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三日后要去沐家别院待上三日两夜,郭嫣喜不自禁。

她仔细地将请帖合起,塞进自己的衣袖。回头见素来笑眯眯的郭满,难得将嫌恶与怒气摆上脸,冷冷哼了一声,领着人转身就走。

双喜捂着火辣辣的脸小跑到郭满身边,气得直哭。

“怎么办啊姑娘?咱们请帖被拿走了。”请帖上只含糊地说了郭满,但也没完全限定了只有郭满,就是三姑娘拿着请帖去也是使得的…

郭满也气到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莫慌。”

她垂头揉了揉胳膊,将衣袖撸起来,果然纤细的胳膊上有几道青紫的指甲印。方才那丫鬟,趁机掐她!

双喜一看郭满的胳膊,眼睛都充血了,“那些个贱人,她们竟然敢!!”

“先别管了,”郭满放下衣袖,本来她对这些宴会的兴趣并没有多大,但如今非去不可!“你去研磨,我这就写一封信,待会儿叫小双子送去给子兮。”

双喜抹了一把脸,立即反应过来。

郭满立即写了一封信,双喜立即去找了小双子。郭满弄了些胭脂罗黛,将胳膊涂抹的更触目惊心,转头就带着这一身伤,去松鹤院告状。

老娘弄不死你!

第205章 番外二(27)

郭满这边的信才递给他, 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沐长风手里。

且不说沐长风看到信的当场,直接将手下的桌子拍碎。就说郭满带着一身伤去了老太太那儿, 可把郭老太太给气得不轻。她打着哆嗦,破口就骂郭嫣嚣张跋扈, 粗鄙不堪。扶着漆几, 郭老太太心道, 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明目张胆地就敢抢夺姊妹定好的姻缘, 试郭家家规如无物,简直无法无天!

郭满竖着耳朵听老太太骂人,缩在一边双叶的怀里,嘤嘤嘤地直哭。

老太太一看她这般柔弱也气恼, 气郭满无能,到手的东西竟也能叫人抢走。王妈妈安抚了半日, 她才将这口粗气喘匀。郭老太太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指望郭满能当用, 只能亲自来收拾郭嫣那混账。

旁的人,拿不住郭嫣。老太太干脆命身边伺候的王妈妈李妈妈两人去。

王妈妈李妈妈作为郭老太太的身边老人,自然最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十几个孙女,除了亲自抚养的大孙女郭敏,其余的, 哪个出息就捧哪个。两人心道这六姑娘如今也算是熬出头, 且等过了门, 往后不可同日而语。心都偏了, 她们办事来自然更尽心。

两人于是领着一帮粗壮的粗使婆子,浩浩汤汤就直奔郭嫣的院子而去。

郭嫣的院子在东边儿,离松鹤院一炷香的距离。一帮子人赶过去时,郭嫣正拿着金氏命人送去的新衣裳首饰,喜滋滋地躲内室装扮呢。

事实上,金氏一早就料到沐家会有这么一遭。毕竟郭满出身名声不大好的郭家,本身又是个长在深闺的,什么都不懂。那元氏既然那般爱护这未过门的儿媳,少不得要替她张罗,自然怎么也会为郭满的人脉铺个路。

嫁妆也好,亲事也罢,将来总归都是她女儿的。金氏贪心的很,除了嫁妆亲事,她连这等人脉也想替郭嫣抓到手。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这段时日憋得吐血都没去找过郭满的茬儿。而是将郭嫣拘在身边言传身教,填鸭式地教导她如何讨人欢心。不然就是在四处搜罗好东西,多置办几身行头,以便于郭嫣到时候能拔得头筹。

郭嫣听了她的劝,素来奸诈的郭佳跳出来搅局了她都没动,可耐着性子好好学习了一番。

如今自觉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衣裳也置办妥当。郭嫣来回试穿着这几身行头,皱着眉在铜镜前左照右照,恨不得明日就是沐家的三日游。

王妈妈等人进了院子,便直奔主屋来。

屋里郭嫣一身靛青马面裙,正在为耳铛不合心意而发着脾气。屋外李妈妈王妈妈堂而皇之将她的四个大丫鬟全扣下。动静不小,郭嫣立即就听着了。心里烦,她冷着脸出来便要叱骂。只是抬眼一看领头的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面上一慌,立即就哑了火。

郭老太太若出手,整个郭家,就没有她绑不来的人。

郭嫣又惊又怒,尖叫着质问不肯走。然而她的暴脾气只够吓唬吓唬其他人,到王妈妈李妈妈这些人跟前就没得看。于是她就被这般半强硬半施压地‘请’去了松鹤院。

一来一回,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郭满瞪着大眼睛看郭老太太这一连番的动作,心里不免感慨。郭家能顶着这么臭的名声还子嗣昌盛,家族壮大,大概多亏有老太太在镇着吧…

心里想着,就见郭老太太看到郭嫣,抓起一个茶杯就砸了下去。

一张老脸拉得老长,郭老太太如今是悔不当初。当初自己若狠心一点,现如今这些麻烦事儿就不会一茬接着一茬来,着实恼人。

想她们郭家,多难得才攀上像沐家这样的人家。能攀上这么一门亲,这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郭老太太自己,恨不得举全府之力为这门亲事添妆,就怕准备不好糟了沐家的嫌弃。可家里的这群自私自利的讨债鬼,鼠目寸光不说,还粗鄙不堪。一个两个吃相难看到她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当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的。

郭嫣跪在下首,被滚烫的茶杯砸了个正着。

热水泼了她一身,来不及换下来的裙子瞬间被烫皱起来。郭嫣跳着脚就哭出来,嘴巴一秃噜就没藏住脾气,指着郭老太太的鼻子就骂了一句老虔婆,老不死的。郭满在一旁看着郭老太太脸都绿了,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

老太太果然是个狠角色,厌恶郭嫣也是真真儿的厌恶。上回郭佳做了下药那等事儿才被杖责了二十,此时轮到郭嫣,她甚至连问都不想问,张嘴就要杖责三十。

王妈妈扶着她的胸口,李妈妈立即应诺,转身就下去传家法。

眼看着春凳都摆上,郭嫣的人也被架起来。得到消息的金氏携着郭昌明匆匆就从外冲了进来。金氏一看宝贝女儿被按在春凳上,扑上去就红了眼,梨花带雨地哭泣起来。

郭满面上闪过一丝懊恼,默默歪靠到了双叶身上,神情也变了。

果然就见郭昌明落后一步,匆匆跨入厅堂。

他走得急,一看到松鹤院里是这种状况,脸色骤然变了。不过尚且还记着家中规矩,他先是给气急的郭老太太见了礼,而后才走到郭嫣的身前,拦住了要施家法的下人:“母亲,到底嫣儿犯了何错?您要如此动怒,非惩处她不可?”

若说郭昌明的众多子女他最心疼的,除了幺子,便是这平日里承欢膝下的二女。郭老太太打郭佳他管不着,但打郭嫣就不行。

郭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一看他这梗着脖子隐隐要发怒的作态,就知道今儿又叫这金氏母女逃过一劫。老太太捂着心口,被这棒槌气得心窝疼:“你自己看看,六丫头叫这孽障给打成什么样!”

说着,她看向郭满。

郭满低垂着眼睑颤巍巍的,身子也怯怯躲在双叶的怀里,似乎出来金氏母女就要吃了她一般的糯糯模样。而她身旁随她一起的双叶,则瞬间红了眼圈,气急败坏地一手护着郭满一手将她的衣袖给撸了起来。

而后,一条纤细的胳膊露出来,看得清血管的细腻皮子上青青紫紫全是掐痕,触目惊心。

郭昌明乍一看,脸色骤变。

掐成这样,得多狠毒的才下得去手。他刷地回过头,冷冽地看向金氏郭嫣母女。郭嫣此时人还趴在春凳上,眼睛闪闪烁烁的,不敢跟他对视。郭昌明于是嘴角抿直了,对这二女的爱女心切渐渐平下去,他似乎还有点儿羞愧。

郭老太太看他这般作态,心里就更气了。

事实都明摆着是郭嫣不对,他竟还这般袒护这对下贱胚子母女,当真执迷不悟。老太太气得一手指着自己坐起身来的郭嫣,手抖得袖摆都跟着颤,“跟她这眼皮子浅的娘一个德行。见不得姊妹好姻缘。亲事都定下了,她还有脸去抢人家的请帖!”

她冷笑,“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抢了,这帖子就是你的了?没出息的孽障,人家明明白白就是给六丫头的,你以为厚着脸皮顶替了,人家就叫你进门?做梦!”

“怎么就进不得门了?”郭嫣看靠山来了顿时底气就冒上来,连嗓门都拔高了,“沐家是世家大族,最是看中脸面。若我作为一个客人,规规矩矩地递了请帖进去,难道他沐家人还能着人把我撵出来不成?”

“你有脸说!你又不是没被人撵走过,郭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事,旧事重提,还如此直白。

老太太的话跟千钧重的石头,兜头兜脸砸到金氏母女两人的头上。瞬间就砸得她们头破血流,里子面子都被撕下来。

郭昌明这时候也想起来这事儿,尴尬地气都短半截。郭嫣做的那事儿确实丢脸,连带他也被同僚笑话了好长一段时日。

“嫣儿,将请帖还给六丫头!”郭昌明虎着脸,“你莫琢磨那些个歪门邪道!”

“爹!”郭嫣不愿还。

郭昌明瞪眼:“还,听到没有!”

郭嫣吓得眼一缩,瑟缩了。郭昌明这人,不动怒时千好万好,一动怒就天翻地覆。郭嫣嘴巴嗫嗫嚅嚅的,不甘心。

郭昌明立即就火了,抬头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郭嫣以为他怒了要打她,吓得连忙伸手进怀里,掏出请帖便往郭满那边一掷。只见那描金边的请帖在地上飞快地打了个转儿,滑进了郭满的裙底。

郭昌明顺着这请帖看到了还泪眼朦胧站着没动的郭满,脸上愧疚更深了。

这个女儿,他忽视了十几年。如今想起来,还是因这丫头闷声不响地引来沐家的提亲。郭昌明心情蓦地变得复杂,诚如旁人想的,这身无二两肉,身材瘦小,相貌也平平无奇的女儿,到底哪里值得沐长风喜爱?

“六丫头莫哭了。胆敢对你动手的下人,为父一个不留全部杖毙,”郭昌明张了张嘴,艰涩地哄了一句,“对了,你嫁妆准备的如何了?可还缺些什么?为父前几日刚得了一对玉如意,品相不错,不如给你添妆…”

郭满知道有郭昌明在,郭嫣那三十杖责是绝不会有了,于是泪眼朦胧地不说话。

郭老太太一看郭满这模样就知她不甘心。

想想,确实也是。郭嫣都骑到她头上去撒野了,随意处置了几个丫鬟就算了事?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于是她朗声说三十杖免了郭嫣的也可以,但该罚的必须罚。否则家无家规,约束不了家中子弟,郭家往后是要乱套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郭昌明没有异议。

金氏母女心倒是不愿意,但见郭昌明都同意了,也只能咬着牙应下。杖责换作十个手板儿,罚了三个月紧闭,女戒女德抄写三十遍。

一场告状落了幕,郭昌明许是觉得自己袒护二女有失偏颇,很是挑了一堆好东西送去听澜轩。双喜双叶扶着郭满心有不忿,可事已至此,已经算得了最好的结果。郭满柔柔弱弱地被扶回了屋,哼地冷笑一声,擦了手上的伤。

“姑娘,咱们就这么算了么?”双喜听双叶说了,心有不甘。

郭满其实没多膈应,她不是郭昌明土生土长的女儿,对这家人都没什么感情。没感情自然没所谓,“不然呢?去郭嫣的院子套麻袋,暗中打她一顿?”

“您就不觉得不甘心吗?三姑娘犯什么错老爷都护着,您受了这么大委屈,他太偏心了!”

郭满不以为然:“十个手板够了。”

“姑娘!”双喜这小暴脾气,气着了,“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郭满看她一眼,撸下袖子,转身去内室。

双叶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双喜示意她莫要再提。再憋屈,她们也只能这般憋屈着。谁叫如今的大房太太不是她们家太太?谁叫金氏本事,这十几年将老爷的心抓得死死的。她们得了好东西已经算不错了,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谁说我放过她了?”郭满歇了片刻,幽幽道。

“这对母女不会轻易放弃,你们信不信?”郭满摸着杯沿,大眼睛漫漫看着矮几的花纹,“且等着,不自量力的人总是要踢铁板的,届时会有什么结果,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双叶一愣,看向郭满,双目幽幽的。

郭满呵呵笑了:“沐长风回信了么?怎么说?”

“姑爷说了,”提到这个,双喜顿时又笑起来,“三日后他会来接,叫姑娘早早起身去前门候着,莫要赖床。不过,姑爷怎知姑娘您惯常赖床不起?”

后一句她含在嘴里,但郭满还是听见了。

“大概…”郭满面无表情,“他以己度人的吧。”

双喜:“…”

一晃儿两日过去,第三日一早,沐长风就跨.着一匹快马来郭家接人。

还真被他给猜着了,哪怕郭满昨夜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今日一定早起。天麻麻亮,双叶在榻前连唤了她四五回,她还是醒不过来。双眼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隐约的呼唤仿佛从天边传来,她的眼皮就是抬不起来。

愣是耽搁了半个时辰,郭满才浑浑噩噩地被双喜双叶给夹着扶出去。

到了大门口,郭嫣果然一身盛装在等。

沐长风一人骑在高马上,身后是一亮标着沐府家徽的马车。这般一来,倒是叫金氏母女的算盘全落了空。

沐长风冷着脸,一言不发。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郭嫣一眼,全程当没这个人在。

郭嫣敢跟郭家人耍赖发狠,对着沐长风本人,却自惭形秽的搭一句话都不敢。就像郭老太太说得,没请帖她不好意思上沐家马车。此时正心急火燎地不住张望内院,就盼着郭满快点儿到,她好跟着郭满一道上车。

金氏想得很好,郭满这小贱人怎么也算郭家人,跟她家嫣儿是血亲的姐妹。所谓姊妹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哪怕为着自己在夫家跟前的体面,郭满今日就算憋得吐了血,也不敢当着沐长风的面儿拆穿,赶她嫣儿走。

只是郭满扶着双喜双叶的胳膊,慢吞吞到了门口不远处。与双叶对视一眼,幽幽勾唇笑起来。

啧,怎么办?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206章 番外二(28)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 清晨草木枝叶上的露水依旧很重。怕沾湿了裙摆,双喜双叶小心地替郭满提着裙摆, 扶她升阶而上。郭满走得不快,才踏出郭府大门, 抬头便对上沐长风一直望向门里的眼, 下意识弯着大眼睛笑起来。

肃静的郭家大门前, 早在门外候着的郭嫣以及郭家下人就见从到起便十足冷淡的沐家长公子看到六姑娘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冷峻的脸犹如冰雪消融, 也浅浅笑了。

这般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就是再眼瞎也能瞧出来。

郭嫣一瞬就涨红了脸,于是乎身边便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她此时像被光了任人奚落一般,揪得簇新的衣裳裙摆都拧成了抹布。郭满从她身旁经过却仿佛没注意到她窘迫, 拎着裙摆便脚步轻快地往沐长风的马下走去。

出门做客,郭嫣自然也是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的。

海棠红的底儿银白的撒花, 郭满今日一身簇新的襦裙。因着身材娇小, 郭满也只有襦裙穿得合身。略微怪异却十足娇俏的发髻, 衬得她灵动可人,远远看着,仿佛一只正在花丛中翩跹的红蝴蝶。沐长风利落地翻身下马,垂眸看着小姑娘小跑着向他扑来。

沐长风心中欢喜地想笑,但四周这么多双眼睛, 他只能矜持地抿紧了唇。

郭满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笑得腼腆:“来这么早?”

“不早, 也就等你半个时辰吧, ”沐长风微微昂着下巴,澄澈的双眼在晨光下,有种湖水般粼粼的光。他一幅‘你知道自个儿晚到多久么’的表情哼道,“不是说过今日我会过来,你怎地如此之慢?你这丫头,果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

低沉的嗓音卜一出,虽为诘难,却掩饰不住亲昵。眼巴巴凑过来的郭嫣脚下一顿,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她抬头看向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沐长风低着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方才对她时候的高不可攀,全然不同。

心里的不忿像滋滋烧得正旺的油锅被溅进一滴水,滋啦啦地就冒起了烟。她又羞又怒,身边的议论声却毫不克制,嗡嗡的,她甚至都听到有人指着她耻笑。袖笼里的手,指甲紧紧抠进了手心,郭嫣却丝毫不觉得疼。

该死,该死!当真该死!郭满这贱丫头原来与沐公子如此熟赧?郭嫣被巨大的羞耻定在了原地,头低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郭满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自然知道是谁。于是头歪过来故作不知地问一句:“这么早,不知三姐姐为了何事会在此等候?”

她如此问了,沐长风的目光这才顺势落下来,矜持地落郭嫣的身上。郭嫣已然被妒恨烧灼得心窝儿都生疼,但这不是在府中可任由她发怒撒火。她抬起头,勉强牵着嘴角冲郭满笑。只是这笑还不如不笑,都快僵硬成石雕浮绘了。

郭满见她到这个境地还要硬撑,都忍不住佩服了。金氏这对母女,从某个层面来说当真是人才。敢做且厚脸皮,若心思用在正事儿上,绝对会有一番大成就。

郭嫣此时一改平日里跋扈张扬,学着郭满怯生生的模样去瞟一眼沐长风。毕竟郭满身上除了这点怯懦恭顺的脾性能讨得男人欢心,也没别的长处。她上前屈膝,欲语还休道:“这不是今日有宴,要出门会客…”

“出门会客?”郭满立即打断,根本不叫她将后头的话顺势说出口,“真是巧。三姐姐也今日会客?就是不知姐姐受得哪家的邀请?怎地等了这许久还见你不启程?”

人群中不知谁噗嗤一下笑出声,郭嫣的脸立即就紫了。

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她硬生生忍住了。毕竟都等到这一步,只要上了马车事儿就成了,郭嫣实在不想为了争一时之气前功尽弃。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用眼神恐吓郭满:“我既然在等,自然是等人一道上马…”

按金氏原先的预计,郭满若有点儿脑子,就该知道越是高门大户越在乎姑娘家的家风教养。哪怕为了能顺利嫁入沐家,今日便是心里呕得吐血,郭满也不应当当着沐长风的面儿暴露了郭家姐妹之间的龃龉。

她瞪大了一双眼,恶狠狠地瞪向郭满。

郭满却忍不住笑了。这群人是真的把她当软柿子捏,她的亲事都定下了,只等着明年初八出嫁,还以为她甘心受金氏辖制不成?

“那三姐姐便等着吧,妹妹这厢就不叨扰了。”郭满弯着眼睛,往日说三句话都要哆嗦两句的怯懦此时丝毫不见,她笑得甚是纯良,“妹妹这儿还有事,长风哥哥特意一大早赶来接我,已然等了太久,这便要走。”

郭满说着话转头看向沐家的马车:“三姐姐,小妹这厢就先行一步?”

而后转身就扶着双喜的胳膊,准备上车。

“六妹!”郭嫣哪能就这么叫她走了?几乎扑过来抓住郭满的胳膊。她这一个多月,耐着性子跟金氏学说话之道学为人处世,就是为了今天能去沐家好好表现一雪前耻。这小贱人着实可恶,竟连话都不叫她说完整。郭嫣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不问问沐公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不必问,”郭满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带你一道?”

她凑近了郭嫣,压低了嗓音却偏偏话叫在场的都听见,“你想得美!长风哥哥的请帖只请了小妹一人。客随主便,小妹也不好厚着脸皮带你去凑热闹…”

说着话,郭满突然脸皮一抽,她后腰似乎被人捏了一下。

郭满小人得志的表情差点崩了,回头怒视一眼掐她腰的沐长风。沐长风揉揉鼻梁,示意她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仪态。

“长风哥哥你说呢?”郭满眯了下眼睛,突然扯了扯沐长风的袖子,“沐家贵客众多,客人是否都提前安排,临时添一个两个打乱了布置,你说可是?”

小姑娘人不大,嘴像刀子似的,字字戳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冒血。

沐长风被她盯着,忍不住就想扶额。不过这张小嘴只要不是对他来,戳人心窝子什么的还挺好玩儿。看了一眼暗送秋波的郭嫣,沐公子肃了脸。郭家养出来的这些姑娘家,除了郭满,其他的确实心性不大好。

哪怕如今端着一副梨花带雨,也丝毫勾不起旁人(沐长风)怜惜:“这是自然。游园的厢房就那么多,多一个也安置不下。”

他点着头,一本正经地附和。

郭嫣直面打击,这下眼眶彻底红了。说什么游园的厢房不够,其实不就是配合着郭满这贱丫头侮辱于她么?耳边的窃笑声越发的刺耳,郭嫣如今羞耻难忍,只觉得上回被赶出沐家都没这么丢人过。可沐长风明摆着就站郭满那一边,不管她怎么可怜,说什么都是错。郭嫣不敢记恨沐长风无情,转过头,几乎仇恨地瞪向郭满。

郭满被她欺软怕硬给弄的无语,冷冷与她对视。

俩人无声的较量,叫现场的嗡嗡声都消了许多,四下里一片死寂。

郭满哼了一声,还想再说。沐长风不耐烦了,两手往郭满的咯吱窝下一搂,直接将小姑娘给举起来。郭满懵逼地发现自己脚离地,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一旁双喜双叶感觉将行李安置妥当,连忙爬上马车。

沐长风冷冷一瞥还在嘤嘤哭泣的郭嫣,收回目光,转头翻身上马。

“想来母亲已久等,启程!”

郭满话没说完十分憋屈,但这时候再下去吵架未免太没劲。于是恨恨地转身进车厢,将车帘子甩下来。

车帘子一放下,马夫一甩马鞭,车子便缓缓行驶起来。

郭家的车夫见自家马车无用武之地,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寻问郭嫣的贴身丫鬟,主子还要不要用车?

郭嫣被这一连番的奚落,心中已然给气得怒火中烧。不待丫鬟回话,她扑过去,反手给了那车夫一巴掌。而后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府中。

她一面哭,一面恨死了郭满。

郭嫣也是这时候才恍惚地怨恨起金氏来。若非她母亲出身不正当,年轻时候留下太多污名与把柄,她如今又如何要受这些委屈?还骗她说什么事在人为,事在人为一点用都没有!计划再周密,衣裙再好看,沐公子不看她便全都是狗屁!

沐家的马车还没走远呢,郭嫣这一番自作多情叫早起出门采买的各家仆妇看在眼里。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已然成了整条巷子的笑柄。

沐家别院与郭家还有些距离,若慢慢走,少不得得一个半时辰。

考虑到郭满柔弱,马车一路行驶得不疾不徐。沐长风扶着郭满下车之时,此番来沐家别院游玩的客人已然都到了。门口停了三四辆车,有窈窕的姑娘与俊美的公子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其中有一个,如神邸之姿,不染凡尘。

郭满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几下,惊艳得小嘴都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