可以发展的空间?如果有的话,日后自己的锦缎渐渐生产多了,或许可以让流锦布庄在这里也开一家分店来开拓客源,毕竟此处离那染料农场极近,若是可能,自己或许也可以就近在这里建立一个小染厂。

比起绿水城和京城。仓苏城是一个小城,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这里向南十里就是运河码头,所以此地还是十分繁华的。

阮云丝在街上随意逛着,时值夏日,许多女子都穿着薄薄夏衫。这里的风气显然比绿水城和京城要开放些,她就见到了好几个女子将袖子挽到肘弯以上,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在绿水城和京城,就很少能看到如此大胆的女人。

太平盛世,街上人们穿的衣服也是五彩缤纷琳琅满目,阮云丝走了许久,也没看见一个穿着带补丁衣服的人,她心中暗暗高兴,心道看来此处人们极其好穿,嘿!看来真要向五公子建议一下,在这里开布庄了。

正想着,却转眼就在街道旁看到了流锦布庄的牌子。阮云丝呆站了好久,才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还用你想?呸!人家素家是生意场上的好手,难道想不到?瞅瞅瞅瞅,早就把分店开过来了。真奇怪,这样看来,流锦布庄也是实力雄厚啊,京城,绿水城,仓苏城都有布庄,全国各地的分店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样一个大布庄,之前竟然说并没有跻身于行业一流之列,可见大吴国的织染业有多发达,若是姑苏江南一带,恐怕是要比这里还繁华呢。

正想得入神,忽然就听对面街道上传来一声惊叫,那声音虽然变了调,但因为阮云丝从前无数次听过这种尖叫声,因此十分熟悉,当下不由得身上一震,就要扭头看过去,然而旋即她就听到了一阵喝骂声:“个小兔崽子,鬼叫什么?再叫老子就把你的腿打废了,一点眼色也没有,到现在还只知道磕头,平日里让你嘴巴甜点你怎么不肯?不肯也就罢了,让人把你当哑巴也好,这会儿又鬼叫起来,看今天要不到一百文钱,老子怎么收拾你。”

阮云丝听得心中一惊,复又一凉,她握着拳头,强行抑制住扭头的冲动,又缓缓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假装穿过街道,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烈日暴晒下的街道上,并排跪着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其中一个大概有六七岁的正搂着那四五岁的孩子,于是身后男人的两脚就都踢在他背上。

“就知道护着他,妈的是你祖宗吗?”

男人大概也累了,骂骂咧咧的退后了两步,然后倚着大树坐下,恰巧罩在树荫里,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边拿褂子扇着风,一边咒骂着这可恶的暑热天气。

阮云丝转过身,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的步子,明明还是万里无云日正当空,她却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时间只觉着手脚都麻木了,连魂魄都出窍了一般。

“这位姐姐,你怎么了?”

忽听身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阮云丝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青葱少女正担忧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松了口气,笑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姐姐犯了什么旧疾?是了,这天气太热了,姐姐是不是中暑了?快来树荫下歇歇,我去向店家讨口水。”

阮云丝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竟将胸前的衣服死死攥住,她刚才只觉着心中剧痛,又惊恐无比,所以竟有短暂的一会儿失神,若非这女孩子好心提醒了一声,只怕就要昏迷过去。

此时便强笑道:“无妨,只是让太阳晒得有些眼花,在树荫下站站也就好了。”一边说着,便和那女孩子来到树荫处,小声问道:“对面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身后那个男人是谁?妹妹知道吗?看上去倒像是他儿子,只是若真是他儿子,怎么这样狠毒呢?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那女孩子没好气的向街对面一瞅,冷哼道:“姐姐,这世上总有些人是禽兽不如的。他们来仓苏城不久,听说是个舅舅带着两个侄子投亲,结果走到这里,盘缠被偷走了,所以只好让两个侄儿当街乞讨,大家平日里看他们哥俩可怜,也给些钱,谁知他们那舅舅实在不是个东西,动辄对两个孩子呼喝打骂,钱要少了更是了不得,大家同情两个孩子,就只好多给钱,让两个孩子能好过点儿。”

阮云丝心中一沉,双手也不由得紧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又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也不一定就是他们舅舅吧?说不定还是拐来的孩子呢,这仓苏城里就没有别处有这样的孩子?”

女孩子笑道:“现在这太平盛世,有几家是要靠孩子帮着乞讨才能过下去的?就是卖进别的府里做奴仆,也比当叫花子强啊。倒是听说过别处有那种拐子拐了孩子后,让他们做叫花子,养几年,收拾的孩子们妥帖了,再卖去大户人家,只是在咱们仓苏县城,并不见这样的勾当。怎么说这里离京城也不过是百里之遥,勉强还算是天子脚下,咱们的县太爷也是个厉害角色,眼皮子底下哪里容得这些魑魅魍魉张狂?”

阮云丝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一转念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遂笑道:“刚刚真是多谢妹妹施以援手,我这会儿觉着好多了,妹妹快去忙吧,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女孩子掩口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就是上街来买两尺布罢了,姐姐既好了,想来走几步路是不妨事的,只是也别在街上逛游了,万一再晒昏了,可未必有我遇见。”

阮云丝连忙又谢过她,看着这热心女孩子跑远,她又匆匆看了那边街道上的两个孩子一眼,却见其中那个四五岁的孩子竟似乎是感应到她目光似的,也猛然抬起头来,一瞬间便和她四目相对。

阮云丝急忙扭过头去,然后匆匆而行,她身后那个孩子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颓然的低下头去,一滴滴眼泪好像金豆似的砸在地上,转眼间就被烈日蒸发了。

“小绿,别哭了,让他看见又要揍你。”

那个大一些的孩子叹了口气,悄悄拉着小男孩儿的手拍了拍他,忽听身后男人又骂起来,他吓得一哆嗦,连忙将手给撇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拐子

且说阮云丝,向人打听了县衙的地点之后,便一路急行,她此刻真是心如火焚一般,原以为小绿已经回到了他父亲身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落到一个拐子手里。如果那男人真是他舅舅,但才一个月的时间,论理怎也不该落魄至此,就落魄了,也不该将这活计干得如此精熟,那份无赖痞子气质,一看便知是在市井间滚出来的,而且他对两个孩子毫无半点怜悯关爱之心,不是拐子还能是什么人?

一想到小绿这一个月来的遭遇,再想到现代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拐卖孩子后特意将他们弄残乞讨的残忍手段,阮云丝只觉着气往上撞,胸口憋闷疼痛的不行,就连太阳穴都觉着突突地跳,好不容易终于看见了县衙门口的大鼓,她二话不说,上去拿起鼓槌便击起来。

这倒不是阮云丝冒失,而是刚刚从那女孩子嘴里,她已经判断出这个拐子并非团伙作案,而且对方是刚来仓苏县城不久,这样的话,应该还没到官匪勾结的地步。何况那女孩儿言语之间对她们县太爷也颇为推崇,似乎是一个很精明的好官,不怕他不为自己和小绿出头。就算他是个昏庸糊涂官,自己少不得也只好将苏名溪给搬出来了,这些官儿都是精明人,即便不信,也要求证的,京城距此不足百里,一人一骑当天就回来了,这县太爷恐怕不会连求证一下都不肯吧?

心里将这些主意都转遍了。忽听站在门边的那个衙役走过来道:“这位大姐你就别敲了,俺们这鼓都快让你给敲散架了,多少年的牛皮了,风吹日晒着,脆的很哩。县太爷耳朵好使着呢,这会儿肯定听见了,你准备升堂吧。”

这衙役一番话。就让阮云丝很有好感,看着对方和和气气,也没暗示自己要给银子什么的,她就觉着县太爷也该是个不错的人。不然手下断不能如此随和廉明,不说别的,只说当日在张家时那个县太爷,你没有钱给衙差们,那县衙大门进的去吗?想打官司,成啊,先变卖了一半家产再说吧。人家那可是有素质的贪官,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倒是从不肯让人倾家荡产,但是打完一场官司,家产能剩下一半,也就该烧高香了。

果然。衙役刚说完,便听见从大堂里传出“升堂”的呼喝声。

阮云丝心中惴惴不安,暗道自己一时激愤就跑了过来,却是连状纸都不曾备下一份,从前看包青天。古代没有状纸好像是不行的,这怎么办?堂上有笔墨吗?当堂补一份行不行?

一边想着,便进了县衙大堂。两边衙役见是一个俏丽女子,不由都有些惊奇,那县太爷上下打量了阮云丝几眼,目中也露出惊讶之色,见她跪下行礼,便问道:“堂下女子,你状告何人?可有状纸吗?”

阮云丝一颗心“咚咚”跳着,暗道穿越过来后,大部分都经历过了,唯有这公堂,还真是没看见过,罢了罢了,不就是地方大点儿,站位得人多一点儿吗?有什么?

因慢慢镇定下来,便直起身道:“回大老爷的话,民妇没有状纸,所告者也不知名姓,乃是刚刚在街上看到的一个拐子,他身边被迫乞讨的那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乃是民妇认识的,所以知那人必是拐子。”

县太爷听说这女人不但没有状纸,竟是连被告的名姓都不知道,正要叱她胡闹,就听见后面的话,当即一惊站起,沉声道:“你所言可是属实?若是诬陷,你该知道后果。”

阮云丝这时也豁出去了,暗道小绿明显就是被拐的啊,就算不是,大不了要挨板子的时候再把苏名溪搬出来试试呗?或者看看能不能让县太爷看在我也是热心肠的份儿上,让我用钱抵罪。要么说她心眼儿灵活呢,这事情还没有结果,退路就想好了。

无论在何朝何代何时何地,拐子都是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一样的人物。现代刑罚对拐卖犯罪者相对还是宽容的。大吴国的律法对这类人的打击可是十分严厉,先皇时期曾经有个拐卖团伙落网,因为他们手下的孩子都被恶意致残,所以五个首脑全部被判以刮型,不得不说,这样严厉的刑罚的确是起到了一定威吓的效果。如今那些拐子并不敢随便下手,多是挑一些没人管的孤儿拐来,也不敢随便就掰断胳膊腿子来赚钱,不然那可是整整七天七夜的刮刑啊,不到最后一刀,根本不肯让你咽气的。

县太爷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又是个正直官员,对拐子能不深恶痛绝吗?他还从没接到这方面的诉状,想来阮云丝不会无的放矢,就算是她一时不察,看在她也是同情孩子的份儿上,并不古板的县太爷也不打算严惩,不过面上的话总是要说到的。当下见阮云丝仍是一口咬定,他便立刻换上便服,领着十几个衙役跟阮云丝来到大街上。

那拐子根本没想到阮云丝竟然会认识小绿,从而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在仓苏城呆了几天,每日都有二百多文的收入,两个孩子被他看管着,也不敢有丝毫反抗,这会儿正做美梦呢,压根儿没看见不远处那来势汹汹的十几个人。

阮云丝这时候再没了顾忌,一看见蔫头耷脑像两只孤苦伶仃小茄子般的小绿和另一个孩子,她就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抱起小绿便哭道:“小绿,你……你……你怎么落到了这种人手里?不是和姐姐留信说去找你爹爹了吗?”

小绿一愣,接着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阮云丝,刚刚他惊叫了一声后,就一直在偷偷拿眼注视着对方的反应,却见她和一个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后便走的没了踪影。这孩子心中升起的那点儿希望一下子就被兜头浇下的寒冰给浇灭了。绝望之下,便忍不住哭起来,是旁边的阿峰好不容易才安慰好了的。谁知这会儿刚刚收了眼泪,阮云丝竟然就过来了,还抱起他来,毫无顾忌的叫他的名字。

原来……原来姐姐并没有抛弃我……

小绿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多日来的委屈焦虑和恐惧此时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细瘦的两只小胳膊抱住了阮云丝的脖子就哇哇大哭起来,竟是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

县太爷冷眼旁观,一见这情景,心里哪还会没有数儿?立刻一挥手,几个衙役便上前扭住了那还如在梦中的拐子。因为怕惊动了人让他逃脱,所以县太爷和衙役们都是换了便服,此时也没有锁链,只好去一家店里要了绳子,将那拐子五花大绑起来。

“姐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管我了……呜呜呜……”

小绿哭了半天,总算能说出话来了。扒着阮云丝再也不肯从她身上下来,这将近一个月里,他在拐子手中着实是吃尽了苦头,哪一天不挨几顿打骂?想到自己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想到阮云丝那个晚上对自己的淳淳教导,小绿真是后悔的小肠子都青了。这一个月的苦难让他终于意识到,现在虽然是太平盛世,却也不是哪里都可以去的,遇到阮云丝是他的幸运,可离开了对方,又不肯回家的自己,却到底还是因为任性妄为而付出了这般巨大地代价。

小绿此时心中百感交集,这情绪论理只有饱经沧桑地大人才会有,也难为他一个小小孩子,却因为这不堪经历也瞬间长大了不少。但阮云丝可没心思去思考孩子此刻的心理活动,她在小绿细瘦的胳膊腿和腰上都逐一摁过,发现似乎并没有损伤之后,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小绿,告诉姐姐,这混蛋没有把你的骨头弄断吧?”回县衙的路上,阮云丝忍不住又问了小绿一遍,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不得到确切答案,她不能安心。

“没有,他就是每天都打我和阿峰哥,很疼很疼,我们还不敢哭,不然他打的更厉害。”

小绿抽抽噎噎的说着,最初的大哭之后,他将眼泪一抹,就不肯再哭了,只是仍然紧紧搂着阮云丝,不敢从她身上下来。

走在前面的县太爷便冷笑一声道:“因为先皇时那起震惊天下的刮刑,所以现在的人贩子就算拐了人,也没有几个敢打那丧尽天良的主意。这拐子应该只是拳脚相加,不过两个孩子年岁幼小,等下回了县衙,还是找两个大夫给他们诊治诊治为好,只要不留下内伤,些许皮外伤应该不成问题。

阮云丝谢过了县太爷,须臾间到了县衙,县太爷立刻升堂问案,那拐子见阮云丝和小绿竟然认识,就知道一切都暴露了,心中只恨自己刚刚明明看见过这个女人,那小兔崽子也是看了这女人后尖叫的,自己怎么就没联想到他们认识呢?妈的那该死的娘们也太能沉住气了吧?她当时要是一回头,面上露出异样,自己立刻就能醒觉,至不济也会带着两个小兔崽子躲一躲,哪会就那么傻愣愣的坐在街道上让人一举擒拿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缘由

因为无可抵赖,所以拐子很痛快就招供了,原来这还不是个职业拐卖的,而是三百里之外沧澜县里的一个无赖,每日里在街上无所事事,后来因为勾引了一个富人家的小妾,没办法在沧澜县立足了,就投奔了他表哥去,他表哥就是一个职业拐子,这家伙见表哥手下只有十几个小叫花子,每天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因此也动了歪心思,阿峰就是他拐来的,只不过人家这拐子也是有野心的,并不想依附表哥,而想自己轰轰烈烈的开创拐卖事业,就在走到仓苏县城外时,又让他看到了小绿,当时只以为是孤儿,根本连拐都没稀罕拐,直接就抓来拳打脚踢一番,逼着小绿和阿峰一起做了小叫花子。

小绿自然是个聪明的,但他长在豪门中,对外面的人情世故一概不通,逃家时那是跟着马车到了绿水城,然后又溜到城外,不到两天就遇到了阮云丝,之后又是在呵护中被照顾了两个多月,能懂什么?所以从一开始也不知隐藏实力,还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公子没人敢惹呢,很是咆哮反抗了一通,这引起了拐子的警觉,直接导致当他想低调逃跑时被抓了回来,也幸亏是有之前那起震惊天下的刮刑案,不然这富贵之极的小家伙就别想好腿好胳膊的等到今天见阮云丝了。

那拐子原本就想试试水,发现自己就带着两个孩子也有丰厚收入时,他正琢磨着要大展拳脚扩大业务呢,谁想到就被抓了。不但如此,县太爷动了大刑,这没骨气的家伙连他表哥那一伙人都给招了,雷厉风行的县太爷立刻上报刑部。请求各郡县联合破案,将一个庞大的拐卖团伙彻底连根拔起,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阮云丝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忽然兴起,所以才来仓苏城逛逛,却意外的遇上了小绿,还把他从拐子手中解救出来。经历了这一回,臭小子变得无比乖巧,老老实实跟着阮云丝回了染料农场,一步也不肯离开她了。

阮云丝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小绿刚刚被解救出来,惊魂甫定之下,她也不愿意,更不忍心再逼迫对方说实话。心中暗自无奈想着:若是小家伙真的就是不肯回家,我便养着吧。也好过他自己到处乱闯,落进拐子的手里。

回到染料农场,一切都已经弄妥当了,钟南正着急呢,心想怎么姐姐去了一趟城里,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眼看天都要黑了,敢情今天走不了了。正着急间,总算看到阮云丝跟着颜家的马车一起回来。

“姐姐怎么在城里逛了这么长时间?原本不是说好了午时过后就回来吗?”

钟南迎上去,还疑惑着阮云丝身边这个小男孩是谁?怀里抱着的那小家伙又是谁?怎么有些眼熟呢?正疑惑呢。就见阮云丝怀里的小孩儿转过头来,嘻嘻笑着叫了一声:“南哥哥……”

钟南一下子就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指着小绿惊讶地大叫道:“你……你你你……小绿,怎么会是你?”

“说来话长,南哥儿。看来今天晚上要在这里住一夜了,你去帐房交点饭前和住宿费用,回头吃完饭再细说。”

钟南点点头,晕晕乎乎的去了,这里阮云丝特意谢过了在城中一直等着她的颜家车夫,带着阿峰和小绿一起和钟南来到了颜家安排的客房中。因为阿峰是孤儿,这段日子以来又一直照顾小绿,拐子被逮进牢里后,小绿还有阮云丝,他却是仍要流浪下去,小绿这些日子和他处得极好,哪里还能眼看着他无家可归?便求了阮云丝,只说过几天会带阿峰回自己家,让阮云丝先收留他们几天,阮云丝本也觉得阿峰可怜,天下孤儿她虽然不能都帮着安置,但眼下就遇上了这么一个,自然也不肯袖手旁观。

因此阿峰便和小绿一起跟着阮云丝过来了,吃过晚饭,阮云丝将事情经过说给钟南听,只把这小伙子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感叹道:“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件事儿赶得也太巧了点吧?姐姐可从来没去过仓苏县城,偏今儿个就动了游兴,去看了一遭,竟然就遇上了小绿,这小子几次落难,偏都是让姐姐给解救了,您就是他命里的贵人啊。”

“什么贵人?”

阮云丝摇头笑笑道:“我倒是觉着这是我和小绿的缘分,我们两个算是有缘的,才能让我总遇上他。只是小绿,这一次你真的决定了吗?要回你爹爹身边去?之前你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芸娘她们找了你一天半夜,后来听别村里的人说你搭了人家的马车,又说去找你舅舅,让他把你送到你爹爹那里去,那人还说亲眼见你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的角门,结果你又被人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情你之前那封信里所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那辆车也是你故意搭的是吗?”

小绿怯怯看着阮云丝,不敢说话,直到听她说:“你给我说老实话就行,我便不怪你了,不然的话,哼哼……”这小子一听姐姐说不怪他了,方敢小声道:“是,之前的事情都是我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就是不想让姐姐担心。”

“哼,你个臭小子是怕我还继续找你吧?”阮云丝哼了一声,她怎会不明白这狡猾的小孩儿的心思?果然,就见小绿吐了下舌头,呐呐道:“是,是我错了,姐姐从前和我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却觉着忠言逆耳,如今自己吃了大亏,才后悔不迭,若不是遇见姐姐,恐怕这辈子连见我爹爹和爷爷祖母太机会都没有了,呜呜呜……”

阮云丝心想爹爹爷爷祖母太奶奶,这正经还是个大家族呢,四世同堂啊。因正色道:“你知道错了就好,这么说你爹爹并不是去云南上任的官员了?那你家到底在哪里?”

小绿小声道:“是,之前那些都是骗姐姐的,我家其实就在京城。之前在绿水城我进的那大宅子,乃是我们家在绿水城的一处产业,里面只有几个老家人,守角门的那个婆子眼神不好,所以我溜进去她也不知道,那辆马车一走,我就跑出来了。”

“你在外面逛荡了这几个月,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想你爹和你爷爷奶奶吗?竟然还要在外面偷跑。”

阮云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听小绿小声道:“不是的,我……我其实是有两个心思,从绿水城的大宅子出来后,我就用从姐姐那里拿的钱雇了马车回京城,谁知……谁知我在我家门口藏着,却正好看见那个讨厌的女人出来,呜呜呜……”

小绿说到这里,就一下子扑到了阮云丝身上,大哭道:“我都离开家两个多月了,他们还让那个女人留在家里,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我,姐姐,我不想回去了,他们根本都不管我死活,可能我爹爹如今都在筹备和那个女人的婚礼了,呜呜呜……姐姐我不要回去了……”

阮云丝也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小绿,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你爹爹哪里还有心思娶别的女人?”

小绿摇头道:“如果不娶她,就不该让她在家里,哼,我亲耳听到祖母和太祖母说,说她是什么名门之后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相貌也堪称绝色,正该是我爹爹的良配,还说这一回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做他们的儿媳妇和孙媳妇,呜呜呜……”

“那你爹爹呢?他答应了?”阮云丝也皱起眉头,这世上不是每个父母都将孩子当做珍宝一样宠爱的,如果那一家人真的是因为一个绝色女子而对小绿完全的不管不顾了,那她还真要好好地考虑一下,是不是一定要把小绿送回去。

“我爹爹没和我说,但他肯定也是答应了,不然的话,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在我家住下来?哼哼!我爹爹在家里是最说了算的。”小绿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阮云丝彻底无语了,小孩子的心思啊,还真是单纯。他以为他爹爹说了算,就坚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爹爹同意了的,殊不知这样一个封建社会,即使是像苏名溪一样,在家里是绝对的实权派人物,但是在这些方面,恐怕也不能不受父母掣肘吧?何况这时代的年轻人,尤其是富贵子弟,但凡有点出息的,那可都是讲究百善孝为先的,哪里能因为反对一门婚事,就把事情做绝呢?这不是往爹娘脸上扇耳光吗?

“小绿,你爹爹疼你吗?”

意识到这小家伙的不靠谱之后,阮云丝决定旁敲侧击,自己来判断对方对待小绿的态度。却见他犹豫了一下,很坚定地点头道:“嗯,爹爹很疼我,但他对我也一向很严厉啊,要是给我娶了后妈,那就不一定了。哼!我爷爷奶奶和太奶奶还不是很疼我?结果又怎么样?要给爹爹娶后妈的时候,她们问都没问过我一句。”

第一百二十七章:小绿的真正身份

钟南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所以你这小家伙在看到那女人还在你们家后,你就又跑了,结果被人家拐了是不是?”

小绿丢给他一个“你真笨,现在才想明白”的眼神,气得钟南差点儿暴走。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的把钟南劝住,让他在椅子上好好儿坐着,然后对小绿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又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座官宦府第的小孩子,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

她本以为事到如今,小绿根本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他把家世告诉自己,或许也可以托人打听打听,如果小绿的父亲真在儿子失踪期间还有心思娶妻的话,她就真的要遵从小绿的决定了。

却不料小绿竟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小声道:“姐姐不用问,我……我现在还不能说。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家了,我再带你回我们家去,姐姐,你说,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根本都没派人找过我。”

阮云丝摇头道:“不会的,你爹爹那样疼你,怎么会不要你?这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有几个狠心的父母啊?”

话音刚落,就听钟南道:“就是就是,不说别人了,就说小公爷,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结果就因为儿子早夭,看看他整个人都变成什么样儿了?啧啧,我那天真是差点儿都认不出他来了。”

阮云丝也抬起头叹气道:“是啊,小公爷还算是心志坚定的人呢,都让这一个劫难折磨的形销骨立。唉!我真是有些担心他挺不过去这个坎儿。不过……伤痛再惨,只要人还清醒就好,时间总会慢慢将那些伤痛磨平吧。”

她和钟南在这里说着话儿,浑没注意到一旁的小绿早就瞪大了眼睛。面色也变得十分古怪,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阿峰发现了,有些诧异的看了小绿一眼。

于是小绿立刻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拉着阮云丝的衣角,小声道:“姐姐……姐姐刚刚说什么?小公爷?是苏小公爷吗?他儿子……夭……夭折了?这怎么可能?”

阮云丝摸着他的脑袋叹气道:“你也是出身富贵,是不是也认识那个孩子?唉!就是最近的事,那孩子不知道是被拐子拐了还是怎么着,苏家找了一个月,结果却在河里捞上了他的尸体,一个月啊。那尸体得变成什么样儿?幸亏有金锁和衣服,不然是怎么也认不出的……”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而小绿整个人都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那眼神就变得古怪之极。好半晌,他才轻声道:“姐姐怎么会认识小公爷?”

阮云丝笑道:“我和小公爷认识,纯粹就是巧合了,有个雪夜他和随从们来我家借宿,后来就经常送点东西过来,偶尔在我这里买几匹布。好了,你个小小人儿,别管这么多闲事,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阿峰也累了吧?睡一觉,明天咱们还要早起赶路回小王村呢。”

阿峰答应了一声,于是钟南起身领着阿峰去了另一间房里睡,这里阮云丝和小绿则在一起,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在一铺炕上没问题。可在这床上,阮云丝还是觉着有点儿别扭,所以就让小绿在床上睡,她则在榻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便启程回小王村,两天后到了家,芸娘钟秀碧秋等人看到小绿,自然都是惊讶万分,待阮云丝把经过说了一遍,众人不由得唏嘘感叹不已。

阮云丝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向小绿套消息,好打听他家最近的动态,如果对方并没有娶妻,她觉得小绿还是该回去的。谁知这小子四处转着和钟秀碧秋说了一会儿话后,竟在当天下午就缠着要阮云丝送他回家。

这可真让阮云丝惊讶极了,连忙问他原因,就见小家伙忧伤道:“姐姐,我想我爹了。你说得对,也许这件事情我爹爹也是被爷爷奶奶逼迫的,我不该怪他,又或许,他正为我着急忧虑,姐姐,我想回家了,可是我回家之后,还能经常过来你这里玩吗?”

阮云丝怎也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这样快就想通了。当下高兴道:“当然,你随时都可以来啊,如果将来你爹爹真的给你娶了后娘,你在府里受气,就来姐姐这里住,平时若闷了,也可以来玩两天,姐姐和芸娘她们都会想你的。”

小绿一听这话,仅有的那点离别感伤也都不见了,笑得眉眼弯弯道:“那姐姐,咱们现在就走吧,或许还能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京城。”

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戳了小绿一指头,摇头道:“你这小家伙,先前说不肯回家的不知道是谁,如今想回去了,就又这样着急起来,你也不想想,这会子去了京城,我们哪里还能出城来?万一进不了城门怎么办?”

小绿道:“不会的不会的,京城城门不会关那么早,进了城之后就在我家里住着啊,我爹爹和爷爷奶奶一定会感谢姐姐的,姐姐,我们走吧。”他使劲儿摇着阮云丝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知道姐姐最受不了他的“哀兵之策。”

阮云丝实在让他缠得无奈,只好对钟南道:“要不然,你就送小绿去一趟京城吧,我一个女人家,住在人家家里算是怎么回事儿?”不等说完,小绿已经嚷起来:“不要不要,我要姐姐和我一起去,不然我就不回去了,呜呜呜……”

芸娘在一旁笑道:“云丝妹妹,你就答应了这小祖宗吧,不然谁禁得起他这样闹?看这会儿太阳还好,让南哥儿快点赶马车,太阳下山之前一定可以到京城的。”

碧秋和钟秀也在旁边帮腔,加上小绿这小无赖,最后阮云丝实在是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换了一袭朴素布裙,头发盘起来,只插了一根简单之极的银钗,芸娘在旁边看着,摇头道:“小绿家非富即贵,你打扮的这样素淡,像什么样子?没得让人瞧不起,又不是没有好料子的衣服。”

阮云丝淡淡笑道:“我是乡下女人,乡下女人穿什么绫罗绸缎?那才是小丑也似的让人瞧不起呢。”原来她想到自己这一次送小绿回家,九成九要进去坐一坐,当日还是侯府里的阮明湘时,虽然因为那些女人的故意为之,自己又乐得清静,没见过几回客,却终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自己被认出来,那真是什么都要玩完了。

所以她故意挑了最朴素的打扮,再加上这几年她也历尽沧桑,刻意修整后和原本的模样相差了许多,所以就算是当日有人见过自己,只怕也难以把一个村妇和那珠翠满头的侯府小姐联系起来。

钟南赶着马车,载着阮云丝和阿峰小绿就往京城而来。这阿峰本来阮云丝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的,但小绿却坚决不肯。她仔细想想,也是,若小绿真是个富贵人家,只要那家人不仗势欺人,有阿峰一路照顾小绿的这段情分,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他,倒是比让他窝在自己这些女人们身边要好,这样的话,小绿和他彼此还有个玩伴。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京城,钟南按照小绿吩咐的道路拐了几条路,最后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停下来。

这条街道虽宽,然而却只有面对面的两座府邸,朱红大门相对,饶是知道小绿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钟南此时也不由咂了咂舌,扭头一看,只见一边是驸马府,另一边的黑底大牌匾上赫然三个金字:“晋国府。”

钟南不知道晋国府便是晋国公府,他知道名满天下的苏名溪是小公爷,却不知对方父亲受封的就是晋国公,若是此刻被阮云丝看见这牌匾,恐怕就要花容失色落荒而逃了。

“姐姐和阿峰在这里等一等,我让家丁去通知我爹爹。”

小绿,当然,现在我们不应该还叫他小绿了,而应该叫他小白,正确的说,他的名字是苏季白,苏名溪苏小公爷的独生子,就是那个全家人都以为已经被淹死两个多月的苏家小公子。

门口两个家丁正在那儿聊天呢,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府里都是愁云惨雾,两人聊得话题自然也不是什么嘻嘻哈哈哈的轻松笑话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些日子前来府里探望的官宦女眷都有谁。

因为受全府上下半死不活的气氛影响,这两位哥们儿的话题和表情也很是沉重,所以也不算聊得投机。因此当小白蹬蹬蹬上了台阶后,两人立刻就发现有个小孩儿过来了,不约而同的一瞅,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暗道老天,这孩子……这孩子和我们小公子好像啊。

“李大白二,你们俩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开门开门,去告诉我爹一声,就说我历尽九死一生回来了。”

小白已经从碧秋和钟秀那里探听到了苏名溪到阮家后的所有表现,因此知道老爹这会儿还以为自己死了,他其实也心虚得很,这一次自己离家这么久,还害家里人都以为自己死了,以爹爹对自己的严厉管教,这些都够请好几回家法了,因此就刻意将自己的经历描述惨一点儿,以便爹爹心疼之下,就可以逃脱一些惩罚。

第一百二十八章:误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