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茶水是下人刚刚沏上来的,比滚水也不差多少。

就算如今天冷,裘衣下也穿了夹衫,仍旧觉得一阵火辣辣的!

看着她痛的变了脸色,徐景鸳却仍觉不够,拍着桌子大骂左右没眼色:“不过一些小小教训,这贱婢居然就敢躲,简直就是反了!你们都不长眼么?不知道教她学一学规矩?!”

左右连忙上前将郗浮薇按住。

徐景鸳将空了的茶盏朝前一推,旁边的心腹丫鬟心领神会,连忙给她斟满。

眼看郗浮薇难逃沸水之厄,欧阳渊水笑容不变,说道:“小姐若是不喜这沈氏,在下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可以更尽兴些!”

“噢?”徐景鸳本来就待泼上郗浮薇的头脸,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说道,“听说你在邹府对这所谓的沈先生十分爱慕,没事就去芬芷楼下追逐一番,简直就是情深义重!方才两个人一块儿走路的时候,也是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怎么着?这会儿,在我面前,她就成了沈氏了?”

欧阳渊水不在意的说道:“这沈氏不讨小姐喜欢,在下又不是不知道。若当真把她放在心上,在下手里也是略有积蓄,早就将她从邹府接走,安置在外了。还会让她继续留在小姐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吗?”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徐景鸳,“归根到底,在下这都是想在小姐面前讨些夸赞罢了!”

见徐景鸳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他哈哈一笑,说道,“小姐不是认定了这沈氏是东昌府那孤女,叫什么郗浮薇的?在下想着,这人当面对质都是死活不肯承认,显然是警惕心极高的。所以若是在下以仰慕者的身份出现,不定就能哄得她放松警惕,吐露真相呢?”

“到时候再禀告到小姐跟前,也算在下聊尽绵薄之力了!”

徐景鸳微笑点头,蓦然将茶水全部泼到了他脸上!

因为欧阳渊水说了会儿话的缘故,这茶水已经不那么烫了,但也在他面上激出一片潮红。

然而这人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徐景鸳。

旁边面无表情的郗浮薇也算是服了这个人,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记朝定国公府的小姐眨一眨眼睛,眉眼传情,好像受辱的人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人模样俊俏风流,此刻面皮发红,整张脸上都是湿漉漉的,额角还沾了几张茶叶,望去竟是别有风采。

“你继续装啊!”徐景鸳把玩着茶碗,冷笑,“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区区一个举人,也敢对我说那些有的没的!看我丫鬟偶尔给个好脸色,收下你所谓精心挑选的东西,自以为可以鱼跃龙门了是不是?!”

她露出鄙夷之色,“也不买块镜子照一照,你是个什么东西?兖州府说你会得念书,济宁的土财主请了你给他们儿子做先生,就以为了不得了?!”

高傲的大小姐嗤笑出声,朝后靠了靠,摆出不屑于继续说下去的态度。

身侧心腹丫鬟心领神会的接话道:“你那些东西,怕脏了小姐的眼跟地方,都是前脚收下来,后脚叫粗使丫鬟远远的扔粪坑里去!末了还要在门口熏香,免得污了咱们小姐经过的地方!咱们小姐是什么身份?已故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忠湣公的嫡女,定国公胞妹!在应天府,多少贵胄子弟,功勋之后,才高八斗的才子,欲求之而不得…你一个小小的举人,能在邹府寿宴上,到小姐跟前说句话,都是八辈子祖坟冒青烟了!居然还敢继续肖想小姐?!”

又说,“咱们小姐若是选婿,什么状元榜眼探花都未必看得上…今儿个叫你上来,就是给你说清楚,让你好生清醒清醒,别这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丫鬟羞辱欧阳渊水的时候,徐景鸳一直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人的神情。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欧阳渊水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过。

始终都是一副看着心爱之人的包容与温柔。

别说计谋被戳穿的狼狈,还有计划落空的震惊,就连一点点屈辱跟难堪都没有。

这让想欣赏他崩溃的徐景鸳感到失望与生气,不禁撇了撇嘴,屈指敲着桌子,逼视着欧阳渊水,说道:“别以为本小姐年纪小,就可以被利用!在应天府,想攀附本小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那点儿招数,在本小姐眼里,不过是贻笑大方!”

“在下这样的身份,纵然仰慕小姐,然而正如尊侍所言,就算他日金榜题名,又哪里有资格匹配小姐?”欧阳渊水端的是能忍,这会儿居然还是一副温柔的语气,嗓音没有丝毫的颤抖与扭曲,“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对小姐好而已。”

他垂下眼眸的时候,羽扇似的长睫在眼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时,甚至还真有种痴心错付的悲伤,“其实就算小姐没有那些尊贵的身份,凭着小姐本身的仙姿玉貌与娇蛮可爱,这天下又有多少男子不心动?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慑于跟小姐的身份,又或者是被拒绝之后的羞赧,从而对小姐敬而远之…在下格外大胆罢了。”

徐景鸳冷笑道:“你确实胆子不小!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敢继续疯言疯语!”

她冷着脸吩咐底下人,“将他拉下去,舌头拔了!”

欧阳渊水神情不变,淡然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倒是想的美!”他摆明了要做块滚刀肉,徐景鸳竟然是有点吃不消了,睁大眼睛,厉声道,“用一死来污了我名节么!?我偏不给你这机会!”

说着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日后再敢有丝毫纠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一拂袖,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行主仆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儿,郗浮薇才淡淡道:“你该不会当真对这徐小姐情根深种吧?”

“这种骗养在深闺没见识的女孩子的鬼话,你我这一行也信?”欧阳渊水伸手到她袖子里找帕子,被她打了一下,自己找了帕子给他擦脸,只见这人慢条斯理的说道,“何况男人嘛,追逐的时候,怎么矫揉造作都成,娶回家的话,还是温柔贤惠,主动帮纳妾教养庶出子女,尚夫人那种才好!”

郗浮薇肩膀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此刻被烫着的地方虽然还有点痛,然而仔细感受了下,似乎也不是很要紧,也就没放在心上,看他暂时不打算离开,心想多半是衣襟上潮着,哪怕披了裘衣出去也容易被看出来,为着面子打算等干了再走,就陪着说下去:“你还真想过娶那徐小姐不成?”

“你难道觉得我全没指望?”欧阳渊水闻言就笑出声来,低低道,“我之前还怀疑过你跟沈窃蓝是不是有些假公济私的关系,这会儿倒是信你们是清白的了…你就没想过,就这位定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如果当真是为了羞辱我一番,让我日后不许再纠缠,做什么要亲自出马?”

郗浮薇单手托腮,撑在几案上,似笑非笑道:“我不想打击你,但我看那徐小姐,是个很任性的人,性.子又急,可不是那种甘心什么都幕后指挥,尽让底下人出面的。”

比如说,之前庄老夫人的寿宴上,都已经安排了闻羡云了,徐景鸳却还是带着宋稼娘亲自到场,一度引无数议论猜测。

“这不一样。”欧阳渊水看出她的未尽之意,微笑道,“庄老夫人寿宴那次,她主要是为了宋小姐。至少名义上是为了宋小姐,所以陪着宋小姐到场看你的狼狈…虽然没怎么看成。而这次纯粹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是涉及了些私相授受,倘若她当真厌烦了我,就他们兄妹的无法无天,你觉得她不敢叫底下人令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么?何况她兄长这会儿也在济宁,若是知道我缠着他妹妹,岂会坐视?”

他悠然说道,“这位小姐亲自出马,看似气势汹汹,然而在我这样的老手眼里,不啻是在明明白白的质问我,对她到底是真心是假意?”

要搁平时,郗浮薇肯定要刺他几句,免得他太得意的。

但想想刚才是这人给自己分担了一盏茶水,到底没好意思,只笑了笑,递过去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

“这种风月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没经历过,不懂也不奇怪。”欧阳渊水察觉到,摇了摇头,说道,“举个细节,你还真以为我开口之后,徐小姐就忘记你了?你信不信这是因为她心里在迟疑着,不肯在我面前表现的太歹毒?”

郗浮薇好笑道:“都要拖你下去拔舌头了,还不歹毒?”

“小女孩子家嘴硬而已。”欧阳渊水摆了摆手,“你这种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却到现在还没拿下沈窃蓝的人,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郗浮薇无语了片刻,干咳道,“今天多谢你了。”

她当然不会觉得欧阳渊水方才在徐景鸳面前说的贬低自己的那番话是事实,不管这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今日着着实实是给她解了一次危机。

…就是有点把他自己坑进去了。

“你知道我做什么要帮你么?”欧阳渊水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介意,忽然又问。

郗浮薇道:“嗯…你其实是个好人?”

说了这话,立刻补充一句,“做好事不求回报的那种!”

“我在想你这么没良心的女孩子,会不会因此很感动,从而对我以身相许?”欧阳渊水看着她叹气,“但目前看来,你好像还是那么铁石心肠?”

“没有,其实我很感动。”郗浮薇沉思片刻,柔声说道,“就是因为太感动了,我觉得我这种不懂风月的女孩子,根本不配对你以身相许…不如我出钱让你去眠花楼快活一晚当报恩怎么样?找十个,不,二十个美人伺候你?”

欧阳渊水黑着脸:“你这是报恩还是报仇!?你想折腾死我就直说!”

眼珠一转,又狐疑,“你一个良家女子,怎么知道眠花楼的?该不会…盯梢沈窃蓝见到的?”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欧阳渊水:气到爆炸!

“…你这么关心我们沈大人的行踪,莫不是有断袖之癖?”郗浮薇挑了挑眉,说道,“左一句右一句的问他,偏还不敢自己去找他!倒仿佛对他格外爱惜,以至于到跟前都自惭形秽似的了。”

欧阳渊水道:“嗯,你先问我是不是对徐小姐情根深种,现在又问我对沈窃蓝是个怎么样的想法…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已经对我动了心,就是怕我心里是其他人,故而装作漫不经心的套我话,好弄清楚情敌是谁呢?”

“那你别说了。”郗浮薇立刻道,“我对你心里是谁一点都不敢兴趣!”

欧阳渊水笑吟吟道:“是啊,毕竟方才的英雄救美,已经让你知道,我心里都是你,为了你,甚至连已故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忠湣公的爱女、定国公的胞妹都能敷衍!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是不是?”

郗浮薇笑着说:“你成天这么不要脸,居然活到现在都没被打死,也真的是福泽深厚了!”

“我又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不要脸。”欧阳渊水朝她眨了下眼睛,柔声道,“我也就对你格外不要脸一点而已。”

郗浮薇见状后退一步,警惕道:“你方才也是这么挑逗人家徐小姐的,然后转眼徐小姐就是‘养在深闺没见识的女孩子’,谁知道等下你会怎么编排我?”

欧阳渊水道:“可你是养在深闺没见识的女孩子么?你根本就不是…”

他意兴阑珊的叹口气,“你不但不是,还心狠的可以!换个正常女孩子,这会儿不说已经倒在我怀里梨花带雨的心疼我了,至少也该内疚的不行,即使我边安慰边摸个小手、亲个小嘴儿什么的,也是含羞带怯的默认了吧?”

边说他边朝郗浮薇身上摸过去。

郗浮薇很干脆的给了他一脚。

“嗷呜!”

欧阳渊水捧着被踹痛的小腿跳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居然还要打我!!!你简直不是人!!!”

“既然你已经能起身了,不如就走吧?”郗浮薇权当没听见,看了眼外头黑下来的天色,“冬天日头短,这会儿出去也没人能看清咱们身上的水渍了,就算在灯笼下见着,差不多也会以为是雪花融化的缘故…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欧阳渊水只能郁闷的跟在她后面。

快到邹府的时候,他不甘心的问,“你真的一点点的感动一点点报答我的想法都没有吗?”

“做人不能没良心。”郗浮薇侧过头,裘衣的风毛出的很茂密,遮了她大半张脸,暗沉沉的夜色下,只觉得是一团氤氲的月色里,一双眸子亮若寒星,此刻盛满了痛心疾首,“我都说了,眠花楼,十个二十个美人随便叫,我出钱…这还不算感动跟报答?!别以为我是良家女子就不知道行情,那眠花楼看地段跟门脸,里头的开销就绝对不会低!不然人家定国公吃酒要人陪着助兴,也不至于去那里头挑人!”

欧阳渊水伸手揉了揉脸,深沉道:“我知道沈窃蓝做什么会选你做下属了?”

“因为我机敏聪慧,慷慨大方?”郗浮薇问。

欧阳渊水面无表情:“因为你跟他一路货色,冷心冷肺!”

说着冷哼一声,扔下她,加快脚步朝邹府走去!

郗浮薇见状摊了摊手,也不在意。

不过走了一段路,却见这人站在前面的雪地里等自己。

她走过去好奇的问:“怎么?天色晚了,一个人不敢走夜路?那还跑这么快!”

“…”这话才说出来,就见欧阳渊水用想杀人的目光看自己。

对峙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我!是!怕!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结果呢?

这良心十成十喂了狗的郗浮薇,居然以为他是出于害怕才要等她一起走?

欧阳渊水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无耻之人!

“…………”郗浮薇沉默。

好一会儿,她才不好意思的说,“实在对不起啊,误解你的好意了。那什么…要不,你去眠花楼住个三五天的,开销都算我的?”

欧阳渊水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他现在不想跟这人说话!!!

郗浮薇这会儿还真挺内疚的,所以追上去很是低声下气的安慰了一路,甚至将酬谢的标准提高到了让欧阳渊水去眠花楼花天酒地一个月的程度,足见诚意!

然而忍无可忍的欧阳渊水问:“你就不能亲自上阵,哪怕只是给我亲个小嘴什么?”时,她还是习惯性的给了他一巴掌…虽然中途醒悟过来只拍在他脑袋上,到底没打脸,也让欧阳渊水心灰意冷。

“你不要想着谢我了,就当我是个做好事不图回报的好人吧!”他真心实意的说,“你离我远点成不?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为了满足他这个愿望,郗浮薇体贴的把他扔在雪地里,一个人匆匆进了邹府的门。

回到芬芷楼之后,她让绿莎打了水沐浴,独自进浴房解开衣裳,就见肩头一片通红,虽然没出水泡,然而衣裳稍微一擦过,就是火辣辣的,不禁懊悔回来的路上光顾着跟欧阳渊水斗嘴,忘记顺路去药铺配点烫伤的药膏了。

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也不好再出去,沐浴出来,披着外衫,问绿莎芬芷楼有没有烫伤用的药物,不出意外的被告诉没有,暗自一叹,想着只能明儿个设法出去买了。

谁知道次日早上,她才到女学,邹一昂就过来了。

郗浮薇身上带着伤,精神有些不济,瞥他一眼也没理会,自顾自的讲完课,拿着东西就往后头走。

见邹一昂跟上来,放慢脚步等着,问:“怎么了?”

“先生让我来给你送东西的。”邹一昂左顾右盼了下,见没人注意,这才迅速将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低声道,“说是昨儿个不当心…了你,怕你不好意思找药,连夜出去找熟人配的…还说回头再给你找点补身体的东西补一补。”

郗浮薇觉得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

就见邹一昂面色涨的通红,眼睛使劲儿朝自己身上瞟,一边瞟一边欲言又止的,就好像心里装了只猫似的,挠的不行。

最后看她快进后堂厢房的门了,而门里头有女学的丫鬟在伺候,才赶紧问:“那个…你不是说对我先生没意思的么?”

“我当然…”郗浮薇脱口而出,说了三个字猛然醒悟过来,不禁大怒,“欧阳渊水简直想找死!!!”

看她这反应,邹一昂倒是松口气,道:“我就猜先生一定在唬我!”

郗浮薇咬牙切齿:“回头他千万不要叫我遇见,遇见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觉得邹一昂还算明事理,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就放缓了脸色说,“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跟老爷夫人谈一谈的好,这人的品行,给你做先生,迟早把你带坏了!”

而且还是宦官的人,能赶出邹府最好了!

结果就听邹一昂说道:“不行啊,先生的才学放在那里。而且我之前已经请过好几个先生了,就数他教的最好。他还是举人,我爹娘都恨不得成天哄着他,怎么可能赶他走?我要是去说这话,一准儿会被认为是想淘气,是不求上进…不被打死才怪!”

末了兴冲冲的说,“刚才先生说了那番话的时候,我就不相信,他还说要我过来问你就能确认了…我就想,你被他占了那么大便宜居然不声不响怎么可能?你这么精明!毕竟被吃干抹净还若无其事继续做事情的,芬芷楼上下,也就是姚姑娘会这么傻!”

郗浮薇:“…”

所以这家伙不是相信自己的作风正派,而是认为自己的功利不可能做出吃亏之后打落牙齿肚里吞的事情?!

…虽然这是事实,但她怎么就这么想抽这小子呢?!

“尚夫人知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听懂你先生那个不正经的话中的隐喻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邹一昂,“还是你背着你先生偷偷摸摸学坏的?”

邹一昂笑着说:“沈先生,这个把柄你抓不了。早先我去我爹书房里,偷偷摸摸拿了卷春宫图,是被我爹、我娘分别打过了,这会儿就是我娘知道我懂些人事,也没什么震怒的。”

“…这种事情亏你还一副很得脸的表情说出来。”郗浮薇白他一眼,“药我收下了,会拿给药铺的掌柜看过没问题再用的,你可以回去了!”

“哎哎哎!”然而邹一昂扯着她袖子不肯放手,“你还没说你怎么受伤的呢?”

郗浮薇冷哼一声,打开他手,说道:“怎么受伤的?不当心不行啊?”

正要举步进屋,谁知道邹一昂锲而不舍的又抓上她衣摆:“别人不当心会受伤,但你那么精明会算计,还会点武功,反应最快了,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呗?没准我还能帮你?”

郗浮薇闻言一皱眉,正要说话,谁知道这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她一惊,邹一昂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放了手。

两人循声望去,果见庄老夫人拄着拐杖,扶着丫鬟的手,正怒不可遏的看着他们!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赶出邹府

郗浮薇暗自叫苦,正欲解释,然而庄老夫人已经一马当先走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我家请你过来女学做先生,图的是你也是乡绅人家出身,识文断字,只道是个知书达理的,谁知道你却在这儿跟我孙儿拉拉扯扯!论起来邹家一向尊师重教,从来不曾亏待过西席,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一幕倘若传了出去,却置我邹府名声于何地,置我膝下诸孙女的名节于何地?!”

“祖母,是我闹沈先生呢。”邹一昂到底还算有良心,闻言讪讪的帮忙解释,“沈先生不想理我来着。”

但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庄老夫人更生气了,重重的一顿拐杖,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想些有的没的!也不想想这邹府就你一个男嗣,多少东西日后还不都是你的?你到时候要什么没有,这会儿年纪尚幼,身子骨儿还没好,想这想那,羞也不羞?!”

劈头盖脸一顿说的邹一昂狼狈而退,末了转向郗浮薇,也不给她任何分辩的机会,直截了当的指着门口,“如今已经进了腊月,女孩子们的功课本来也要停一停了…沈先生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邹府,想来也是思念家人,这么着,你这就先回去瞧瞧罢!”

转头吩咐丫鬟,“给沈先生结一结束脩,再送沈先生些归乡的程仪。”

这是铁了心要赶郗浮薇走了,郗浮薇硬着头皮试图争取:“老夫人,您误会了,我…”

“从我私房里再给沈先生添一对金铤。”庄老夫人面无表情。

郗浮薇无语了一瞬:“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

“再加一对金铤!”庄老夫人挑衅的看着她,“或者要多少你就直接说罢!”她凑到郗浮薇耳畔,低声道,“我邹府少奶奶的位子那是想都不要想!且不说你的家世根本就配不上一昂,就算配得上,冲着你比他大三岁却不知道收敛还故意勾.引他这点,我就不会让你进门!”

“…”郗浮薇嘴角抽了抽,也偏头低声说,“您亲眼看到的就是邹公子拉我袖子被我拂开!这一举动岂非正说明了我不想勾.引他?您如今这么颠倒黑白有意思么?”

庄老夫人眉毛都不动一下:“不管是你想勾.引一昂,还是一昂对你有了好感,总而言之,我不可能为了你把我唯一的孙子赶出去!”

郗浮薇叹口气:“我明白了,我这就走。”

她回去芬芷楼收拾东西,到一半的时候,傅绰仙跟姚灼素都赶过来看,两人神色都很是惊讶:“老夫人怎么会忽然去女学的?”

傅绰仙皱着眉头道:“我看八成是有人告密!不然且不说老夫人从来没亲自去女学过,哪里就那么巧的,一去就碰见了邹公子跑女学不说,还跟沈妹妹拉拉扯扯?而且这大冷天的,谁没事到处走,遑论老夫人这把年纪就更不爱顶风冒雪的了。”

郗浮薇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其实有点怀疑傅绰仙。

因为傅绰仙自己也许不至于坑她坑到这个地步,可架不住这人一心一意嫁个金龟婿。

而金龟婿的备选里头,那位曾公子可是明摆着跟着闻羡云走的!

“可这明明是邹公子纠缠沈姐姐啊!”姚灼素咬着唇,说道,“老夫人却责怪沈姐姐,这…”

她想了想,看了眼外头,小心翼翼问,“要不要去夫人那边走一趟,请夫人帮忙斡旋下?”

“可千万不要!”不等郗浮薇回答,傅绰仙已经提醒,“这不是故意撺掇夫人去跟老夫人作对么?虽然邹府一向是夫人当家,然而老夫人到底是老爷的生身之母!沈妹妹要是这么做了,只怕仍旧难逃出府的下场不说,甚至连补偿都拿不到!”

真以为邹府对西席一向不错就是软柿子呢?

何况尚夫人又不是傻子!

即使她未必畏惧庄老夫人,也犯不着为了个女先生公然跟婆婆唱对台戏吧?

特别是庄老夫人此举,说到底也是替邹一昂考虑。

“行了,走就走吧。”郗浮薇对于邹府其实也没什么留恋的,她之前过来做女先生,无非是沈窃蓝的命令。

这段时间下来,虽然一直没找到出入书房之类要地的机会,可也跟尚夫人搭上了线。

何况知道邹家底细不简单之后,郗浮薇对于尚夫人,包括邹一昂在内,都存了微妙的警惕…毕竟锦衣卫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了,任谁跟他们碰上都要掂量掂量,何况她这还是以探子的身份深入敌营?

如今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好她很久没见到郗矫了,被扫地出门之后,正好去沈窃蓝跟前旁敲侧击一番。

至于说沈窃蓝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动怒…郗浮薇觉得应该不至于。

毕竟连邹家可能是太祖皇帝留给建文帝的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跟直接说郗浮薇在邹府拿不到要紧情报很正常也没什么两样。

能入太祖皇帝陛下眼的天子亲军,是她一个半路入行的乡绅之女能监视得了的么?

遑论这次庄老夫人赶人,如果不是傅绰仙之类在背后动手脚的话,没准就是老夫人跟邹一昂合谋演戏呢?

所以一边收拾一边说,“也是我自己不够仔细,早先邹公子跑女学的时候,想着他年纪还小,就没认真驱逐过,方才那一幕不止老夫人看到,老夫人左右的随从也都看在了眼里,也难怪她会生气…说到底,当初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邹府收留了我,况且这些日子待遇既丰厚,如今老夫人也是厚赠了我出门的。”

傅绰仙闻言,就转了口风,赞成道:“其实你这年纪也该出阁了。老夫人这回给你加了两对金铤,又结算了束脩,纵然回去之后,你那族兄不给你添妆,凭你的才貌嫁个殷实人家也没问题,倒是不耽搁青春。”

又说,“何况我看老夫人之所以这次要你走,恐怕也是考虑到闻家那位的缘故,怕你继续留下来,反而要遭殃。到底邹府就算不怕闻家,可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人在济宁停留这样久,快过年了也没有回去东昌府的意思,谁知道是怎么个想法?这次回去之后,同你族兄好生说道说道,叫他带了你去其他地方避一避风头可不是好?”

郗浮薇淡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深谋远虑。”

但姚灼素却不太希望郗浮薇离开济宁,确切来说,是不希望再没机会见到沈窃蓝,此刻就说:“我看也不要走太远,毕竟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那边的人好还是坏,万一去了之后被欺负怎么办?你们到底就兄妹俩,还这样出色,碰见那种坏心眼的,不定就要被算计!”

虽然沈窃蓝明明白白的暗示了他对她没兴趣,可这一时半会的,他传闻中的“未婚妻”还不见人影,姚灼素心里到底有些微妙的希望,不甘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