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离婚(上)

在何太夫人被气得倒下后,姜微下意识的往事沈沁怀里缩,她是不是做错事了?

王夫人见小孙女如此,对沈沁使了一个眼色,她起身道:“都不要慌,先抬大嫂回房休息,阿杜这里有你大家和阿谢陪着就好,你去看看明月现在如何?”

杜氏应声。

有了王夫人发话,众人定了许多,各司其职,很快的众人就坐到了何太夫人的正院里。

郭氏看着这一幕,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阿嫂,你这次唤我们来,是为了明月离婚的事?”

“是。”王夫人对郭氏颔首,“婚是离定了,今天就让家里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带上几个孩子上门先把明月的嫁妆拉回来。”王夫人语气转冷,“再让四郎、五郎把那间别院,都给我砸了!”西府没有成年男性,姜净领着成年的儿子镇守边关的,留下的都是未成年的男丁。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离婚也是。

何太夫人既然开口了,婚是离定了,但很多事情却需要男丁出面,西府没成年男丁,只能由国公府出面,所以王夫人才把郭氏她们都叫来,族内争斗再厉害,如果家里孩子受了欺负,还是要一致对外的。王夫人口中的大郎、二郎、三郎就是姜律兄弟,姜律是姜恪的嫡长孙,姜大是姜怿的嫡长孙,这两人的身份足够代表国公府去裴家拉嫁妆,砸别院的事情就让其他弟弟出手。

“我知道了。”郭氏这次十分合作,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妾,她跟大房不合,跟西府却没什么矛盾,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两位叔母劳烦你们了。”高夫人朝两人行礼,她是又气又疼又羞又愧,姜明月是她跟何太夫人抚养的,她对姜明月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尽心,就怕有人说她虐待小叔留下的孤女,她长大后同何太夫人千挑万选了裴家,门第不高不低,家风清正,家翁和蔼、大家端庄,晚辈兄友弟恭,又在京城,这样的人家任谁说不出一个不好来,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高夫人现在只想把裴家千刀万剐!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他们对裴家还不够好吗?

王夫人知道她的心结,轻拍她的手,“你待明月的心大家都知道。”

高夫人得了王夫人安慰,眼眶微红,“我去给大家熬药。”

郭夫人哼了一声,“她们性子就是太软,就怕裴家欺负姜明月,给了那么多好处。有些人天生就是爱犯贱,要我说一开始就磨搓一顿,那来后面那么多事。”

王夫人听了郭夫人的话,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变了。

“你看我干嘛?”郭夫人毛了。

“我觉得弟妹说的很对。”王夫人扯了扯嘴角说,这人今天怎么聪明了?吃错药了?

郭夫人得意的掠掠鬓发不说话。

姜元仪则有些束手无措的站在卢氏身后,她真后悔了,她要是早知道裴大是这么一个渣男,她怎么会去劝姜明月别离婚呢?这下姜明月会怪自己多嘴了吗?姜元仪懊恼想到,果然不能随便插手人感情问题,不然很有可能好人做不成,反遭人怨恨。

王夫人对姜元仪柔声道:“阿绮,你堂姐一直惦记着你,说这些日子亏得有你,不然她就熬不下去了,你去陪陪她吧。”

姜元仪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人没怪自己,她狠狠想到,这裴大真该死!偷自己嫁妆养小三,太恶心!“我去找堂姐说话。”

王夫人满意的微笑,她和阿识都是好孩子,就是这两个孩子性子都有些太跳脱了,不过生在姜家也无碍。

内房里,沈沁正搂着小宝贝安慰,“阿识乖,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你阿婆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你何阿婆也是要你堂姐离婚的。”

“真的?”姜微仰头看着阿娘。

沈沁亲了亲女儿小脸,“当然是真的。”她同女儿详细的解释了起来,原来姜家在得知姜明月流产,甚至有可能不能生的时候就想让她离婚回家了,没有马上接回去,一是姜明月的身体不好,贸然移动对她身体恢复不利;二也是姜明月个性怯懦,可能不愿意马上离婚,想让人在她养病的时候让乳母慢慢劝慰。

“我们姜家现在如此,裴家都敢这么对你堂姐,将来要是姜家出什么事,你堂姐还有活路?”沈沁顺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说,“再说裴家一听说你堂姐可能生不了孩子就让丫鬟生子,你堂姐还不一直想着自己无法生子?她又是个死心眼的,不从那个地方出来,迟早把自己熬出病来。”

“那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接呢?”姜微问。

沈沁顿了顿,“后来不是阿绮一直上门劝慰明月吗?明月心情渐渐开朗了,一直没提回姜家的事。你和太婆见她不想离婚,就也没逼她,但还是不放心裴家,就派人去查裴大。”沈沁对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女儿戏谑,“就发现了你让简四娘做的事,我们阿识真有先见之明。”

原来简四娘是被何阿婆发现的,姜微窘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觉得裴家不是好人。”她跟姜明月没那么熟,也不好对她的将来指手画脚,但作为堂姐妹,堂姐夫的人品她还是可以调查的,如果裴大只是迂腐,姜微也没不能说什么,可他居然拿着老婆的嫁妆养小三,太过分了!

“你何阿婆没怪你,她还夸你聪明呢。你堂姐也是早知道了,不然她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沈沁安慰女儿,“裴家可不都是坏人,要是和善些的人家,当大家的那会这么对媳妇。”沈沁冷笑,“媳妇给大家侍疾是天经地义,流了孩子是媳妇不小心,我们家没说什么,但他裴大养外室,还让外室妹妹的主人叫他姊夫,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裴家有多大的脸!”

原本姜明月流产,姜家就憋了一口气,但裴家人数度登门道歉,连族老都出面了,姜家又想着让姜明月离婚,想着闹开了对明月是又一次伤害,就勉强忍了这口气,准备以后在裴大继承爵位的时候动一下手脚就算了,可裴大做出了这种事,沈沁冷哼了一声,这次想善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为什么何阿婆还会气得发了心病,堂姐也气晕过去了?”姜微问。

“你堂姐气晕是夸大。”沈沁说,“你何阿婆是年纪大了,即使知道了这件事,听乳母一说,难免有些气急败坏,应该无大碍。”

姜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事就好,不然她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阿娘,那外室是怎么回事?那外室的妹妹也做了人家的妾吗?她们还能有联系?裴家不管,难道那家也不管?”难道极品都是凑堆的?

“那人父母双亡,也没娶妻,就同婢子过日子,生了好几个孩子了。”沈沁说。

姜微张了张嘴,“那人是因为喜欢那婢女,所以才不娶妻吗?”她居然在这种事情里遇上真爱了,这不是窈娘和乔知之吗?

“你胡思乱想什么?”沈沁好笑戳戳女儿的小脸,软嫩的触感让她满意的又戳了戳,直到女儿鼓着双颊抗议才道:“那人是没钱娶媳妇,才跟几个婢女生孩子的。”

“没钱娶媳妇?”姜微重复了一遍。

“娶妻要有聘礼,一个婢女值几个钱?如果他就跟一个婢女生子,我说不定还信他是喜欢那婢子,但那婢子只是其中生子最多的一位罢了。”沈沁不屑道,“你还小,不知道,外面这种人多的去了。家道中落,自己又不知上进,混吃度日,娶不上妻子,只能在家里跟婢女生孩子,不然为什么这些人死后墓志铭上无妻,为何还有后代承传香火。”大秦等级森严,娶妻不能降阶层娶,同阶层有女儿的人家情愿把女儿嫁给有钱或有才的世家子,也不愿意嫁给这种纨绔,是故大秦有很多无钱娶妻,只能跟婢女生子的破落世家子。

“…”姜微觉得世界又向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现实不要这么破灭好么?

她摸着女儿的头,“阿识,你要记住,选郎君千万不能看他的甜言蜜语。很多世家子外面看着光鲜,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其实就是哄涉世不深的小娘子的,等小娘子哄到手了,他们就拿着妻子的嫁妆挥霍作乐。”沈沁闺阁时有个朋友就遇上了这种男人,亲朋好友苦劝不听,她硬嫁过去了,婚后也就甜蜜了半个月,她又不肯离婚,每次见了朋友就诉苦,渐渐的大家也就远离她了。

姜微问:“阿娘,那婢女会如何?”

沈沁想了想,“许是会卖了,以裴家孔县君的脾气,那婢女日子必然不好过。”连儿媳妇都能这么折腾,更别说是侍女了。

姜微沉默。

“怎么了?”沈沁敏感的注意到女儿情绪不对。

“只觉得不公平。”姜微说,“婢女有错,有可能用生命来恕罪,那些更错的男人却没多少惩罚。”最多让他没爵位而已,这跟命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女儿的话让沈沁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道:“阿识,自古便是如此,所以女儿家千万不能走错半步路。”

“阿娘,我想去看堂姐。”姜微说。

“我们一起去。”沈沁起身道。

高夫人的女儿,西府大娘子姜明达在接到堂妹回家的消息也赶回来了,姐妹两人在房里抱头疼哭,杜氏拉着姜元仪的手柔声道:“七妹妹,这次要是没你,说不定明月就熬不过来了。”

姜元仪低头道:“可我没看出裴大那么坏。”

“莫说你一个小娘子了,我们西府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杜氏叹了一口气,见沈沁来了,忙起身见礼,“叔母。”

姜明月就要起身给沈沁见礼,沈沁按住了姜明月,“快躺下休息。”她仔细的看着姜明月,见她气色还算不错,满意道:“这应该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为一个负心汉轻易损毁。”

姜明月苦笑,“那天我质问他为何如何?他只对我道,月浓是外室,我是正妻,她将来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叫我母亲,怎么都越不过我,让我莫作妒妇丑态,我就彻底死了心。”

姜微和姜元仪同时哼了一声,姜明达怒道:“什么母亲!一个外室子、婢生子也配叫你母亲?我就说你当当初就不该这么老实,什么三从四德!那是都是哄人的话!怎么就没听有人劝过男人纳妾?只听人说不要我们女人嫉妒的。”姜明达顿足道:“嫂子,大郎、二郎呢?让他们去把裴大揍一顿!”她说的是杜氏生的两个儿子,她们的侄子。

杜氏哄着小姑道:“难能打人呢?他们都去给二娘拉嫁妆去了,这次裴家错到了底,我瞧着他们爵位也保不住了。”

姜明达哼了一声,“都这样还想要爵位,做梦!”

姜明月一声不吭的望着绣工精细的锦被不出声。

姜元仪心中一惊,她去过裴家好几次,很明白爵位对裴家的含义,想不到姜家居然动手就把人爵位给掠了,这不是彻底得罪了裴家吗?姜家这行事是不是也稍微霸道了些?姜元仪眉头微皱的回想着姜家的历史,她记得赵恒上位后,打压了好些权臣世家,姜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赵恒在世的时候,姜家权利没以前那么大了,但该有的尊贵都有。

到了赵六貌似姜家就出了很多事,姜恪死了、姜凛死了,沈家好像沈奕也死了。姜凌好像有一个烂桃花,不过后来被姜微解决了,再后来就是赵六暴毙,刘虎、何季虎联合把大秦大半江山送到了齐高祖手里,姜家最初在新朝也没什么位置,直到武烈执政才又显赫起来,难道就是这时结下的仇?姜元仪欲言又止的看着众人,想劝又觉得现在这情况不是很合适,毕竟大家现在都很义愤填膺。

她神色略异望着偎依在沈沁怀里一派天真娇憨的姜微,谁能想到这么娇嫩的粉娃娃,长大后也会下令杖毙人了。“后令杖毙,百杖,哀声弱而毙…”足足让人挨了一百杖才死,果然古代贵族女子最后都会转变的吗?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段是野史,是有意抹黑姜微,但姜元仪认为这段应该是真的,毕竟写这段事迹的人是经历了秦末齐初两朝的宦官,他写了很多宫廷隐秘都被考据出是正确的,难道还要这段抹黑姜微不成?

姜微察觉到了姜元仪的注视,好奇的抬头,正对上姜元仪,姜元仪下意识的对她一笑,姜微回以一笑。姜元仪心中隐忧又起,姜家如今看着显赫,可等赵恒上位就要被打压了,等赵六上位时都要靠姜微来护姜家了,他们在这么不择手段,谁知道将来会有谁伺机报复?更别说他们现在还跟裴家闹翻了…姜元仪咬了咬牙,就算二十年后,她也不过才三十一岁,她可不想被姜家拖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还有一章,大家等一下

第55章 离婚(下)

裴家裴县公和裴二两人僵着一张笑脸看着姜大和姜律领人把姜明月的嫁妆拉走,姜明月的陪嫁仆妇照着姜明月当初的嫁妆单子一桩桩说着被裴家拿走的物件,裴大用来养外室的小院就是裴大用姜明月在京郊的良田换来的,仆妇每说一件裴县公和裴二的脸就黑一层,说到最后裴县公以袖掩面,装晕先撤了。他能装晕走人,裴二却不行,还要勉强打起笑脸招待姜大和姜律。

姜大姜律都是长子,性格沉稳,不似弟弟般跳脱,即便不满裴家行径,也做不出当众打裴二脸的事,毕竟犯错的不是裴二,姜大轻咳一声,对仆妇道:“一桩桩读太费时辰了,你们直接去校对吧。”

裴二心中尴尬略减,好歹给他们留了一分脸面。

姜律道:“府上难处我们也知道,有些事我们只要说明即可,无需——”姜律也懒得跟裴家计较,反正他们将来在京城是出不了头了,也没必要面对面恶言相向。

“阿嫂少掉的嫁妆,我们一定会一文不少的奉还。”裴二正容道。

姜大和姜律对视一眼,含笑不语。

内院里孔县君捶胸顿足的坐在地上干嚎,“天底下哪有脾气大的媳妇,我生病她来伺候我不是应该的吗?我当年也是这么伺候来的,偏她娇气不行了?还把自己夫婿打成这样!这还是媳妇吗?不行!不能离婚!是我们家休了这个毒妇!”

“你闹够没有!”裴县公进来怒气冲冲道,“你还嫌家里事不够乱!”休妻?亏她说得出口!当初她让长媳伺候的时候他就劝过,但这泼妇蛮不讲理,硬说自己偏心儿媳,他为了避嫌只能远远避开,却不想居然闹出如此大事!

“为什么不能休妻?她哪里有当媳妇的样子!”孔县君跳起来跟裴县公对骂。

孔县君河东之威甚重,裴县公被她一骂就熄声了,“那孽畜呢?”他开始找自己长子。

“什么孽畜!他是你儿子!他是孽畜你是什么!”孔县君大声反驳。

裴县公懒得理会妻子,往儿子房里直冲,踢开房门就见月浓正在伺候儿子喝药,一见裴县公入内,忙起身跪下。

裴县公一见这始作俑者,气不打一处来,“这贱婢怎么还在?快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不行!”裴大一听父亲发话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父亲,你饶了月浓吧!”

“饶了她?就为了这么一个贱婢,你居然气晕了你妻子,你还要帮着她?”裴县公怒道。

“这和月浓无关,一切都是她姜明月太妒!我哪里不给她正妻的颜面了?月浓这么恭敬的伺候她,她到底有哪里不满意?”裴大涨红了脸大吼道,“整日让我去寻她兄弟,说要给我走的官位,我哪里需要那些——”

“她说要让你寻个官位?”裴县公吃了一惊,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这原本也是裴县公对姜家最不满的地方,他都是姜家的女婿了,怎么也不见姜家提携?

“我即便要当官也不屑他们姜家施舍!”裴大怒声道:“我是国子监学生,难道还不能自己靠进士*?”

“你自己靠进士?”裴县公怒极反笑,“旁人赞了你几声,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不世才子了?还想考进士科?你这辈子能在五十考上明经科,就是我们裴家祖坟冒青烟了!”知子莫若父,裴县公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水平。

“哪有父亲这么说儿子的!我们家大郎哪里不好了?谁家孩子读书有他这么用功!”孔县君听不下去了,进来给儿子撑腰。

“把她拉下去!”裴县公懒得跟妻子吵嘴。

“父亲!”裴大跪在裴县公面前,“你饶了月浓吧!这一切都给她无关!都是我的错!”

“你要为了一个贱婢违背你父亲?”裴县公失望的问。

“父亲,月浓五岁就来了我身边,伺候了我快二十年,你不也对福伯信任有加吗?”裴大苦苦哀求。

“你拿这个贱婢跟阿福比?”裴县公气极反笑,阿福是他的心腹,对裴家忠心耿耿,裴家人多,入不敷出,全仰仗他一人周全。

“那你妻子呢?”裴县公问。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过,她不愿有庶子,我不是都把风淡送去田庄了?难道她还不许我亲近一个丫鬟不成?”裴大怎么都想不通姜明月为何要如此善妒,别家郎君妻妾成群,他也就两个丫鬟,现在连风淡都没了,难道还不许月浓陪在他身边?他自认从来不曾冷落过她。

“赶快把风淡接回来,她肚子里的可是我孙子。”孔县君连忙道。

裴县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也不理会月浓了,让裴大松了一口气,紧紧的握着月浓的手,孔县君冷眼看着月浓,心里冷哼了一声,狐媚子!但她没有同裴县公一样对她喊打喊杀,只要月浓一天在裴家,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裴县公离开后,叫来了裴二,“姜家的人走了?”

“是的。”裴二眼底有着浓浓的倦色。

“姜娘子少了多少嫁妆?”裴县公问。

“大约有两千贯左右,还有京郊附近的一百亩良田,这不大好估价。”裴二苦笑,“这还是连片的。”大哥可真大方,为了一个婢女什么都不要了。

“这么多?”裴县公吃惊追问,儿媳妇陪嫁丰富他知道,但她嫁入裴家一年,怎么能少了这么多嫁妆?

裴二低头不语,少掉的都是孔县君让人拿走的,说是要补贴家用,裴二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给妻子的聘礼里都有大嫂的陪嫁。

裴县公叹了一口气,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只木匣,递于儿子,“这些东西你去处理了,换了铜钱后就给姜家送去,那百亩良田就算出两倍的价格都要赎回来。”

裴二打开木匣一看,里面居然还是房契和地契,“父亲!”这可以裴家的老底了!

裴县公对他摆了摆手,“我原想拼着一张老脸不要,都要让那孽畜去把媳妇求回来,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不然求回来了也是结仇,还不如现在就这么算了,大不了就没了爵位。”他亏欠的望着次子,“就是为难你了,原想给你在京里找个位置,现在你可能要外放了。”

“我没关系。”裴二略一迟疑,“父亲,姜家真会动我们家爵位吗?”

“这孽畜做了这种事,姜家还对我们这么客气,难道他们脾气就真那么好?”裴县公挥了挥手,“别省着用了,这孽畜是没指望了,家里将来就靠你了,我一定替你找个好职位。”如果姜家来的姜大和姜律大发雷霆一顿,或者是再让几个小娘子来一顿下马威,他心里说不定还安定些,现在这样绝对不可能善了了。

裴二坚定道:“父亲,我要去安西。”

“安西?你想入军营?不行!”裴县公立刻反对,“我就你这么一个成器的孩子!”

“父亲,安西如今跟突厥摩擦不断,我猜近几年定有大乱,我习武多年,自保之力总有的。”裴二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要靠文职慢慢熬,那些一流世家子都轮不过来,更别说我了,唯独军功才行。再说我娘子已经有身孕,生了孩子,不管男女我也算有后了。”

裴县公还是迟疑,裴二下跪道:“求父亲成全!”

“你!唉——”裴县公忍不住想,要是二郎是长子,他娶了姜明月,结果肯定会不同吧?他们家靠着姜家,定能更上一步,“你去吧,家里一切有我。”他还是将木匣推给了儿子,“该用的地方还是要用的,家里就靠你了。”

裴二点头。

“你去处理吧。”裴县公叹气,整个人就像是老了二十岁,背也佝偻了。

裴二回到房里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就迎了上来,“郎君,你回来了。”新妇丁氏穿着一身水红的襦裙,面带羞涩的望着夫君。

裴二对她温和一笑,“今天孩子怎么样?闹你了没有?”

“孩子很乖。”丁氏脸色红红的望着裴二,“夫君,这个给你。”她将一个荷包递于裴二。

“给我新作的荷包吗?”裴二已经很累了,但还是提起了精神同妻子说笑,他不能跟大哥一样,家都不能平,谈何前途?他一摸荷包,里面似乎放了几张纸,他惊讶的解开荷包,里面居然是几张地契,“这不是的陪嫁田吗?”

“我听说家里手头有些紧,我没什么太多的陪嫁,这个就给你处理吧。”丁氏低声道,她不过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跟姜氏女显然是不能比的。

“哪能用你的嫁妆!”裴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夫君,没关系的,我的还不是你的!”丁氏清澈的大眼望着夫君甜甜笑道,“我有你这样的夫君就足够了。”

“娘子,我——”裴二动容的望着妻子。

“你想去安西是嘛?”丁氏靠在丈夫宽厚的肩头说,“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她一脸幸福,能嫁给这样的夫君是她的福气。

“你怎么知道?”

“傻瓜,你是我的夫君,我能不知道吗?”丁氏吃吃笑道,笑声似银铃。

“对,我是傻子。”裴二低头亲了丁氏红润的面颊一口。

“坏蛋!”丁氏红了脸,推开他往内房走去。

裴二搂住了妻子,“卿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郎,你要答应我,到了安西一定要注意安全。”丁氏抚摸着丈夫的衣襟道。

“当然,我还要活着回来,给你请封诰命!”裴二豪气大发的说。

“我只要你能平安就开心了。”丁氏被丈夫哄得直笑,小夫妻两人的甜蜜成了沉闷裴家唯一的亮色。

裴二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了些精神,想先把被大哥典出去的良田赎回,裴二手里握着自家的田契、地契,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丁氏给他穿上了一件新作的衣服,然后对着他傻笑,裴二好笑的望着她,“为何发笑?”

“夫君真俊美。”丁氏憨憨道。

“真是傻丫头。”裴二眼底浮上了浅浅的笑意,柔声道,“晚上不要等我了,我会很晚才回来。”

“嗯。”丁氏柔顺的点头,要是没身孕,她肯定等丈夫回来,但现在有孩子了,她一定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裴二笑容等出了房门后,就消失了,他步履略显沉重的往外走去。裴二原以为去要回良田会很吃力,却没有想到来人居然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并且愿意以非常低的条件换回裴大换出去的良田,这让裴二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有一种惶恐,他不怕花钱,就怕欠人莫名的人情,“是我们毁约在先,这些是王郎君应该收下的。”

“二郎君,无须如此多礼,哈哈,说来我那间别院也不值多少钱,哪里值得用良田来换,说来都是我那孩子太不懂事!要是我知道此事,是绝对不允许他做这件事的!”那姓王的中年男子一脸生财和气的笑容,脸上的肥肉一颤颤的,甚是可亲。

“买卖交易全凭双方自愿,我阿兄是自愿交换,哪里有什么值不值的。”裴二淡淡一笑,坚持将手中最好的良田给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笑容微敛,仔细打量着裴二,看上不过弱冠之年,但气度十足,跟他那傻子兄长完全不同,中年男子心中一动,他原只是看在姜家的面子上有意放裴家一码,见裴二如此,到也不愿意真得罪裴家了,有子如此何愁不翻身?中年男子暗暗叹气,这二郎倒是可怜了,不是长子,不然跟那姜氏女也是一对良配。这姜家还真有意思,旁支刚跟裴家闹翻,嫡系又来透信想帮他一把了,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既然二郎君坚持,那王某就受一半良田。”他见裴二还欲在说话,“二郎君是看不起王某,不想交王某这个朋友吗?”

“当然不是。”裴二见中年男子如此说话,拱手道:“裴某谢过王郎君好意。”

“哈哈——这才爽气!”中年男子拍着他的肩膀,“走,兄弟我们去喝上一杯,你还想当些地契?可要我做个中人?”

“劳烦王兄指点了。”裴二从善如流道。

裴二的动作很快,在姜家拉嫁妆的第三天,就凑齐了一千贯以及被裴大送出去的良田上门了,裴大始终没露面,裴县公也没让他露面,现在家中的事宜基本都是裴二处理的。

姜府主人基本都没有出面,杜氏就派了一个侍妾出面核对裴二送来的数目,那侍妾也不接下人递来的数目,只专注的看着自己修建整齐的长指甲,“都收起来吧,不过几贯钱的数目,哪里值得人来费心,我们家娘子每年的脂粉钱都不止这数目。”

裴二脸色微僵。

那侍妾一根根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抬头讶然道:“咦?裴二郎君,你怎么不坐?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都不知道给二郎君上茶!”

“不用了。”裴二笑容温文依旧,“裴某尚有事,不便久留。”

侍妾捂嘴笑道:“二郎君可不是有事吗?听说贵家母亲又病了,要不要请太医署的医正来看看?这么拖下去可不好。”

裴二眼底闪过怒意,他是孝子,纵然孔县君错再多,他都不容有人来说自己母亲,但以他的个性也不可能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轻浮侍妾口出恶言。

“哎呀!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太医署的医正那是能随便请的。”侍妾轻拍自己的嘴,“二郎君,没事都往太医署跑几趟吧,以后就不能去了!”

裴二听到侍妾的话,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黯然,姜家果然出手了!他们真——裴二双拳紧握,没关系,他会把裴家失去的都挣回来的。

侍妾还待讥讽几句,却听一声,“七娘子来了。”侍妾敛了笑容,恭敬的起身,这才是姜家侍妾该有的态度。

姜元仪由丫鬟仆妇簇拥着进来,看到裴二时,她客气含笑道:“二郎君。”

裴二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的少女,对她拱了拱手,“七娘子,大恩不言谢。”他昨天跟那人喝酒时候,才知道原来国公府二房的管事曾派人上门提点了那人提点了一句,才让自己轻而易举的换回了大嫂的百亩良田。裴二并不认为姜家其他人还会对他们有善意,唯独姜七娘一直对他们很和善,这让裴二感激在心。

“二郎君客气了,你是有大志向的人,这不过只是磨练罢了。”姜元仪含笑。

“承七娘子吉言。”裴二对姜元仪再行一礼后大步离去。

姜元仪转身往姜明月处走去,她乳母不赞同的望着姜元仪,“七娘子,你这样娘子会生气的。”

“不会。”姜元仪淡然道,“裴二是有大志的人,不要逼得太紧了。再说裴家是无赖,一旦闹翻了,受苦的还是二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