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阴谋算计更甚剑光刀锋。

武林盟主的位置,一旦为某些门派中人夺得,必然会出现各种倾斜,这样相比起来,倒不如独立的某一个人。

但是独立的个人,又怎及大门派的实力,更别提这样的人物,武林中能有几人。

“‘昆仑’四侠原承奚,请指教。”

“‘八臂罗汉’檀经意,没门派。”大汉面对面前少侠寒锋,一声朗笑,“我没本事夺武林盟主,只看不惯你们暗中算计的车轮战,来吧,我耗掉一个算一个。”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愚呆,他的话顿时换来场下各种叫好声。

原承奚剑指前方,抖出数朵剑花,将对方罩在自己的攻击之下。

剑光才出,檀经意动也不动,手腕一抖,点点寒芒打入剑幕中,原承奚剑势未尽,匆忙回撤,手忙脚乱中一阵叮当声,暗器跌落满地。

不等他抽回势,檀经意再度抬起手腕,袖中几点锋芒飞向对手,破空之声刺耳,原承奚快速后退,寒芒如影随形,眼见着人已到了擂台边。

他晃了晃,好不容易站住了身体。

还不等完全立稳,檀经意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下去吧……”

人影,在众人的哄笑中狼狈的掉下擂台,好事者高声喝彩,檀经意冲着台下拱手抱拳,很有些得意,“请‘昆仑’三侠。”

这一次指名点人,再度引来叫好,“昆仑”派的人脸上如丧考妣,如此一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部被打乱,只怕撑不过半场,就会彻底无人。

檀经意勾勾手指,“来啊,咱争取打到老二,剩下的就交给台下众位了。”

“放心吧。”

“没问题。”

“打出他们掌门来。”

捣乱好事者不乏其人,顿时将肃杀的气氛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场,打了个平分秋色,足足半个时辰,檀经意才拼着最后一把暗器,将对方逼落台下,脸色苍白的站在擂台上,气喘如牛。

他没急着下擂台,而是继续指着“昆仑”派的二侠,“二侠,咱挑战你。”

当二侠黑着脸站上擂台的时候,檀经意忽然退到台边,一拱手,“某家认输,不打了。”

笑声,因为他这个举动再起。

这不是打擂,就是搅局,指名道姓把人叫上了台,自己却认输,把人逼在擂台上不能下去,只能接受下面人的挑战。

他潇潇洒洒的拱手,“咱们也算是争过武林盟主了,值了值了。”

下台,非但没有人嘲笑,反而是一片簇拥叫好,犹如迎接英雄归来。

单解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江湖多豪侠,武林激血性,这才是最纯粹的烈酒西风,来去两从容的人物。

场中打斗再起,越到后期武功越高,比拼也越来越激烈,各大门派高手尽出,每当有门派想要占车轮战的便宜时,就有人如谈经意般出现搅局,打到后期,谁也没能如算计中般保留实力。

楚濯漓拈着梅子,云淡风轻,轻轻开口,“传我命令,‘清风暖日阁’四堂主,也上去玩玩。”

他迎着单解衣的目光,悠然出声,“解衣不会以为,我如此阵仗出现,真的只是来游玩吧?”

她摇首,平静如常。

她从来就不认为楚濯漓是善与之辈,更不认为楚濯漓会不动手,这一幕早在意料之中。

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口,“‘清风暖日阁’为你扫平障碍,去争夺武林盟主。”

目光垂下。

他终于,还是什么都猜到了。

117、争夺武林盟主(二) ...

“这一点都不难猜。”楚濯漓还是那副闲散的公子之态,“将盟主之位交予任何一门派,都容易造成某派独大,亦难服众。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一个武功出色的独行侠,既能轻易在比试中胜出,又不会有倾向性。”他挤了挤眼睛,“除了解衣,我想不出还有谁更合适。我都能想到,许风初这样的老狐狸不会想不到。”

“风云录”上人物,大多属于有背景的,风琅琊属于丐帮,楚氏兄弟身处黑道又有“清风暖日阁”,“情僧”早已公开退出江湖,除了她逍遥自在,还有谁人?

她心不在焉的扯了扯嘴角,游移心思。

“在等兄长?”他若有若无的一句话,戳穿单解衣的忐忑。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种莫名的不安,没有理由。若非要说,只能解释为武者的感知。

“我宁可他,不要来。”

目光投向擂台,比武早已趋向更激烈的程度,从初始眼花缭乱到后期的返璞归真,从暗器剑招的花俏,到掌法内功的比拼,没有了好看,却多了凶险。

掌心一触即分,空中真气炸开,两人飞退,脸色苍白。

剑招比武,能登上擂台者大多能拿捏,顶多一些皮外伤;而内力的比拼,保留一分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自然是全力尽出,无形中以死相拼了。

下台的重伤,留下的也好不到哪去。

车轮的下场,谁也在擂台上待不了太长的时间。这种情形,倒没有人再敢轻易登台。

忆夏一声清啸,在众人惊诧中跃起,飘摇衣带,如仙子般姿态停落擂台上,扬起一抹笑容,眼神淡淡的停留在面前人的脸上,声音不大,“‘清风暖日阁’忆夏。”

一句“清风暖日阁”,随意的姿态,淡然的表情,顿时有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台下人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她很有气势呢。”单解衣抿着唇,眼神中蕴着几分赞赏,“比之我当初见到她时,更懂得内敛压制。”

楚濯漓却只是轻轻扫了眼,“你没觉得她在刻意模仿一个人吗?”

单解衣笑笑,不语。伸手在盒子里拈了枚蜜饯,细细的咬着。

从忆夏的举止神态中,她的确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缓步轻移,话语内敛,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家风范。

“她在学你。”楚濯漓一句话揭穿真相,“就连眉眼间的表情,都与你平日极像。”

单解衣失笑,“是吗?”

“你昔日见到她的时候,是不是冷漠霸气,即便平常的说话,都是睥睨之态,让人有不敢亲近的感觉。”他扬了扬眉角,笑着。

“那是在学楚濯霄?”她忽的笑了。

原本以为,这是“清风暖日阁”公用的表情呢。

“但是她永远学不来你的不在意,你的淡定自若。”楚濯漓摇了摇头,“即便你明白她背后的目的,还能这般无动于衷,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你太冷漠了。”

这话很深,她却懂。

忆夏昔日模仿楚濯霄,因为她倾心楚濯霄,模仿自己,因为楚濯霄倾心于己,忆夏的目的,只是想要引起楚濯霄的注意。

如果她单解衣在意楚濯霄,就会对忆夏不满,可她没有半分表示,似乎在表明着自己对楚濯霄没有半点占有的欲望,所以楚濯漓说她冷漠。

“真正淡定的人,是你。”她咀嚼着梅子,两颊边有些酸。

明明是同样的蜜饯,怎么没有方才感觉甜了。

“因为我是真的冷漠无情。”楚濯漓倒像是得了表情,笑容更加的和暖,犹如三月杨柳青嫩。

场上,忆夏一掌将面前男子打落台下,手指拈着发丝,扬起从容的微笑,“‘清风暖日阁’四位堂主,替二位宫主出战,有请众位同道指教。”

场下,顿时议论纷纷,各大门派帮主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她,终究不能和你比。”楚濯漓摇摇头,“有些话,不该说的。”

若个人出战,不过玩玩;提及宫主,则代表了对武林盟主的觊觎之心,身为黑道的身份,无形中让白道各有算计的门派联合起来。

“你本就是想让事情越激烈越好玩,不是么?”

楚濯漓扬起声音,没有武功的他,没有任何内力去震场,但是他总有他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都会搅乱一切判定。

“一个个打太慢,四位堂主,不妨一起挑战数位掌门。”

堂主挑战掌门,地位不同,可算是输不失面子,赢则赚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他说的是数位掌门,不是四位,这种姿态之高,令人喉咙忍不住一紧,心跳加剧。

一时间,擂台上忆夏的身边,多了几名娟秀女子,明艳的容貌,宫装逶地,巧笑倩兮,忆夏朝着台下抱拳,“‘清风暖日阁’春夏秋冬四堂,挑战‘昆仑’‘天山’‘云松’‘望江’‘雷霆’‘铁扇’各门掌门。”

呼啦啦,不等人家反应,各种叫嚣声同起。一霎间,这擂台下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有终于等到热闹的开心,有嘲弄“清风暖日阁”不自量力的,还有……

“下注了,一赔二,我赌各位掌门胜,四挑六呢。”

“我下‘清风暖日阁’,赌最终拿到武林盟主,人家宫主还没上呢,这些可是如今风头最盛的几大门派了。”

众位掌门互相交换着眼神,表情有一丝尴尬。

上,胜之不武。

不上,情势所逼。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有节奏的呼喊,“上台,上台,上台……”

“雷霆门”的坐席上,人影大枭窜起,在空中漂亮的三折身法,落在擂台上,“‘雷霆门’掌门龙七接受‘清风暖日阁’挑战。”

有一就有二,黑色的身影从“云松派”中间的席位中腾身,人在空中声已落,“‘云松派’掌门云涛领教‘清风暖日阁’堂主高招。”

“‘铁扇门’应战。”

“‘天山派’请赐教。”

“‘望江门’凑凑人数吧。”

“‘昆仑派’愿见识‘清风暖日阁’传说中密招。”

场上的对峙,场下的叫嚣没能让单解衣的脸上多一分一毫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奈,“漓,你也逼我?”

“我只是需要一个主持公道的人。”直到此刻,楚濯漓终于袒露了他的心思,“我料定许风初一定会在盟主落定后宣布退隐江湖,从此任何恩怨均一笔勾销,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阻拦,我不要你助我什么,只要你以武林盟主的身份,让他延后金盆洗手。”

他扬起脸,嘴角挂着微笑,望着场中,“她们一定输,但是你能赢。‘紫衣侯’独战六人,相信也不会再有人敢上台了。”

话语中,“清风暖日阁”四位堂主手中剑起,脚下踏阵,剑气连绵如江海波涛,层叠似云涛霞霰,红蓝翡绿衣衫飞舞,耀眼的剑光中是无穷无尽的杀机,贴背而靠守护着擂台中心。

当剑光挥起的一刹那,六位掌门同时飞掠,倒退。

地上,道道痕迹深深刻下,就在六人方才站过的地方。

当剑阵起的刹那,惊赞声、抽气声响彻一片。

与其他剑阵以防守为主不同,“清风暖日阁”大开大阖之势中更添狠戾攻击。

“铁扇门”掌门手中的铁扇与一柄剑交缠,急促的磕碰中,互相以速度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女子力道偏弱,但灵巧毒辣更胜一筹,几十下爆豆子般的响声不绝于耳,扇剑胶着。

“铁扇门”掌门扇骨摊开,折叠中卡住剑身,快速的擦过,扇尖锋刃划向执剑的那只皓腕。

以他的算计,对方除非弃剑,否则手腕筋脉必废。

不等他脸上露出笑容,就在扇尖离女子的手腕还有数寸时,旁边忽然伸出两柄剑,没有营救执剑人,而是平直的指向来者的胸膛,只等着对方撞上。

男子飞快撤扇,胸口衣衫已被划破两道口子,露出肌肤,台下哄笑。

损己伤人!

这就是“清风暖日阁”的态度,她们只是别人的手下,无所谓死伤,而各种掌门,拼不起。

四对六的劣势,在这种方法下,奇异的平衡了。

游走,试探,触碰,六位掌门从未配合过,乍看毫无头绪的动作换来底下一阵阵的嘘声,但是单解衣清楚的知道,时辰耗的越长,女子真气不足的弱点就越容易显露,而剑阵的破绽也会越来越多。

果然,当一柄剑点在空中与对手交缠的时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腕,重重的敲在她的脉门间。

一声闷哼,剑脱手飞出,落地。

一剑落,剑阵破,又是一声轻哼,红衣女子肩头中掌,踉跄着后退。发丝散乱,脸色苍白。

指掌纠缠,蓝衣女子云袖被撕裂,雪白的藕臂上五道血痕,跌跌撞撞斜出数步,终于站稳。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剑阵立破。

忆夏手中剑光扬起一片水幕光影,挡在最前方,“退!”与此同时,四人分开,三人朝着台下飞去。

打不过,下台认输,保存实力。

“休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被偷袭憋了一口气,“铁扇门”掌门手中扇骨飞出数道寒芒,打向三人背心,而手中一掌拍出,全力打向忆夏。

暗器背后出手,属大忌。而忆夏的一剑,大部分人都看出,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全力出手,对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若打实,性命堪忧。

人群中,齐声抽气。

紫衣翻飞,横空掠出。

剑光寒,“惊雷”天边电闪。

早在忆夏出手的一刻,单解衣已发现不对,当“铁扇”扇骨飞出的刹那,她已在空中,手中三指劲气点出,“叮叮叮”三声脆响,精铁扇骨落地。

众人只感觉到眼前一花,擂台上已多了道身影,两指伸出,轻巧的拈住了那手掌。

对,就是拈,仿佛是拈着一朵落花的力道。

若说“铁扇门”掌门,被人如此轻易挡住杀招丢脸丢到天边,那另外五位掌门则比他狼狈的多。

剑光,九天悬瀑落地,力道万钧。

触及擂台的一角,剑光冲入五人中,青石垒成的台阶生生被劈开,乱石破空,激飞。

五道人影,狼狈的窜起,人在空中,剑光又及。

无力抵抗,只能空中折身躲闪。

碎石,再度崩裂四溅,场下“嗷嗷”叫声不断。

当他们好不容易躲开了剑光的夺命杀招,身上少不了多了几道伤痕,那看似一剑的速度里,饱含了多少剑光,就连他们都没有看清楚。

但是脚下,擂台被劈掉一角,再没有了落脚处。

再一剑,似有若无的从尘土中伸出,将他们重新留在擂台上的希望全部打灭,五人艰难的落地,满身尘土,身上剑痕清晰。

滚滚尘浪,遮掩不住擂台上女子明媚的笑容,将忆夏护在身后,裙角随着尘浪卷起的力道飞舞,仿若天边仙子降临。

而那石碎翻分中,黑色人影缓缓露出颀长的身姿,冰玉面容,额间一点红艳,在杀气弥漫里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