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于妈妈双手交叠在胸前,笑了道:“七姑娘从小便是个孝顺的。”

顾青竹笑了回,看着祖母一点点喝下,没有什么不喜的表情,放了心道:“以后我晚上过来您这,放厨娘熬了牛乳送过来,水果也不拘着这一种,别的都可以试试,何太医说睡前喝上半碗,还能助眠呢。”

小辈尽孝,老太君也不负她的好意,催促顾青竹在暖阁歇歇,晌午在长松苑用饭,另外还找丫鬟去大房捎个信儿,让李氏差人送帖子去魏国公府上,为稳婆的事情好好道谢。沈府回信也快,第二日萧老夫人邀请李氏去府里坐坐。

还有几日正是中秋佳节,街上门店饭楼的门面俱装饰一新,各种水果卖的也多,李氏派人采购了批新鲜瓜果,石榴、梨子、葡萄还有香橙,整整齐齐码放在两个竹篮中。另外,大闸蟹也是刚刚应季而下,离着京师往西不远,有一雁鸣湖,盛产闸蟹,南方所产蟹子运的慢,这个时候雁鸣湖闸蟹倒成了抢手货,顾府上的蟹还是仆役专门出城在湖边看着渔夫捉上来的,各个肥美口感极佳,连府上等不及尝鲜的哥儿们都赞不绝口。

此行宾主尽欢,萧老夫人还没听说自家孙儿操持办了这积福报的事儿,心里头也欣慰。

那稳婆周氏在魏国公府也是挂了号的,老夫人抬举她,族中有小妇人怀孕常招呼她上门诊看,不过自家用还罢,周氏出身平民,若贸然推荐给其他世家恐怕犯了人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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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和八月十五相叠,让素来繁华的汴梁城更加热闹,大户人家府上开始搭建高台,聘请戏班子在中秋夜演戏,普通百姓也纷纷出门采购,吃的用的,家里孩童若看上什么小玩意,长辈也愿意破次例,买来哄他们高兴。

顾府今年喜事都积攒在一块儿了,哪还有精力建台请班子,只吩咐厨房将月饼做足了,提前给下人们放小半天假,让他们也过个团圆节。

科考已经过去两场,这最后三日最是关键,顾青竹在书房为沈昙抄经许愿,顾同山院中的丫鬟赶着进了门,鼻尖跑出了层薄汗,喘了两喘,才说三爷喊她一道出门拜访一位友人。

顾同山受伤时可算九死一生,将养这么久,走路仍是有些勉强,圣人又准了他半年的假,明卓开蒙后得父亲教导的少,如今父子每日俱在一起,正弥补了前些年的光阴,所以平日若没要事,他是不会出府的。

这拜访他人府邸,甚少临时动身前往的,颂平连忙从双开大柜中挑出件熨烫妥的襦裙,伺候着顾青竹换上,喜乐进门还未放下手上的托盘,也被颂平叫来帮忙,还好她发髻梳理的可以见人,再添只头钗便齐全了。

和父亲碰了面,顾青竹方得知要去的许芸新置的院子,顾家一行在泸州叨扰人家良久,前些日子许芸派人送顾二爷的信函,还专程备上份厚礼祝贺刘氏产子,于情于理顾家都要派人去回访一二。

许芸买的宅子在城中东南角的甜水巷里,这附近官绅较少,大都是些做买卖的商户,小院一家挨着一家,茶肆酒楼也近的很。出大门向北行个几百步,巷子口处正临着汴河,两岸垂柳绿意傲人,顾青竹上次瞧见时,还是年后去城外种养园,挨着快活林沿岸走了几里,想当初柳叶才刚刚发了新枝。

众人下车,许芸带着管家在门前迎接,入了京师她也不改习惯,身上穿着麻料素长裙,长发挽在头顶,只插了一通体翠绿的玉簪,虽是女子,竟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范。

“顾大人、七姑娘好久不见。”许芸并没行那女子福身之力,倒自如洒脱的拱手招呼:“这位小公子便是大人幼子吧?”

“正是小子明卓。”顾同山颔首,并轻轻推了顾明卓站在身前,介绍道:“这便是爹与你说的许家家主了。”

顾明卓人小却极为懂事,再听说过父亲重伤得人照拂之恩,便记挂着有一日登门致谢,闻言,肃着小脸向许芸施以大礼:“明卓谢许姨出手相救我爹爹。”

来时路上顾青竹提点过胞弟,许家家主虽年纪大,但还未婚配,夫人什么的称呼不可取,可以随她喊一声‘许姨’。

“小公子客气了,快些起来,不愧是汴梁百年世家,顾大人教子有方。”许芸观他言行不输成人,当即便多几分喜欢,双手扶他起了身,笑道:“贵客请。”

顾青竹牵着明卓跟在两人身后,心内赞叹许芸眼光独到,能在这片寻到如此品相的宅院,地方虽说不能与泸州许园相提并论,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映草木,门洞窗格均独具匠心,想来费了不少精力打理的。

烈日高悬,许芸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水榭间落座,果酒随即由丫鬟端上,还特意为顾青竹备了碗红豆冰汤,明卓面前那碗冰多一点,正是解热消暑的好物。

顾同山与许芸交谈了半个时辰,顺便打听皇商之事她准备的如何,顾家虽无人在户部任职,但既然许家有这个能力,从中引荐也不是大事。

一番旁听下来,顾青竹再次为许芸的博学所折服,不禁感叹自己日后若有她三成,做梦怕都要笑醒的。

中秋事务繁忙,顾同山不欲多打搅,于是在邀请许芸明日到顾府过节后,带着顾青竹姐弟离去。请人来府上过节是老太君的意思,一来尽了地主之谊,二来刘氏与许芸关系甚好,也盼着她能来看看衡哥儿,所以许芸也没多推脱,只说按时赴约拜访。

次日,顾府院墙外巷子里来回窜梭玩耍的孩童一波接着一波,拍手声嬉闹声阵阵传来。

家中来客,李氏专程从顾同山那打听了泸州那边的口味,加上几个当地菜色招待许芸,而她自然也有备而来,挑的礼物几乎是处处称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老太君最近身子不爽利,疲于行走,便从商铺购置一辆四轮车相赠,还嘱咐说单能在平坦的地方使用,以后想转转散步健身,也不愁累的时候还要差人抬软骄了。

席间许芸话语并不多,但每逢开口,说的话儿都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连老太爷都对她刮目相看,在人走后还多问了两句。

待听说许芸年近四十还未成过亲,老太君心里头可活泛上了,卢氏病逝那么多年,顾同山一直未曾动这方面心思,从前她也说过几次,无奈自家儿子没甚意愿,便搁置了。

“你觉着那许家家主人怎么样?”老太君暗暗想了一回,便问了李氏。

李氏愣了神儿,稍微一转就懂了老太君的深意,蹙眉想了会儿,将她扶到罗汉床上道:“人瞧着是不错,可二爷那边我看也没别的意思,且说她常年经商忙碌,真要娶到家里做主母,两边兼顾就是大问题。”

表面这么说,李氏话中也提醒了老太君,许芸再能干,那也是商贾出身,顾家不重门第,但本家这支还真没有聘商户之女当媳妇的先例。且人家一手挣出的家业,眼下都可以竞争皇商了,恐怕也不愿日后被围困在宅院之中,无法施展抱负。

老太君侧着躺下阖了眼,叹道:“青竹和明卓也大了,同山如今年轻,将来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安不下心,至于出身,商贾也没甚子,就怕像你说的,人家还不乐意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李氏宽慰她道:“您啊少操些心,好好养着身子就成了。”

中秋后一日,秋闱终于顺利考完了。

贡院门前立的人比开考时还多,不少拉家带口的等在外头,也不顾天气热的慌,人挤人的,前头几圈尚能瞧到大门,最外头的人垫着脚尖也没望到什么,有些脑子活泛的直接踩着上了树,就为着盯着自家主子何时出场。

兵将手拿□□,应是在人群中辟出条小径,好方便下考的学子走路,商陆和沈靖正站在标线以外等着自家公子,而沈昙正是头一个走出来的。

“公子!”商陆笑着迎上前几步,拿过他手中的东西,嘴里道:“您渴不渴?我这带的有水囊,这就给您拿去。”

沈昙写卷费的时辰比其他人少的多,剩余空闲足够补眠,是以精神不错,见商陆小跑着去拿水囊,沉思片刻,蹙起眉问沈靖道:“又出什么事了?”

商陆笑的极为不自然,沈昙一眼便感觉不对。

沈靖犹豫了会儿,开口道:“回公子,是沈原将军那边,从宫里来了信,说钦差查出将军私自贩卖军械到境外,已经上奏皇帝,要定下通敌卖国之罪。”

沈昙沉默半晌,脸上展出个讽刺的笑,目光投向皇城所在的方向,厉声道:“通、敌、卖、国?我魏国公府的人若能做出这等事,圣人那龙椅估计也要坐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祸事已经露头了。

另祝小天使们元宵节快乐,十五十六饺子汤圆都要吃噢!

第95章第九十五回

这话说的半点儿不假。

魏国公府不说是一门忠烈,至少包括老国公沈鸿渊在内的几位在朝任职的长辈,对圣人是绝对无二心的,想让这样的世家造反通敌,难如登天。

再者,沈鸿渊投军前,全家均被金兵贼军所杀,剩余五服之内的亲戚也寥寥无几,可谓与外敌有着血海深仇,他侍奉两代君主,能有眼下的风光地位,便是依靠四个字‘本分忠君’。凡沈府子孙无论男女,自幼开蒙俱由老国公亲自训话,家中聘请的教习先生也是长子沈仲挑选,政见一致,颇有思想见解之人。

如果子孙不成器,不管血缘多近,老国公就头一个会阻止其入仕,与其冒着子孙将来长歪祸害国家的危险,还不如将那势头扼杀在摇篮里头,左右安身立命的法子多呢。而幼子沈原虽说脾性暴了点儿,办事偶尔不知轻重,但却绝不会做出这等侮辱门楣的举动。

魏国公府的宅子还离着皇城仅一墙之隔,正是保护皇室的最后一道关卡,可见先皇对他信任,如今沈原将军因为彻查走私军械一案,怕是触了某些朝廷大员的逆鳞,阻了人财路,居然被反泼上这么一盆子脏水,简直不知所谓。

沈昙一路思考自己离开京兆府前,是否忽略了什么要紧的线索,当时着手查理的案件尚没理清楚,但到手的信息和佐证,确实禀明了钦差,包括四叔那边儿,也派荆越送去一份。

尽管还不足以证明那副将军无罪,起码不该绕了圈子连沈原都牵扯进去。

行至魏国公府大门前,老国公院中的管事和几个仆从已经在台阶上候着了。

这沈大公子别的毛病没有,能吃苦受罪,只一点儿,不喜丫鬟在身边乱转,是以家里头安排他起居时,能用上小仆便不指望丫头的。

沈昙从马上下来,把手中缰绳往前来接马的仆从手中一丢,疾步迈进了大门,沈靖和商陆在后头紧紧跟着,老管事点头说了句‘大公子辛苦’,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道:“三殿下造访,这会儿正和老主人在前厅叙话,您若要去的话,小的得提前进去通报一声。”

三皇子李琛是刘贵仪所生,样貌性格颇像圣上,才学治国也不比太子逊色多少,特别是在用兵一途很有灵性,早些年没封太子时,宫里不少人还猜测圣人会立李琛接班,可到底是输在了‘长子为先’和出身上头,刘贵仪娘家再有势力,仍是不能和皇后相抗衡的。

沈昙不耐烦和那些个皇子皇女打交道,但刚下了科考,按道理是要到长辈房里汇报一番,再加上四叔沈原被诬陷,此时李琛登门八成是代表圣人前来,他倒想听听是何种证据,让钦差斗着胆子报沈家四爷通敌卖国的罪。

“我先回去一趟,劳烦和祖父说我少顷就到。”沈昙回说。

盛夏十分,在考棚里头呆上三日,饶是天仙下凡的人儿也浑身透着股味道,沈昙应试轻松,身上只多些汗渍,若他晚几步走出贡院,便能知道自己这副体面模样在考生里头是何等鹤立鸡群。

三省居临缓坡,周围树木繁茂,沈昙半刻没耽搁的在浴房洗漱完毕,换了件薄衫便去见祖父,头发水渍拧了几下,一路行来已晾的差不多,在房门前随意抓起束在脑后,便推门进了去。

厅中,老国公坐于上位,身后悬挂着一副青松白鹤图,三皇子李琛就在对面,见沈昙进门随即拱手笑道:“沈大公子安否。”

沈昙与这位三皇子接触不多,故而抱拳做礼,笑了笑道:“托殿下的福,一切均安。”随后与祖父和沈仲打过招呼,径直找了张椅子落座。

皇子驾临,沈昙科考这事儿理所当然的推至其后,老国公单问了句便不再提及,反倒是李琛有意多说两句:“本宫观沈公子成竹在胸,精气十足,想来此次试卷是做的极为顺手,要提前祝沈公子独占鳌头,日后大展宏图了。”

沈昙十分敷衍的同他客气道:“在下虽才学浅薄,不过也希望能借殿下吉言。”

“沈公子不必自谦,既然能投再顾氏门下为弟子,区区秋试岂不是手到擒来的?”李沈哈哈笑着摆了摆手:“用不着妄自菲薄。”

“既然如此。”沈昙从善如流的颔首笑道:“在下只能夸赞殿下有眼光了。”这便是承认自己考得好,而李琛美言于他,便是伯乐相中千里马。

三皇子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语吃惊了下,迅速调整了语气,没再继续与沈昙交锋,而是回头对老国公道:“您这嫡长孙果然不是池中物。”

沈昙刚刚下考,李琛没多打扰,不久便告辞而去。

“祖父,三殿下前来可是为四叔的事儿?”沈昙眉峰一挑,语气不佳的问。

“是也,估摸着圣人还眷顾着点儿我这老家伙的掩面。”老国公面儿上瞧不出喜怒,伸手从旁边的桌案上端着茶盅喝了口,留意看的话,便能发现右手衣袖下头隐约露出来那条一指粗细的刀疤,沈鸿渊一生戎马,打下多少胜仗,身上便留了多少伤疤。

沈昙嗤笑了声:“这是扇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你这小子。”沈仲刚送三殿下归来,迎面就听见自家儿子乱放狂言,当即呵斥道:“祸从口出,别把西北那点野脾性带到家里头来。”

在沈仲面前,沈昙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见祖父似乎精神不济,便劝了他回去歇息。

厅中侍候的丫鬟下人都被打发出去,沈原招手让他坐下,良久才严肃的开了口:“我知你四叔一直差遣你办些杂事,也从未询问过,但此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方才三殿下是奉了圣人的意思过来透些信儿,说钦差找到的证据确凿,乃是你四叔与吐蕃一部皇室的通信,人证则是西北大营中另外一位副将,军械之事,你到底了解多少?”

沈昙思考许久,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末了摸着下巴道:“儿子留在京兆府查案那么多天,半点消息也未曾听说,怕是有人故意到最后关头陷害四叔,当时他那些旧部,几个忠心的部将大都被革职待查了。”

言外之意,如果真是暗中之人计划周密的下了套子,就要从京师如今几位权臣入手查看了,换做地位不到的,没那个把握给沈原使绊子还做的滴水不漏。

沈仲将细节记下,便让沈昙少搀和些,紧接着话题一转,语重心长道:“前几日我不在府上,后来倒是听你娘说了,你欲向顾家七姑娘提亲?”

秋闱每一场之间可休息一日,沈昙是从城外直接进了贡院考试,头场出来,回府便和祖母他们提了想娶顾青竹为妻的意思。外头她和赵怀信的传言闹的沸沸扬扬,假以时日,假的怕也传成真的了,毕竟圣人对于小辈婚事的态度十分让人摸不到头脑,今天想拉着配了五皇子,明儿谁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出手已经晚了一步,沈昙可受不了再迟则生变。

“没错。”沈昙目光坚决:“儿子要取顾七姑娘。”

当日初闻自家长孙有了意中人,萧老夫人真真高兴的说不出话了,沈昙从小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跟着沈原在军里头混,家里头老人无论怎么说,楞是不管用。

他回汴梁后,老夫人也试着打探过沈昙意思,提了几位城中闺秀,在老夫人看来,自家孙儿在外头呆惯了,约莫不喜欢中规中矩的闺秀,所以尽挑些活泼开朗,又喜爱骑射的。没成想到最后,人家自己选得一位如此出色的姑娘,简直让几位长辈喜不自胜。

至于金明池那事,赵家都不怕和圣人抢媳妇儿,沈家又怎会没这气魄?

只是沈原这风波在即,问题是大是小还无法定论,冒然去顾府提亲,又怕凭白让人家多虑。要在前朝,通敌卖国可是诛九族的重罪,现今律法修缮皇帝仁慈,倒没那天子一怒,尸横遍野的情状了。

加上圣人肯派三皇子前来,便是透着不信沈原会犯此罪的意思,但形式仍然要走的,即便这样,魏国公府的荣光一时也会黯淡,再此时去顾家提亲,着实不占天时。

沈仲了解自己这独子,既然能向家人回禀,意味着吃了秤砣跌了心的,于是很是为难的叹道:“若说家世底蕴,咱们虽占着魏国公府的头衔,却不如顾家那种流芳百世的名门望族,七姑娘为父见过,确确实实是这汴梁闺秀中的翘楚,你若想娶她,咱们家没人会不同意。”

沈昙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垂眸道:“父亲是顾虑四叔一案会让我沈家一蹶不振?”

沈仲道:“并非全是,咱们家基业哪儿能那么容易撼动?只是换做是我的闺女,管你再好,家宅不安我也不会轻易让女儿嫁出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沈仲此言也是出于对顾家姑娘的重视,人好好的闺阁姑娘,还未嫁进来,就凭白让人家担惊受怕?

“我明白您的话。”沈昙神色凝重:“可圣人已有将她许给五皇子的意思,加上赵家公子与我相争,腹背受敌,再拖的话儿子甚不放心。”

沈仲瞥他一眼,瞧着儿子为情所困的样子,摸了摸沈昙后脑:“顾家大夫人登门谢你引荐那稳婆,你娘旁敲侧击的问过,顾家尚未对赵家提亲做回应,恐怕就是想借着赵家的势,暂时挡了圣上的好意,所以急并不能成事,从长计议才对。”

可无论怎样取舍,当务之急应是和顾青竹见上一面,择日不如撞日,沈昙回了三省居,喊人制备了简单礼品,骑马直接去了顾府。

作者有话要说:下张终于可以搭桥给他们见面了,顺便做个小调查:

看见昨天有小天使评论,说想让顾青竹的父亲守身如玉。

咳咳,其实原来设定的确实有和许芸牵线的意思,因为吧,青竹和沈大日后的情节,有需要许芸做推助力,不过也有修改的办法,完全不会影响主线剧情。所以,希望小天使们踊跃给予建议,觉得让顾父打光棍好呢,还是找个媳妇儿好呢?

我如果大家都不大喜欢,满意顾父现状的话,我就把设定改一下,鞠躬。

第96章第九十六回

顾家这边,阖府上下也俱喜气洋洋。

四公子自下考归家,脸儿上的笑意便没断过,听老太爷院里侍候的婆子说,顾明宏此次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保不准还能得那前三的佳绩。

主子考的好,下人们更是欢喜,除了逢年过节,每逢府里有喜事,主母的红包赏赐必少不了。二夫人生下小公子赏了一回,日后四公子成亲也有红包拿的,这科考如果中了举人,今年单这赏赐的银子,怕都够一季的嚼用了。

沈昙作为顾二爷的门生,之前整日来府上学课,当下顾同生虽然回泸州任职了,他顶着弟子的名号,登门也无需递帖子的。

丫鬟把他领去前院花厅,顾明宏恰巧在,两人同是考生,就着今次的题目与顾老爷子和顾大爷畅谈一番,家中子孙成器,门下弟子优秀,两位长辈自然欣慰,说了些点拨勉励的话。

离家几个月,顾青竹的课业停滞不前,回来这段日子又在父亲和祖母跟前侍疾,余下来的时间少的很,除了书画没落下,女红音律学到的那点东西,几乎全都还给先生了。

有次她闲来无事从锦盒取出玉箫吹了下,哪想到连指法均扣不准,正值深夜,好在顾青竹脸皮薄,没试多久便停了,否则听竹苑上下那么多口子人,怕要无法安眠的。

这日教音律的老者前来授课,处暑炎炎,纵是海纳堂中也闷热无比,顾青竹见状想安排人多添几个冰盆子,可先生却连连摇头止了她,说这音律乐谱由自然而感发,理应返于自然的,与其大动干戈的整这些个,不若去园中学习,与徐风花草相伴,更是相得益彰的雅事。

沈昙从花厅出来,一路寻着她到了后园,抬头瞧见在池边山石下席地而坐的顾青竹。

花园那一池子碧水如玉般清透,池间立着座飞檐吊角亭,周围是寒烟翠柳,花草馨香满园。而顾青竹身上是松花色的大袖长裙,腰间佩了条桃色的腰带,在这满眼葱茏之中十分惹眼,裙摆偶尔被风吹起,下面一双玉足裹着泛青的绣鞋,仔细瞧的话,还能窥得那一小片羊脂玉似的脚背。

美人儿美景本是诗情画意,沈昙顿足不前,静静观望,当顾青竹萧下之音缓缓流出,仿佛一颗石子扰了那片碧池,委实难以入耳。

颂平忍笑忍的艰难,见姑娘面色悻悻的将檀口从玉萧上移开,赶忙帮着缓缓气氛,端了碟甜瓜片儿给老者:“先生也累久了,不如歇歇用些凉瓜罢。”

老者倒毫不介意她这颗顽石难以点化,捏了片甜瓜嚼起来:“七姑娘莫要灰心,有道是铁杵磨成针,只要有恒心,定能有些所得啊。”

顾青竹音律课不多,但对于这位先生格外亲自,当即没甚拘束的叹问道:“先生,您看我这种毫无乐感之人,假如有所得,到底能得几分呢?”

“能独奏一首长曲便不差了。”老者最先觉察到有外人在不远处,盯着顾家姑娘看了半天,随即起来整理过衣袍,对顾青竹道:“姑娘先从短曲入手,将今日的习练做着,待下次老朽再来时纠正一二。”

课时还不足时辰,顾青竹狐疑四顾,才知道是沈昙来了,心中骤然雀跃许多,笑着对先生欠身致谢,让颂平将他送出府。

午后府里的人大都在午休,花园中说是夏木成荫,可坐着会儿子浑身还是起了薄汗,顾青竹拿起棉帕沾过脸,才紧跑几步来到池边树下,笑眯眯对着他喊了声:“沈大哥。”

因沈原被诬告,沈昙心底埋着不快,再加父亲开解他暂时不可说婚事,愈发觉得似有块石头堵在了胸口,觉得既然和顾青竹说过回京便上门提亲,眼下不履行便是失信于她。

沈昙看她许久,那一颦一笑像是剂良药,轻松化解了些许忧愁,他沉默着大步而去,半句话未说,先是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

平日中午鲜少有人会路过花园,正是四下无人,可即使如此,顾青竹仍被他吓的心跳慢了半拍,整个人僵了身子,连挣脱都忘记了,心里头想提醒隔墙有耳,可嘴巴张了张楞是没说出口,单乖顺的让他搂着,眼睛倒是不住的到处巡查。

见她身子僵直的很,沈昙微不可闻的笑起来,手掌轻轻拍抚着她后背,低声道:“若有人靠近院子我听得见,不用担心。”

习武者耳目灵通,顾青竹了解些,听他这么说便信了,长吁了口气,闷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他了。

好多日子不见,人没回来时挂心他安全,回来了又惦念他考场是否能发挥的好,旁人都日日兢业的学,而沈昙不提是半道捡起来的书卷,连时间上都无法保证。去泸州时说的跟随二爷多取取经,结果碰着顾同山受伤,学习的时候真是一减再减。

温存片刻,沈昙颇为不舍的把她放开,顾青竹双颊已然绯红,见此他又忍不住的用手背蹭了下顾青竹的左脸,才道:“你那丫鬟进园门了。”

顾青竹唇角翘起笑了笑,让他就着先生的竹椅坐下,高处石桌上头还有置的瓜果冷饮,玉壶里头虽然没了冰屑,倒还算的凉爽,翻起杯子倒了大杯酸梅汤给他:“沈大哥考的可还顺当?”

沈昙端着杯子看了她:“一般,不过运气好点,摘个解元也不是全无可能。”

学子千千万,多少人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一辈子,还够不上举人的边儿,他可好,头名都说的轻轻松松。顾青竹知他有学识,但科考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提别的,国子监那些个初下场的监生,就是实力强悍的对手。

“那我岂不是要赶紧预备着贺礼?”顾青竹咬了口甜瓜,瞟着他道。

沈昙当然听出她话里头的不信,懒洋洋的伸开了腿脚道,一一分析道:“国子监今年同场的学生不多,赵怀礼他们更是上次便中了举,剩余那些个除了明宏兄,其他却是不足与我。这科考也讲究近水楼台,外地乡县的学子在策论一道不如京师子弟,且师傅教导的精细,我便是考了魁首不新鲜。”

如果老师用处不大,外地官员又怎会重金聘请京城先生去教自家孩子呢?

顾青竹懵懂的点了头,也不是真在意他考出什么成绩,学海无涯,顾氏一族想来主张学即是修身养性,就是没中,他一样能在其他方面发光溢彩。

两人说了几句,顾青竹机敏的感到沈昙情绪不高,于是坐下问道:“考得好了,怎么没个笑脸呢?”

沈昙望着池面,旋即舍弃竹椅,干脆坐在顾青竹对面的石头上,待拉近了距离,才缓缓开了口:“我已禀过父母要娶你为妻,他们也欣喜,不过家中出了些事情,目前我娘恐怕近期不能登门提亲。”

顾青竹不免攥紧手,脑中不由自主的考虑着会不会沈家是介意自己退过婚的身份,再说最近金明池赏荷宴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姑娘家名声乱糟糟的,好听些是圣人看中,不好听可就什么话都能扯的上。

早前想了好几晚,真听在耳中,依旧患得患失。

“府上是出了什么事儿?”顾青竹平静了会儿问道。

“绝非你想的那些,我家中无人不喜欢你,祖母连天的烧香拜佛,还说要去城外寺里还愿,那么多年的香油钱没白捐。”沈昙伸手握了她的指尖,只轻轻一触便放开了:“我四叔被人下套子,牵扯进一桩重案,今晨接到消息钦差给判了罪名,折子都送到了圣人的桌案边,大概明日早朝就要论起来。”

顾青竹一愣,飞快联想起沈昙留在京兆府时说的话,蹙眉道:“难道是那个军械的事情?这跟沈将军又有何干系,可严重?”

沈昙道抬眼道:“通敌之罪,不过圣人也不会全信,只是这案子立起来没有几月怕结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