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嫦娥见男子欲要上前,说道,“碧绿那样疯跑出去,别人肯定看见了。而我又被发现死在这里,你说…官府真调查起来,会怎么做?他们就算不查,我弟弟总不会善罢甘休的。”

巧姨娘忙将那男子摁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双媚眼直勾勾盯着她,“那你想怎么样?”她冷笑一声,“揭发我,还有我的儿子,除掉我这颗眼中钉,女儿也成了常家唯一的孩子,对不对?”

“不对。”谢嫦娥摇摇头,她可不想这么打草惊蛇,捉奸的用意,绝不是扳倒巧姨娘。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和巧姨娘是一条船上的。只是巧姨娘不知,她却很清楚。

如果真跟常宋说出这件事,万一常宋连带着怀疑她和女儿,那就完了。有巧姨娘的儿子挡着,她们母女才能更安心的过活。她也暂时没有压力被逼着生儿子。常宋不疼她不宠两人的女儿,谢嫦娥才更为轻松,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巧姨娘去死,她就是自己的屏障,她死了,自己也唇亡齿寒。

“当然不是,只是想你以后不要太过嚣张,谨记你妾的身份,敬重我,也敬重我的母亲。”

巧姨娘一愣,“什么?”

谢嫦娥叹道,“你我同为女人,我怎忍心为难你。今日跟过来,也是无意之举。你也是伺候大郎的人,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巧姨娘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她要是揭发出去,自己和儿子都要死,可这傻子竟然不说。还说这种话,难怪常家要欺负她,果真是傻子啊!

她这样想着,却低头拭泪,“妹妹知道错了,以前对姐姐和您的母亲放肆了,以后再也不会。贱妾也会好好对小小姐,将她当主子,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对这姐姐半点不敬。”

谢嫦娥声音欣慰,“这样就好。赶紧穿上衣服,和我回去吧。”正要转身,她又回身,“那碧绿丫头瞧见了你这样,我怕她将事情捅出去。”

巧姨娘知道碧绿不会说,要是会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只是看她这模样,是以为碧绿是第一次瞧见,“那不如…将那丫鬟扔井里吧。”

谢嫦娥摇头,“碧绿伺候你这么多年,就这么死了,少不得要被怀疑。不如将她卖了吧,卖得远远的,让她没办法回来。”

巧姨娘也觉将碧绿弄远点好,到时候再拿点钱堵她的嘴,省得她日后乱说,“那就听姐姐的。”

谢嫦娥这才出去,巧姨娘忙穿好衣服,推了那男人一把,“三个月内不要找我。”

男子笑笑,那就是三个月后可以了。趁她穿衣,又在她的胸脯上捏了一把,恼得巧姨娘赶紧揉去那红痕。

回到家中,巧姨娘就把碧绿的卖身契拿了出来,交给谢嫦娥。谢嫦娥便唤了碧绿过来,屏退下人后将卖身契,还有一袋银子给她,“辛苦了,这是我答应给你的卖身契。”

碧绿急忙拿了过来,看了几遍,犹如珍宝放入怀中。

“等会就收拾东西走吧,不要再回来。”谢嫦娥知道卖身契对一个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伺候在脾气不好的主子身边,更是想要回自由。每次常宋出门后,都是碧绿跟着巧姨娘出门,察觉出有异样的她,却不能自己亲自出门跟踪。

所以她选中了碧绿。

以卖身契和五十两银子为诱饵,碧绿个子小小,看着怯懦,可心却不小。告知她姨娘厮混的地方,再和她做了一场戏,连巧姨娘也没看出来,反而心甘情愿,未留后患的给她卖身契。

碧绿拿了卖身契和钱,连夜就走了。

夜里常宋见伺候在巧姨娘身边的不是碧绿,好奇问道,“那小丫鬟呢?”

巧姨娘掩饰道,“做事越来越不利索,嫌烦,就让她出府了。”见他还在想,生怕他多疑,嗔声道,“难道大郎是想她长开了,收她做五姨太?要不怎么这么惦记?”

常宋将她当做心肝宝贝,可不想她多心,急忙收了心思,再不去想。搂了她要亲热,那手触及胸口,巧姨娘才想起白日被那汉子捏了一把胸,就怕淤青被瞧见,忙捂住衣服,“来癸水了。”

常宋一顿,忙离了身,不满道,“晦气。下次来了癸水早点说。”

女子来月事总显得污秽,他不想多留,思来想去就回主卧了。进门见谢嫦娥在抱着孩子哄睡,多瞧了几眼,这一瞧问道,“你头上那根金钗呢?”

她戴来戴去就那几件首饰,不像巧姨娘眼花缭乱的难记,顺口问她。

“白日出门,不小心掉了。”谢嫦娥面不改色答着,实则…被她拿去典当了五十两银子,给碧绿了。她轻轻唱着曲儿哄女儿,心中平静,不起波澜。

第43章 新官上任

第四十三章新官上任

陆正禹已经几个月没有收到好友的来信,起先以为他忙于科举不得空回信,也就没在意。但如今已是六月,科举已经结束,快的,甚至连官职也该委派,去上任,总该有空的。他问了管家,管家说没有见着来信,心中更是奇怪。

既然不见好友来信,也不见他来,觉得不安,生怕谢家生了什么变故。旦夕祸福的事,他再清楚不过,甚是担忧。于是便和徐老爷说想去元德镇看看。

元德镇他是不想回的,甚至那整个县,他都不愿再踏步进去。只是久不见好友,寻他喝茶说说近事,问问他科举,也好…

徐老爷一听他要亲自去,说道,“这长途跋涉的太辛苦,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去吧。”

“久未相见,我也想去叙叙旧。”

徐老爷又怎会让他去,这一去,就露馅了。想了想说道,“那你去吧,一路小心,探望了好友,就回家吧。”

字字叮咛,犹如父亲。不得不说陆正禹心有触动,也很是感激徐老爷。

夜里婢女为他收拾好细软,临睡前他去徐老爷房中拜别。谁想徐老爷不见,问了两遍,管家才道,“老爷下午摔伤了腿,不想二公子知道。”

陆正禹忙问道,“摔的可重?”

管家弯身说道,“…不重。”

见他说话迟疑,陆正禹等大夫过来,和他一起进去。说不重,却摔得大腿都折了,动弹不得,微微一动,就痛得面如白霜。徐老爷仍是说道,“这不碍事,你东西可收拾好了?马车我已经让管家给你备好了。”

如今他这模样,陆正禹哪里能安心离去。管家也在旁说道,“就要月底了,那几间铺子的账得去收了,也得给工人算工钱。”

徐老爷默了片刻,陆正禹说道,“若是徐伯伯放心,让我去吧。”

“你还赶着去那,不要操心,去吧。”

他越是这么说,陆正禹就越是走不了,想了片刻,不过是四五天的功夫,便说道,“我先帮您将账收了,再去吧。”

徐老爷面色宽慰,“辛苦你了。”

太平县离元德镇来回不过三天路程,只是途中要经过一条险峻山道,比较费时。过了山道,路就平坦了。

齐妙一手揽着陆芷,时而抬头看看对面奶娘抱着的女儿,今日倒乖,没有哭闹。低头见陆芷没有合眼睡觉,问道,“阿芷不睡一会么?昨晚没睡好吧?”

陆芷浅眠,昨晚客栈外面更夫一敲铜锣,就将她惊醒了,早上早饭也没怎么吃。她低应一声,窝她怀里合了眼,却还是没睡。

已是正午,快要入镇,谢崇华怕母亲妻女饿着,瞧见有个茶棚,旁边还灶头还放着六七层高笼屉,便让车夫停下,准备在这稍作休息,填饱肚子。

安顿好家人,谢崇华让掌柜上了两壶茶和一斤肉,还有五笼包子。

齐妙见陆芷什么也不拿,问道,“阿芷吃什么?”

陆芷摇摇头。

谢崇华说道,“阿芷喜欢吃甜的,就吃这以甜菜头做馅的包子吧。”

说罢拿了一个给她,陆芷接过,默默吃了起来。看得沈秀皱眉,“这孩子怎么呆傻了一样。”

“受了惊吓,也不认得几个人。”谢崇华又夹了肉给她,给什么,陆芷就吃什么,反正是不吭声。

肚子填了个半饱,忽然就见有个衙役快马加鞭路过。似乎是瞧见这儿停了马车,又折回来,下马认了认,摇摇头走了。

谢崇意瞧了一眼,说道,“难道是来捉贼的?”

谢崇华细看过去,说道,“倒也不像,真查案的,就该上前盘问了。”

一家人说着吃完了饭,稍作休息,就继续赶路了。

太平县入城的大门已经聚了许多当地官吏豪绅,还有举人秀才,以及当地有名望的名流。将近百人顶着六月日头,都在等着新知县前来。身后是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挂着鼓、拿着唢呐,就等一声令下,锣鼓喧天。

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那先去打探的人报消息回来。说了是今天上任,迟了可是大罪,可为何等到如今都不见?

又久等半天,倒是瞧见两辆马车缓缓驶来,一时惹得众目相望。只是那马车朴实无华,而且没仆人跟着,更无多少行囊,后头还跟了一条狗和羊,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家搬家而已,怎会是新知县。故而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等。

沈秀从车窗往外看,见了此景,说道,“真热闹,这么多人。”

谢崇华和谢崇意在前面那辆车,这辆车坐的都是妇孺。闻言都往那边看去,不以为然。倒是齐妙心有所想,该不会是来接他们的吧…她正想叫停车夫,可又瞧见那些人旁边,正停了一辆八抬大轿,默了默没有吭声。

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新官上任以轿子相迎,只是有些地方陋习不改,如今看来太平县也是。她不好吱声,免得等会非坐不可,干脆当做没看见,便不提醒。

那前去探路的衙役骑马回来,急停而下,说道,“还瞧不见新知县。”

押司问道,“连一个像的都没见着?”

衙役想了想,才说,“倒是瞧见一家子的,可他们当时在茶棚吃饭。桌上就一点肉,还有几笼包子,定不会是大人吧。”

众人也深以为然——身为官吏怎么可能如此节俭,不等着进县里搜刮一顿就是怪事了,定不会是那谢大人,定不会的。

如此一想,便继续安心等待。

谢家马车进了太平县,因谢崇意在这里念过书,知晓衙门在何处,也没跟人问路,直接由他指路,很快就找到了衙门。

衙门按私人和公事来分,可以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办差用的衙门正门,一个是供知县家眷住的内衙。内衙在衙门后半段,离前堂稍远,另设大门。

他们去的就是那内衙大门。

此时大门已开,门前打扫干净,还贴了新符,可见用了一番心思。

沈秀由刑嬷嬷扶着下车,瞧见这里好不高兴。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个农妇,有朝一日竟然能住进这地儿。

许是这里有动静,惊扰了里头的人。一个老婆子探头出来瞧,手里还拿着扫帚,眯眼瞧看,“做什么?知县家也敢乱瞧。”

谢崇华说道,“我乃是太平县新上任的知县,姓谢,名崇华,今日赴任。”

老婆子蹙眉瞧他,样貌是好,只是穿的却不像官老爷,不过是普通长衫,后面跟着的人也这样少,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冒认知县是多大的罪?”

谢崇华一顿,这才想起来忘记拿牙牌给她瞧了,难怪要怀疑。便从怀中拿出牙牌给她瞧。

老婆子懒懒接来一瞧,那象牙上所写官衔,正是知县,她这才说道,“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有所得罪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她迎他们一行人进去,又奇怪她在这做事五十年,从挺直的背到佝偻,从未见过这样朴实的知县。那十几任知县,哪个不是趾高气扬,一身锦缎缠身,身后跟着大大小小最少十二三人的奴仆?

齐妙已将女儿抱回,边走边问道,“为何你方才这样惊讶?”

老婆子恭敬答道,“听说押司他们一早就去城门口等您们了,还备了酒席,本以为会被众人簇拥而归,谁想却是自个来了,觉得新奇罢了。”

齐妙听她谈吐不凡,而且话里的“簇拥”二字,在此刻听来是隐带嘲讽的,根本不像个下人说的话,笑问,“老婆婆是在这管事的么?”

老婆子笑笑,“知县夫人客气了,老奴在这为奴五十年,用不着如此客气。因平日喜欢喝点酒,他们都叫我一声酒婆。”

齐妙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知县夫人?”

“方才你们进来,过门槛时,大人护了您一把。如果不是丈夫,怎敢大庭广众之下碰个女子的腰呢。”

寥寥几句,已让齐妙觉得这酒婆不是个简单人。

因衙门里的人都去城门迎接,衙门里没人。酒婆领他们进屋安顿,又过小半个时辰。谢崇华才道,“你让人将他们喊回来吧,酒宴也不用了。”

酒婆看了看他,笑道,“老奴这就过去。”

等她走了,沈秀才轻责,“为何不用,这不是得罪人么?”

谢崇华轻摇了头,“刚才酒婆说的,应当就是我们进城时看见的那几百人。如今刚上任就这么大排场,太过扰民。我便是要告诉他们,我不喜这种排场,也免得他们以后再大动干戈。”

沈秀不懂这些,也因难得出远门,有些累,就回房了。

齐妙将女儿交给奶娘,让刑嬷嬷去给婆婆收拾屋子,自己收拾自己房间。刚开箱子就见丈夫也过来,笑问,“等会他们过来,你少不得要和他们说话。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可比我收拾东西累多了,你去坐坐吧。”

“不累。”谢崇华弯身去拿衣服,又说道,“我来的时候合计了下,家里得多请个下人。”

“我也正好有此意,不过…”齐妙转了转眼,“也得请个跟刑嬷嬷一样年纪的。”

谢崇华知她又怕重蹈覆辙,笑道,“内宅的事都由你打点,我不插手。”

齐妙这才安心,“嗯。”不过收拾了两件衣物,她就想起还没安顿陆芷。六岁的孩子总是不说话,好像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一个不留神,就将她忘了,不得不说…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难以事事惦记。她急忙出去寻她,也不知一个人在屋里会不会害怕。

陆芷此时没有在房里待着,一人抱膝坐在门口石阶上,盯着前面直勾勾发愣。

谢崇意回房时瞧见她,本想当做没看见,他素来是不爱跟孩童打交道的,因为太闹腾,还不懂事。只是想到她爹娘不在了,又差点被人贩子拐了去,便停了步子,淡漠说道,“快回去,不然等会就被黑山老鬼抓走了。”

陆芷心一揪,蓦地瞪大了眼,将膝头抱得更厉害。

谢崇意又说一声,她仍不动,反倒发抖了,一张小脸半点血色不见。恰好齐妙过来,见她在这,疾步过来蹲身问道,“阿芷怎么不在里面呆着,外头多热。”她提帕为她拭去额头细汗,温声问着。

陆芷这才低声开口,“屋里黑,就我一个,怕。”

齐妙摸摸她的头,“不怕,等明天嫂子给你找个姐姐陪你睡,今晚让嬷嬷陪你睡。”

她点点头,又一言不发。齐妙还要回去收拾屋子,给丈夫准备衣物。到底是新官上任,不可能真的连一顿接风洗尘的酒宴都不赴。左右想了想没合适的人,见小叔子已要走,忙喊住他,“三弟,你先帮着照看阿芷,嫂子忙完了就过来接她。”

谢崇意脚步一僵,唯有回来。

齐妙又对陆芷说道,“阿芷要乖乖跟着你谢三哥哥,不要自己乱跑,知道么?”

陆芷点点头,抬手扯住谢崇意的衣角。

谢崇意皱了皱眉,毕竟是个姑娘,又不能带她进屋里,只好和她一块坐在石阶上,一起发呆。

齐妙回到屋里,箱子已经空了大半,丈夫还在搬着剩余的行李。一见她就问道,“阿芷睡下了么?”

“不肯一个人待屋里,怕鬼,宁可坐在外头熏。我让崇意照顾她了,明天多请两个下人吧,阿芷如今还什么都怕,得时刻守着。”齐妙将东西放进衣柜,又说道,“三哥不是那种做事不周全的人,怎么一句话都不留给你就走了?”

谢崇华也担心这个,“就怕三哥又碰见什么麻烦事,只是我如今上任也不能离开,只能拜托多几个人去鹤州打听了。阿芷到底还是要在亲哥哥身边待着的好。”

“嗯。”齐妙轻声,“我是怕阿芷待久了,娘亲觉得她烦,今日…”

今日可不就是觉得她烦了。

谢崇华也觉要赶紧找到好友,让他们团聚。

那酒婆走得慢,到了城门口,已经快到未时,那等了一上午的人已快晒蔫了。她走到押司面前,语速突然就快了,拍着大腿说道,“哎哟,赵押司,知县大人已经到衙门了啊!你们这是怎么等的。”

她在衙门几十年,虽为奴仆,可却因岁数大,办事稳妥,也得衙门的人敬重,说话随意许多。众人一听,顿受惊吓,“酒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几百人盯得这么牢,连只苍蝇过去都瞧得见,怎么可能不知道知县大人已经进去了。”

“可不是,他们几个人来敲门,也差点没将我这老婆子吓死。”酒婆说罢还揉了揉心口,“知县大人也不知你们在这里等,一行人就过去了,到了内衙和我一说,得,坏事了。大人就叫我赶紧过来,喊你们回去,还说一路太累,想先行休息,所以那酒宴…我瞧是要免了。”

众人面面相觑,知县三年一换,年长的都见过十任知县了,可也没瞧过这样的。赵押司到底是个聪明人,从酒婆的话里揪出重要的事来,“去内衙的只有几个人?莫不是方才那两辆马车?”

一个上午,也唯有那一行人过去,其他的更是散户,不像。

众人这才恍然,“定是那位大人了。”

赵押司苦笑,“既然大人说累了,那就等大人休息好了再请宴吧。”他将一众人都散了,因自己是衙门里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要过去听命的,便领着衙门兄弟过去拜见。

到了衙门,因衙役不许入内衙,他们便在堂上等。等了不过一会,就听见脚步声。二十余个押司衙役师爷和衙门六部的人立刻往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七品文官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相貌堂堂,面色白净,看着儒雅斯文,换下官服,就是个书生而已。

本以为新知县是个魁伟汉子,原来只是个书生,众人高悬的心这才松懈,气氛一时不再紧绷。师爷嘴向来甜,谢崇华刚露了个面,就弯身喊道,“见过大人。”

因他是秀才出身,见官不拜,只是弯腰作揖。其他人齐齐跪下拜见,喊声嘹亮,在谢崇华听来,中气十足,不见散乱,还是觉得安心的,“都起来吧。如今我们已是同僚,初来此地,还有许多事要你们提醒的,无需过于客气。”

慕师爷年四十,伺候过四个知县,这种话他听得多了。哪个不是第一天说客气客气了,第二天摸清情况就不将他们当同僚,简直当成下人使唤。暗暗这么想着,却还是笑着附声。

谢崇华问了太平县近况,因明日才正式上任,衙门未开,今日不用办案,只是聊了半日。临近结束,赵押司才趁空说道,“今晚我们备了些酒菜给大人接风洗尘…”

谢崇华想到妻子叮嘱,这种酒宴是免不了的,至少得去一次,免得将关系闹僵了,往后少不得要倚赖这些下属,一同办事,方能融洽,便说道,“略备酒菜即可。”

赵押司心中轻笑,“那是自然的,辰时小的来接您。”

因是请的一家人,谢家上下都会过去。只是沈秀身体不适,也不爱凑这热闹,干脆借故不去。

谢崇意也被告知要去,他问来告知的酒婆,“那墨香书院的温洞主去不去?”

酒婆答道,“温洞主德高望重,县里好多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墨香书院念书的,他当然会去。”

谢崇意弯弯嘴角,这才起身,准备换衣过去。这一起来,那一开始被陆芷抓紧的衣角她还抓着,半寸未挪,将衣服都揪出褶子来了,他有些恼,“我要去换衣服了,放手。”

陆芷没有松手,嫂子要她跟着他,直到明天有姐姐过来陪她睡。谢崇意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她丢给酒婆,就跑开了。正是难缠,所以他才讨厌几岁大的孩子。

他仔细挑了件得体的衣服,又将发束好,温洞主…他倒是很想看看,温洞主见到自己时的表情。

想着,已觉痛快。外面夕阳沉落,橙红满铺屋内,更似蒸笼。不愿热得衣服湿润,他这才提步出去,准备去凉亭那等到辰时,一同出发。谁想还没迈步出屋,就见有个团子坐在门前石阶上,一动不动。

他差点没背过气去,趁着陆芷回头之际,又躲回了屋里,将门紧紧关上!

陆芷瞧了好一会,缓缓回身,继续抱着膝头瞧晚霞。轻声哼起了歌儿,这歌,很久以前有人教过她,只记得那人跟谢哥哥一样高,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