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生是如何与周裕之对话的,劳伦斯不知道,只是在他们三个会面的时候,周裕之已经答应留下来处理风华可能遇到的问题。周闻生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劳伦斯肯定不合适,C城的现实毕竟不了解,而且现在某种讯息已经显示孙志鹏已经在伸出黑手。而周闻生本人身体自上次以后大不如从前,比较来去只有周裕之还可以顶上去,所以,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让周裕之重新回来。

劳伦斯即使想留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恐怕无益于风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片轻松,脱离母亲魔咒的轻松,不过还是滋生出些微的沮丧。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最后表示同意。就在他要退出房间时周裕之从后面叫住他说有话要讲。

劳伦斯破天荒地抽一支烟,周裕之则吸了将近半包,最后扔下烟蒂。

“算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我既然在这里待了,就请你把时年带走。”

劳伦斯知道他有话说,却不料说出的是这么一句,临终托孤吗?有些生气,“你想做耶稣?”

劳伦斯以为周裕之会尖刻地反驳,却不料他只是停顿了下自嘲地回答。

“我没有那么伟大。不过是风华会有多大的麻烦我也不太确定,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如果再让他面对这些也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你能早个半年做主风华,我也会离开。你帮我照顾好时年,不要对她说这些。”

劳伦斯的话如一丝光线照进季时年的心,尽管还是埋怨周裕之的傻瓜想法,心里究竟不再沉郁,或许正是自己要留下来才让劳伦斯道出事实,总归这也算是自己一次争取,没有再次因为误会放弃到手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衷肠共诉

周裕之一直看着季时年说话,听她低声埋怨,事实是这样不近情理,不过他并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事情居然在季时年走之前发生,当然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孙志鹏还是暗地里黑了一招。

“这样的安排我觉得最好,都乱成一锅粥的事情,你来了又有什么用处?”周裕之揉揉眉心。

“衬衫穿着还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见不得人吧。”季时年不理他,指指周裕之身上的衣服。

周裕之的脸果然不自然地红了红,这个他倒没想到。昨天早晨似乎有预感,心情莫名地低落,看着衣橱里满眼的白,突然有片刻的厌烦,一件一件翻过去,在角落处有未拆封的包,也有一件洗过熨得平整的蓝紫色衬衫,浅浅地紫,记忆里季时年似乎有这样颜色的长裙,没有再犹豫衬衫穿到身上,配着西服,感觉很好。

看周裕之不说话,季时年轻轻叹口气。

“我既然选择了你,就选择了你的生活和你的背景,你一句话不说把我摒弃在外,为什么不听我的想法?还要编出一套骗人的说辞。你们男人怎么都很笨,很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就好,以为这就是关心人?我若要的是这些,你也未必会喜欢我。”季时年忍不住不平。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就想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法国?”不平后还有委屈。

“劳伦斯…”周裕之涩涩地开口。

“劳伦斯是谁,他是我选的人吗?还是你给我选的人?你不说,如果你不说,他也不说,我走了怎么办?你就这样子等着熬清白?”

季时年仿佛要将连日来的委屈和痛苦悉数倒出,却又碍于周裕之的窘境,忍住不再说,眼圈泛红,咬着嘴唇不再看眼前的冤家。

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干净修长,从对面伸过来,抓住季时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季时年要躲,却挣扎着没挪开手。大手一旦握住便再不容挣脱。季时年的脸突然俯在那双令人安心的手上,温热的眼泪洇开在手上,周裕之抬手摸上那已长得浓密的厚发。

“真傻。”

“你才傻。”季时年浓重的鼻音立刻驳了回去,却没了怨气。

“裕之,我想帮你。”

周裕之揩干季时年脸上的泪,声音充满柔情,语气却坚定,“你还是要去法国,待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还让我操心,等这里的事情停当了,我去找你。”

季时年抬起头,眼睛看着周裕之,好半天,“好吧,我回法国等你。你说话算话。”

季时年的乖巧让周裕之意外,不过心里也松口气,他最担心也是季时年,以前是话不好说,遮遮掩掩,现在既然她什么都明白,索性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他以为季时年会据理力争,那就要多半费些力气,这个姑娘也不是普通的倔,总有水滴石穿的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说的通。把玩季时年的手,“一下子这么乖还真不适应。”

季时年幽怨地出声,“我在这里,你恐怕都没心思顾及自己,这个时候也许离开C城就是最好的,你可以心无旁鹜地考虑自己的事情,总还有陈明在身边。”

周裕之轻轻笑,放松似的靠在椅背上,转头看门口的陈明,“过来吧,季总监就交给你了,你给我把她好好送上飞机。”

陈明走过来疑惑地看看季时年,只点点头,周裕之也的确想的不错,季时年在这里除了着急还是着急。

时间差不多要到,再不情愿也该走了,毕竟能够见面已是极大地通融,周裕之狠下心松开季时年的手,欲起身。季时年却突然反抓住他的手。

“裕之,我…等你的戒指。”

周裕之愣在那里,一瞬间百感交集,再开口,声音也有隐约的哽咽,眼角却笑得挑起,“你这个傻丫头,这种话不是你说的,你到底还留不留给我一个机会?”

季时年笑得傻兮兮地,只晃了他的手指,问,“这个可没有谁先谁后,你就告诉我,我能不能等来就好。”

“没见过你这么威逼利诱的,明着是逼婚。”

“你就说行不行。”

“不要后悔就好。”

“一言为定。”

季时年走到屋外,双腿再也撑不住,急步走到车前,趴在车的一侧门边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陈明亦难过,周裕之刚才的样子虽然还好,但是谁能见得这样的裕之哥。在陈明的记忆里,周家大哥永远意气风发,小时候样样拿第一,加之身世背景好,几乎从小到大都是他所在环境的宠儿,人人都知道他是城中风华酒店的继承人,可是没人嫉妒他,他人不傲,跟男生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待女生彬彬有礼,女孩子们都喜欢他。是啊,谁能想到今天的周裕之会身陷囹圄,困翅难飞。慢慢踱过去,“季总监,先上车吧。”

冷风吹得泪凉得刺骨,脸飕得疼。季时年擦擦脸上的泪渍,钻进车里。暖风逐渐热起来,手脚还是冰凉的。

车到公寓门口,陈明停下车子,“季总监您什么时候的票,我好来接您。”

季时年玩弄手里的围巾穗儿,“我不打算走。”

“您怎么又不走了,那我怎么向裕之哥交待?”陈明有点儿不明白。

“我骗他的,你不必告诉他,反正也只有你跑来跑去通消息,你不说,没人知道。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走得了,与其在法国心神不宁,还是待在这里心里安慰。我想去政府那里打听打听情况。”季时年哭过的眼神清亮,淡淡地有一抹微笑在嘴边。

这个时候的季时年是陈明所不熟悉的季时年,陈明见惯了她素日的亲和,也见过她对周裕之的撒娇依赖,唯独没见过季时年此时的神情,或者说这样的表情和决断甚至和周裕之的某些时候一样,坚定果敢,不容人反驳。

陈明知道季时年要去政府打听打听意味着什么,无非是找方战。方战欣赏季时年的传闻曾经在背地里甚嚣尘上。他听到过人们对于风华实行美人计的嘲笑,也听过嫉妒的人用如何露骨的话来描写这段臆想出来的艳闻。

陈明不了解季时年,但他相信周裕之,也知道那些工作是季时年推不掉,风华不好拒绝的。方秘书长他是见过的,外形儒雅,样貌不错,也是个深谋远虑的大人物,他总不信那些风言风语。不过他的确是见过方秘书长送季时年回来的情形,暗夜里看不清楚,但是从城市的一端绕半个城来送一个外国专家回家,要么是崇洋媚外,要么是不怀好意。

这种事情明说不得,陈明有意识地提醒周裕之,却都被周裕之避开,再见周季二人依然如胶似漆,心里也想开,裕之哥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不说他也别提这闹心事儿。

“我听说方秘书长和马副市长不和,这事八成与马副市长也有关联,我看事情第一步是看方秘书长能不能站稳脚,他站住了,那么裕之哥就没多大妨碍。然后我们就想下一步,如何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澄清,挽回声誉。”

“我能做什么?”

“据说市长还有上级领导没有那么快给方秘书长定论,对马副市长随意发表的言论也很生气。方秘书长也是有后台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家缴械。就这一两天了。我敢肯定方秘书长不会有事情。”

季时年垂下头,“不管怎样我得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更新频率紊乱,先更这么多了,见谅。

背水一战

站在周家公馆外面,季时年觉得心如铅重,从未如此害怕走进这扇门,即使是当初和周裕之搭成行骗二人组骗得周家二老的信任时也没有此下的心慌。稳稳心神,呼出大大一口气,上前摁响门铃。

刘嫂看见季时年过来自然欢喜,脸上现出喜色,转而又有忧虑,“季小姐,你快来陪陪夫人,唉…”说着,用手擦擦眼角。

季时年知道她难过的是什么,拍拍刘嫂的肩,低声道,“我知道。”

大年三十,徐至美身体比之前好一些,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低头剪些什么东西。

季时年走过去,“伯母,身体刚好,别累到身体。”

徐至美抬起脸,见是季时年,眼神惊喜,把手里的活计放在一旁,“时年,你和裕之…”

季时年心酸,却还笑着故意打趣,“他终于肯要我了。”

徐至美拉住季时年的手,“唉,好不容易你俩和好了,裕之又去海南了。这个年过得总还是有缺憾,不过,年后几天就回来,你们年轻人也不在乎这些年节,我也习惯了。本来以为今年的年和往年一样没人,没想到时年你在。”说着扬头叫刘嫂,“刘嫂,年夜饭加几个时年喜欢吃的菜。”

季时年专心地看徐至美剪一个“喜鹊登枝”的图案,目光从剪纸慢慢移到徐至美低垂的脸上,虽然瘦了些,依然是一丝不乱的发髻,依然是素净平和的脸色,专心致志,仿佛周围的一切与自己无多大关系,只沉醉于手里的活计,剪一下端详半天,看下一剪如何圆滑地剪出弧线,困难的地方再摸起刻刀细心地刻出一片小小的纸屑。也只有她这样的耐心才可以一点一点完成细致的活计。

如果没有这些纷乱的事情,徐至美的人生应该是安美祥和的,看过她,季时年才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难过,美好如徐至美,不争不求像水一样安静的人也会在命运的安排中让情感颠沛流离,原来平安福顺如此难求。

心里这样想着,眼角也湿润起来,此刻倒再没有对徐至美的些微的怨,几乎想把May和英的事情和盘托出,话欲出口,时宜不对,此时多美好,缓缓再言罢。

抬手悄悄擦泪,却被猛然抬头的徐至美看个正着,脸上微有诧异,却在一惊之后化作笑意,“盯得眼睛发酸吧?刚开始,我也这样,只一会儿眼睛就疼,练习好一阵子之后才习惯。”

季时年顺势也笑掩饰慌张,索性站起来抽一张面巾纸去洗手间,“真的是,您总绣花,自然比我功力深。”

徐至美看季时年拿着面巾纸离开,刚才还奋力工作的手停下来,平和的面色也露出疲惫和不宁,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确是不太清楚,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不说,她便不问,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多分担一些,哪怕是为配合大家强装笑颜。

季时年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好半天才把红了的眼睛遮掩过去,情绪稳定下来开门出去。徐至美仍然低着头一刀一刀刻。端一杯安神润燥的茶过来。

“伯母,下午还有些事情,我先出去,晚上过来吃年夜饭。”

徐至美放下手中的活儿,抿嘴笑,“要早点儿回来,想起来喜欢吃什么就打电话给刘嫂,晚上热闹热闹。”

季时年只能点点头,拒绝了徐至美要给她派车子的好意。出门给李部长打电话。与李部长久未联系,只是在拿到机票时发过一个短信告之自己要离开C城。

电话很久接起来,李部长似乎不太讶异季时年的来电,只是声音急喘了些,很抱歉地说刚才陪领导走访几个单位,然后问她有什么事情。

季时年觉得此时此刻的真是不合时宜,还是硬着头皮问他知不知道最近风华发生的事情。

李部长沉吟片刻,“时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语气仿佛对她所求之事心知肚明。

“那您觉得又有多大可能性?”季时年咬着嘴唇紧张地等回答。

那边李部长压低了声音,“这个我不好说,风华有多清白我可不知道。他这事情差点儿牵扯到秘书长,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风华的事情没有报,多是因为这个压着,你以为风华有多大能量,如果不是方秘书长,周裕之和风华怕是风雨飘摇了?你不过是想帮周裕之,想帮风华,时年,你不是都打算离开C城,为什么还要趟这浑水?别感情用事,同情救不了周裕之。”

“李部长,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是非曲折,您所说的黑暗和斗争我也不太懂,我在风华也有半年工作时间,所谓的有偿服务在那里是严禁的。我可以为周裕之做保证,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时年,你未免太傻,周裕之和风华怎么可以分开,他现在是风华的负责人,这件事情当然有他的份儿,是风华推出的他,他根本走不了。你看见了吧,风口浪尖上父子不是父子,你不过是他的女朋友,犯不着这么样儿。”李部长似乎怕生在域外的季时年不懂得这些,索性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是他自己站出来的。”季时年低语。

“那就他也傻。怎么就傻到一块去了。”李部长忍不住皱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是帮补上忙。”

李部长的冷言拒绝让季时年心里又阴沉了几分,知道李部长在推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方秘书长还好吗?”

李部长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时年,我说你怎么就那么轴,我都跟你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风华差点儿连累了方秘书长,他好不容易摆脱嫌疑,你这不是找事儿吗?再说,你和秘书长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最好别有这样的想法。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能过去就过去,不可能的,你不要强求,执着未必是好事情。”

季时年捂着电话,向李部长道谢,心里的主意却比刚开始还要坚定。回头看边走路边打电话,已经将周家公馆远远地抛在身后。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方战的电话,却被告知电话已经转接至小秘书服务台,问她是否要留言。季时年挂断电话,自然明白方战的电话转移的原因,也知道他此时必定是带着手机在身边的,因为方战曾经告诉她这个号码是少数几个人知道的号码,有想法大可以放心地通过这个号码告诉他,不需要秘书做二传。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她还要做。

犹豫半天还是发出一条短信,“方秘书长您好,好久没有问候,知道您忙,冒昧发信,希望您不介意。我在兰亭茶社,会等您到七点,如果方便,希望见一面。”

季时年知道大年三十的下午约别人出来是太不礼貌的事情,可是想到周裕之,想到徐至美,心口就一跳一跳地疼,再无礼她也要争取一下的。茶社在市郊,这个茶社曾经听方战提起过,夸赞这里的茶艺一流,茶好,功夫好,泡出的茶恰到好处。

氤氲的茶香飘满屋子,居然也有几桌客人,季时年要一个包间,要一壶茶,拒绝服务人员的表演,直到喝了几杯之后身体才暖和过来,抱着茶杯定定地出神。

对于方战,季时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包括他对自己的想法,自己对他的感情。最初也无非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走近,自然方战留给她极好的印象,再到后来结识了不少官员,依旧是出类拔萃的,甚至更让人敬佩他的为人,作派品行行事的确没得说。如果不是后来那些敏感的细节,她或许把他当成一个不错的朋友。

被一个优秀的男人爱慕,季时年承认自己也有小小的虚荣心。记得一次无聊看电视里的心理访谈节目,一个漂亮优雅的女子就是因为被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成功人士爱慕追求而迷了心智,以为遇到真正的爱情,几乎放弃家庭,执拗地要离婚,丈夫爱她爱得厉害,万般无奈之下求助电视台。那女的泪眼婆娑,最后在主持人的询问之下才承认,其实已经和成功人士分手,那个男人在开始几个月的追求之后,面对她真正要离婚的问题时,突然退缩。

女的也是极高傲的,职业好,长的漂亮,人也诗情画意,颇有才气,否则丈夫也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虽然后来那男人再度找她,女人算是理智也算是自尊,却不肯再回头续情。因为有了感情的游离女人也断断不肯原谅自己再昧着良心欺骗丈夫,不愿因为那个人付了自己,又回头找旧的窠臼,索性决定惩罚自己到底,离婚算了。

季时年当时觉得荒唐,那女人和丈夫也是校园情侣,上学时候校风严谨居然还可以偷偷摸摸早恋,结婚了,任谁都以为成正果了,反而不堪一击。她以为是那女人太虚荣,可当后来方战透露出这样的情绪时,她在最初的小欣喜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虚荣了。这种虚荣与金钱物质无关,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对自己魅力的虚荣。

如果不是想起那宗节目,季时年未必可以谨慎而退。凭心而论,与周裕之相比,方战的魅力并不差到哪里,反而因为阅历沉稳,也因经历的人世有着中年男子的些微忧郁而产生的醇厚,这甚至比年轻阳光吸引人。这样的男人站在那里,即使不说话,不做事,对很多女人,该是有瘾的毒药,何况他还温柔地关注你的一切。

季时年听过男人对女人的论调,有的男人喜欢女人想拥有,想成为女人的丈夫,有的男人喜欢女人只是想占有,将女人收纳为情人。方战对她又是哪种心态?而如今,她又打算以哪种心态来面见方战?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现在很好,春节去了西藏,阳光真好啊,绝对是疗伤级的。

谢谢你们等我,安慰我。

美人心计

方战给季时年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季时年刚要问您的房间在哪里,方战直接说我去你那里吧。季时年反应过来开会的人大多安排在一处,她现在这样晚过去,怕是不太好。

片刻之后,门铃响。季时年深呼吸,整整衣服,站起来开门。

方战站在门外,胳膊上搭着风衣,身上不过一件灰色的开衫里面穿白衬衫。

请方战进来,季时年忙着倒水冲茶,茶好了,又打开冰箱拿出冰镇的饮料放到桌上,仿佛不够,又要回身找其他时,方战说话。

“我不喝,你有话就说吧。”

仿佛一道符咒一下子把季时年定在那里。

“我想您帮帮周裕之。”话出口,人也豁出去,回头坐下直视方战的眼睛。

方战不动声色,身体调整成舒服的姿势,“你怎么知道我会帮周裕之?”

“我不知道,只是想请您帮忙。”

“周裕之的事情往大了说,那是扫黄□的对象。”

“可他不是。您要相信风华,之前政府和风华也有过合作,风华倒了,岂不是说政府也有疏忽的时候?”

“政府当然不会有问题,风华却可以自甘堕落,和政府合作过的企业有很多,国家领导人视察过的企业倒闭作假的也多,可是你敢说是政府或者领导眼光不够,有问题?我是对风华寄予厚望过,甚至和周闻生父子关系都不错,但风华如果犯法,我照样会不徇私情。”方战说完便看着季时年。

季时年本挺直的背有些微微地佝偻,政治上她实在是幼稚,她以为用风华和政府的良好合作可以使方战相信风华的清白,却被这样冷淡地告知政客的道德洁癖。

“那就是说您也帮不上忙了吗?”

“我要说明两个意思,第一,这不是帮忙的问题,如果风华清白,政府自然会主持公道。第二,我不是公检法,我的看法仅代表我自己。”

“那就是见死不救,我知道您也刚从这潭浑水里出来,巴不得再不近身。” 口气带着些微的强硬和嘲讽。

“你这是求我还是在逼我。求人帮忙不是你这个口气和态度。”方战站起来,脸色寒冰一块。

季时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任性,如果说方战不帮忙是完全有理由的和立场的,只是自己不能这样连一星半点儿的消息都没得到就铩羽而归,慌忙跟着站起来,心里急忍不住拉住方战的胳膊。

“你等等。”

方战站住,季时年站定抬头看方战的背,眼神游离怯懦,最后终于定住,“你…可不可以等等。”

方战缓缓回头,盯着季时年的眼睛,“你想好最坏的打算了?”

季时年牙咬着下唇角,手里却抓得更紧,只是不说话。

“那你说说看你能做些什么?”

方战似乎是在逼她,每个字都毫不留情戳到她的自尊和心上。

“听你的。”

“真要听我的?我说什么都算?”方战的声音突然带了怒气,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有黑云摧城的压迫和震怒。

季时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方战,从来在她面前方战都是谦谦君子,她没应付过,羞辱之极,难为情地低下头,几秒后突然撒开方战的胳膊,几步走到门边,挂了锁,又急步走回床前,抬手脱掉外衣,再伸手到后背,刺啦一声拉开后面的拉链,轻薄的羊毛裙缓缓地从一侧的肩上微微滑下来。

男人可以为知己者死,女人却要把身体献祭才能走到最后。

方战不动,眼睛眯起来,声音冷冷的,“你是自信自己足够倾国倾城,还是觉得我立场不够坚定可以背叛原则?”

这样的委屈和羞辱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致命的,不是灵魂的堕落,只是迫于形势,而无法选择的对身体的抛弃。季时年单手掩住一侧的衣服,索性无畏地看着方战,半扬着头,“你难道没有想过?”

“还真是幼稚。”方战突然笑了。

“如果换种方式也许更好。”向前几步,几乎要贴着季时年的身体,举手要抚住季时年的脸,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灯光下细腻柔滑的肩上。手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季时年微微发抖的身体。

“哪种方式?难道你愿意给我婚姻?”

方战一顿,婚姻,他不是没想过。婚姻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本来是算不上问题的问题,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华籍的未婚女子,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季时年却是例外,她的国籍注定他的婚姻成为让人挠头的事情。爱德华八世,爱美人甚于江山,因他是国王,所以成全了千古美名,他方战一个小小市委秘书长,放弃权力与前程,不过是一介布衣,古人怎么说来着,士之怒,流血漂橹,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激不起任何浪花,即使是闲人谈资,也只几个月而已。爱情和江山权力的选择,于他从来不是英雄的两难悲壮,只不过是寂寂无名小辈的可笑。

如果她愿意,除了婚姻名分外,但凡别人给的起的,他也不逊。

“未必是婚姻才可以让人相守相爱。周裕之能给你的难道就是这些?”手指一顿。

“你的逻辑也许有道理,可是对我不是。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女人就是一个空间,他愿意在这个空间里生活,如果不够爱不够真心,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容器,情人,说到底是身体的容器,就是浪漫的红颜知己,也不过是精神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