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沈昙手上微微用力,却将她捞了回来,眉峰挑了挑:“我这儿倒也有想问问你的。”

顾青竹冷不丁被他拽过来,几乎眼前就是他的胸口,下意识摸摸脸颊:“问我?”

沈昙昨夜在赵怀信面前是表现的从容镇定,可自家媳妇儿让人惦记的滋味可真不那么美妙,特别他这种,汴梁城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位的风流公子。

“赵怀信除了给你书信之外,还有过什么举动?”沈昙开口道。

顾青竹张了张嘴,心里头却摸不准之前赵怀信说的话,算不算的上其他举动,而就在她犹豫间,沈昙忍不住捏了她的手,笑意没达眼底:“喔,那厮还真有胆子?”

“没,不是最近的事儿。”顾青竹怕他误会,赶忙说:“之前程府做百日宴,赵公子是和我说过些奇怪的话,不过我当时便没接,想来他生性如此,却也当不得真。”

沈昙眯起眼,追问道:“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不当真?”

那种话顾青竹怎么可能重复的出来,是以略有为难:“大概,大概和你当初跟我说的差不多意思?”

沈昙听罢沉默半晌,心中实在诧异赵怀信居然趁他不在时抢先了一步,幸而顾青竹为了父亲辗转来泸州,否则以他的个性,在汴梁岂不是要弄的人尽皆知?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顾青竹有些紧张的凑过去,后悔着想到是不是有些事情,藏着些,倒使得两人没那么多思虑,软言软语的劝起来:“沈大哥莫气,无论他说的什么,左右与我没甚关系的。”

沈昙抬了眼儿,只见顾青竹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面颊微微红着,眼睛发亮,看着看着似乎未喝酒便有了醉意,什么赵怀信之类先甩到脑后,心头一软,将人捞进怀中紧紧抱起来,低头攫住她的娇软的唇瓣,半点不让人抗拒的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明天便是三十了,新年必须更进一步,沈大好得一亲芳泽。

第81章第八十一回

顾青竹嘴角天生上翘,唇薄而嫩,如同寒冬枝头独红梅一朵,清香宜人,让人寻到沾上一点儿便欲罢不能,沈昙本意蜻蜓点水而过,哪知怀中女子滋味实在诱人,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顾青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心内大叹着要命,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刚到关前就是丢盔弃甲,手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将人儿揽的更紧了些。

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顾青竹直愣愣的呆了半晌,嘴中刚泄出一丝嘤咛又被沈昙的唇舌重新堵得严实,脑中早混乱的如浆糊一般,想抬起胳膊把他隔远点儿,可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出去,堪堪抵住人家胸口,沈昙锢着她腰肢的左手轻巧挥了下,便将顾青竹胳膊反扣到自己身后,嘴里吐出的话沙哑的不行:“听话,别乱动。”

哪,哪里能听他的不动!

顾青竹身上气力像是被抽走了似地,四肢手脚根本不听使唤,若不是沈昙环着他的腰,整个儿人都会瘫软在地上,她努力眯起眼,沈昙的眉眼离自己仅咫尺之隔,油灯的光晕映着半边儿脸颊,说不清的俊逸。

沈昙趁着她神迷之际,微微彻出些距离,顾青竹好容易顺畅的呼了口气,怔忪着看了他,不料这个食髓知味的男人尤不尽兴,捧起她的脸仍要继续的样子。

颂平半夜起身喝水,拎了铜壶一晃,竟半点儿不剩下,于是披了衣裳出门下楼去后厨烧些水来,顾青竹的房间在二层的最东头,屋子里灯还点着,黄晕晕的透着光。颂平揉眼瞧了,没想到姑娘此时仍未休息,走几步上前轻扣了两下房门,问道:“姑娘,怎的还没歇下?”

这一声可吓得顾青竹心中一紧,脑子登时清醒过来,缓了又缓,勉强维持着镇定,方是冲着门外回了句:“又醒了罢了,这便休息。”

“那屋里还有水吗?我这会儿下楼打些上来。”颂平欲推门进去,可伸手试了试,门却是从里头被插上了:“咦,姑娘把门儿锁了。”

顾青竹反映还慢着半拍,只瞧沈昙笑着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门儿是他锁上的。

“我开着窗,风吹着门总在吱呀响,就关上了。”她绞尽脑汁想出个理由,赶忙又补充道:“水还有呢,不必再添了。”

颂平在门外哎了一声,而后紧步走远了。

突然来这一遭,可把她惊得不行,赶忙抚着胸口念了句佛。

而突被打搅的沈昙表情可不那么好,特别是见她庆幸念佛的神情,即使知是情有可原,未出阁的女子哪里能比男子,处处事事俱要端庄,稍不留意就要被世人口诛笔伐一番,可心中仍忍不住沉了沉,总有种自己是那种见不得光的情郎之感。

“看来我还得努点力。”沈昙抚着她的脖子,唇舌忍不住在她檀口上流连着:“你方才那么快回了神,让我情何以堪啊。”

“沈昙!”顾青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真真倒打一耙:“这也怨到我?难不成让颂平进来看看,沈大公子翻墙入室的本事了得,顺便再赞美几句?”

沈昙鼻间轻轻哼了一声,硬是将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愫按下去,而后大步往前跨去,如此,顾青竹不留神被他抵到了花架上头,耳根和面颊被沈昙的鼻尖儿不停磨蹭着,炙热的气息吞吐出来:“依我看回去早早成亲把你娶过门,名正言顺才得心安。”

见他冲动劲儿过去了些,顾青竹放松下来,脸儿红的没办法看,索性将下巴搁在他肩胛上头,闷声笑道:“我四哥还未成婚呢。”

“明宏兄的好事也就一个月多了,不冲突。”沈昙以商量的口吻道:“九月便挺好,秋高气爽,你可喜欢?”

喜日都是家里头长辈商议的,八字还未一撇,顾青竹怎好意思说什么,左顾而言他道:“好歹等你过了秋闱再商议罢。”

沈昙挑了眉:“青竹是在逼我把明宏兄比下去?”

顾明宏的学业在国子监都算得翘楚,除了策论略弱了些,几乎能与赵怀礼平分秋色了,沈昙再是天资聪颖,总归是半路出家的学生,在军中的磨练可抵不了书本,顾青竹却从没想过他能考过自家四哥。

“你真若超了四哥,我便都听你的。”顾青竹笑看着他。

沈昙在她耳边啄了一口,低声笑起来:“君子一言,你可不许反悔。”

说也奇怪,顾青竹从懂事儿起就温顺知礼,包括与傅长泽定亲时,两人都规规矩矩,假如早个半年,她绝对不敢想着自己也能做出如此逾越的事来,

可情至深处似乎都是水到渠成,她半分不觉得突兀,再想起从前眼见耳闻的那点儿小女儿家秘闻,更是会心一笑,觉得没甚好置喙的了。

次日,顾青竹起的大早,在后厨和客栈的管家娘子搭手做起肉丸汤来。

西北百姓喜好食肉,一年下来,吃的肉类怕比开封府那边多上大半,除了烤食烹饪,早膳中的肉丸汤也是别具特色。炸好的牛肉丸子用刀切半,配上粉条、菠菜、豆腐丝,加了胡椒,勾芡兑着牛骨汤熬小半个时辰,无论冬夏,总是许多人排着队到巷子口等着喝上一碗。

赵怀信在大营忙到半夜,营门已关,索性在里头凑合一晚,大清早才赶回客栈洗漱,结果瞧见沈昙的坐骑悠闲地在马厩吃着草。

再联想着沈昙昨日大义凌然说的那番话,赵怀信满面寒霜,真恨不能当场质问他,什么叫为国效忠公务要紧,半夜溜出来的又是哪个!

赵怀信心中不愉,泡了澡径直去花厅用饭,却没想到顾青竹正在桌前张罗碗筷,见他过来,笑的如若春风:“赵公子。”

“七姑娘。”他垂眼笑一声,再抬头便将那点不快藏了去:“你今日起的倒早。”

顾青竹哪儿是起的早,而是压根儿没睡的着,却精神奕奕,连带着对赵怀信也和颜悦色:“早膳是肉丸汤。”说着给他舀了一碗,放在桌上。

赵怀信敏感的发现她今日有所不同,恐怕又是沈昙做了什么讨好人的事儿,不过他倒不急,坦然的走过去落座,端过碗尝了一口,敛眉道:“是你做的?”

顾青竹摇了摇头,端起另外一个略大些的青瓷碗:“早晨起得早,闲来无事去打打下手,管家娘子做的,手艺顶好。”转眼间舀满一碗,放在托盘上,又用小竹筐拿了几个胡饼:“我去给我父亲送些尝尝,赵公子慢用。”

赵怀信道了句好,目送着顾青竹出了门,过了几息,拿着勺子搅着碗中的汤,笑了下道:“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雅事。”

话毕,只见沈昙慢吞吞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仅穿了身斜襟的霜色布衣,与赵怀信通身的华贵气派不可同日而语,嘴角噙笑的坐在他身旁,招呼道:“这么早从大营奔波而来,怀信兄辛苦了。”

赵怀信不动声色的喝着汤,嘲道:“不敢,比起你连夜赶着入城还是好上许多。”

沈昙可没有被点破心思的尴尬,自食其力的给自己端了碗肉丸汤,刚吞下一口,恍然从手边拿起一叠东西,放在桌面上,两指压着推到了赵怀信眼前:“心意我替青竹领了,只是顾大人出事后一直在泸州安顿,尚无用的着的地方,信函均未动过,如此便物归原主吧。”

赵怀信顿了顿,眼神锋利的扫过桌上的信函,统共二十一封,每张都是他亲自写下,用信封装起来的,只需一眼就辨得出真假,且确实是...均未拆封。

在女人方面无往不利惯了,赵怀信一时蹙了眉头,久久舒展不开,猜度着为何顾青竹会将东西全盘托了给他?是有意想和自己撇清关系,还是沈昙从中做了手脚,故意而为。

“要还也是七姑娘还。”赵怀信盯着他,说:“沈兄凭什么代而为之?”

沈昙笑意不变:“我如今是顾门弟子,算得她半个兄长,日后么...日后若还有类似的东西,你怕是不合适再给她了。”

赵怀信摇头大笑,瞥他一眼道:“你倒是敢说,这话我暂且收着,他日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沈昙目的达到,也不再做口舌之争,眼看后天就要启程回汴梁,成堆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是以匆匆又喝下一碗,手里拿着一个胡饼朝赵怀信扬了扬:“先走一步,慢吃。”

信函还在桌上放着,赵怀信扔下碗筷,看着那叠东西沉思许久,终是拿着起身上了楼。

凤九正在厢房替他整理书籍,此次前来京兆府,得知有位收藏古籍的先生定居此处,赵怀信有意拜访从他手中寻得些珍品,这几日正是派凤九处理此事,装箱带回去,顾家底蕴深厚,总要投其所好,想待提亲后当做聘礼用的。

黄金有价书无价,不少世人推崇的名家遗作真是一页纸堪比一锭金,那些书香世家嫁女,若能陪嫁些古籍,说出去可比商铺农田精贵的太多,还得人高看几眼。

“主子。”凤九见他进门,放下手中的活计,垂首立在门边。

赵怀信一声不吭的走到桌前,飞速研了磨,提笔在纸上匆匆写下几行子,再换了另一张,最后封了两封信交到凤九手里,冷声道:“找人快马送回京城,一封给我母亲,另一封给田桡。”

凤九一愣,心下疑惑,但还是恭敬地接了信揣进怀中,余光扫过桌角儿那叠东西,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脱口道:“主子,那些信不是...”

赵怀信挥手打断他的话,拿起一封看了看,缓缓扯出个笑:“他以为胜券在握?真是笑话,也不想想一去几月,我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2016年的尾巴上,双手合十,祝愿各位小仙女们:

1、肤白貌美大长腿,杨柳细腰花式34D。

2、阖家欢乐,健康常伴,事事顺心如意,能多多出门旅行看世界,已有男神的更加相亲相爱,男神未到的,2017年开着跑车降临!

3、最后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鸡年大吉吧,多多指教(捂脸)。

4、哦对了,年夜饭吃的开心,新年快乐!

第82章第八十二回

夏日的雨来的又急又猛。

日头西沉时还一片火红,半点儿征兆都没,后半夜却下了场暴雨,那雨点砸在屋瓦上头,顿时响起不小的动静。客栈小院中的葡萄藤子被吹打的东倒西歪,仅挨着墙角置着口偌大的水缸,往常会存些水浇灌葡萄使,下午还余下小半缸,没多会子,雨水蓄进去都漫了出来。

动静这么大,顾青竹被吵的在薄被里翻了个身,前一晚几乎没睡,全靠着这几个时辰补了眠,晨里启程才好有精神。可外头又是雨又是雷的,骤的轰隆一下子,耳朵都嗡嗡的响,她没得办法,爬起床想把外间还开着缝的窗户关上,风吹着窗棂不住的晃动,虽有插子固定,可眼瞧着还是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顾青竹半遮住脸儿,想挡住些刮进来的雨水星子,手里正使劲儿往里拉,外边天上一个闪电劈下来,漆黑的街巷顿时被照了亮。

外间的窗子可瞧见客栈朱门外的青石巷,此时正有一队人马头戴着斗笠,肩上披了蓑衣,顾青竹借着那点儿亮光也辨不出什么,为首的跳下来和门下站的人说了话,然后翻身上马,领着那群人骑马往北边去了。

这深更半夜的,还下着暴雨,便是奉命在客栈职守的兵士,恐怕也知道在门房各处寻个妥当的地方呆着。

顾青竹心中疑惑,就又朝下面多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还在门前站的人撑着伞,一步步的从后院似乎要往小楼里进,明明那么大雨,人家走路仍四平八稳,似乎这天气压根儿影响不到他。

客栈小楼前挂着两只圆灯笼,那人走到屋檐下头,把伞收起来,顾青竹此时认出他的袍子,正是沈昙。

顾青竹顿了顿,心内思忖着怕是营里临时又有了什么事儿,没待她想多久,听着走廊上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是谁?”顾青竹踌躇的走到门边儿,问了句。

这门隔着层竹帘子,外头雨声大,搅的人听不清声儿,她皱眉问了好几遍,才恍然知道门外站的是沈昙,于是掀起帘子将门打开来。

沈昙额前的头发有些湿,衣摆下头也尽是泥泞,靴子好似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地上滴着一摊摊的水渍。

顾青竹见状忙想请他进屋,谁知他先是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动也不动,嘴里头问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这门怎么还锁了?”

昨儿沈昙自己进来把门还锁了,被颂平恰巧问到,顾青竹为着不引她起疑,睡前特意又把门关严实了,且以后也预备这么办,再问起来,也好找理由搪塞过去。

可这话不好和沈昙直说,顾青竹简单绕过去,小声道:“雨这么大,不锁还怎的睡?快进来,我给你找干帕子擦擦。”

沈昙垂眼盯着自己湿透的靴子,好像犹豫着合不合适进去,可顾青竹已经转身去找盆架上的帕子,又点了盏油灯放在木桌上。

他哂然一笑,纳闷着自己竟婆妈起来,撩起帘子走进门,拿起顾青竹给的帕子,三两下擦过脸,看着她道:“回去途中也记得上门,最好中午休息时也锁着。”

顾青竹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就跟门杠上了,看表情又不像有调侃的意思,于是蹙了眉问道:“为甚这么说?”

闻言,沈昙难的肃了张脸,把手擦干净后,重新将帕子挂在盆架上头,许久才沉吟道:“今日我恐怕不能随你们一道回汴梁,四叔那里出了些事儿,恰恰是我从前帮他打理的,别人插不上手,得查清楚再走。”说罢又盯着她看了阵,眼神晦暗不明:“你路上定要注意安全,莫要和赵怀信走太近,我让沈靖陪着你们。”

倘若光说前面几句,顾青竹还道是正经事儿,脸上笑意俱敛了几分,侧过脸正要听他往下头说,可后半句却扯上赵怀信,登时也不再倒水了,抿嘴道:“你这是不放心我?”

这不放心是指什么,两人均心照不宣了。

沈昙笑一声,走到挨着桌边儿时,装着惶恐的样子,连腰都弯了下:“我哪儿敢呐?”

顾青竹微微扬起唇,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你若不敢,说那些话做什么。”

茶是沏好的碧螺春,这天儿热的东西很难喝的进口,所以顾青竹都是提前泡些好存的茶,放在壶里冷着,口感差些,但十分解暑顺气,沈昙尝下一口,便连连喝完了整杯,叹道:“我自然是不放心他。”

赵怀信真正对付闺秀的手段,尚未在顾青竹身上用得一成,沈昙却心里有数,若是他真动脑筋做了,顾青竹即便不想,也很难有办法避的开。

若非事关紧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给赵怀信留如此大的可趁之机。

顾青竹想想赵怀信以往的艳闻,连董媛那般的都能被他牵动心肺,沈昙有顾虑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保证道:“一路我随着爹爹,面子上该打的招呼少不了,但私下定离他远远儿的。”

她的性子说慢也慢,但真果敢决断起来,怕是其他贵女拍马都追不上的,沈昙心有所感,忍不住想上前亲近一番,可转念想起自己浑身湿透,故而止了动作,浅浅笑着点了头:“也不必太操心,沈靖在,有些事儿推脱不开,让他去办就行。”

雨声大,两人在房中说了好半天的话,隔壁颂安她们睡着也听不见动静,沈昙又喝了盅茶方回了楼上他的房间,顾青竹拿着小瓷杯将油灯的火扣灭了,走到里屋坐在床边儿,小桌上头并蒂莲开的正好,两朵花蒂,一朵儿几乎全开了,另一朵还差着些,粉嫩的荷花瓣子透着隐隐的香气。

顾青竹抬指点了点它,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人还未走,便有些不舍了。

夏里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清早,顾青竹睁开眼儿,下意识还未雨天上路发愁,可往窗户那边看去,居然有光洒进屋里,待穿衣起来,才惊奇的发现雨停了,还是个万里晴空。

门前房后的地被冲洗的干净,马车一辆辆的套上马,赶着停在了客栈门前的巷子里,职守的兵士帮忙把箱笼包袱抬上车,管家娘子在后厨备了能捎带走的吃食,京兆府肉夹馍出名,她竟然装了整整两布袋。

用罢早膳,顾青竹又回屋整理了遍,确认没落下的东西,才让颂安锁了门,顾同山走路已然利索些,下楼后自己上了车,张姨娘在旁边照顾着。

赵怀信也是有车,且不止一辆,可人家自在惯了,和沈昙一左一右的骑马跟着车队前行,巷子卖早点的摊贩早就支了摊子,出门买吃食的百姓瞧见这阵仗均下了一跳,纷纷退到道边垂首站着,生怕惹上不该惹的世家贵人。

出了城门往东便上了官道,约莫十里外有个望江亭,当地迎送亲朋常在这亭子里头落脚。

沈昙带着二十个将士送到这儿,顾同山喊车夫停了车,下来朝他道:“贤侄留步吧,这路上泥泞,你送这么远,回去却又不方便。”

前夜下那么大雨,城中多是青石板路,倒还不显,上了土路才知道难走,幸而清晨过的车马不多,官道上没那么些车辙坑洼,不然走上一日,怕是只能行往常半日的路程。

赵怀信从前头打马而来,翻身下来笑着对沈昙道:“沈兄放心,这一路我安排好了,定能护送顾大人安全返程。”

沈昙淡淡看他一眼:“有劳怀信兄,待我赶上你们,请你喝酒致谢。”

“顾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咱们做晚辈的应当如此。”赵怀信轻笑道:“再说前两日才受了你人情,那么一大桌接风宴可让我受之有愧,喝酒便免了,待回汴梁再叙。”

顾同山微微皱眉,万不会联想到自家姑娘身上去,是以搞不太懂眼前两个小辈在打什么哑谜。

路上难走,顾青竹的马车正好停在水洼之上,根本没地方下脚,沈昙见状和顾同山作揖道:“我去七妹妹那和她道个别,便不让她下车了。”

见他走去顾青竹那儿,赵怀信收回目光,笑着扶了顾同山重新上了车。

这边顾青竹还在忧愁的对付脚下的泥水,别的不说,但眼前这块地方,一脚踩下去,怕连脚面儿都能没住,颂平在前头哎哎呀呀的抱怨着:“这路也真是,咱们那儿官道两边至少挖个窄沟出来排水,哪里积成这样子过。”

“也是碰上了。”沈昙涉水而来,全然不顾着脚上蹬的靴子,对于泥水连看都懒得懒,一脚一脚的走的稳当,待立在顾青竹面前,才解释说:“这边甚少下这么大的雨,平常的雨水流到两边田地便散的差不多。”

待近了看,顾青竹才见他嘴唇白的有些过分,蹙了眉关心道:“你脸色差的很,莫不是昨夜里淋雨受了寒气?”

沈昙笑了笑:“这天气若受寒,四叔真得把我抓回西北答应再操练个十天半月了。”

“沈大哥回去让人熬些姜汤为好。”顾青竹放不下心,当着颂平她们的面儿也不好多说,只得叮嘱他注意身体,换药什么的定不能忘记。

沈昙颔首应下,又道:“如果快的话,我过两日快马过去,应该能追得上你们。”

前后也没几句话,顾青竹坐上车,忍不住稍微掀起车帘子一角,沈昙骑着马未移动半分,旁边就是望江亭,她不确定沈昙能否瞧见,依然伸出手挥了挥,结果那边已经将要瞧不见的人,抬起胳膊幅度很大的向她也挥了手。

直到转过弯,望江亭彻底没了踪影,顾青竹才不舍的将帘子放了下。

第83章第八十三回

一路往东,风沙热浪明显着比京兆府小的多。

顾同山惦记家中老人,他们这一走,就剩下顾家大爷一人撑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再加上朝中公务,免不得焦头烂额,是以焦急着赶路回京师,原先定的三日一歇换成了五日。顾青竹身子骨好,倒也不怕途中奔波,许家给安排的马车又是舒适华贵,再崎岖的山路也没甚颠簸,约莫过了十多日,便到了河南府地界了。

她这些日子除了用饭时和赵怀信同桌而食,其余时候基本都安稳坐在车里或窝在房间歇息,夏日本就难熬,一整天连个风都不曾有,随队跟着的兵将个个戴上竹帽,碰着树荫必要停在下面喝口水儿喘喘气的,所以顾青竹如此表现,也再寻常不过,很难猜出是有故意躲着赵怀信。

这天,他们避过晌午热辣的日头,车队继续上路。

顾青竹照例坐在马车里头,手中摆弄着几根小指粗细的红绳,一头由颂安捏着,她从另一边儿编起平安绳来。

这平安绳是西北用来祈求身体康健的物件,绳子编的愈长愈好,家中亲人如果身子不适,可以绑在床头,破了那霉运,保佑着健康顺遂。她听过后打算动手做一个放父亲屋里头,正巧管家娘子也会,便学了学,这么久下来,绳子已经能绕着她的腰间缠四五圈儿了。

“颂安,今儿什么日子了?”顾青竹晌午时有些腹痛,喝了碗热汤后好了些,但眼下又莫名来了阵钝痛,凉气儿似乎从脚底板蹿上来的,这感觉熟悉的很。

她拧眉想了会儿,上次这样还是一个半月前,自从头次过去,小日子便没那么准的来过,许郎中瞧不了这病症,好在每月就那么一次,顾青竹想着回汴梁再托大伯母找个这方面的女大夫把脉调理下,故而若不是难受的厉害,她都要将这茬儿给忘记了。

颂安垂下手,想了会儿才确定道:“回姑娘,正是七月二十五了。”

若她算的没错,这日子可和先前两次差的十万八千里。

顾青竹先把平安绳放在身旁,试着动了下身子,下头似乎有些黏潮,于是压低了音儿对颂安道:“到了客栈先让人烧些水,我得沐浴先换身衣裳。”

颂安脑袋机灵,一听便明白意思,趁着停车时去后头装箱笼包袱的马车,翻出件丁香色的绫罗开衫,待顾青竹下车先为她披在身上:“夜里有风,姑娘先上楼稍等会子,我待会儿就张罗好呢。”然后侧脸对颂平叮咛:“给姑娘先煮些热茶什么的喝了。”

“你放心罢,我定把姑娘伺候好。”颂平答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