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则倒也同意下来。只不过,他也提了个要求。倘若君兰答应的话,他倒是不会阻止她。

此时君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脸上白皙的肌肤被暗黄色膏状物一点点遮掩,不由得垮了脸,轻声说道:“一定要这样子吗?”

察觉出清王妃的不乐意,桃蕊拿着膏状物的手顿了顿,回头去看立在窗边的清王爷。

卿则双手抱胸,闲适的倚靠在窗边,淡笑道;“难道你不想出去了?”

“想!想!”君兰连连说着,再不抱怨,一脸悲苦地任由桃蕊继续下去。甚至都不敢皱眉,生怕会在哪高起了皱纹。

桃蕊甚少见到自家王妃这样苦大仇深的样子,觉得好笑得很,憋着笑宽慰道:“王妃莫慌。这种药膏是付建特意配的,安全得很,不会对身子和胎儿产生影响,也不会对皮肤不好。您放心就是。再说了,王爷也是为了您好。倘若这个法子能成的话,往后您出门去不是简单许多?”

现在桃蕊往君兰脸上抹着的这种深色的东西,能够遮掩住人肌肤的本来颜色。改变颜色后,再用胭脂水粉对容貌略做改动,那样人的相貌就能发生很大变化。轻易不会被认出来。

君兰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请来的郎中,竟还被九叔叔唤去做药膏了…

今天九叔叔一说要她对相貌做出改动,下一刻,付建就拿出了这种膏体来。想想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开了。

这俩人真是,居然背着她做这种事情。

君兰越想越纠结。不过,桃蕊说的也对。如果这法子能够成功的话,往后她出去散心就容易许多。

这样考虑着,她的面上渐渐露出笑容。

卿则静静地在窗边看着她。

他知晓有孕之人喜怒无常,心情变化最快。现下看她一时喜一时忧的,他非但不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有趣的很。

要知道,君兰从小就生活的太辛苦了,因着压力大而早慧。

虽然这样的她知书达理也聪慧得很,却总是让他心疼不已。

现在她这样很好,该笑笑,该发脾气就发脾气。使小性子也是可爱。

卿则这般想着,眉眼不自觉就柔和了许多。

他想让她一直这样随心所欲着。

*

到了晌午,君兰终是装扮完毕。盯着黑黄的脸色,穿着粗布衣裳,她扶着腰坐上黑漆马车出了门去。

这马车是寻常样式,平常莫说官员家里了,就连京中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也能有这种样式的车子。且君兰坐的这一辆黑漆已经斑驳,瞧着很有些年头了,更是不惹人注意。

再者,君兰腹上多加了一点点棉絮。不重,却鼓得跟个有孕五六个月的妇人一般。

这样的话,即便她有孕的消息被某些有心人发现,也不会觉得这个人是她。毕竟清王妃才有孕一个多月,这般模样的根本不可能是她。

君兰就在这样的模样下,招摇着进了城中比较偏僻的一个酒楼。

这酒楼说起来也是怪。明明东西做的不错,可是吃饭的人不太多。在这里吃饭的,大都是在这里住下的外地人。

——这酒楼前面的两层楼是用膳之处,但是后院的一圈屋子却是客栈。而且这客栈的价格不算贵,所以很多外地人会住在这儿。

君兰曾经偶然在这里吃过一点东西,记忆里这儿的东西不错。又因这里够偏僻,所以直接来了这儿。

进去后择了最角落的屋子,点了四热四冷八道菜,君兰就静等着饭菜上桌。

坐在她左侧的是长灯,右侧的是桃蕊。

虽然是同桌而食,可长灯自己点了两道只他独自吃的菜,万万不会和君兰吃的东西掺和在一起。也不用避讳什么。因为这就是卿则吩咐的。

卿则吩咐过,桃蕊和长灯谁也不准离开君兰的身边。现在他们现在看上去像是一家人,挨得近,保护君兰更为容易。

偶尔有人进到屋子里来。极少是来用膳,更多的是往后面住处去。

“那个,好像是陆婷?”身边传来轻声说话。

说话的是长灯。

为了陪着君兰护送君兰,和桃蕊一样,长灯此番也对容貌做了些改变,看上去就是个身板挺直的男人罢了,相貌平平,甚至身上还有点胖,不引人注意。

君兰倒是听说过陆婷这个名字。

这个陆婷也是被九叔叔密切关注的人之一。

赵家的二少爷赵宁武身边有个谋士唤作陆丰。这陆婷就是陆丰的姐姐。只是之前看那陆婷没甚特别出格的地方,所以没有捉拿她。不过,已经让人暗中盯着了。

如今在这么一个地方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君兰实在是意外至极。她正要问长灯在哪儿看到了陆婷,就听桃蕊也咦了声,奇道:“陆婷旁边的人好生熟悉。瞧着好像是五老爷?”

桃蕊和长灯本都是卿则手下,负责查探事情。所以他们见过陆婷,而君兰没有见过。

但是君兰认识闵五老爷闵广正。

她扭头看过去,搭眼就看到了正往里走的闵广正。而且,他的左边是个身姿尚可的女子,右手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孩子。

小孩子很乖,不说话。只是在要离开吃饭的大堂时说了句:“娘,我饿了。”

那女人,名唤陆婷的,就和伙计说了声,让小女孩儿在大厅里用膳。

小姑娘落了座,两脚晃啊晃的,悠闲得很。显然是经常在这儿用膳,熟了的。

闵广正和陆婷就继续往后面走。

快要出门的说话,闵广正的手搭在了陆婷的肩膀上。

长灯错愕。

若是没记错的话,之前闵广正就是和个寡妇在一起行着,看着很亲近。俩人还一起牵着那寡妇的儿子。

如今他又换了个人“相伴”,而且,也是个寡妇?

若说这是巧合吧,实在是太巧合了点。

可若说着是种癖好吧…

喜欢和有孩子的寡妇在一起,这算是什么癖好?!

长灯一向好奇心旺盛。

“我瞧着五老爷往后院去了?”君兰小声说道:“他会去哪里呢?”

长灯低着头摇了摇,“不知道。”

他曾奉命调查过五老爷。闵广正之前的行为让他对这个五老爷没甚好感。因此也能依稀猜到五老爷是作甚去的。

只不过,王妃嫁过来后已经和闵府没了关系。所以那调查没有继续下去。虽然有猜测,却不肯定。就也没对王妃往深里说。

桃蕊并不知道闵广正的那些行为,听闻后不甚在意的道:“怕是来见友人吧。”

长灯欲言又止,想说一句男女友人哪里会避开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可是想想闵家和自己没甚关系了,多管了反而会给王妃惹麻烦。于是他最终什么都没多说,只闷头扒饭。

有孕之人常有内急。用膳过后,君兰四处寻找更衣之处。问过了店中伙计后,长灯和桃蕊一同陪了她往后院行。

谁知往后刚走没两步,他们就迎面遇上了两个人。

居然是陆婷和闵广正。不知怎的,两个人都脸颊红红的。而且那女人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不似之前那么正常。

君兰见到他们后,心顿时狂跳起来,生怕闵广正会认出她。

谁知闵广正只朝她略瞥了一眼后,就继续侧头笑着和身边的女人说话。而且,他手上也不老实。不顾旁边有人在,直接把手伸进了那女人的衣裳里,嬉笑着上下其手,连女人的衣裳被拽开了一些都不在意。

上一刻君兰还在为自己没被熟人认出来而高兴。下一刻,她就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双手抚上小腹。

…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儿,而且还是这么劲爆的画面,会不会影响胎教教坏小孩子呢。

第一二五章

君兰深觉这样的场景再待下去十分不妥, 就脚步匆匆的去到院子一角的那个房间解决自己的事情。

谁知等她回到院子里去, 却见寻常时候十分淡然的桃蕊此刻正激动的踮着脚, 不住往大厅里面张望。

“怎么了?”君兰用帕子擦着刚刚洗净的手问。

桃蕊抬手指指大厅里, “里面正热闹着。”

“热闹?”君兰朝那里张望着,下意识就要往那里去。谁知刚走两步就被长灯给拦住。

“还是别过去了。”长灯低声说, “里头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越是这样说, 君兰越是好奇。只是长灯的话她不可能不在意, 所以虽然还是往前面走了点,却是靠着外头的墙边慢慢走的。

现在院子里没什么人。大多数的人都聚到了大厅里面,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瞧那中间的热闹。

人声喧哗遮不住中央的女人扬声高喊。

是以君兰还未走到门口就已经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我为你这样操劳,里里外外的辛苦着,你对得起我吗?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这声音十分耳熟。如果不是君兰刚才看到过熟人,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联想到自己刚才见到过的闵广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听错。里面那个失控地高声叫喊的女人,可能正是闵家的五夫人,高氏。

君兰不敢置信地停了脚步, 侧头去看自己左右两边的人。

长灯叹了口气直摇头。

桃蕊乐呵呵地朝着厅堂扬了扬下巴, 说道:“刚才闵五夫人来了这儿,直接把那女人给拽到前头去了。”

她话音刚落, 被人群围着的屋内传来了厉声呵斥:“你给我滚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闵五老爷闵广正。

高氏听闻闵广正的斥责声,心里疼痛难当。再看闵广正一脸正色地把那女人护在身后,高氏愈发愤恨, 咬着牙说道:“好你个不要脸的混账!居然帮着这个贱蹄子欺负到嫡妻头上来了!堂堂闵家五老爷,你还要脸不要?!”

原本两人争吵,只是就事论事。高氏叫嚣着责骂陆婷,而闵广正护着陆婷呵斥高氏。

两边你来我往的吵闹着,周围人看个热闹,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下子可好。

高氏的呵斥声传出来后,就有人问起:“咦?这夫妻俩是闵家的?闵家…听着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人们纷纷议论开来。

“还有哪个闵家?看老爷和夫人的衣着打扮,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咱们京城里还有几个闵家这么厉害?”

“是了是了。八成就是那家。”

“哦!我想起来了!清王妃的娘家是吗?”

这时候有个声音突兀的冒了起来。

“不是王妃娘家。清王妃和闵家脱离关系了,是闵家人同意了的。”

这声音来自于后头院子里。

不过没有人去在意这话是谁说的。大家知晓有这么个事儿就成。

随即就有人改了口:“怪道闵家人连清王妃都会置之不顾。也难怪清王府不愿意和他们做家人。看他们这泼辣劲儿,任谁都招架不住啊。”

“可不。听说闵家有有位夫人和她女儿一起蹲了牢里。这闵家着实是个风气败坏的地方。”

于是话题从闵广正品行有问题直接上升到了闵家人有问题。

听闻周围人此起彼伏的感叹声,闵广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压低声音怒斥高氏:“看你做的好事!还嫌不够丢脸么!”

高氏今日原本是想过来用膳的。前头几家店里的东西都有点贵,吃一顿花那么多银子她舍不得。毕竟处处都需要银钱。

而她,相公给不了多少银钱,说是现下衙门里都在缩减开支,他手头拿不到多少。甚至于还反过来问她把最后留下的银钱给要走了。至于月例,更是没有太多。

于是高氏走到后头些偏僻些的地方来用膳。在家里憋久了,总得出来走走,权当散心。

结果就见到了闵广正搂着那个妖女。

那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手还在女人手里折腾着。一看就知道在乱摸乱捏。

高氏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先是抖着声音哭了一声,惊醒后抬手就朝那狐狸精给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好像打在了闵广正的心上一样。他心疼地看着捂着脸的陆婷,抬手替她回给高氏了一掌。

高氏顿时怒气上涌,不管不顾的争吵起来。

对高氏来说,刚才争吵时候根本没想过暴露出自家是谁有什么要紧。现在看到闵广正只护着那个妖精不护着正妻的她,就更加不会去考虑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了。

他都不要脸成这样了,她还顾忌什么?

于是高氏压根不理睬闵广正的那一声低低“提醒”,反而愈发的拔高了声音,尖着嗓子说道:“闵广正!你个懦夫小人,敢做不敢当!你在外头拈花惹草的这么不要脸,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住你,你居然这样落我的脸面,这样待我!”

她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吵得所有人都耳朵难受。

但是,对着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男人,围观的人群居然看法不同,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样对不住正妻,护着外头那个不护着妻子,实在不算男人。

又有人说,这正妻实在是个泼妇悍妇,难怪她留不住相公,分明是她相公在她跟前受够了气所以才在外头找女人。

七嘴八舌什么都有。

高氏和闵广正争执不下,两人差点继续动手。

陆婷趁着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的说话,快速环顾四周,最终在人群边上找到了她的女儿。

她无声地做口型对女儿说:“你赶紧躲远点。一会儿带你走。”

她女儿离她有点远,没有看清楚,更没听到声音。

小姑娘怯生生地在屋门边弱弱的低声说:“娘在告诉我什么呢。是和以往一样,和我说,有变故的话就躲去梁地吗。”

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恰好被正在她旁边的君兰听到了。

君兰刚才就看到了陆婷的女儿,下意识就站得离她很近。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番话。

此地不宜久留。

倘若出了什么乱子,怕是会推搡人。

君兰为了护住腹中孩子,趁着这些人一个晃神的功夫,唤来了最近的一个伙计,让人带着她从后门离开了。

伙计给她引路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你们不多瞧瞧了?这样的热闹可是寻常不会有。”

长灯刻意把声音压低一些,听上去瓮声瓮气的,“我们夫人身子重不合适在这里待着。”

伙计低头看看君兰鼓得有五六个月大的腹部,十分理解的点点头,打开后门让他们走了。

回去后,君兰待到晚上见了卿则,方才和他说起之前听到的小姑娘的话。

“…她说梁地,我觉得有些蹊跷。”君兰趁着卿则给她按揉肩膀的时候说道,“王爷可知陆婷和陆丰是哪里人?”

卿则说了个地名。并非梁地,而且两个地方离得还很远,有半个月的车程。

君兰愈发疑惑,仰头看着他道:“王爷要不要让人查一查他们和梁地的关系?”

现在她有了身孕后身体疲累的厉害,所以卿则没事的说话就会给她按揉肩膀或者是腿部。

未免伤到胎儿,腹部不能去乱碰。

“自然要查,”卿则道;“他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君兰仔细回想很久,“应该没有了。他们都是在争吵,只有那小姑娘说了这么几句。当时怕出事,我就赶紧走了。”

想到这儿,君兰有些后悔,蹙眉道:“早知道就多听会儿了。多待会儿的话,说不定能够听到更多的消息。”

话刚说完,头顶就挨了很轻的一下轻叩。

君兰捂着头怒视过去。

卿则把她的手拿开,主动给她揉着头顶被叩过的地方,淡笑道:“莫要怪我。倘若下次你还这样的想法,我照样敲。”

“你——”

“我怎么了?我没做错。”卿则说着,语气愈发重了些,“旁的我无所谓,你怎样都行。但是生病怎能当做儿戏?当时那么多的人都在激动着,倘若真的留下来,被碰到了被撞到了,你又该如何?”

君兰沉默着扭过头去。

…真是那样的情况,肯定是会后悔死。

不过,她也真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她又不会真的那么去做。如果她是那种人的话,她压根就直接继续瞧热闹了,哪里会当机立断回家来?

君兰不是会可以把话掩在心里的脾气,更何况,既然是夫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哼了一声说道:“九叔叔也太小看我了。”不知不觉的就又这样叫他,而后又有点心里难受,赌气道,“王爷真的是疼爱孩子。为了孩子,竟是这样来猜测我,还不惜教训我。”

越想心里越是委屈。

好啊,原来只想着她,现在关心孩子比关心她多。

君兰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更不愿搭理那个害得她有孕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