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姐儿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道:“奇怪,我记得现在的彭安侯爷只有玉六哥一个嫡子,怎么他们家现在才请封世子。”

一 般的有爵之家为了防止兄弟相争,一般都会早早请封世子将继承人定下来的。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情况,比如家中没有嫡子,或者嫡长子身体喘弱。像现在的威北侯世 子,王檀的大舅,雯姐儿的大伯,就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怕福气太过折了寿,而拖到了十五岁才被请封世子。但就是这样,当初也有很多人说,威北侯之所以不请 封世子,其实是想将爵位留给小儿子。但现在玉臻明显身体健康,又是唯一的嫡子,没理由到现在才请封世子。

小杨氏道:“彭安侯除了臻哥儿这个嫡子外,还有三个年长的庶子,且这三个庶子都年长了臻哥儿好几岁。”

雯姐儿仍是不明白,道:“就算有三个年长的庶子又如何,这庶也压不过嫡的去。”

王檀沉思了一下,然后道:“想来这三个庶子中,有人出身比较贵重或者自身才能出色,对身为嫡子但却还没长成的玉六哥造成了威胁。”

小杨氏点点头,道:“不错。彭安侯最大的庶子是二房所出,比臻哥儿大了十二岁,臻哥儿未出生之前,他是被当做世子来培养的,后面他入了军中,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武毅将军。”在这个时代,能被称作“二房”的,哪怕是个妾,前面也带了个“贵”字。

雯姐儿又问道:“那他是庶子,又怎么会被当做世子来培养。”

小 杨氏又解释道:“当年彭安侯夫人怀第一胎时小产伤了身子,几个大夫诊脉都说是再难有孕。嫡妻不能生育,家里有爵位总不能没儿子继承,于是彭安侯禀过玉太夫 人之后,便断了家中妾室的断子汤。彭安侯原打算的是,若小妾生下儿子,便让彭安侯夫人从里面抱养一个记在名下当做嫡子养。彭安侯夫人自己被判定不能生育, 不敢不许小妾生孩子,但却不愿意抱养庶子。婢妾所出之子身份太低,若不能记在嫡母名下,以后承爵时只恐会遇到麻烦,彭安侯便又从外面聘了一个二房回来。那 个二房也是官宦之女,其父是个七品的小官。且她运气好,进门后反比其他几个妾室更早生下儿子。身份比其他庶子贵重,又是居长,自然也就将他当做世子来培 养。只是没想到的是,彭安侯夫人那些年日日求神拜佛喝土方子,没想到在十几年后,还真被她求来了一个孩子,便是臻哥儿。”

王檀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等小杨氏说完后,才又开口道:“想来彭安侯定是非常喜爱自己的那个二房吧?”

小杨氏笑了笑,并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却说明她是猜对了。想想也知道,自己选的二房,进门后还让她先生下儿子,怎么看都是真爱的节奏。

雯姐儿又道:“彭安侯夫人当日应该抱养一个庶子在身边的,要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小杨氏对此不置可否,反而转过头来问王檀道:“檀姐儿,你觉得呢?”

王檀听完这句这才明白,原来小杨氏不是闲得无聊要讲八卦给她们听,而是在教她们一些内宅的事情。

王檀想了一想,然后道:“我倒觉得彭安侯夫人此举十分聪明。倘若当日彭安侯夫人抱养了庶子,那今日变成的就是记名嫡子和正经嫡子之争了。无论生母多么卑贱,只要被记成嫡子,名分上他就成了嫡长子,这对后面出身的嫡子的威胁只会更大。”

雯 姐儿辩道:“那彭安侯夫人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生下儿子,万一没生出儿子呢,她身下空虚无所依靠不是更加可怜。”屋里的都是亲近之人,雯姐儿说起话 来也无所顾忌,又继续道:“其实最好的法子是她先抱一个庶子养着,先不记在自己名下,若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将那孩子记成嫡子。若自己能生下儿子,那庶 子在自己手上,要养直还是养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小杨氏再次转过头来看着王檀,等着她回答的意思。王檀便又道:“这法子听起来虽好,但可行性不大。”

小杨氏“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王 檀道:“首先,彭安侯府的人,特别是彭安侯和玉太夫人不一定会允许彭安侯夫人这样做。第二,彭安侯夫人无法预知自己以后究竟能不能生,若能生又什么时候 生。这万一以为自己真的不能生了,结果在将庶子记成嫡子之后又生了呢,这以前做的不是又功亏一篑。第三,小孩子性子形成都是在小时候,若是长到了十岁上, 那便基本很难再改了。那孩子小的时候是究竟该将她养直呢还是养歪呢,若是养直,万一以后生了儿子,对儿子又是一种威胁。若是养歪,那你明显就是相信自己以 后一定能生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养庶子。这根本就是矛盾的,且将孩子养歪了,对自己的名声有碍。最后,这做庶子的养母和庶子的嫡母,很难说有什么区别。若是 那些知恩的,自会敬重嫡母,若是不知恩的,就是养大了他,也未必不会养出一条白眼狼。反而彭安侯夫人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更好,现在外面说起她来,绝对是一边 倒的同情她和玉六哥。且能力出色的庶子虽对他们有所威胁,但他们毕竟占住了‘嫡长’二字,仍占上风。”

小杨氏称赞般的点了点头,而雯姐儿则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小杨氏又拍了拍她们的手,总结道:“所以,等你们以后成了亲,哪怕是不能生,也不要轻易抱养别人的孩子。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养好了不见得人家会感激你,养歪了却是你的责任。”

王檀和雯姐儿连连道是。

小杨氏却又一人一个将她们抱到胸前,轻轻的拍着她们的背,笑着道:“不过,我的檀姐儿和雯姐儿这样乖,以后一定子孙满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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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檀和王楹在威北侯府住了五天,然后蒋氏派人将她们接了回来。

刚刚回到府中,王檀便被告知大房的添哥儿和二房的源哥儿的亲事定了。

其实从回到京城开始,裴氏和原氏就有开始再相看人家。但王家回京至今也不过一个多月,定亲的速度亦算是快的。

源哥儿是二房的嫡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他定的是顺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幼女曾氏。从上了京城开始,原氏对源哥儿的婚事就挑挑拣拣挑了许久,但不是人家看不上源哥儿,就是原氏看不上人家。

原 先的时候原氏看中了礼部左侍郎都大人的嫡女,为此甚至舍下脸来求蒋氏帮她与都大人的夫人牵线搭桥,结果被蒋氏以一句“我劝二嫂眼光还是不要太高,便是有曾 太爷的余荫在,二伯是白身,源哥儿也是白身,你凭什么让人家一个正三品京官将嫡女嫁给源哥儿。”给顶回去了。原氏求帮忙的话是当着王老夫人和裴氏的面说 的,原本以为当着王老夫人的面,蒋氏怎么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答应下来,哪知道蒋氏不仅没答应,反而说出这一番讽刺的话来,为此原氏闹了个大大的没脸,亦让裴 氏看了一通笑话。

经此一事,被激起了好胜之心的原氏立志一定要帮儿子将都大人的女儿娶回来。后来也不知她从哪里找的人帮忙,还真 让她跟都夫人说上话了。原氏搜肠刮肚的奉承了几天,将都夫人奉承得心花怒放,亦让都夫人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两人姐妹长姐妹短的喊了几天,又是一起赏花又是 一起看戏,原氏觉得两人的关系足够铁了,于是便说出了两家不如结儿女亲家的话来。

都夫人一开始还装作没听懂的将话题岔开,结果原 氏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太百折不挠了,都夫人将话题岔开,她就将话题兜回来。弄得都夫人最后没了耐心,直接冷了脸对她道:“我生的那个已经许了人家,家中 还有个庶女,今年刚十岁,你家孩子若能等,等过几年她大了,我许给你做儿媳妇。”于是,原氏再一次没脸。

至此原氏便渐渐放低了选儿媳妇的要求,最终选定了正五品顺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嫡女曾氏。

比 起源哥儿亲事的“一波三折”,添哥儿的亲事就要顺畅得多了。裴氏先是圈定了京中六品七品的官员之家,先排除掉有实权的,再排除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接着排 除女儿中品性不行或喜欢争强好胜的,添哥儿是庶出,裴氏想要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庶子媳妇,可没想过聘个搅家精回来。

裴氏最后选定了三家,然后准备找人一家一家去探口风,一家不行换下一家。裴氏运气好,第一家问的是太常寺典簿肖大人家,肖夫人当时就答应下来了。

源哥儿排行在前,婚期定在九月,添哥儿排行在后,婚期定在十月,而王桢的婚期又初步定在十二月。总之,今年王家好事连连,连办三场婚事。

王檀回到家中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异常香甜,第二日早上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被香橼告知:“永宁侯府的林四少爷来了。”

王檀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便问香橼:“这关我什么事?”

然后香橼便回答:“林四少爷是来找小姐的,说是要答谢小姐的救命之恩,还带了许多礼物。”

等王檀漱过口净过脸,然后换了衣裳去到正房的花厅时,一进门便看到花厅中间的一张大圆桌上放了花花绿绿各种颜色的礼盒。旁边站着的王楹,泓哥儿和浩哥儿人手拿着一个匣子。

而 此时林家的四少爷林弘熙则站在蒋氏旁边,手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香粉盒,粉盒的盖子打开,他的另一只手指着粉盒里面的东西,絮絮叨叨的对蒋氏道:“…伯母, 您看这可是宫里出来的香粉,精品中的精品,最适合像伯母这样的美人用了。用了之后,保准您会年轻十岁,看起来就跟楹姐姐像姐妹似的,到时候羡煞一群的贵夫 人。”

蒋氏坐在椅子上呵呵的笑着,仿佛对他的话十分受用,又道:“真的?”

林弘熙拍了一下大腿,保证 道:“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伯母。”说着又凑到蒋氏耳边,顺带抹黑一下亲娘:“您看我娘长得漂亮吧,其实她就是因为经常用了这种香粉。而且最种香粉只有 宫里有,外面没得买,这个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赏给我娘的,然后我可是求了我娘好久才求了几盒,准备将它们全都送给伯母。”说着将香粉盒的盖子合上,双手捧 着放到蒋氏手中。

蒋氏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自然不会稀罕这几盒香粉,他或许还不知道,这种宫里才有的香粉是经常被皇后娘娘 拿来送外命妇的,就是她的屋里,也还放了好几盒。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结果都稳重得跟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像是全按照标准。结果现在看到 林弘熙这样脱跳性子的孩子,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怎么看怎么觉得稀罕。

林弘熙还在与蒋氏说着话,王楹看到王檀从门外进来,举了 举手中拿着的红木匣子,对她耸耸肩,无奈的笑了一下。她手中的东西自然也是林四少爷送的,里面放着的是一颗拇指大的南珠,另外他还都给泓哥儿和浩哥儿都送 了礼物。她都不明白,明明才八岁的小公子哥,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那么多鬼主意。

林弘熙看到从门口进来的王檀,连忙抛下正在说话的蒋氏,往王檀的方向跑了过来,等跑近了,笑着道:“檀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王檀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林四少爷上我家来,不知有何贵干?”

林弘熙很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来找檀姐姐。”

“找我做什么?”

“报恩。”

“报什么恩?”

“我受伤时檀姐姐不离不弃照顾我之恩。”

王 檀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他说的是永宁侯府开堂会那一日,他从墙头上摔下来,她帮他擦了一下脸,顺便叫丫鬟来抬他回去之事。她记得那一日他脸上还摔了几个小 窟窿,没想到恢复得挺好,现在已经看不到伤口了,连疤痕都没有。不过这种小事,算不得什么恩吧?更说不上什么不离不弃。

王檀摆摆手道:“那一日我见你脸脏了,不过帮你擦了一下脸,这算不得什么,更说不上需要感谢。”

林弘毅道:“擦脸之恩也是恩,自该涌泉相报!”

第45章 闹剧和章搬家

王檀“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吐出来,接着转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林弘熙,震惊的道:“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林弘熙道:“自然知道,就是我娶你或你嫁给我。”说着看到王檀脸上的表情,又继续笑着道:“檀姐姐,你是不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早知道檀姐姐会这么开心,我应该早点来跟姐姐说的,不过前几日我打听道檀姐姐去了威北侯府,所以才没来。”

王檀简直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像高兴吗?

王 檀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来,然后伸手像给狗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用一种对待小孩子的语气对他道:“小弟弟,你今年才八岁,说谈婚论嫁之事还太早了。像你这 个年纪呢,是应该跟你年纪相仿的人一起好好享受童年乐趣的。对了,你现在习字了吧,或者你现在应该跟着先生好好念书,以后考功名光宗耀祖。”

林弘熙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真心喜欢檀姐姐,准备以后娶檀姐姐呢。”

王檀道:“看吧,嬉皮笑脸的,看着态度就不认真,还说不是闹着玩的。”

林弘熙脸上的表情立刻一变,作认真状,将上面的话重新说了一边:“我喜欢檀姐姐,我以后要娶檀姐姐。”

王檀道:“那好,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林弘熙道:“檀姐姐长得漂亮,还会照顾人。”

王檀道:“你看,你择偶的标准就不对了。你家丫鬟里肯定也有漂亮且还很会照顾你的,你难道还要将你家丫鬟也娶进门?”

林弘熙被王檀说的语塞,转头一想觉得她的话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头仰四十五度角,手指点着下巴,思考着她的话来。

王檀成功的将他说得脑袋混乱,非常满意的从石凳上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还没等她迈开步子,林弘熙突然眼睛一亮,然后拉住她的衣服道:“檀姐姐说的不对,丫鬟是下人,我怎噩梦可以娶她们。”

王檀便又转过头来对他道:“用身份来衡量的喜欢,那就表示不是真的喜欢。”说完就要去拉开他的手。

林弘熙却拉住她的衣服不放开,道:“檀姐姐根本是故意曲解我的话,总之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檀姐姐。”

浩哥儿到凉亭处来找王檀时,看到的便是林弘熙拉着王檀的衣服不放手的场景。林家伯母跟蒋氏虽然是好友,但林弘熙在京里是出了名的性子脱跳好惹是生非,他是不愿意让妹妹跟他走得太近的,但偏偏他今日一整天都喜欢缠着檀姐儿。

而此时他见到的场景,明显是檀姐儿不想与他玩在一块,而他却非缠着檀姐儿。浩哥儿自然要帮妹妹解围的,便上去拉开林弘熙的手,然后对王檀道:“檀姐儿,母亲找你有事,你快去吧。”

王檀自然知道浩哥儿是来帮自己的,连忙道:“是,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就走开。

林弘熙见王檀走,叫了一声“檀姐姐”,然后也要跟着去。浩哥儿却连忙拦住他道:“林四少爷,听说你踢球很厉害,正好我想找人一起踢,不如我们到外院去比一场?”

林弘熙眼看着王檀越走越远,最后转个弯不见了,接着又听到浩哥儿说踢球的事,转头一想觉得讨好檀姐姐的兄弟也是很重要的,便也不急着去追王檀了,便对浩哥儿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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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喜事多,不是这家有添璋弄瓦之喜,就是那家嫁女娶媳。

这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桩要数继远侯府世子周世瑛娶亲这件婚事了。这津津乐道之处不在于女方嫁妆丰厚,也不在于女方年纪比男方还大三岁,更不在于女方是继远侯夫人白氏的侄女,而在于继远侯府将这桩婚事直接变成了悲剧----新郎离家出走,新娘进了庙堂。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原本一对新人被送到了中堂去拜堂。结果也不知那天是风大还是怎么的,天地还没拜完,新娘的盖头突然从头上掉了下来。

这 一掉就不得了,这个穿着嫁衣从白家迎回来的新娘,居然不是原来与继远侯世子周世瑛定亲的白大小姐,而是白家庶出的三小姐。观礼的人是周白两家的亲友,大部 分都是认得白家大小姐的,看到此景后,先是震惊,后是哗然,接着立刻脑补出这N种“姐妹易嫁”的原因。有认为庶妹看上姐姐的好亲事,所以设计了这一出的; 有认为是姐姐不想嫁入继远侯府,所以让庶妹替嫁;当然,更多的人是觉得继远侯夫人白氏欺压继子,故意将嫡出的侄女换成庶出的侄女。

本 来嘛,周世瑛与白大小姐的婚事是白氏一力促成的。白大小姐是白氏堂兄白大老爷之女,白大老爷曾经官至尚书,但可惜十年前就已经亡故。白氏说得好听是尚书之 女,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有父母倚仗的孤女。让堂堂侯府世子娶这样一个夫人,本就已经十分委屈了。结果现在白氏变本加厉,竟将新娘换成了身份更低的白家庶女。 然后众人看周世瑛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同情,看白氏的眼神就多了谴责之意。

而一开始放佛被这姐妹易嫁之事震惊呆了的周世瑛,此时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用一种痛心疾首,满含委屈的眼神看着白氏,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氏自然辩驳道不是她做的,辩驳到最后顺便反咬周世瑛一口,说这根本就是他自演自导的一场戏,因为他不满这门她帮他定下的亲事。

然后周世瑛又说这简直是笑话,你白家的门户是开着的,能让他随便进去内院换掉新娘。就算他能进去换了,难道你觉得白大小姐是蠢的,会听他的话故意坏掉自己的好亲事。

这群众中本来已经有人相信这是周世瑛的手笔了,听过他的话之后,又觉得好像也是。毕竟以白大小姐现在的身份,能嫁给侯府世子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好亲事了,毁了这一桩可没下一桩等她,她不至于会自毁长城。

然后继母继子掐架似的的争来争去,最后就变成了一段难解的官司。继远侯被吵得脑瓜疼,最后拍板道:“你们说的都不算,将白大小姐请过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白家离继远侯府不远,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将白大小姐请过来了。在这两刻钟的时间,继远侯顺便将屋里的宾客请了出去,只留了周白两家的人。“姐妹易嫁”怎么说都是一件丑事,没得还让外人在这里继续听笑话。

白大小姐来的时候一直在掉金豆子,等到问话时却一直摇头什么都不不愿意说,最后还是她的丫鬟代答话的,说昨天晚上是白二夫人来找过白大小姐,让她将亲事“让”给妹妹。

然 后看起来真相大白了,周世瑛当时就用一种包含失望,心痛、委屈,伤心,难过等各种神色的眼神看着白氏,然后道:“太太,我知道您一直怕我挡了弟弟的路。您 放心,以后家中的一切都会是弟弟的,我有手有脚,会自己去建功立业。只求您不要再闹得家中不宁,令父亲烦心。”说着又向继远侯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孩儿 不孝!”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屋里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一出什么戏?继子被继母压迫得远走天涯?果然是比戏台上 的戏还要精彩。屋里继远侯的一个堂嫂,平时与白氏不大和睦,此刻更是开口道:“瑛哥儿,这错的又不是你,要走也不是你走。”可惜她话说完的时候,周世瑛已 经跨出大门走远了,对她的话并未有回应。

继远侯当然有派人去追,但结果周世瑛好似早料到今日会离家出走似的,外面马匹准备好了,包袱准备好了,刀剑也准备好了,他的一个贴身小厮拿着这些东西正在外面等着。等周世瑛一出来,主仆两人骑上马走了,后面追的人没追上。

别以为周世瑛走了这事情就算完了,里面还有更精彩的。

一直哭得滔滔不绝却不开口说话的白大小姐在周世瑛走后,突然走到白氏前面跪下,然后用一种楚楚可怜的语气对白氏说:“姑母,我知道我福薄,无缘嫁入高门,这一生我只求能青灯古佛,长伴佛祖。但从昨日抬过来的嫁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求姑母能让我带走。”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重提一下白家几房的关系了。

白 大小姐的父亲白大老爷说是白二老爷和白氏的堂兄,其实三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当年白家的老太爷兼祧两房,大房夫人生了白大老爷,二房夫人生了白二老爷和 白氏。白大老爷读书厉害,十八岁就考中了探花,官途又一路高升。后面白二老爷也考中了进士,白大老爷对这个弟弟还是很照顾,授官时各种为他奔走。白大老爷 夫妇原本生了一双儿女,可惜长子与他们一同出事亡故了,最后只留了一个小女儿。白二老爷后将白大小姐接回自己家中抚养,不过白二老爷接收白大小姐时,却是 顺带还接收了大房的产业。

白大小姐自从白大老爷过世后,活得就像是个小透明,在白二老爷家中过得如何无人得知。但昨日抬妆的时 候,从白家抬出来的嫁妆却是极壮观的,听说是打头的嫁妆已经进了继远侯府的门,打尾的嫁妆还没从白家出门,堪称十里红妆。外人从嫁妆中得出,白家对这个父 母双亡的侄女应该还是很宽厚的,要不然也不会给她准备这样丰厚的嫁妆。

但现在听白大小姐所言,敢情这嫁妆不是白家准备的,而是白大小姐的亲娘留给她的。

说到嫁妆,白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神有些飘忽的道:“你胡什么,什么你娘的嫁妆,什么带走。”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世子虽然走了,你仍算是周家的媳妇,我们周家是认你的。”

白大小姐却好似没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悲痛道:“算了,是我无能,连娘亲的嫁妆都保不住。”又对身边的丫鬟道:“红绸,我们走吧。”

那丫鬟道了一声是,接着便扶着白大小姐离开了。

说起来奇怪,这白大小姐和丫鬟看起来都是弱不禁风之姿,但此时两人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且她们仿佛也只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外面也早已准备好了马车。等主仆两人上了马车离开,后面来追她们的人根本就追不上了。

马 车直接驾去了一处坐落在京郊名为“青莲庵”庵堂,青莲庵的妙慧师太颇通世故,常在大户人家行走,与许多勋贵官宦之家的夫人关系良好,因此等闲人并不敢得罪 青莲庵。白大小姐主仆到了青莲庵之后,找到妙慧师太,奉上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然后就在青莲庵里常住了下来,名曰“清修”。

当然,白家后面也有人找上庵里来请白大小姐下山,但为白大小姐所拒绝,此都是后话。

而此时,白大小姐主仆被小道姑送进了庵堂后面的厢房后,白大小姐这才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丫鬟红绸则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对她道:“小姐,我们今天真是惊心动魄。”

白大小姐笑了笑,道:“你竟还知道惊心动魄这个词?”

红绸道:“我好歹也跟着小姐念过一些书嘛!”说着走到白大小姐的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她又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小姐,我觉得嫁给世子爷挺好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白大小姐看了红绸一眼,她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觉得她这样父母双亡的身份,能嫁给周世瑛成为世子夫人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以后再找人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人家。

她 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才道:“嫁人不能只看家世,先不说现在的继远侯府内宅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周公子自己地位飘摇还不一定能保住世子的地位。就说让我去当 白氏的儿媳妇我心里就膈应得很。再说,周公子不喜欢我,我就是勉强嫁进去,也不过是让世上多一对怨偶,何必呢。我以后嫁人,就算不能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夫妻 琴瑟和鸣,至少也要能相敬如宾。”

红绸道:“小姐总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

白大小姐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样我们总算离开了白家,也免得被他们当做肥肉,准备随时都咬上一口。”她在白家装了十年的小白兔,现在总算能脱离狼窝,心里总是愉悦的。

红 绸又道:“二老爷和二夫人也真是的,当年他们拿走大房继承下来的祖产就算了,现在连大老爷自己挣下的家业和大夫人的嫁妆的主意他们也打。还好小姐聪明,将 东西全都捏在自己手里。不知道姑太太如果看到抬到周家的嫁妆,里面值钱的金银玉器和字画等全都是假的,会是什么反应。”

白大小姐也不由笑了一下。在白家时,白二老爷和白二夫人时时都盯着她手上的东西,她连出门都困难。她日日担心手上的东西会被发现被夺走,担惊受怕的过了十年。不过她该感谢白氏帮他定下的这门亲事,要不然她怎么能有机会与周世瑛合作,让他帮她将手里的东西转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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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远侯府这件“惊天动地”的八卦在京城流传了一个多月,成为贵夫人们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谈资。一直到了七月的时候,这件八卦才被另一件“某府上公公和儿媳趴灰被儿子撞破奸情”的八卦所取代。

七月的京城还处在最炎热的时候,王檀盘腿坐在稍间的榻上,手拿着一把宫纱扇,不断的往脸上扇风。房间里面放了几个大箱笼,莲雾、香橼、文竹、芜菁等人将房间里放着的各种物件都装进了箱笼里。

芜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道:“这才搬来没多久呢,这又要搬走了。”

是的,搬家。

王家这次是要搬到四儿胡同里一处御赐的大宅子里。

前 些时候,皇帝兴致来潮,突然召了王清进宫给他讲经。讲完经之后,君臣二人顺带聊了一下家常,然后皇帝又突然问起了他的住处来。王清便答了王家的府邸在何 处,宅子有多大,里面有什么景致,宅子里又住了几房人等等。王清说完这些的时候还叹了一下,道:“现在儿女们都大了,下面小的要娶妻生子,家中房子怕要不 够住,现在我长兄正准备将隔壁的房子也买下来,两边打通合到一处。”

王清说的并不是假话,今年王锦源和王锦添都要娶亲,明年王锦涟怕也要娶妻了。王老夫人健在不能分家,等几个少爷辈的都娶了亲,家中房子确实就不够住了。而王大老爷最近也确实在与隔壁的屋主在谈买房子的事情,而且谈得已经差不多就差签契约了。

皇帝今天或许是心情好,听到王清所言,便非常大方的道:“这个简单,朕赏你一处宅子住。”

宅子赏下来之后,裴氏和原氏等人先派人去打扫过了。这宅子原先就有人看守打扫的,因此并不脏乱。这次皇帝赏宅子的时候,将守宅子的那些人也一并赏赐了下来。

文 竹从箱笼前回过头来道:“听说四儿胡同的宅子要比这里大很多,等搬过去之后,就不会像住这里住得这么逼仄了,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文竹将手上的一个青 花瓷瓶轻手轻脚的放进箱笼里,接着又看向王檀,继续道:“小姐,你说搬过去之后,您是不是能单独住一个院子。”

王檀转着手上的宫扇,道:“应该吧。不过我也没去看过那边的宅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房子,所以还很难说。”

文竹道:“最好是能分到一个单独的院子,我还是觉得像在金陵那样,住一个单独的院子舒服。”

莲雾见她们只顾着说话,干活却慢了下来,便开口道:“好了,别只顾着说话,还是快点收拾东西吧。”说着又对收拾瓷器的文竹叮嘱道:“像瓷器这些东西要小心轻放,万一要是打碎了,卖了我们都不够赔的。”

说完又走到王檀旁边,问她道:“小姐,这里乱得很,要不是您先去偏厅里坐着,奴婢去给您端些点心和茶水。”

王檀想着自己在这里会碍着她们收拾东西,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王家搬家搬了三天,先是将家中不常用的物件搬过去,然后是家具,生活用品等,最后是人。

御赐的宅子里面景致极好,里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十几个,园子里花木扶疏,浓绿苍翠。

王老夫人住了东北角一处远离外院环境幽静的院子,王清给它取名为“寿安堂”,王桢住在离寿安堂不远的蕖华院,王楹住了撷芳院,蕖华院和撷芳院都是院子原来的名字,并没有改名。

蒋 氏住在了锦春院,裴氏住了英华院,另还有原氏等人分住了其他的院子。英华院是宅子的主院,若按长幼,自然该是裴氏居住。但这处院子却是皇上赐给王清的,裴 氏觉得自己若住在主院就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当初分院子时,为该谁住英华院,蒋氏和裴氏还相互推让了好一番。最后还是王清拍板,请裴氏住进了英华院。

王 檀的院子靠近撷芳院,是一座二进的小院子,第一进没有倒座,庭院里左右两边各架了一个瓜棚和果棚,左边种丝瓜,右边种葡萄。两个瓜果棚明显是一直被精心照 看着,瓜棚上大大小小的丝瓜一个挨一个的垂落,果棚上长出了一串又一串果子刚有绿豆大小的葡萄,颜色苍翠碧绿。这个院子原来叫“绿怡院”,王檀认为这个名 字与院子的田园之风颇为不搭,给它改名叫“归田居”,灵感来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王清亲自给她写了“归田居”三个字,然后找人刻成了牌匾挂在院子的横 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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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迁新居,自然要请客筵席,王家请客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二日,在内院外院各开了五十桌。内院由蒋氏裴氏和原氏并一个出嫁的姑奶奶王榕在作陪,外院则是王清兄弟三人在作陪。

王家请的俱都是京中的勋贵官宦之家,宴中自然是环翠缭绕,细乐声喧。

因为还没到开席的时候,一众宾客三三两两凑成几个小圈子,都坐在花厅里或听戏或说话。花厅里面搭了戏台,戏台上面此时正演着《浣纱记》,戏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与众夫人的说话声夹杂在一起,花厅里的气氛显得十分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