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看着她送礼诧异的问:“是谁要成亲吗?”

“姜家小七娘跟郭家的六郎君。”安贵妃说。

“哦?姜家居然跟郭家成亲了?”赵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啊。”安贵妃嫣然笑道:“据说郭家六郎君年少有为,也算一门好亲事了。”

赵旻不置可否,区区一个寒门子,难道还比得上他四郎不成?赵旻虽不至于迁怒姜元仪一个人弱女子,但对郭六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个孩子成亲,哪里需要太看重,随便给些就是了。”果然郭家心是越来越大了,明知小四如此还娶姜小七。

安贵妃含笑颔首,“我知道。”安贵妃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郭六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但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就被一本由安竣派人送入宫里的书给打散了。安贵妃看了那本书半页,就差点没晕过去,被人扶着吃了半颗养心丸,休息了半响,才命人将安家几位女眷急召入宫。

安家的女眷们被安贵妃突如其来的急招弄的胆战心惊,尤其是在入宫后看到下人们皆是蹑足而行的,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了正在生气的主人霉头的样子,一名头发花白的贵夫人脸色更是一下子白了。

等到了内殿里,她直接扑到面若寒霜的安贵妃面前失声痛哭,“贵妃,《闺训》新增的女训真不是我写的!”

“那你告诉我上面新加的女训是什么回事?”安贵妃抓起书案上的一本书往那贵夫人面上丢。

一旁安郭氏和衡山公主、四皇女都在,安郭氏看到女儿如此行事,坐立难安、神色迟疑,既想劝女儿不要那么生气,又不敢上前,衡山公主同样面带怒容,四皇女垂目不语。

那跪着的贵夫人颤抖着打开了《闺训》,上面有加了一篇序言,“…妾每览先圣垂言,观前贤行事,未尝不抚躬三复,叹息久之…妾侄女蒙天恩,策为贵妃…今戒以为妇之道,申以执巾之礼,并述经史正义…妾不敢自专,因以赵大家为主…妾安氏诚惶诚恐,死罪死罪,谨言。”

安姑姑看完这一段,眼前就一黑,果然贵妃还是知道这本书了,但这本书序言还不是最让人震撼的,最让人震撼的是第二章后妃那段,开篇即写:“赵大家闲居,诸女侍坐,大家曰:“关雎麟趾,后妃之德,忧在进贤…”

“贵妃这真不是我写的!”贵夫人凄厉的喊道,她是安贵妃庶出的姑姑,安家人丁单薄,嫡系战死后,安家不少旁支也沾光了,安夫人她是庶出,但也是安贵妃唯一的姑姑,故赵旻一直十分提拔她丈夫,姜怿退下后,就让她丈夫薛燃接替了姜怿的户部尚书之位。

那本让姜微气了半天的《闺训》正是安贵妃的授意姑姑写的,安姑姑也是从小识文断字的,她丈夫也算出名的才子,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时有诗词歌赋流露,也算是得了一个才子佳人的名声。安贵妃本意是想借着《闺训》扬名,但因碍着安太后、何太后、姜皇后尚在,所以只敢在最后一章加了自己,然后让人印了出去。

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的宣扬的《闺训》在大秦没引起太广泛的关注,但是莫名出来的一本《闺训》再版却让自己一下红了!这篇《闺训》多了一篇序言,多了几篇对女子的教诲,上面口口声声说的“赵大家”让安贵妃才差点晕过去,她再猖狂都没敢在眼下称呼赵大家!“关雎麟趾”更让安清胆战心惊,真恨不得眼下就把自己关雎宫改名了。

“闭嘴!”安贵妃厉喝道,“我是问你到底是谁写的!”

安姑姑呐呐不语,她哪里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只知道这书似乎短短几月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废物!”安贵妃随手将茶盏砸到了她裙摆边,“滚!”

安姑姑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安郭氏上前给女儿揉肩,“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

“阿娘——”安贵妃怒道,“天底下怎么有她这样的废物!”

安郭氏叹气。

“阿娘,你说会不会是姜家弄出来的?”衡山问。

安贵妃蹙眉,“我那本闺训在五月的时候才印出来,这本书在八月就出现了,短短的三个月,能印出一本书来?”眼下书卷印刷以雕版为主,雕版印书极为耗费工时,“而且我们那套雕版印了近千卷就不行了,可是这书印了有多少?起码要近万册了吧?”安贵妃恨得牙痒痒的,她光是派人收取就收了近千册,可外面铺天盖地的还有,定价还十分便宜。这实力倒是的确只有姜家能弄出来,但姜家怎么能把这书印这么多的?

四皇女翻看这本书,纸质上等、字迹清晰,连书卷上的图案似乎照着他们原本那本临摹出来的,“莫非他们一口气雕刻了许多套?”

“不可能,那有那么多工匠来做,要这么多人早泄露了。”安贵妃脸色一沉,“除非有人提早泄露了!”

众人心中一颤。

就在安清大肆清扫关雎宫的时候,赵旻在朝堂上焦头烂额,中书省的谏议大夫夏铮上疏弹劾户部尚书薛燃,“借妇人名书《闺训》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结纳宫闱”,同时指出安贵妃何等何能以妃妾之身自称赵大家!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赵旻是一个勤政的帝皇,对大臣的上疏也基本上能在几天之内处理,但这份奏折却始终按着不发,这就更引起了朝臣们弹劾,甚至有些为求搏名的大臣直接说赵旻宠妾灭妻,纵容宫妃冒犯皇后之尊,“关雎麟趾,后妃之德”之言字字诛心!赵旻憋了满肚子气,但又不好对着大臣发火,一直在试图将这件事压下去。这件事他怀疑是姜家的手笔,但他同样也有安贵妃一样的疑惑,姜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这么快的将书卷印出来。

“你说大娘是怎么把那篇序言写出来的?”崇仁殿内殿里,姜微和赵恒屏退了下人私底下说悄悄话,姜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清冷高贵的大娘能写出那么一篇女训出来,大娘真辛苦了,这种违心的话都能写。

赵恒抓几个山核桃,捏碎了给姜微挑果仁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丫头连女书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那让你写你会写吗?”姜微不服气的问。

“这有何难?总不会比你那篇序言难写吧?”赵恒笑着说,“你那篇序言才叫好。”

姜微扭捏了下,“还好吧。”那篇序言也不是自己彻底原创啦,还是经过修改的,不过她也润色了很多。

“那胶泥印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赵恒把核桃仁都挑出来之后,堆到了小碟子里让姜微吃。

“就是想出来的。”姜微眨眼,“我说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微微说的话我都信。”赵恒认真的说,语气温柔。

姜微脸一红,下意识的扑到他怀里,“我就是想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赵恒也不再继续追问了,“你印了那么多书,是准备在庄园里开学堂?”

“不是。”姜微摇头,“我原本印了想教宫女读书的,但现在只能暂时压下去了。”姜微弄出活字印刷真纯属偶尔,她跟林熙养兵的时候就说过要让大家都认字,姜微是大手笔惯了,一人一套文具、一本书,但是眼下书卷基本靠手抄,连雕版印刷都极为少数的,而且雕版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印不多,印多了就要废掉。一套雕版耗费的工时真得很长,姜微情愿让工匠给自己雕木刻,也不想让他们雕印刷品。

她就琢磨起泥活字印刷了,泥活字印刷她是见过的,一个老师傅给她示范过,大致流程她知道,反正她也不急,就慢慢琢磨呗,琢磨琢磨就琢磨出来了,她就印了不少教材,然后就丢一边去了。她根本没想推广,就在自己庄子里用了,眼下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吃不饱,推广文字、开办学堂?呵呵,别开玩笑了。再说她怎么解释自己弄出这个东西?还不如多开几个作坊,多收几个女工,也好让一些农户不要急着溺死女婴。宫里倒是可以办学堂,毕竟宫里很多活计要比外面轻松许多。

“你准备让宫女们都跟着你一起读书认字打人吗?”赵恒笑道。

“当然不是,我就教她们读书认字。”姜微反驳。

赵恒失笑。

安家安竣一直在翻看着那本《闺训》,足足翻看了十来遍,他自幼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看过一遍就能把《闺训》倒背如流了,更别说眼下一遍遍的翻阅了。

“二郎,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说话的是安贵妃的姑父薛燃,他这些天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眼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这本书印的有些古怪。”安竣缓缓道,时下印刷文字和图案都拼在一起,但这本书的文字和图案也合在一起,但他总觉得墨迹似有些不同,仿佛不是同时印上去的。

“什么?”薛燃一愣。

“这应该是姜家的手笔,也就他们有能力能一下子不动声色印那么多书。”安竣敲击着书案,“但为何他们能印那么快?”那篇女训没什么了不起,让自己写也不过一夜时间便能写出,但最让人困惑的是为何能这么快印出来,即便找最精通的木匠,也不能这么快将一套雕版印出来。

“二郎,你说现在——”

“没什么怎么办?这本书本来就是陛下授意的,那么陛下一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的。”安竣说道。

“可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安竣瞄了姑父一眼,“恐怕就要暂时委屈姑父和贵妃了。”

“什么?”薛燃一愣。

他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明天就解开了,第二天赵旻下了一道旨意,薛燃假借贵妃之名,妖言惑众,夺去户部尚书之责。宫中安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上面内容很简单,降安氏为修媛,为什么降安妃等级懿旨上没有写任何理由,赵旻和安太后的举动让朝堂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即将平息的时候,却不想又有一件事突然爆出,这件事受朝臣关注程度远不及《闺训》一案,但最后引发的结果却远比《闺训》要惨烈,辛未末年的这两件案直接导致了来年的壬申之乱。而与此同时,安西和安东同样有一行近千人正乔装微服、隐秘夜行、连夜往京城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读者 有余 、 庭燎玖 写的长评 O(∩_∩)O

这几天写这个有点卡文,要反复想,所以更新有点慢

谢谢 读者不哭 提供的小剧场

熊太子:阿识越来听话,感觉阿识萌萌哒~

阿识:每天都在办大事,感觉自己萌萌哒~

其实阿识真得会派上大用处的,看现在就有用了,将来还会更有用的~

第80章 兴风波

“滚!”随着金器落地的声音,安昭仪捂着脸从内殿沉默的退出,她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掌印。

宫侍们纷纷对安昭仪报以同情的目光,自闺训一事后,宫中的气氛看似沉闷,实则和乐了许多,安贵妃的降位让很多人都偷着乐,但这种和乐绝对不包括关雎宫,首当其冲最倒霉的就是安昭仪。赵旻对安贵妃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后宫妃位最多仅到九嫔为止,四妃中仅有安贵妃一人,这也是赵旻对安贵妃的承诺,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跟她平起平坐。

可眼下她一下子降为修媛,光排在她前面的就有三人,安昭仪、江昭容、徐昭媛,平时都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眼下的品级都被她还要高,她怎么能不生气?即便这三人见了她还是恭敬的行礼,可在安贵妃,不,安修媛眼中无疑是□□裸的嘲笑。她心情不顺,关雎宫的人就倒了大霉,安昭仪是再怎么躲都躲不过安修媛的怒火。不过今天总算是过去了,安昭仪从安修媛房里后,舒了一口气缓缓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是安修媛的庶妹,入宫这么多年,生了一子一女,身为九嫔之首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宫室,二十年如一日的握在一间小屋中,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用具都是瓷器的,偶尔有一两样是子女孝顺她的贵重器物。

“姨娘——”四皇女正在她屋里等她,眼见她进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看到她红肿的脸,心疼道:“我给你上药。”

“我没事,小伤而已。”安昭仪笑望着女儿,“你今天怎么来了?”四皇女还没成亲,但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她偶尔也会住在公主府里,她丈夫是林熙,也是赵旻目前的得力小将,小小年纪都任安西都护,四皇女的待遇比之前的小透明公主要好很多。

“我进来看看你。”四皇女翻开母亲的衣衫,发现很多地方都青青紫紫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太过分了!”

安昭仪拍拍女儿的手,“早不疼了,你是来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时辰不早了,该过去了。”

四皇女道:“我去跟阿耶说去。”

“四娘!”安昭仪拉住了女儿手,“别去。”

“阿娘,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你也是阿耶的昭仪啊!”四皇女不平道,“不都说她温柔娴淑吗?她这些年干了这么多亏心事,我——”

“傻孩子,你以为你阿耶不知道吗?”安昭仪摇头。

“姨娘?”四皇女困惑的望着安昭仪,她跟哥哥小时候也时常私底下会叫安昭仪阿娘,但每次都被安昭仪打,两人也曾怨过姨娘狠心,等长大后才知道姨娘是真为了他们好,哪天要是真叫错了,他们哪里有好日子过。

“你还小,不懂。”安昭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男人的心偏了,就回不来了。”安清的所作所为不说十成,赵旻也知道了九成,在他眼中打杀几个下人算什么事?

“你说阿耶都知道?”四皇女不可思议的望着安昭仪。

“你知道的你阿耶都知道。”安昭仪叹了一口气,安清这辈子最大的聪明就花在赵旻身上了,她哪怕再愚蠢狠毒,在赵旻眼中都是“率性单纯”,“四娘,出嫁后就好好跟林元昭过日子。”安昭仪目光中带了几许轻愁,如果有可能她真不会让四娘嫁给林熙,林熙她见过的,旁人都说他少年有为,可安昭仪在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安昭仪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人,这种人往往是最肆无忌惮的,因为他们心里没有任何底线,无所惧,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会的。”四皇女知道林元昭心里有人,但她不在乎,反正她只要他这个夫婿就行了。

“你去给皇后请安吧,请安后就早点回去,别耽搁了时间。”安昭仪催促着女儿。

“可是——”四皇女还是不愿意走。

“去吧。”安昭仪轻松的笑道,“放心吧,有你有二郎在,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安清再傻也不可能现在杀了她,顶多拿她出去而已,她早就习惯了,她催女儿快走,“走的时候别忘了跟贵妃去请安。”

四皇女嘴角一晒,想说她已经不是贵妃了,但一想要是把话咽回去了,祸从口出,她还是谨慎点。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后,四皇女就回了自己公主府,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母亲的伤势,姨娘嘴上不说,可这些天肯定受了安清不少苦,四皇女手紧紧的握着,指甲把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

“在想什么呢?”一双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紧握的拳头轻笑。

“阿兄?”四皇女抬眼才发现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到了自己房间。

二皇子抱起妹妹,轻咬着她耳垂问,“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想姨娘。”四皇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最近安清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我说要告诉阿耶,姨娘不让。”

二皇子低低的笑了,“当然不能告诉阿耶。”

四皇女忿忿的瞪着他,“姨娘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

二皇子敛了笑容,“傻丫头,我是说告诉阿耶没用。”他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脸,“就算别人告诉我,你打杀我小妾了,难道我还会对你生气不成?我只会惹你生气的小妾弄得远远的,不让你生气。”

“可——”四皇女心中不平,安清也是妾啊,二皇子柔声道:“想替阿娘报仇吗?”

“当然。”四皇女斜了他一眼,“你又出什么坏点子了?”

“怎么是坏点子呢。”二皇子失笑,搂着妹妹在她耳边细细说着,四皇女越听眼睛越亮,“阿兄,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皇子说。

“好。”四皇女大笑,“我倒是要看看最后他们怎么有脸见人!”

二皇子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四皇女白了他一眼,“你走开,我可不想跟衡山一样。”

“怎么会?衡山那是跟她娘一样的没脑子,我会这么对你吗?”二皇子脸埋在妹妹的颈脖处,“你可是我的宝贝啊。”

四皇女略一犹豫,二皇子趁机压了下来,“放心吧,我都办好了。”

“阿兄——”四皇女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纠缠成了一团。

天外夜色渐渐深沉,靖王神色微沉的走出了宫中,他刚从关雎宫出来,这些天姨娘情绪不稳,他每天入宫想劝她放宽心,降级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过去后,分位依然会升上去的,可姨娘还是生病了,大皇子看着阴沉沉的,轻叹了一声,对送自己的妻子道:“今晚你就在宫里照顾姨娘吧。”

羊氏温顺的应声:“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姨娘的。”

大皇子看着这些天消瘦了一圈的妻子柔声道:“这些天难为你了。”母亲心情不好就爱折腾人,他不是不知道,可一个是生养自己的生母、一个是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一庆幸的就是妻子从来不向自己抱怨。

“照顾姨娘是天经地义的,有何抱怨。”羊氏眉眼笑得温柔,她相貌不过清秀,但气质端方温柔,大皇子有两位孺人、五六位媵妾,目前为止连嫡出的在内一共生了五儿八女,除了夭折三个孩子外,全部健康的成长,后院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见丝毫纷争,一直让靖王对其尊重有加,十三个儿女中有五个皆是正妻所出。

就是王夫人都夸奖过靖王妃有大家之风,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长女,赵旻的确偏爱自己的长子,给他选的妻子都是那么合适。这话曾引起姜长晖抗议,因为王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余光一直扫着她、阿文和她的贴心小棉袄,搞得她们好像当长女如何不合格一样,对女儿的抗议王夫人压根没说一句话,就回了两个字“呵呵”。这两个字太绝杀了,姜长晖一下子息声了,而姜微和沈沁一直很淡定的围观,长女那是什么东西?她们都是幼女吖,她们下面都没有弟弟妹妹,两人丝毫不觉得膝盖中枪了。

能让王夫人这么偏心眼挑剔的人开口称赞,就足见靖王妃素质之好,所以安修媛再严苛,靖王妃都能应付的游刃有余,就大不了卷了地铺睡在安修媛房里随时伺候,可这样赵旻就不好来了,安修媛眼下最离不开的就是赵旻,所以安修媛只能让三个儿媳妇住在后面,白天轮流来伺候。靖王妃和益王妃(四)没什么怨言,她们本来就是亲媳妇,韩王妃(二)就非常不舒服了,她看二皇子看得一向紧,二皇子身边妃妾虽多,但没几个能也有身孕的,韩王的孩子几乎都是嫡出,眼下自己天天住在宫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腥。

大皇子同妻子温情款款的说了好一会话后才离开,四皇子妃郑氏对长嫂戏谑而会意的笑了笑,而韩王妃则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二皇子对她可没那么好的感情,夫妻只能说相敬如宾。羊氏宽容对二媳妇笑了笑,这些天她也受了不少怒气,修媛对她这个长媳还是收敛些的,但是二媳妇的话就没什么估计了,不过只是一个庶子媳妇。

大皇子离了宫,直接回了靖王府,他骑着马在路上慢慢走着,前后方侍卫开道,突然一条人影串到了他面前,大皇子还在想着心事,那条人影已经被侍卫压住了,“大胆!”侍卫就要把那条人影拉下去。

“大郎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嘛!我是老乌头啊!十年前的老乌头啊!”来人声音尖利非常。

大皇子原以为只是不小心冲撞上的人,正想让侍卫将人放了,但听到十年前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一颤,不过他已经远非十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孩童了,他脸色微沉,“让他跟在后面。”

侍卫应声,一把拉起来人,来人一头雪白的乱发,脸上没有胡须,身上一股尿骚味,加上那过分尖锐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区分出是内侍,让侍卫很是厌恶,一脚踢开他后,让他跟在后面。那内侍听大皇子让自己跟上,也不再吭声,而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夜渐渐深了,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京城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了,但也荒郊野外,却有一行人在急行军,马匹时快时慢,转走那些荒僻无人烟处,眼看就要快入京了。

“停。”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高,但是随着说话人的停下,身后的人也渐渐停下。

“林都护?”为首一名声音低柔的男子策马停下,看着骑在骏马上的俊朗少年。

“快下雪了,今天就走到这里吧。”林熙沉声道。

“林都护,圣人的旨意是什么你我都清楚吧?”那名玄衣相貌平凡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熙。

“吴监军,圣人的旨意我自然清楚,可眼下马上要下大雪了,再找不到地方休息,说不定我们晚上就要露宿荒郊了,万一有人生病怎么办?”林熙说。

那吴监军抬头望着那飘下的雪花,皱了皱眉头,“好吧,那就随便找个村庄休息吧。”

“前方就有一个荒庙,我们可以去荒庙休息。”林熙淡然道。

吴监军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熙,“林都护真是菩萨心肠。”

“吴监军过奖了,在下只是不想提早暴露而已。”林熙完全不接他的话,他们一路疾行,路上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这吴监军许是下面没了的缘故,性格阴晴不定,路上竟无缘无故的屠了好几个村庄,要不是林熙后来拔刀相向,并且以会暴露行踪为由,此人还不肯收手。

“哼——”吴监军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声,“我们找地方休息。”

“敬诺*。”同样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吴监军身边同样有一批内侍。

林熙眉头紧皱,自从收了赵旻的密旨后,这群阉人就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真想杀了这群阉货!

“郎君。”兴文快速给林熙打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给他铺好干草后,低声道说:“我去烧一壶热水。”

林熙微略一颔首,他始终记得阿识的嘱咐,一定要保持干净,所以除非逼不得已,他都是天天换洗的。

兴文趁人不注意,“郎君,眼下怎么办?”

“把那些东西埋好,自然有人来取。”林熙神色淡定的说,那些阉货监视是自己,对兴文没那么紧张。

兴文点头。

大部位在荒庙中缩成了一团,几乎是人挤人的睡着,等天刚蒙蒙亮,雪一停就离开了,在大家离开后三个时辰,一行装着薪炭的车队路过荒庙时候暂时休息下,过了半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往京城出发了。

宫中眼下并没有因为安修媛的降级而减少欢乐的气氛,何太后甚至看到自己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好,还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何太后平时深居简出,眼下举办赏花宴,除了“生病”的安修媛,她不来,三位皇子妃和安昭仪也没来,她们要侍疾,不过衡山公主和四皇女来了,陪同的还有宗亲女眷和一些同皇家有亲的命妇,连衡山公主的大家也跟着来了。安太后是惯例不会来的,何太后也没想让她来。

说是赏花,但一群娇生惯养的贵妇和小贵女不可能真在庭院里赏花,是故宴席是摆在花厅里的,大门口架了一架透明的带着淡淡绿色的琉璃屏风,隔着屏风就能看到外面梅花秀美的身姿,厅里则烧着暖暖的炭盆。

四周压地衣的落地花瓶里也插上了梅花,厅内梅香清冽,后妃们一个个盛装打扮,妆点得娇艳欲滴。这种非正式的赏花宴才是后妃们真正争奇斗艳的场所,如果是宫中正式摆宴,所有人就只能穿着礼服赴宴,那还有什么好妆点的,一切只能依照品级来。

姜微是陪着姜长晖一起进来的,两人到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到了,何太后看到她们就就笑道:“你们来了。”

姜长晖领着姜微给何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起身给两人行礼。

何太后慈爱的看着姜微,“阿识这些天恍惚又高了些。”

姜长晖对何太后笑道:“阿娘你看的没错,她的确比入宫的时候长高了些。”

“可见是你养的好。”何太后看着姜微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期许,东宫不是没有媵妾,但一直没人受孕,何太后一猜就知道想来太子不愿意庶子比嫡子早出生,既然媵妾没希望怀孕了,那就早点让太子妃受孕也没关系。

姜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自己过年后不是十三岁了吗?虽然她是九月生日,这里很多女子十三岁就怀孕生产了,所以何太后是希望自己早点怀孕吗?姜微囧了,她还不想生孩子呢,即便是十五岁也不想,太早怀孕会容易宫外孕,这时宫外孕是绝对死啊!她起码要等十八岁以后再开始考虑生孩子,她果断低头装害羞。

姜长晖还能不知道侄女的意思,好笑道:“也是阿娘会教调人,阿识天天来你这里一趟,人都长得漂亮多了。”

何太后大笑,“你啊,就会说好话。”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太后和皇后说得其乐融融,下面宫妃不时的凑趣几句,还有几个小皇女、小皇子摇摇摆摆的在宴席里跑着,一派三代同堂的和乐景象,姜微感慨难怪古人喜欢多子多孙,孩子多一点就是热闹,不过她还是少生几个,姜微实在是怕了,她两个舅母和三位嫂子,一个接一个生,就跟生育工具一样,太可怕了,要生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夭折率高也没那么生的,一生最精华的时光都在生娃?

衡山冷眼瞧着其乐融融的主人,脸色略显阴沉,这时候宫侍正好上了一道鲜鱼羹,这在冬天也算是珍贵的菜式了,等闲也吃不到,衡山素来喜欢鱼肉,宫侍挟了一筷子无骨的鱼肉在她的碗中。衡山还没有举起食肆,就觉得一股让她作呕的腥气,“呕——”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她的举止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衡山你怎么了?”何太后关切的问。

“我没事,许是有些受寒了。”衡山说,取过宫侍递来的帕子拭嘴,这帕子熏了她惯用的香料,以往觉得十分好闻的香料让她感觉肺腑一阵翻天覆地,她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来人,快叫太医来!”何太后连忙下令,又让人扶着衡山去房里,衡山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这样子不会是有了吧?何太后连忙命人去叫太医。

何太后身边的女官也猜到了,去太医署的时候也是叫专精妇科的医正,那医正听说是衡山公主,想着她已经成亲一年多了,又上吐下泻,心里大致有数了,等到了太后宫中,一把脉立刻恭喜道:“恭喜何太后、恭喜皇后、恭喜公主,公主这是有二月左右的身孕了。”

众人一听喜上眉梢,唯独衡山一声惊呼,“不可能!你这庸医!”她厉声呵斥道,“定是给我胡乱诊脉的!”

衡山的惊呼声让众人都惊了,大家皆怔怔的望着衡山公主,不解她为何要如此生气,怀孕不是好事吗?

那医正也是楞青头,“公主,若是旁的事小的还不敢肯定,但怀孕这等事,小的是短短不敢诊错的,你却是有了二月左右的身孕。”

“闭嘴!”衡山气急败坏喝道。

她这样子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往衡山的大家望去,只见衡山的婆婆僵着一张脸怔怔的望着衡山,注意他们的目光,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像哭的笑容。

四皇女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衡山的夫婿四个月前代替父亲、大哥回乡祭祖,半个月才回到京城,哪里能让衡山有两个月身孕?哥哥这手摆的太妙了,安清不是一向自诩坚贞吗?还写了一本女训,眼下她女儿这样了,不知道她有什么脸来见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