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定能见的。”

齐夫人在里头叠衣服,听见两人在外面聊得欢,不由笑笑,也不知聊了什么,这样有趣。

翌日一早,掌柜来敲门说山路重开。齐老爷已经将那孙韬说要护送的事忘了,收拾好东西便准备重新上路。谁想刚下楼,就看见门口站着黑压压的兵马,还全都往店内看来。

方才已经惊吓过一回的掌柜现在已很是镇定。齐老爷和齐夫人略有惊吓,片刻一个身穿甲胄的人从马上下来,英姿飒爽,上前便抱拳说道,“齐老爷、齐夫人。”

齐老爷瞧了他好一会,才得这人竟是昨晚那个邋遢汉子。这穿上甲胄,刮去胡渣,整个人就换了模样,俊朗潇洒,变了个人似的。

孙韬见两人直看自己,一会才想起他们奇怪什么,笑道,“昨天挨了雨淋,又急着去找大夫,弄得狼狈了。早上好好收拾了,免得失礼两位。”

齐老爷瞧瞧他后头的兵马,“这些都是你的兵?”

“是,得圣上召见,只带了千余人。”

齐老爷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昨晚说要护送他们去,原来他不是只有三人,而是有千人。还是得皇帝亲自召见的,那身份定不同凡响。刚这么想,就有一人说道,“将军,该出发了。”

将军…这人年纪这么轻,竟然是将军。齐老爷差点就问他认不认得自己的女婿了,可又怕对方觉得自己炫耀,就没提了。

孙韬说道,“昨晚不好进镇,怕百姓惊慌,因此全宿在庙里。齐老爷不必慌,我们并非乱党,也不会扰民。”

这事让齐老爷大为赞赏,这将军可见是个好将军。而且昨夜见他是穿便衣,现在却是甲胄,想必是特地换下,怕吓了人。再有,有那么多兵,却不仗势欺人,这人日后必佳。

盛情难却,对方相邀,齐老爷也就和他们一起入京。

有了这支军队随行,一路畅通无阻。也的确是不扰民,吃东西也都给钱,无一人作乱。军纪严明,还是齐老爷不曾看见过的。

转眼九月底,枯叶满铺,郊外树林踏步而上,便闻枯叶脆断的声响。

齐妙抬头看着树上高挂的果子,根本够不着,“真该带根长杆来。”

谢崇华也往上看了看,孤零零挂了一个在那,“想吃么,倒是可以试试用石头砸下来。”

齐妙笑看他,“每年领着那么多俸禄的丞相大人,竟然在这扔石头,不怕人瞧见笑话你啊。”

谢崇华轻轻嘘声,“在这也只有你认得我了,你不要笑话我就好。”

“不笑不笑,我也不是真想吃,就是觉得好玩罢了。”齐妙挽了他的手,微微侧耳,还能听见树林外孩子追逐玩闹的声音。

今日风大,是放纸鸢的好日子,正好谢崇华休沐,就带着孩子来郊外放风筝了。瞧见附近有个树林,就将孩子下人,来这边瞧看,也是寻个独处的地方。

林走过半,齐妙不愿走了。谢崇华不见她跟来,转身瞧去,见她目光柔柔,就是不动。笑笑回去,弯身说道,“借个背给你。”

齐妙心满意足爬了上去,说道,“下次你休沐我们还来这吧,京城里面到处都是人,哪都没清静地。”

“那得等到十月下旬了。”

“你十月初一不休息么?”

“本来是有的,但孙将军说约莫十月初一抵达京城,圣上奉命我去亲迎。”

齐妙趴在他肩头大方道,“好吧,原谅你了。”

谢崇华听她语调调皮,笑笑又问,“母亲他们什么时候来?”

“按路程,也是这几天了。爹爹喜欢吃鱼,我带小玉他们去河里钓回来的鱼都要养肥一圈了。还有去摘的柿子也腌入味了吧。”

听她絮叨半晌,都是去了哪里玩去了哪里乐,不全是为了内宅操心,谢崇华又欣慰又羡慕,“听得我都要嫉妒你了。”

齐妙抿抿笑,“丞相大人日理万机,竟然嫉妒我这游手好闲要你养的小妇人。”

“诰命夫人的俸禄听说也很高来着。”

“也是托丞相大人的福。”

“夫人客气了。”

“那丞相大人日后可要更上进,让我领多点俸禄。”

“遵命遵命。”

两人时而打着官腔逗话,时而嬉笑轻谈,要是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是哪对新婚的小夫妇出游呢。

第97章 大 结局一

第九十七章大结局一

十月初一,孙韬率领大军如约抵达京师。

谢崇华已经领着众官等候在城外守候,离了五十余丈,就闻马蹄声往这边走来。众人精神一凛,齐齐往那边看去。

前面百官等候,人多就显眼了。齐夫人撩开马车帘子往那边看去,低声跟丈夫说道,“看来这将军也是个厉害人,不知道女婿是不是也在那。”

齐老爷说道,“不会在吧,让一品官来接,这人是骠骑将军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孙韬已经骑马退后,在马车旁边说道,“齐老爷齐夫人,京城到了。不便再随同,就此拜别。”

齐老爷连声道谢,孙韬便领人轻骑,往前去和城门之下。

齐老爷的马车伴着飞沙到了城门,又看了看那边已在相迎的人。人太多,骑在马上的谢家随从都尚且没瞧见,更何况是在车里的低矮地势,也就不看了。让车夫赶车去云雀巷,找他女儿去。

到了城内一问路,百姓皆是热情指路。不一会马车就找到正确方向,倒让齐夫人奇怪,“怎么他们都好像争着抢着要送我们去似的,好像有些眼熟…”

齐老爷说道,“跟在太平县时一样呀。”

齐夫人这才想起来,女婿做知县的时候,他们去探望他们,一问路百姓都抢着指,生怕他们找不到。后来才晓得,那是因为女婿名声好,是个好官,得人尊重。如今看来,也是同理了。

两老感慨女儿不但嫁了个好丈夫,还嫁了个好官。齐老爷便略有得意的问道,“夫人,你后不后悔当初自己那样拦着他们?”

齐夫人默了默,说道,“不会。”哪怕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不愿意看着女儿嫁给穷小子,想她嫁个更好的人家。毕竟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而且就算现在要她回答,她大概也是有些不愿。女儿今日安逸,是用了豆蔻年华铺垫而得的,前些年受的苦,她做娘的知道。

女儿过得好还好,要是不好,她定会恨死丈夫,也怪自己没有拼死拦着。

齐老爷没想到她答的这么快又平静,将近十年都无法理解妻子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握了她的手说道,“重来一次,若忘了如今,为夫也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齐夫人听见,终于露了笑颜,丈夫这句话,已能解她十年心结,“老爷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如今妙妙过得很好,如此就足够了。人生哪里能重来的,过好当下才对。妙妙过得不好,咱们帮她改。妙妙过得好,我们跟着享儿孙乐才对。”

齐老爷也坦然道,“夫人说的对。”

马车驶到谢家大门,两人下车看去,门匾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夺目,看得两老心有安慰。

下人敲了门,不一会就有人来开。听见是主子的岳父岳母,想着主子吩咐过老丈人也的确是这些日子道,忙请他们进去,进去禀报夫人说两老来了。

齐妙正陪着儿女在院子里做功课,听见爹娘来了,喜色难掩,立刻往前厅走去。几个孩子快她一步,已忘那边跑了过去。见着外公外婆,欢喜不已。

齐老爷和齐夫人见了许久不见的外孙,也很是高兴。片刻见女儿从那边走来,容貌未变,比上一回见时气色更是红润,眼里都含了笑,更是欢喜,“妙妙。”

一声妙妙听入耳,惹得齐妙双眼都湿了,“爹,娘。”

齐夫人喜极而泣,眼泪已止不住。齐妙快步上前,与母亲相拥。刑嬷嬷在一旁也是直抹泪,见小姐安好,她也放心了。齐老爷看着很是鼻酸,说道,“这么多人,别哭了,要让孩子下人笑话了。”

齐夫人提帕给女儿抹泪,鼻尖泛红,笑道,“不哭不哭,真是傻丫头。”

刑嬷嬷也拭泪,“可不是,如今日子好过了,哭不得。”

齐妙这才收了泪,冲刑嬷嬷笑笑。她没想到刑嬷嬷也来了,当初让人送她回乡,难过非常。现在见刑嬷嬷依旧精神,也安了心。她迎着爹娘进里面喝茶休息,三个孩子也跟在一旁,和睦热闹。

齐妙见爹娘面上不见疲惫,才觉安心,又有愧疚,“二郎不得空,我们没有去探望爹娘,倒是您们来瞧我们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早就想来京城了,但人生地不熟,现在可算是不怕了。”齐老爷又道,“而且出门遇贵人,碰上个将军入京,便说和我们同行,这一路连半个土匪都没瞧见,路上十分安心。”

齐妙笑笑,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眨眨眼问道,“爹娘说的那将军可是今日入城?”

“对,还在半里地才分开,说不便同行了。爹还瞧见很多官在城门口等他,那将军年纪轻轻,可是跟女婿一样出息着呢。”

齐妙蕙质兰心,立刻知道那将军是谁了,抿唇笑笑。齐夫人瞧她这样笑,便问,“莫非妙妙认识?”

“何止是认识,女儿刚才才刚去过他家,和他夫人说话呢。”齐妙笑盈盈道,“那将军可是叫孙韬?”

齐老爷诧异,“对。”

“他本是利安府副将,后因韬略非常,二郎便力荐他做了将军,也是大功臣,今日进京是去御前听封的。”

齐老爷愣了好一会,才笑道,“真是缘分啊。”

如此一想,那他那晚和孙韬说,认识一个字写得极好的人,想必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竟这样有缘分,等那孙韬得空,定要好好和他喝一杯才行。

齐妙听了两人路上趣事,也觉神奇。等谢崇华和谢崇意傍晚回来,去拜见了两老出来,齐妙也提了这事。听得谢崇华笑道,“改天我请孙将军来家里喝酒。”

“可要先告诉他那老者就是爹爹?”

谢崇华想也没想,笑道,“不说,吓唬吓唬他。”

齐妙也笑笑,真是越发坏了,“对了,这几天陆续来了几个媒婆,都想给玉儿婚配呢。我都一一推了,他们定会说我们眼光高吧。”

“那就说眼光高吧。”谢崇华和齐妙成亲并不算太顺利,又有陆五哥和大姐在前,更是不愿给儿女早早配婚,“早上不是去了孙将军府邸吗,孙夫人眼睛可好些了?”

圣上特地派了御医过去给柳茵治眼,一直有服药,但效果并不太好。

齐妙微微摇头,“儿时就得的眼疾,药外敷内服,又配以针灸,但似乎并没作用。不过孙夫人说无妨,我想孙将军也不会因为孙夫人眼疾而有嫌弃的意思。”

谢崇华想到方才孙韬进城后就想直接回家连面圣的事都忘了,也笑道,“的确。”

齐家夫妻在女儿这住了一个月,将京城内外都游了个遍。圣上听见谢崇华的岳父岳母来了,又听孙韬说了途中一事,又知晓是谢崇意的师父,便派太监前来赏赐了许多东西,还赐了“妙手回春”的金字牌匾。

临近腊月,京师飘雪。这雪齐妙已见过多回,也不稀奇了。倒觉外头天寒地冻的,不愿外出了。前一晚想着丈夫明日休沐,那就能睡晚点了。谁想夜里欢愉完,擦净了身,打算睡觉,他却说道,“明天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齐妙提了提被子将自己裹住,“不要,冷。”

谢崇华侧躺一旁,刮刮她的脸,又软又暖。听见外面大雪仍是簌簌而落,心有所想,“带你去看雪。”

外面太冷太冷,齐妙态度难得强硬,“不要。”她翻身抱住他,说道,“就在屋里待一天吧,我在旁边给你研磨递纸,还会给你揉肩的。”

“我是怕你闷。京城的雪景跟别处不一样,你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齐妙两眼委屈,“你真要让我这么怕冷的人去吹冷风吗?”

谢崇华哑然失笑,他知道她喜欢什么,现在只是想着外头冷不愿出去,可到了那,定会忘了天寒地冻的。

齐妙转了转眼,“这样吧,你背我去。”

谢崇华悠悠道,“好啊。”

在小树林没人瞧就算了,这从家里出门他竟还答应的这么痛快。齐妙自己可不愿意了,往他怀里蜷了蜷身,“才不要,老夫老妻了,要让人笑话的。”

一听老字,他便低头瞧她,“哪里老了。”

“玉儿都要九岁了。”

“玉儿九十了你也不老。”

齐妙忍不住笑笑,这话她听着喜欢。女儿年纪再大,在做母亲的眼里,都是孩子。但自己年纪一大,在丈夫眼里,却会变得人老珠黄。她又将双手环得紧些,贴着他的心口,“要是真能活到百岁,就好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七十已是寿星,想要活到百年,十分不易。所以也就更珍惜眼前人。

“二郎,明天我们去看雪景吧。”在家还有下人在门外守着,去外面,才是真的两人一起。有他在,又哪里会冷。

腊月初七,飘了一天一夜的雪,院子门前积雪十寸,路都要不通了。谢崇华早早起身,去拿了衣服将妻子团起来,将她包得里外都不透风,这才满意。齐妙瞧瞧镜子里的自己,都要成肉丸子了,圆滚滚的,抬眼瞧他,“我像不像肉丸子?”

谢崇华看了看,“不像。”

“为什么不像?”

“因为我不想做肉丸子的夫君。”

齐妙当即笑出声,大清早的心情好极了。

用早饭前几个孩子眼睛看着自家爹娘,两眼转了转去,“爹爹,娘亲,你们又要丢下我们出门呀?”

谢崇华说道,“‘又’?”

三人齐齐点头,肃色,“对呀,又。”

齐妙说道,“十月我们一起出去过五回,五回都是带你们的。十一月我们一同出去四回,三回都带了你们。”

这一数好像的确是,三人这才不说话,不过为什么总觉得爹娘老丢下他们自己玩。细想之下才想起来,每次到了一处,等他们玩累了睡觉,醒来后就不见爹娘了。

有这么喜欢玩的爹娘,很让他们操心的呀。

谢崇华提醒道,“你们许叔叔今天也休沐。”

三人了然,“那我们等会去找许叔叔玩。”

谢崇华笑着应声,看得齐妙又念他坏。

用过早饭,三人就去找许广玩了。许广一听是他们三人一起来的,就猜到了缘故,禁不住问道,“你们爹娘又去玩了?”

“是呀,爹爹说要带娘去玩一天,让我们在许叔叔家玩。”

小玉慎重补充道,“除了吃饭。”

许广哭笑不得。

迟早有一天,他也要成亲,生一堆孩子,然后带着妻子去游山玩水,把孩子通通丢给谢家照顾。

哼!

谢崇华和齐妙出门时,雪已经停了,但雪飘一天,未清扫之处,像抽出白玉,开出银花,恬静幽雅。眼里所见,皆是白色。到了街道,两旁铺子门前左右堆雪,似画中景致。

齐妙开着小窗往外看,半晌没关。还是谢崇华说道,“不冷么?”

“有点。”

谢崇华笑笑,摸摸她的脸,都冻冷了,探身将小窗关了,“那还瞧。”

“昨天的雪下得大,这门前堆雪好看。”齐妙笑笑,“我知道为什么你非要带我今天出来了,连这普通街道上的雪都这样好看,那你要带我去的地方,肯定更值得去。”

谢崇华感慨道,“可算是让你发现了。”

齐妙笑问,“是不是觉得冬天要带一个怕冷的人出门实在不容易?”

“可不是。等会爬上高塔…”

“高塔?多高?”

“二十一层。”

“…”齐妙有些腿酸。

谢崇华笑笑,“我背你。”

齐妙嘴上应着好,可哪里真舍得让他背。到了那高塔之下,往上看去,许是雪已散去,天色渐见晴朗,能看得见高耸塔顶,“这里是…”

“凌云塔。”

齐妙知道这个地方,这塔非皇族官家所有,而是那凌云寺所建。塔可与京师皇塔媲美,但同样不许私人踏入半步。皇塔只能是皇帝皇后上去,凌云塔唯有住持能上。她带着女儿他们来上香时曾远观过,回来后跟他提了一提,说塔很是壮观,也不知道里面如何,可惜无缘。

没想到他竟放在了心上,这会还带她来了这。她笑问,“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住持同意让你上去的?”

谢崇华伸手将她的披风系紧,又探了探她紧抱的暖炉,还暖和。听她问,笑答,“如果我说我是下棋赢了方丈,他才同意的,你信不信?”

齐妙笑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