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晚连忙道:“他以前不是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附近不会超过两个月。”

婆婆还是摇头,慢慢说道:“姑娘,这胡同太大了,京城里大半的穷人都住在些胡同里,每天也有新搬来的人家和搬走的人家。哪一户都可能有个四五岁的男娃,你这样找是找不到人的。”

贺林晚闻言很失望,她何尝不知道在这里找人十分不易,不然当初和表哥也不会选择藏在这里,可是就算再难,她也一定要找到弟弟的。

如果刚刚她看到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杰哥儿,那他和表哥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两人走散了,那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看着也脏乎乎的,一看就过得很不好。贺林晚一想到那是从小就没有吃过苦,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幼弟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杰哥儿为何会跟表哥走散?表哥又在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婆婆见贺林晚脸色不好,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姑娘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要不要进屋喝一杯水歇歇脚?”

贺林晚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在找我弟弟。”说完这一句贺林晚就走了,继续转去了另外一条胡同寻找。

一个穿得十分破旧的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马扎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跌跌撞撞地进了一条小巷子,他走得有些吃力,却还是忍不住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结果没有看清路,不小心踩在了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上,“噗通”摔倒在地。手里的两个马扎也飞了出去。

大步在前面走着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不悦道:“你个没用的玩意,别的活儿干不动,让你拿两个马扎也拿不稳,你到我家是吃白饭的啊?”

小男孩摔疼了膝盖,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忍着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喊疼,他咬了咬牙爬起来,又去将那两个马扎拿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没有再理会他,带着他又穿过了两条小巷,在一个有些破旧的院子前停下了,正要推门进去,斜对角的那家的门却开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俏媳妇走出来,倚在门口朝男子笑道:“李二哥今日回来的倒是比平日里早些呢,看来今日生意不错?”

李二在那小媳妇鼓鼓的胸前扫了一圈,嘿嘿一笑:“每次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你都能知道?难不成我身上的味儿被你闻出来了?”

小媳妇也不说话,只是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一样一眼一眼地瞟那男子。

李二受不住她勾,正要过去,不想自己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之前与贺林晚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会过一面的那名年轻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那妇人看了看李二,狠狠地瞪了那俏媳妇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骚|货,勾死了自己男人不算,胡同里只要是个公的你都勾搭。这么缺男人怎么不去卖!”说着便一把将自己的男人拉扯进去,然后重重地将门给甩上了。

接着院子里还传出了那妇人的骂声和男人不耐烦的辩解声。

之前跟着男人一起回来的小男孩却被关在了门外没人理会。

那孩子不哭不闹,将手里的马扎打开,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

俏媳妇倚在自己家门前乐不可支地听了一会儿别人家的热闹,笑容娇媚对小孩道:“你叫小木头吧?小木头,你知不知道骚狐狸是什么意思?偷汉子又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说得婶子高兴了就请你吃糖葫芦。糖葫芦你从来没吃过吧?”

小木头抱着双腿在门前的巷子里坐着,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巷子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似是没有听到俏媳妇的话。

俏媳妇撇了撇嘴:“果然是小木头人,白瞎了一张好脸。”然后扭身回去,也将门给甩上了。

这时候不知谁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小孩尖利的哭声:“哇——姐姐,桂花抢我的芝麻饼。”

小木头眼眸一动,不知为何泪水突然在眼中迅速聚集了起来,然后泪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

“姐姐……”

一声犹如受伤的幼兽的呜咽声不知被什么堵在了喉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头身后的门开了,李二家的开门出来,见小木头在门口就指使道:“去巷子口的酒铺里打两斤酒回来。”

说着便数出了几枚铜钱并一个酒壶一起递给了小孩。

小木头低头接过,李二家的又不放心地道:“别把酒壶打碎了,钱也别丢了,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小木头没说话,转身走了,从李二家的身后又钻出来一个小孩:“我跟小木头一起去,我比他聪明。小木头,等等我!”

那小孩追着小木头走了。

李二走过来皱眉道:“那么小的孩子,除了会吃饭什么也不会干,你收留他做什么?”

李二家的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又不是白给人养,每月给五百钱呢。他能吃多少?有钱不赚白不赚。”

李二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你也不打听清楚了再留下。”

男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模样,那人又让你对人假认他当你侄儿,像是想隐瞒孩子的身份,可别惹上什么麻烦!”

第52章 杰哥儿

妇人不以为意:“能有什么麻烦?才四岁的孩子,来家这么久我都没听他说几句话,这孩子看上去笨笨的。”

男人烦躁地道:“你懂个屁!今天带他出去的时候,好像有人追上来,幸亏我当年在军营里做过两年斥候,察觉到了之后就将那人给甩开了。”

妇人闻言也有些紧张起来:“被人跟踪了?是什么人?你看仔细了没有?”

男人不耐道:“我当时生怕惹上什么麻烦,哪里还敢往后看,赶紧的就将人带回来了。”

男人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不行,改明儿还是得把这小子的来历打探清楚了,不然我可不敢留着他了。”

妇人拍了拍脑门:“哎呀,坏了,我刚让果儿跟他一起打酒去了,早知道我不该放他出门的。”

男人摆手道:“罢了,打个酒不过几步路远的事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岔子,只是以后你小心些别让他出门了。在我打听出来他的来历之前,你将人给我看好了。”

妇人这时候也有些后悔:“我不该贪图那每月五百文钱的,要是真惹上了祸事可怎么办?”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也说不准是福是祸,说不定还是咱们的财运来了。”男人的眼中闪过一道精+ 光。

……

李果儿蹲在自己家门口数蚂蚁,见小木头脚步轻巧地从里面出来便凑上去问:“卖酒的马大娘说酒价涨了一文钱,你告诉我娘了?还买不买啦?”

小木头没有理会。拿着酒壶就往巷子口走,李果儿又连忙跟上去。

李果儿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盯着小木头那又长又翘的睫毛看,然后疑惑地问:“小木头,你是不是哭过?”

小木头没有理会。

李果儿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睫毛,小木头皱了皱眉,偏头躲过了。

李果儿有些生气:“你的睫毛那么长干嘛不让摸?不让我摸我就回去告诉我娘,今天不给你饭吃!”

小木头终于看了李果儿一眼,李果儿有些得意:“怕了吧?怕了就要听我的话,我还有一串糖葫芦被我娘藏在碗柜里,等会儿我可以让你舔一口。”

见小木头还是不会说话。李果儿双手叉腰冲着他喊:“喂。我跟你说话呢!”

这时候他们正好路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养的一条狗正躲在墙角里啃骨头,见他们走过来便朝着他们吠。

小木头终于说话了:“你知道那条狗为什么对你叫吗?”

李果儿看了看一脸凶恶的狗,一头雾水:“啊?”

小木头道:“你觉得他可笑看了它一眼。它却觉得你想吃它的骨头。”

李果儿回头看了那黑乎乎的骨头一眼。一脸的嫌弃:“我才不要吃。”

小木头笑了笑。看着十分单纯可爱:“可是狗不知道啊,它还以为你多想吃呢。”

李果儿呆呆地想了想,然后嫌弃地道:“我怎么会想吃狗的东西。它对我叫唤我也听不懂。”

小木头点了点头。一张小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漠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蠢货们的思维我也不明白,所以不屑理会。”

李果儿眨了眨眼,才四岁的他满脸懵懂:“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小木头好心安慰李果儿道:“人跟狗说话,狗自然不是句句都明白。人与人之间都有差距,何况是人与畜生。”

李果儿四岁的小脑瓜虽然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他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见小木头破天荒的跟自己说话了,李果儿一时停不下来:“你哭了吗?”

小木头抿了抿唇道:“以后不会了。”

李果儿还是没听懂:“为什么?我要吃糖葫芦娘不肯买我就哭,然后她就买了。”

小木头眼睫一颤,双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怕看到我哭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里了?”李果儿好奇地问。

小木头却是再一次成了哑巴,无论李果儿怎么问都不肯说一句话了,李果儿气得去抢小木头手里的酒壶。

正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转角传来:“怎么转了一个时辰了都没找到我哥和那个丑丫头?我说你到底看清楚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了吗?”

另一个声音笃定地道:“看清楚了。”

“奇怪了,我哥干嘛三番两次找那丑丫头,是为了梅园的事情吗?”

正躲避李果儿抢酒壶的手的小木头听到这一句不由得一愣,站在那里一时忘了反应,那边的两人正好转过来,于是小木头一头撞到了来人的身上,“砰”的一声,手里的酒壶掉到地上摔碎了。

李恒将撞到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拎出来,见是个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的小孩,便故意吓唬他:“喂!走路不看路啊你?撞坏了小爷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小木头快速打量了李恒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垂下眼睛的时候目光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顿了顿。

小木头年纪还小,当初在家的时候一般都是跟着姐姐在内院读书认字,还没有进入京城公子哥儿们的交际圈,所以极少有人能认出他来,再加上他故意将脸上弄得脏兮兮的,李恒和高峰都没有认出他是谁。

这时候李果儿“哇——”地一声哭了:“酒壶摔碎了,娘会打我们的。”

小木头看了看摔碎了的酒壶,又看了看李恒轻声道:“你撞碎了我的酒壶。”

李恒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

小木头看了看李果儿,有些为难地对李恒说:“算了。你走吧,被我家人看见了说不定会让你多赔银子。我就说酒壶是我自己摔碎的,最多被打一顿再饿一饿。果儿你别哭了,酒壶是我摔碎的,不是你。”

李果儿闻言果然不哭了,却是吸着鼻涕道:“可是我娘会打你的,还有我爹,他本来就不喜欢你。”

李果儿短短的几句话让李恒和高枫瞬间就脑补了一番这两个孩子的家庭状况,难道是后娘和后爹?

李恒再霸道无耻,让他欺负一个身世凄惨的四岁孩子他还是有些压力的。不由得清咳一声。小声问高枫:“咱带钱了吗?”

高枫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郡王你出门从来不自己带钱,要买东西都是小厮付账。”

李恒皱眉:“那你怎么不带点银两在身上?”

高枫看了李恒一眼,理所应当地道:“跟您和世子出门,我这是公差。不用自己付账。”

李恒看向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木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最后有些犹豫地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递过去:“这个暂时给你做抵押,明日我让人送钱来的时候再换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高枫道:“郡王,这玉佩是晋王府信物怎能随意给人?万一丢了可如何是好?”

小木头看了那玉佩一眼,摇头不肯接:“算了,既然这东西这么贵重,我还是不要了,你们走吧。”

李恒却是脑子一抽,二话不说将玉佩塞到了小木头手上:“小爷让你拿着就拿着,小爷说要给就一定要给。明天小爷拿一百两银子来跟你换!”

说着李恒又转头看向高枫,嗤笑一声道,“丢了?谁有这个胆子敢拿试试?全京城谁不知道这是晋王府信物?”

高枫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没有再说什么。

李恒问小木头:“小孩,你家在哪里?明天怎么找你?”

小木头想了想:“我家地方小,不好找,明日我在这里等你。”

李恒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上午小爷有事,申时我让人拿一百两跟你换玉佩。”

小木头冲着李恒笑了笑,依然天真可爱:“知道了,哥哥。”

李恒被小木头这一声软软的哥哥喊得心里飘飘然的,果然当哥哥和当弟弟的滋味是不一样的。

小木头朝李恒挥了挥手,看着李恒两人走远了。

李果儿愣愣地问:“小木头,一百两是多少?”

小木头看了李果儿一眼:“果儿,想不想吃糖葫芦?”

李果儿眼睛一亮:“想!”

小木头道:“刚刚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跟别人说,改日我给你一百串糖葫芦。”

李果儿闻言口水直流,虽然他到现在还数不到一百,不过也能想象得到一溜糖葫芦排着队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的画面:“一百两就能买一百串糖葫芦啊?”

小木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如果被你爹娘知道了,糖葫芦就没有了。”

李果儿立即保证:“我不会说的!”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卖酒的酒肆,李果儿立即想起来酒壶摔碎了的事,苦着脸道:“可是酒壶碎了怎么打酒啊?又不能告诉我娘酒壶碎了。”

小木头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就走进了酒肆。不多会儿他就提了两斤米酒出来,连带着还有一个酒壶。

李果儿满脸崇拜:“你没给马大娘钱她也肯把酒给你,还送你一个酒壶,小木头你真厉害!”

小木头没有跟李果儿解释“赊”这个词,物种不同是没有办法交流的。

第53章 招招致命

太阳渐渐西斜,贺林晚不记得自己在这一大片胡同里走了多久,她也没有觉得累,对别人对她出现在这里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都视而不见,也有一两个不长眼的无赖见她小姑娘单身一人在此觉得有机可趁,不过在贺林晚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用一枚石子废了一人八颗门牙之后就没有人再敢找麻烦了。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贺林晚却依旧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而外头贺勉和春晓已经快要将整个公关庙周围都翻一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贺林晚。

直到春晓走到一个卖香烛的摊位前问到了那位卖香烛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听春晓的描述就立即道:“我见过这位小姑娘,之前就在这里她被张屠夫家那个恶婆娘带着三个儿子堵上了,说要绑了那小姑娘回去给自家傻儿子当媳妇,后来就打起来了……”

春晓听到这里就瞪大了眼睛,然后尖叫一声朝身后喊:“三少爷您快来啊!”

正吩咐几个随从分散开去找贺林晚的贺勉听见了立即跑了过来:“怎么了?找到阿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