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湘急忙道:“赵姐姐,快别这么说。我虽然说我母亲和祖母喜欢性情温和的女子,但是她们并非势力之人,她们绝无看轻你身份之意。”

赵青青拍了拍元湘的手安抚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只因夫人出门路过桃林突发癣症恰好被我和哥哥所救,元家上下就视我为救命恩人,后来得知我与哥哥在京中举目无亲便帮助我与哥哥在京中立足,太太更是收我为义女。我是知道夫人和太太的为人的。”

“那你……”

赵青青用手指抵着唇,眨了眨眼:“嘘……别说了,妹妹。”

元湘不由得停住了话头。

赵青青弯了弯唇:“妹妹,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谁说了都不算。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元湘不满地撅嘴:“那谁说了算?”

赵青青偏头想了想,然后叹了一口气,淡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命运吧。”

元湘以为赵青青又在说笑,便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再提这话了。·

 

第23章 煞星

贺老侯爷和元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因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两家有通家之好,两位老爷子相继去世之后贺家和元家的关系虽然无法同他们在世的时候比,但是比之一般人家还是要亲近不少。

元家的丫鬟都认识贺林晚,也知道这位姑娘脾气不大好,因此见她说想自己走走,她们就都留在亭子边没有跟上来。

贺林晚带着自己的丫鬟沿着荷花池走了大半圈便停了下来,见身边只有一个春晓并无他人,贺林晚拿出那一枚玉挂件轻轻摩挲片刻,然后便对着池塘发起了呆。

她很挂念表哥和幼弟,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能否吃饱穿暖。

表哥因父母双亡,自幼寄居杨家,性情有些孤僻偏激,不知能否适应外面的生活。杰哥儿虽然聪慧,但是只是个四岁的幼童。还有杰哥儿的东西是怎么落到宫中内侍手中的?若是不小心遗失了被人所拾倒还好,若是遇上了什么变故……

贺林晚手中紧紧拽着那枚玉坠,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湖边风大,这地儿又有些阴,要不我们回去吧?元姑娘和赵姑娘应该快回来了。”春晓见贺林晚盯着荷花池看了半天,有些担心地问。

贺林晚勉强收回心绪,正要点头,却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有一人从湖边灌木丛里的一小条岔道里拐了出来。

“你家这小破池塘小爷又不是没有见过,能划得动舟吗?要玩水元渐那小子不早说,咱可以去雁鸣湖上啊。这会儿雁鸣湖上正热闹着,每日都有不少的乐坊的画舫停在湖上,到时候咱还可以叫几个花娘唱唱小曲儿,岂不比在这小池塘里划悠乐呵?”

贺林晚这会儿想要回避也来不及了,来人是个长着一双大大的圆眼的白净少年,这双圆眼若是长在别的少年人脸上或许会有几分乖巧,不过眼前这位却将一把折扇斜斜地插在了自己后颈的衣领里,加上他那天生带着几分傲气的表情,让他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贺林晚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位煞星。

要说这京城里谁是最不能惹的人,康郡王李恒当排第一位。别看这位爷年纪不大,长相也很秀气讨喜,却是一副蛮横霸道的性子,等闲人都不敢惹。

有一年冬天宫中设宴宴请皇亲贵勋,伺候李恒的一个小太监不知何故惹恼了八皇子李嵘,李嵘一怒之下将那小太监踢到了池塘里,周围没人敢去救。等李恒赶到让人将小太监捞上来的时候,这小太监已经被冻得全身青紫,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恒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李嵘推进了池塘,虽然八皇子身边跟着的侍从多,很快就将人捞了上来,李嵘也遭了大罪,当夜就发了高烧。

安德妃大怒,到皇帝面前去哭诉,要治罪李恒。

好在八皇子第二日就退了烧,晋王夫妇在宫中跪了一夜为小儿求情,最后皇帝只罚了李恒一个闭门思过。

据说晋王回去之后将李恒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修养了半年才能下地。一般人得此教训当会收敛性子,可是李恒不。康小郡王跟八皇子李嵘自此事结仇,从此以后两人见一次掐一次,李恒也从来没有面对皇子就应该忍让的自觉。

康小郡王面对备受皇帝和宠妃疼爱的皇子尚且如此,对别人就更没有相让之理了。

贺林晚想到这里,就想行个礼退下,避着这位小煞星一些。

可惜她料错了一件事。

李恒一出来也看到了她,还未等她屈膝,李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哟,小爷当是谁鬼鬼祟祟地躲这儿呢,原来是贺家这个厚脸皮丑丫头。元二你快出来,这丑丫头肯定又是来堵你的。”

李恒话音刚落,元淳就从刚刚李恒出来的那条小道上转了出来。看到贺林晚的时候元淳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

贺林晚觉得有些头疼,听李恒这话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过节?还不待贺林晚想到什么法子摆脱这位混世魔王,混世魔王的视线就定在了贺林晚的手上:“咦?这不是元二你的东西吗?怎么到丑丫头手上了?”

贺林晚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恒就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了贺林晚手上的那一枚挂坠。

贺林晚愣了愣,然后皱眉沉声道:“郡王,还请你把挂坠还给我。”

李恒将那挂坠在手上抛了抛,闻言斜睨了贺林晚一眼,嗤笑一声:“还你?你说还就还啊?你谁啊?而且这挂坠也不是你的东西,这是元二的吧?”

元二尴尬地拉了李恒一下:“郡王,不是……”

李恒冲元二摆了摆手,豪气地打断他:“元二你一边儿去,小爷替你打发她。”

贺林晚也知道与李恒这种人不能硬碰硬,于是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郡王,这挂坠之前元二公子打赌输给了我三哥,我三哥又转曾与我,所以还请你归还与我。”

李恒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元二。

元二点头:“挂坠我已经给了贺敬了。你……还是还给她吧。”

李恒闻言把玩了挂坠一会儿,不屑的看着贺林晚:“你这把戏元二不明白,可休想骗过小爷我。你想要这挂坠?”

贺林晚见李恒蛮不讲理也有些恼了,却还是不动声色道:“郡王想要如何?”

李恒居高临下地看了贺林晚一眼:“跟爷打一架,赢了就给你如何?”

贺林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元二连忙道:“郡王,不过是一枚挂坠,还是给她吧。她是女子,你就算赢了她也是胜之不武,何况……”

不想元二的话还未说完,李恒就突然炸毛了,瞪着元二道:“何况什么!小爷上次是被这丑丫头暗算!才不是输给她的!再提这茬儿小爷翻脸了啊!”

贺林晚听这话才明白,原来两人打架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李恒抢了她的挂坠,也有趁机发难的意思。

贺林晚顿时觉得十分头疼,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第24章 不得不应

正在这时,贺林晚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岔路上传来:“李小恒,你与女子打架打输了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么?非要嚷嚷得人尽皆知不可。”

话音刚落,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年就拂开花枝走了出来。

贺林晚转头看过去,不由得楞了楞。

贺林晚是见过不少相貌出色的人的,不说别人,她当初的未婚夫薛子叙和她五哥杨成英就是难得的俊美少年,往近处说元淳也是容色出众。不过眼前的这位还是让她不由得看住了。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着一身蓝色的轻薄夏衫,轻尘不染,猗猗如竹,容颜如玉,他脸上虽然带着淡笑,笑容却有着几分骨子里散发的疏离,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范,就如同从《诗经》中走出来的伴竹而居,饮朝露,食兰花而生的皎皎君子。

前朝有一位好美色的昏君曾言,看美人不能看颜色而要看气韵,再好的颜色都有令人厌烦的一日,有独特气韵的美人则如酒酿,陈也醉人。

贺林晚想,若是美人不分男女的话,眼前的这位就可以称为一位气韵出众的美人。

令贺林晚觉得奇怪的是,这样的人她竟然毫无印象。

那边康小郡王对着来人恼羞成怒地道:“慕少艾!我说了我没输!不信我跟她再打一架给你看看!还有,小爷不叫李小恒!”

慕少艾看了康小郡王一眼,嘴角含笑:“我离京五年,竟不知长琴是如何教导你规矩的?改明儿我要问问他。”

李恒脸色一变,立即放下袖子拱手朝慕少艾见礼:“李恒见过表兄。”

见慕少艾但笑不语,李恒清咳一声扭捏道:“表兄,我哥哥日理万机忙得很,这等小事你就不必问他了。”

跟在慕少艾身后走出来的元渐哈哈大笑:“李小恒,瞧你那点出息。”

李恒瞪了元渐一眼,看了看慕少艾,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贺林晚在李恒叫出“慕少艾”这个名字的时候,脑中急转,瞬间就明了了这少年的身份。

慕知真,字少艾。祖母先帝嫡长女安义长公主,祖父出身大周朝最显赫的世家之一慕家,是当今慕首辅胞弟。父亲慕敬诚,十八岁考中状元,也是至今为止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母亲长乐郡主李淮秀是晋王亲妹妹,不过可惜这位郡主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慕知真现如今在京中名声不显,那是因为他五年前随祖父出门游学,最近才回京,也因此贺林晚对他没有印象,不过五年前的京城,却没有人不知道慕知真。

传闻慕知真少时随父亲出门赴宴,遇上一群书生在高谈论阔针砭时弊,大骂慕阁老当时力排众议一力推行“新政”是误国害民之策,穆如松是沽名钓誉的奸臣弄臣,按罪当诛。

年十岁的慕知真认真听完这些书生的言论之后,并未因这些书生出口无状而生气,只是抛出了与当时的国策民情有关“十论”让这些书生们作答,不想这些自负有才的书生们却是一个也答不出来。

后来众人才明白,这所谓的“十论”和与后来被总结出来的与之对应的“十策”,都是新政的精髓所在。可笑这些书生当时骂得那么痛快,让他们说点有用的却是一个都说不出来。

不过慕知真并不是高调的性子,自这件事之后他在京中就少有名声传出,后不久更是离了京城一走五年。也有人说慕知真或许又是一个“伤仲永”的例子。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第一个“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是现在的晋王世子李毓,别看现在的晋王世子风流纨绔,听说年少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聪颖。

总而言之,慕家底蕴深厚,家族每代都会出一两个天资卓越的人,慕知真应该是他这一辈慕家儿郎的领头人。

慕家在朝堂上与范家向来是水火不容,杨家却属于范系一派,所以杨家当初与慕家并无往来。朝堂上弥漫的是看不见的硝烟,一着不慎,不是粉身碎骨就是家族覆灭,例如杨家。

范阁老致仕,范系一派如今偃旗息鼓,这背后要说没有慕家的手笔,贺林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就连当初杨家全族获罪,说不定也有慕家这只背后推手。毕竟当初她祖父门生满天下,是范系一派最有利的后盾,她大伯更是范系的下一任接班人,与慕家阵营是完全对立的。

所以这会儿知道眼前这少年是慕家人,贺林晚之前对他那点因他的容貌风仪而产生的好感就灰飞烟灭了。

元渐看了看他们道:“我才走开一会儿,你们怎么又对上了?这回可别像上次那样打起来啊!”话虽这么可是元渐那满是兴味的眼神却让人觉得他恨不得两人再打一架好让他看热闹。

慕知真不由得看了贺林晚一眼,见贺林晚也在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舒服,便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礼貌地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目光。

李恒撇了撇嘴,看着贺林晚吊儿郎当地道:“小爷也看上了这挂坠,反正它现在在我手里,今儿你要么打赢了小爷赢回去,要么就甭惦记了。你说要怎么着吧?”似是对慕知真还有些顾忌,李恒说完这话又转头对慕知真道:“表哥,这是我跟这丫头的私怨,你可别管啊!我哥也没教过我不准打女人这种破规矩,他只告诉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反正全京城的人都不指望我以德服人。”

慕知真闻言笑了笑,负手站在一旁,像是真不打算管他了。

元渐走了过来,悄声与贺林晚挤眉弄眼道:“怎么样?今儿打不打?我瞧着这小子不是你对手,要不要干脆一次把人给揍趴下打服了?”

站在旁边的元淳皱眉道:“哥,你别怂恿阿晚打架害她回去被长辈责骂!”

元渐不乐意地啧了一声,敲了元淳一记:“你不是不喜欢她吗?那怎么每次都站她那边?果真是儿大不中留!”

元淳脸色一红,连忙辩解:“我,我只是不想事情闹大了。”

李恒见他们这边嘀嘀咕咕的,贺林晚又不说话,不由得有些不耐:“你不应战这玩意儿就归我,由我随意处置了啊!”

说着贺林晚扬了扬手里的挂坠作势要往湖里扔。

贺林晚脸色一变:“住手!”

李恒洋洋得意:“怎样?”

贺林晚心里着急,难不成还真要她将这混世魔王揍一顿才能把坠子拿回来?

恰在这时候,元湘和赵家兄妹来了,赵青青笑道:“今儿天这么热打架有什么意思?郡王要赢何不用别的法子?以免到时候就算是赢了也被人嘲笑胜之不武。”

李恒看向赵青青,皱眉道:“你又是谁?谁敢嘲笑小爷?”

元渐见状生怕赵青青吃亏,立即跑了过去挡在了赵青青面前,对李恒说;“这是我家的客人,跟这事儿没关系,不过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别人面上不嘲笑你,心里怎么想你也不知道啊。”原本还想看打架的元渐,听到赵青青的话立即改变了立场。

贺林晚被赵青青提醒却是心中一动,对李恒道:“我大病初愈,这时候你要与我打,我肯定赢不了,还不如主动认输,让郡王你赢了,这样你能把挂坠还给我吗?”

李恒大怒,指着贺林晚道:“谁要你让!你别瞧不起人!”

元渐立即道:“既然如此,郡王你还想跟她比的话就只能比别的了。”

李恒皱眉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林晚道:“比别的也行,不过小爷琴棋书画做学问这些高雅的玩意儿样样不通,听说你也跟小爷一样是个七窍通了六窍的蠢材,好在小爷我吃喝玩乐都很在行,咱赌博戏如何?”

赵青青看了看贺林晚,似乎想要开口,元渐却朝她使眼色,小声阻止道:“你别开口帮她了,这混世魔王不会理会不说反而会把你也恨上。他上次输给了贺丫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比上一场。”

元湘听见了便皱眉道:“可是赌搏戏怎么成?别说贺妹妹没玩过这些,这玩意儿始终难等大雅之堂,又不是太太姑娘们凑一起玩叶子牌。”

一直没开口的慕知真也开口了:“阿恒,别胡闹了。”

李恒却是与贺林晚杠上了,呲牙咧嘴地一笑:“表哥,我可没逼她。她不玩也成,我就将这玩意儿扔湖里去,反正不过是个玩意儿,大不了小爷再赔她一个。”

贺林晚看了李恒手中的挂坠一眼,叹了一口气:“既然郡王非要赌一场,那就赌吧。不知郡王想怎样个赌法?”

慕知真皱了皱眉。

春晓急忙劝道:“姑娘,您忘了出来的时候太太说的话了?要是被太太知道你与郡王赌搏戏,肯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再禁你的足。”

贺林晚摇了摇头,看向李恒。

她也不想惹上这混世魔王,可是那枚坠子她非拿回来不可,因为他知道李恒并不是拿坠子威胁他,他是真的会将坠子扔进湖里去。

第25章 对局

李恒有些志得意满:“最近我手中养了不少猛兽,我们玩斗兽如何?别说小爷不让你,我手里的猛兽可以任你挑选。”

元淳立即反对:“不成!我祖母和母亲不会同意将猛兽带进府里来的!而且阿晚家等会儿就要接她回去了,不能在外面留太久。”

李恒皱眉想了想,然后难得大度地说:“罢了,不玩斗兽就不玩斗兽。你说玩什么吧,随便你选。反正比吃喝玩乐小爷不信小爷会输。”

贺林晚想了想;“别的我都不会,只有叶子戏还算略懂一二。”贺林晚挑了一个相对斯文的。

李恒闻言笑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贺林晚:“你要跟小爷赌叶子戏?别怪小爷别提醒你,玩这个没几个人能玩得过小爷。”

元淳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醒贺林晚:“我听说郡王特意跟人学过这个,所以很厉害,你可能赢不了他。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喜欢那种挂坠,我去帮你找找看有没有相似的。”

李恒翻了个白眼:“元小二你跟她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我说你可别胳膊肘儿往外拐啊!你平日里没被她欺负够怎么地?”

元淳闻言很是尴尬,不过不知为何还是站在贺林晚这边没有动。

慕知真原本当他们是小孩子闹腾着玩,不愿多管,这会儿见李恒跟个小姑娘不依不挠的,身为李恒的表哥他还是温和地与贺林晚商量道:“贺姑娘,你看这坠子既然也是令兄打赌赢回来的,这次不如让与阿恒如何?我再寻一枚更好的赔给你。”

慕知真也是好心,觉得不能让李恒在他眼前欺负一个小姑娘,想着不过是一枚挂坠,他们谁也未必是真的非要不可,不过是年少的意气之争罢了。以他对李恒的了解若是硬逼着李恒相让,谁也不知道他下次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为难她,所以他才劝说贺林晚,然后打算等事后代李恒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