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朝中重臣,即便再不甘愿,九叔叔也要和许多的官员有来往。

所以君兰打算买些新鲜有趣的小东西过来,送人的时候可以当做人情。不会太贵重让对方不好收下,又能精巧细致,让收了的人心中愉悦,念着她这份情谊。

与她交好的人多了,那么清王府往后说不定能够多些朋友,少些敌对的人。希望对九叔叔能有点帮助。

因为想着九叔叔,所以君兰做这些事儿方才格外有兴致。

从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个街铺看过去,过了半个多时辰,君兰已经挑了不少东西。

眼看着还有大半的铺子没有逛,君兰有些累了,就打算去旁边的酒楼稍微休息下,顺带着用个午膳。

马车停在了酒楼前。

君兰下了车子,正打算往酒楼里面行去,却在经过紧挨着酒楼的那间铺子时,脚步一顿,走不动了。

君兰慢慢停住步子,悄声问身边跟着的盛妈妈:“有没有瞧见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人?”

盛妈妈原先是在宫里伺候的,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暗中查看周围的习惯。

听了王妃的问话,盛妈妈颔首道;“看见了。”

“有没有觉得眼熟?”

“…是有点。”

君兰和盛妈妈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明了。只不过在没有完全肯定之前,谁都没有把话说出口。

对方去的那间铺子是药铺,就暂且不去了。刚刚就看到“熟人”进去,倘若尾随而至,被对方发现了可就不太妙,徒生尴尬。

倒不如暗中看看,确认了对方是谁再说。

君兰问酒楼店家要了二楼靠窗雅间,还特意选了个窗户正对着进门的那条街的屋子,这才落座。

陆陆续续有新鲜饭菜呈上来。

君兰没有理会上菜的过程,让盛妈妈管着这些。她自己则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透过那里望向了酒楼前面的街道。

尤其注意的是,旁边那间药铺的门口。

饭菜上齐,也没见那人出来。

君兰慢慢用膳,眼睛不时地看着药铺。终于,在她吃完一碗饭把筷子搁下的时候,那边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长衫身量很瘦的男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个小男孩,另外一只手则是在牵着一名相貌温和恭顺的女人。

君兰紧紧盯着那个男人的相貌,一再确认是不是他。最后心中得了个肯定的答案,这就把声音微微抬高了点,唤道:“长灯。”

原本闭合的屋门骤然打开,长灯悄无声息地掠身至她跟前,“王妃有何吩咐?”

“你看看底下那个男人。”君兰透过开着的窗边的一点点缝儿,“你跟过去看看。留意一下他们的关系。”

长灯是习武之人,眼尖。君兰都能从二楼往下看望清楚那男人的相貌,长灯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啧地倒吸了口凉气,看看君兰,想到王妃的吩咐,片刻也不敢继续耽搁下去,赶忙飞奔而出。临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守在门口的长生,务必要守好王妃。

*

君兰气定神闲地用膳。待到基本上饱了,就搁下碗筷。

没多久,长灯去而复返,进来把事情禀与君兰。

“…他们一同进了院子。属下看清了那个院子的位置,若是王妃再让属下去寻,也能找到那个地方。”

“嗯。”君兰点点头,“果真是五老爷?”

长灯肯定地道:“是。正是五老爷。至于那女人,好似是个寡妇。独自带着孩子进京的。”

君兰刚才就留意到了那个小男孩。

长得挺精神,被女人抱在怀里。没多久,许是女人累了,闵广正把孩子接了去抱着。

再然后,再然后他们就上了车子,看不到了。

君兰想到一事,多问了长灯几句。

长灯一一回答。

君兰细细思量着,这里头好似没甚大碍,便没再继续追问。

下了二楼雅间,来到酒楼的大堂。

大堂不比二楼那般清净。这里没有隔间,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大屋子里用膳。有大声说笑的,有高声嚷嚷的。还有喝醉了在那边乱发酒疯的。众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生疼。更有各种菜香酒香飘来,味道交杂,也不好闻。

君兰加快脚步往外去。

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君兰就被旁边一个人给喊住了。

“兰…姐儿?是你吗?哎,真是兰姐儿!”

听闻这人的声音,君兰本不想搭理。不过,已经距离那么近了,再装作没听到也说不过去。

于是君兰微微侧首望过去,微笑,“五夫人。”

这个称呼一出口,高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这算什么!”高氏厉声喝道:“难不成一声‘母亲’都叫不出了么!”

闵家五夫人的这声高喊音量着实不小。

屋内大堂用膳的人有几个离得近的就朝这儿看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门口不远处的两个人。

君兰并不在意里头的诸多目光,只朝着高氏淡淡笑了下,“五夫人莫要激动。难道您忘记了,当初是你们签了那再无瓜葛的文书。有那么多人作证,难道您还想装作没有这事儿?”

听闻这话,高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当时还有皇上在场。

倘若想把那事情糊弄过去,还得先看看皇上那边的意思。

高氏气得胸口发闷。不过,她今日到这儿来并非是要和清王妃算计那些事情,而是另有目的。

“你爹在这里?”高氏朝着酒楼旁边的药铺探头探脑,“我听说他来了这儿。”

君兰没料到高氏过来竟然是为了闵五老爷闵广正。

可闵广正离开那么久了,高氏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看高氏一脸焦急,君兰思量了下,怕是高氏收到消息后才匆匆往这儿赶。这样一来,就给错过去了。

君兰也不知刚才那些事儿高氏究竟知道多少,索性含糊说道:“五夫人为何这么说?”

高氏特意让人留意着闵广正的动向。刚才有人禀说五老爷去了药铺,她就急忙赶来。

谁知道没有拦截到闵广正,却是拦到了君兰。

看着曾经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是清王妃的她,高氏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家的女儿嫁了人后都是心里惦念着母亲,茶不思饭不想的,神色不会太好。需得在婆家多适应些日子方才能够放下来,融入新家庭去。

她倒好。这才嫁人多久啊,竟然已经养成了王妃做派。面容娇俏了许多,神清气爽得很,而且出门还有侍卫护送,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伺候着。

当真是十足的贵人模样。

高氏看得眼热,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再开口的时候,口气就更加不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还不清楚?你既是见了他,既是看到了那孩子和那女人,肯定就是什么都知道了!”

君兰被她这言辞给气笑了。

且不说她刚才是在酒楼,而闵广正是在药铺。

单就闵广正那行为,一看就是偷偷摸摸的,恨不能避开所有认识的人。所以择了小药铺,所以贴着墙悄悄走,所以来了这和闵府离得很远的街道。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让女儿晓得所有事情?

君兰不愿搭理高氏,说道:“五夫人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怎会知道五老爷那许多事情。”

“如果不知道,你怎会来了和他这样近的地方!肯定是看到了那个小贱人还有那个小贱货!”

高氏已经让人盯了那几个人好多天,心里头已经知道了闵广正的做法,知道了闵广正现在没事就会去陪着那母子俩。

接连几天晚上不见丈夫踪影,高氏的心里已经聚集了太多的怒气,恨声道:“清王妃,不是我说你。你既然看到了他,就合该对我说句实话。你若是不把我当亲人,也成。同是女人,你想想我的处境,想想那个贱人,再想想那个小杂种,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听着高氏这恶毒的用词,君兰不敢置信地抬眸扫了她一眼。

她早已知道高氏并非出身名门,只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毕竟是庶子之妻,闵老夫人不可能为闵广正择一门太好的亲事。

闵五夫人曾经也有过粗俗点的时候。听说高氏在婚后被闵老夫人调。教过,行为举止就颇有大家风范了。

君兰还是第一次见到高氏气极时候说话这么难听。

五老爷和那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她不太清楚。不过,那小孩子…

君兰微微蹙眉。

长灯往前迈了几步,挡在了高氏跟前,哼笑道:“夫人若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不如问问我。我们王爷从来都不舍得让王妃操心,所以王妃镇日里都是赏花看首饰,才不会管那些人的腌臜事情。”

长灯身材瘦高,气势十足地往高氏跟前一站,高氏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过是清王爷身边的跟班,能知道什么。”高氏气道。

“知道的很多,就算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个跟班,也比你能耐,知道的比你多。”长灯双手环胸,挺起胸膛往前大跨了一步。

想到这女人在王妃的跟前口出秽言,他犹不解恨,目光冷冷地瞪着高氏。

这眼神带着杀气。

高氏骇然,不敢再去骚扰君兰。

长生和盛妈妈护着王妃上了马车。

因着看到了高氏的车子,还有高氏将要去往的方向。君兰不愿和她同路,且暂时没打算回府,就让人从另外那第三条路行了过去。

说实话,依着君兰来看,那个小男孩不见得是闵五老爷的孩子。而且,很大可能不是。

她特意让长灯留意了那几个人相互间的称呼。

刚才长灯禀完事情后她问起这个,长灯说了,那小男孩儿叫闵广正为“闵叔叔”。

所以,顶多是孩子的母亲和闵广正有什么牵扯。孩子很大可能不是闵广正的。

只是看了刚才高氏那气极发疯一样的举动,君兰更是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高氏了。免得高氏再认为她在偏帮着闵五老爷。

君兰让人把马车朝着第三条路驶过去,行了一段距离后,她才发现这儿自己没有来过。

莫说是她了。就连长灯和长生也没来过此处。

加上这一条巷子有些窄,所以车夫小心翼翼地将车子驶得更慢了点。免得在不熟悉的地方走错了路,到时候就不好转出去了。

没多久,路渐渐宽敞了点。

车夫欣喜,笑道:“王妃放心。看着前头那条路的样子,转个弯过去就能到大道上了。再绕一下,就能去王妃说的那个铺子。”

之前君兰打算用膳过后继续挑选东西,行程是定好了的。只不过高氏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因着不愿继续看到高氏,所以另择了路。

车夫所说的地方,便是之前计划好的所去之处。

君兰放心了些,应了一声。

就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后,旁边忽地传来一声爆喝。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在旁边不远处高声喝问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耳生。

君兰忍不住撩开了车帘子去看。还没有望清楚来人,就听长灯在旁嬉笑着说道:“哟!原来是赵二少。您不在自己家里待着,来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作甚?莫不是这儿有什么吸引赵二少的地方吧。”

听了长灯口中的称呼,再看到不远处的人,君兰终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声音有点耳熟了。

说起来,她和赵宁武也见过几次。还曾经说过话。只不过两人真算不上熟悉,顶多是打过几次照面的交情。

君兰没料到为了避开高氏让人胡乱走一通竟然还能遇到他。

只是这地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为甚对方好似很介意这里来了人?

长生亦是发觉了不妥当,快速地在车旁说了句:“王妃小心。”

“王妃往后面坐一坐吧。”盛妈妈听到了长生的话,紧张地在车子里去拉君兰,“里头安全一点。”

君兰倒是没那么害怕。

她的心里,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赵宁武会在这里。为什么看到了偶然经过的她,赵宁武会紧张成这样。

周围除了长灯和长生外,还有好些个着常服的侍卫。且车夫也是会功夫的。

君兰并不甚担忧,轻声安抚了盛妈妈几句。

说话间的功夫,不远处的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马车前。

看到长灯,再看清楚马车,赵宁武知晓了车中之人是谁,策马朝这儿来,停在了马车前面。

若非想要弄清楚状况,君兰根本不想搭理他。

不过,即使她不想理会对方,对方也主动地往她这边凑。倒是省了她主动开口。

“原来是清王妃。”赵宁武向她微微侧低着头,嘿嘿笑着,“您是去哪儿?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可别冲撞了您。”

君兰平静地道:“赵二少都不怕这里的人冲撞了你。我又何须惧怕。”

“呵。不亏是清王妃!说话语气就是打!”

赵宁武哼声说着,从马背上俯身而下,往她这边探身过来。

君兰厌恶,当即摔下车窗帘子,不愿看到他。

赵宁武脸色微变,抬手就要去扯她的车帘。

谁知他的指尖刚刚捧到那犹在晃动的布料,突然眼前寒光一闪,竟有利刃横在了他的眼前。

赵宁武脸色黑沉如墨,怒瞪长生,“你个小喽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就凭你这点本事,还能难得住本少爷吗!”

“本官并非刻意为难赵二少。”长生冷冷说着,把手中利剑继续往前送了几分,“只是王爷吩咐了,无论是什么人,但凡是男子,但凡有对王妃不敬的举动,一律持剑相对,绝无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实力护妻~

第一百零七章

赵宁武咒骂一声狠甩了下马鞭, 指着长生:“你算什么个东西!”

长生眉目不动, 依然坚定持剑。

赵宁武想要发狠和他硬抗, 旁边策马疾驰过来一人。着蓝布衫, 头戴方巾。看着像是书生,又像是账房先生。

长灯神色冷淡地看着他靠近, 然后拉着马头横在路旁, 在半路拦住人, 扬扬下巴,懒懒地问:“你谁啊你。”

他这一下转头去拦来的十分突然。

蓝衫人赶紧勒马, 拱手笑道:“鄙人是赵二少爷身边的一名长随,生怕二少爷惹了大人们不悦,所以过来看看。”而后他扬声道:“二少爷,您既是打不过几位官爷,不若回去继续赏花吧。这儿景色不错,难得能够出来看看, 不多玩会儿实在可惜。”

君兰听闻,眉心蹙紧。

这人看似罗里吧嗦说了不少,可其事是主要都在说一件事——赵宁武打不过长生和长灯。

她凝神去看, 便见赵宁武果然松了手, 没有坚持着继续抵抗。

有趣。

君兰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视线停住在蓝衫人身上的时间比停在赵宁武身上的还多。

因着赵宁武这边稍微退让了下, 事情很快顺利解决。蓝衫人和赵宁武离去,长生和长灯也都收了剑。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已经走远,君兰唤来了长生, 低声吩咐:“若让你悄无声息跟着他们过去看看,能有几分把握不被发现?”

长生略一算,“七成。”

“跟去看看。能行就继续一直跟,不行就赶紧撤离,安全为首。一定多注意刚才把赵宁武劝走的那个人。”君兰低声吩咐完,想了下,“待到回去后,你把事情禀与王爷就可。”

这话让长生意外,“不用禀与王妃么?”

“不必和我说了。”君兰笑道;“即便与我讲了,我也不懂那许多。倒不如告诉王爷,让他心里多点准备。”

长生也跟着微笑起来,“属下明白。王妃尽管放心就是。”

*

秋狝出行的日子定了下来。

那日早晨天还没亮,君兰就跟着卿则出了府。却也没有去往太远的地方,只在周围略转了转,寻了个早餐铺子用过早膳。而后两人一个上马,一个上了马车,朝着郊外行去。

之前两人在外头的那一圈转,主要是君兰感叹了句经常看到外头有早餐摊铺,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卿则便趁着还没出发,带了她在这儿吃次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