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汝娘从来没有和她离开过这么久,她知道,汝娘这是想她了。

推门出来,丫鬟们齐齐站在门外请安,个个神情轻松,夏含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原来经过这几年,她被这么多人依靠着了,有这么多人因为她的存在而高兴,因为她回归而欢喜,哪怕这种感觉是下人给她的,她依然欢喜。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不止是下人如此了。

和等在外头的换之一起去了饭厅她才发现,今天他们两个居然是来得最晚的。

“姐姐。”

包括段柏瑜在内的三个小辈迎上来行礼,念儿的高兴全表现在脸上,少年精致的脸蛋因为心情好而显得格外明媚。

夏含秋受了礼,让三人先站到一边,自己上前给师傅和三位师兄一位舅舅见礼。

无为看到小徒弟也很是欢喜,“回来了就好,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一切都挺好,快坐下,有什么话用了早饭再说,我可是饿了。”

“是。”

ps:

有亲担心我在给齐振声洗白,怎么可能哟,你们不觉得求而不得才是最惨吗?

158章 高下

饭后,段梓易急着去看聘礼准备得如何,夏含秋则去了夏家给长辈请安。

夏雨生看她神情中并不见悲色,也就不多说什么,倒是难得的提起了章家宝。

“没想到他会连守七都不顾就随你回来,章家情况很不好?”

不想祖父认为家宝不孝没规矩,夏含秋轻声为他解释,“章泽天引狼入室,齐振声想要谋夺章家,在我们去的路上便埋伏了人手想要家宝性命,出殡那日更是在坟头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我不放心家宝留在武阳,要我一直留在章家更无可能,只能带他一起走,守七在哪里守都一样,只要心里真心记挂就好。”

夏雨生被外孙女护犊子的模样引得发笑,他是不喜欢章家的人,但他还不分是非对错不成,章家宝只是不该有一对那样的父母,本性却不错,要是不想见,以后他少些过去就是了。

“既然跟在了你身边,你便要善尽长姐职责,好好教导于他,别到时难向章家人交待。”

“是,祖父,我会的,家宝自己也争气,差不了。”

“行了行了,秋儿一早就来向我们请安可不是为了听你训的。”夏老夫人这时插话,“千错万错也是大人的错,关个孩子什么事,秋儿,你别理你祖父,他就是训人训惯了,我们都知道你能干,章家小子跟了你不会错。”

屋里还有其他夏家人在,闻言都笑了,夏淳声音不小的嘀咕,“家宝哥可好了,一点也不坏。”

“哎呦,连我们乖囡都这么说,那一定差不了。”老夫人笑着接话,轻飘飘就将这一页揭了过去,说起十月十二的下聘之事。

“前些日子看你们那边来了不少人。大大小小的马车装得都要满出来了,想来孙女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老大媳妇,我们这边也要开始准备起来,老二媳妇,贵族间的规矩你比我们都要懂,在一边搭一把手。别让人笑我们夏家没规矩。”

“是。”

两人都应了,伏莹莹对着看过来的秋眨了眨眼。用眼神告诉她,小舅母我会上心的。

夏含秋并没如她所料那边露出娇羞的神色,撇她一眼,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和章家虽然断了关系,但是血缘毕竟还在,孝期办喜事就已经是破了规矩了,我的意思是就不大肆铺张了,换之那里我也会说好,他不会有意见的。”

顿了顿。夏含秋又道:“其他人的观感我可以不在乎,家宝的心情我却需得兼顾一二。”

“是这个理儿。”老夫人点头,看向老爷子,“您看呢?”

“只要…换之那里没有意见,我们自然同意。”

又说了会话。一屋子人才散了。

夏淳一出门就挽住表姐的手臂不放,柯氏瞪她几眼,最后也只得随她去。

私心里,她也是希望女儿和这个能干的外甥女多亲近的。

带着个小尾巴,夏含秋跟着小舅和小舅母出了主屋。

夏靖担心外甥女的无恙全是表现给他们看的,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细问她这趟出行的事。

夏含秋也详细的说了个明白,当然,她和换之那些小动作除外。

“我家秋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夏靖听完不由得感叹,四年前尚只能以那种方式离开,现在再遇着当时让她吃亏的那些人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甚至于俯视她们,普天之下几人能做得像秋儿这般。

“要还是之前那般软弱可欺,得有多少人嫌我。”夏含秋笑,转而看向伏莹莹,“你们现在是和祖父祖母一起用饭还是各吃各的?”

“各吃各的,娘说省得麻烦,只是早晚我都会过去请安,若是有事也会在那边。”自小被娘教导,又是生长在那样的大家族,伏莹莹早就修成了人精,自然不会在这上面落人口舌。

这些日子下来,夏家主仆对她都是交口称赞,婆媳相处融洽,就是妯娌间也和和睦睦的。

“那以后要不要和小舅一起过去我们那边用饭,反正离得也近,人多热闹。”

伏莹莹失笑,“我倒是想啊,可是自己有家不呆着,日日上你那边算怎么回事,你不嫌,婆婆也得说我,就像你说的,反正离得近,以后多走动就是,别再像之前一样十天半月不见你人影。”

“要是我日日登城主府的门,早被人盯上了,哪还有清静日子可过。”夏含秋给自己辩解,知道莹莹说得有道理,也不再强求。

“下聘的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看她眼露不解,伏莹莹又道:“你没有尊长在,祖父母舅舅虽然都是近亲,他们会全心为你,但是毕竟是隔了一层,你若自己有什么想法打算的就提前说出来,想必大家也都会顺着你的。”

“我的意见已经说了,其他的,就由祖父祖母和舅舅舅母做主吧。”夏含秋心知莹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她这事上确实没那么在乎,再者她也相信换之不会薄待她,既然如此,她何用再去多余的做什么。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便也不再说什么,总归,他们也不会让秋儿吃亏就是。

打发了小尾巴从夏家回来,夏含秋刚想去师傅那里,便看到理应去学堂的念儿却还在家里,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左右张望,看到她时明显避过视线。

这是…在心虚?

走近他,夏含秋问,“做什么坏事了?”

郭念安缩了缩脖子,张口欲言,可一想到姐姐会对他失望,张开的嘴马上又闭上。

“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敢从武阳城独自跑来会亭的气魄哪去了?”夏含秋在坐榻上坐了,示意念儿坐到自己对面。

这是一个正经谈话的坐姿。

郭念安更不敢说了。

夏含秋左右一想就知道念儿大概是不想去学堂却又不敢开口,因为之前他便有说过不想去。

之所以心虚,怕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就没有去!

不过,她不会说,必须让念儿自己说出来。

安静的等了一盏茶时间,就在夏含秋打算起身离开时,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的郭念安咬牙说出自己犯的错,“姐姐,我有四日没有去学堂了。”

“为什么不去?”

原以为姐姐会不高兴,会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可姐姐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只是淡淡的问他。

郭念安更加提心吊胆了。

不过该说的却丝毫不含糊,“小舅母帮忙找的那个学堂的夫子是不错,都是很有学问的人,但是在那里的贵族子弟没有几个是认真学的,他们去学堂只是为了掩护他们出去玩乐,夫子从来不管这些,之前我也没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想玩的去玩,想学的学就是了,可是…”

咬了咬唇,郭念安声音低了些许,“可是最近我越来越发现夫子教的东西和先生教我的有很多相冲的地方,我觉得先生的是对的,心里有了这个认知就觉得夫子说什么都没那么对了,再者,每天下午我都会和柏瑜一起去道长那里学习,道长教的都很实用,比夫子教的书本上那些东西有用多了,与其去学堂浪费时间,倒不如就在家里听先生和道长的,姐姐,你就允了我吧。”

夫子自己学的就是书本上的东西,能教的自然也只有那些,而换之和师傅都不是学那些长大的,所能教的,都是他们多年阅历的精华,孰高孰低,何用人说。

也怨不得念儿看不上夫子教的那些了。

“我让你去学堂,更多的是想让你多认识一些人,结下一张关系网,想着以后不管你是想报仇还是想做什么,对你都是大有益处的,不过现在,却也不需要了,既然不想去便不去了吧。”

“姐…”郭念安大喜,猛的抬起头来,脸上战战兢兢的神情再也不见。

“高兴成这样。”隔着几案,夏含秋给了他一弹指,用力不轻,额头微微见红,“在家里学也得认真些。”

“是,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搞定了一个,夏含秋想起另一个弟弟来,“家宝呢?”

“在屋里,我找过他了,他说明日就是他父亲的头七,他想给他父亲写封信烧给他,我就没有打扰他。”

“用饭的时候拉他出来。”夏含秋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姐姐有事。”

无为看到她就笑,“念安来自首了?”

“恩,真是长大了,看不上夫子教的东西。”夏含秋屈膝行了一礼,在师傅的示意下在下首坐了,继续道:“师傅,待洪涝暴发,我想让家里几个小的去伏城主麾下奔走,口头上教的再多,哪里及得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可行。”无为点头,“最近有没有预言?”

“没有,有种暴风雨将来的感觉。”抿了抿鬓角头发,夏含秋并不那么希望预言,仅有的几次,没有一次是好事。

而且自己每次都难受,这让她心里有点抗拒。

无为自然看得出来,也不再说此事,而是考较起她的功课来。

他教得多,她学得也杂,也不知这小徒弟是天赋异禀还是怎么着,还每样都学得挺好,有弟子如此,他解脱的日子指日可待。

ps:

你们一定想不到下一章会出现一个什么人物!!!绝对想不到!另外,三更的日子不远了。

159章 重逢

次日头七。

这日雨下得不大,却时断时续的没个完。

章家宝默默的准备好钱纸香烛,天黑后趁着雨势小了提着一大捆来到梧桐巷口。

将东西一一备好,正要开始烧,就听得身后有人开口,“在地上画个圈,留个口子对着你家的方向。”

章家宝回头,看到是无为道长,姐姐撑伞跟在身后,然后站到了他身边,为他遮住风雨。

抿了抿唇,章家宝低声应是,照着无为说的做。

“先在圈外烧上一些,再在圈里烧,唤你父亲的名字。”

章家宝沉默着一一照做。

夏含秋上前烧了些纸,当是尽了最后的心意。

无为则是念了一遍往生咒便不再言语,背着双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纸烧尽,香烛也燃得差不多,章家宝才将自己写的信一张张放入火中,心里道:“爹,您安心上路,姐姐待我很好,您要保佑她身体安康。”

一阵风吹来,灰烬漫天飞舞。

章家宝对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沾了污渍的额头看不出什么,夏含秋听着那声响不由心疼。

日子悠呼间就到了十月十一。

明日便是下聘之日。

夏家这次却很低调,不知内情的外人甚至不知道这家将有喜事。

“聘礼会送往夏家,待明年成亲时再由夏家抬过来,秋儿,你觉得这样可好?”

“可行。”夏含秋急于将剩下的故事写完,听得并不用心,在纸上勾勒出惊世劫的人物关系图,眉头微蹙。

段梓易看得无奈,只得随了她去,心里却暗自做了决定,一些笨重显眼的东西交给夏家没关系。可有些不行。

他几乎是将所有家当都整理出来当作聘礼交到秋儿手里,这些东西只能秋儿看到,交给秋儿后,秋儿想要怎么处置都行,可他并不想让夏家人知晓他所有底子。

下聘主要是双方长辈的事,女子甚至都不用露面,可两人和他人不同。现如今除了没有同床共枕外,日日相见日日三餐一起吃。可以说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一起的。

要两人下聘之日却不相见,这绝无可能。

夏含秋没想过要着意避讳,段梓易更是压根就没打算要管那些个规矩。

十月十二,宜嫁娶,大吉。

就连连绵不绝的雨都为这日让了步,从晚间开始便停了下来。

天依旧阴沉着,雨却终是住了。

天才蒙蒙亮,夏含秋就被伏莹莹喊了起来。

“会不会太早了些。”这比平时她起床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你当今日是什么日子,当然得早做准备。”拉着人在梳妆台前坐了,伏莹莹动作利索的给她收拾。

看着镜子里为她忙活的人。夏含秋掩嘴打了个呵欠,昨晚她睡了晚了些,“我以为你们会提醒我,这日不要和换之相见。”

“那你们做得到吗?”

夏含秋想了想,摇头。“我们同住一座宅子,平日里尚能相见,不可能到了这日反倒故意避开。”

“你要有心如何避不开,这日去夏家住着便是。”伏莹莹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你不是想不到这个,你是没想要这样,这是你的好日子,你们两人都是能自己做主的人,我们当然是依着你们的心意来,不做那讨人嫌的事。”

“祖父祖母那里一定是你说服的。”

伏莹莹笑,确实是如此。

梳洗好,伏莹莹给她上了一层薄薄的妆,让她看起来气色非常好。

“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也不怕人家看腻了你,这样妆扮一番,一定能看呆了他。”伏莹莹有些得意的左右打量,最后满意的放下胭脂,笑眼看着镜子里同样有些呆的人,“怎么样?”

“明艳得都不像我了。”摸了摸唇角,手指只是淡淡的红,妆确实不浓。

“是你适合上妆打扮。”伏莹莹也不得不服气,只是稍微上了点颜色便有这般模样,只能说秋的底子实在太好了。

汝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袭白底银纹的衣裙,不知为何,眼睛微微红着,但是眼神中却透出兴奋之色。

夏含秋被她手上的衣服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锦衣?我不是说过以后都不再穿了吗?”

“老奴当然记着,这并非锦衣,您摸摸,只是却也不是布衣,料子很是特殊,今天这样的日子,您就别讲究这些了,就是为了姑爷着想,您也不该太素了。”

夏含秋并非对锦衣有意见,一开始是因为自觉离了章家的自己不再是贵族,没有再着锦衣的资格,她也不屑去沾章家的光,所以她改穿符合她身份的布衣。

但是现在,这个已经构不成理由了,她却像是习惯了似的没想过要改。

大家也都顺着她,没人提这个。

可今日,如果只是一袭布衣,确实是太素了些。

最后夏含秋还是接过了衣服去换上,白底银纹,让她更显明艳。

汝娘偷偷背过身去擦眼泪,夏含秋没注意到,伏莹莹却发现了,眉头微皱,想着汝娘应该只是喜极而泣,便也没有多说。

今日的早饭,夏含秋是在自己闺房吃的,伏莹莹陪着一起。

去往夏家之前,夏含秋先去给师傅请安。

不知为何,夏含秋从师傅的眼中发现了隐隐的得意之色。

“本想在你成亲这日再给你这个惊喜,可是…有人等不了了。”无为朝内室看了一眼,“还不出来?”

莫名的,夏含秋心跳得飞快。

汝娘走过去打起帘子,因为离得近,夏含秋发现她的手都在抖。

环佩相撞之声传来,是女子,夏含秋迅速确认。

可当那人走至门前,面容落入视线中时,夏含秋脑袋翁的一声响,除了那张泪眼模糊的带着伤的脸。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声娘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但那口型出卖了她,让不错眼看着她的女子瞬间痛哭失声。

绝望的自毁容颜走入大火中的那一刻,她如何能想到居然还有和女儿相见之日!

六识渐渐回归,最先入耳的便是痛彻心痱的哭声,夏含秋迟疑的慢慢走近。直至摸上那张虽然少有相见,却一直印象深刻的脸。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喃喃开口,“这是梦吗?娘,您…您…”

“我还活着,秋儿,我的秋儿,娘还活着!”夏薇又哭又笑,声音低哑不算好听,可听在夏含秋耳里,却如同仙乐。

原以为已经失去的人却又再出现了。还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我去得晚了,你娘当时已经划伤了脸,也伤了喉咙,早先都说不了话。一直是你三师兄帮着调理现在才有了好转,不过想要恢复到之前是不能了。”

“昨日之前,我都不知我救治了两年的人是小师妹的母亲,师傅,您瞒得真紧。”除了夏靖外,师兄弟三人联袂进来,杜仲话里微微带出了些恼意。

“当时你连夏含秋是谁都不知道,就是告诉了你又有何区别?”无为撇他一眼,不把他的情绪当一回事。

要是瞒着的人是老二,他还会想着要弥补一下,不然就算他是师傅,老二也难免会折腾他一番,至于其他三个,他还真不怕他们生气。

果然,杜仲只是哼了一声不再看师傅一眼,习惯性的上前给夏薇把脉。

“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到了现在这程度,情绪起伏别太大。”

夏含秋忙擦了泪,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问,“三师兄,我娘的身体现在怎么样?能调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