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天空城的时候,风家的年轻子弟们已经在练武场上集合了,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风齐胜都没有出现。这可有些不寻常,因为风齐胜一向对待自己比对待下属更严苛,从来不给任何人挑刺的机会。若干年来,无论是过去在雁都,还是如今在天空城,除了被家族派出执行任务,他从未迟到过任何一次晨练。

但今天,风齐胜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地出现。人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其中难免有些猥琐淫猥的猜想。

“会不会是三个月没和老婆同床,一下子消耗过度啊?”

“也难说,二爷虽然年纪不小了,那身板可比年轻人还结实,二夫人又那么漂亮……”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副教头风齐震大喝一声:“都闭嘴!”

等到人群安静下来,他接着说:“今天早上,自行操练。风木,风喆,你们两个负责监督,不许偷懒!”

然后他离开练武场,来到了风齐胜的住宅,正遇上了出门而来的风夫人。风夫人听完对方的问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昨晚就寝的时候他还在床上,可是,早上醒来……他就已经不见了。他过去也经常这样深夜收到临时任务、即刻出发,也是从来不惊扰我,所以我没有太在意。”

深夜里的紧急任务?风齐震微微一怔,但很快意识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思索了一阵子,忽然间脸色惨白,背后闪现出蓝色的弧光,继而变成纯白的光华。

他凝出了羽翼。甚至于来不及向风夫人道别,他就展翼飞了起来。尽管按照一般贵族的家规,是不允许族员在宅院里飞行的,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起飞,飞向风宅的西北角,飞向闹鬼的小楼所在的方向。

他很快地飞越过几排院落,落在了小楼前,一面收起羽翼一面大步冲进小楼,一脚踹开了那个曾死过两个人的房间的门。然后他愣在了那里,眼看着风齐胜被拦腰斩断的身体摆放在床上,曾经勇武而冷峻的双眸里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惧意。

鲜血的气味充塞着整个房间。

风家上上下下陷入了混乱、震惊和愤怒,然而一番忙碌之后,仍然没有人能找到那只女鬼。她就像是一个极富耐心的猎手,绝不和风氏正面相对,只是耐心地躲在巢穴里,仅当时机适宜时才会果断出击,然后一击致命。

风氏是整个羽族社会中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风天照本人更是地位仅次于羽皇的几个大贵族之一,他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和女鬼过多纠缠。因此,当家族的精英们宣布缉凶无果时,他果断地下达了族长令。

“不用再追究此事了,”风天照带着一脸的不甘心,阴沉着脸说,“把那栋楼的门窗全部封死,然后砌一道墙,把它围起来,从此不许任何人靠近。”

家族的子弟们奉令出动,很快把整座小楼全部封死,每一道门、每一扇窗都堵住了,除了女鬼,再也没有什么活人能够进入。一道长长的砖墙砌了起来,将废墟围在其中。从此以后,那个连杀三人的白衣女鬼再也没有现身,只留下与她有关的种种可怕传说,在天空城、乃至于宁州居民们的街谈巷议中不断流传。

罗旭阴沉着脸回到家里,饭也不吃就径直走进书房,砰的一声关上门。夫人看了书房门一眼,欲言又止。

“父亲是不是……今晚又不吃饭了?”儿子问。

夫人叹了一口气:“多半如此了。你已经吃完,就自己去看书吧,今天晚上就别去打扰他了。”

儿子乖乖地回房看书去了。夫人呆呆地坐在饭桌旁,看着自己特意为罗旭准备的鲭鱼羹——鱼肉是羽族勉强可以接受的肉食品种、不过价格偏贵——默然不语。那个已经转过不知多少次的念头,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真是不该来天空城啊。来到这里,赚钱确实赚得多了,但受的气也多。

罗旭和夫人都是平民出生,他靠的是自己学自东陆的精湛医术,才获得了在天空城居住和开设医馆的批准。刚开始罗旭很高兴,觉得自己的事业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然而天空城不是一般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给这些人看病难免要受很多折磨,稍有不顺就会被责骂。似乎在这些贵族的心目中,“贵族”两个字就应该天然地吓跑一切疾病。

最近罗旭更是不顺。前后有两家不同的贵族请他去看病,生病者的症状几乎相同:高烧发热、昏迷不醒。罗旭试了好几种祛热去邪的方子,都不见效,只能猜测是中毒,而这样的猜测理所当然地受到了重重的训斥。

“这位神医的意思,是说我们汤家内部有人下毒了?”贵族们冷哼着,翻着白眼,“你知道你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于是罗旭不敢多说话了。他已经连续诊治了好几天,两位病人丝毫不见好转,至今仍然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就算不遭受贵族的冷眼,身为医生,无法击败病魔的尴尬也让他内心自责。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爱莫能助,帮不上什么忙。

夫妻二人一个在书房里,一个在饭桌旁,不知道沉默了有多久,夫人忽然听到书房里传来几声拍打声,像是罗旭在打蚊子。

这可有点奇怪,罗夫人想,此刻正是秋季,已经过了蚊虫飞舞的季节。没等她细想,房间里又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像是某些沉重的物体落到地上的声响。她意识到有些不妙,连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房门口,推开了门。

果然,罗旭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罗夫人慌忙俯下身,吃力地扶起罗旭的上半身,发现他还有呼吸,但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怎么摇晃叫唤都没有反应。

儿子闻声赶了过来。他倒是比较镇静,没有像母亲那样手足无措,而是立刻开始检查书房的各处角落。

“娘,您进门的时候,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儿子一边检查窗户是否被人开关过,一边发问。

“我……我一下子慌了手脚,没留意……”罗夫人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回答。她的眼神无意间向周围的地面一扫,立刻尖叫了出来。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她吓得声音都变了,“那是什么怪东西?”

儿子连忙俯下身,顺着罗夫人的手指看去。就在书桌的下方,靠近桌腿的位置,有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蠕动。他从书桌上取下烛台,用烛火一照,不由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是一只虫子,形貌异常丑陋的巨大的虫子。它的形体是长的椭圆型,差不多有人的手掌那么长,浑身覆盖着赤红色的硬壳,有几十条蜈蚣般短短的腿,头部近似蝗虫,有一对极其丑陋的复眼。但和蝗虫不同的是,它的口器之外还有一对粗而弯曲的大颚,看上去极富攻击性。

“这是什么玩意儿?”儿子惊诧地自言自语。他顺手抄起了一本放在书桌上的书,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把这只虫子拍死,却不料虫子的反应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快,机敏地躲过了他这一拍,然后猛地一窜,扑到了他的手背上。他只感到手背上一阵刺痛,随即脑子里开始发晕,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

“娘,你为什么把蜡烛吹熄了?什么都看不见啦……”他嘟哝着,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和父亲一样,虽然还有呼吸,却再也人事不省。而那只咬伤他的红色怪虫灵活地扭动着身躯,钻回到书桌下,消失不见了。

罗夫人呆若木鸡,看看儿子再看看丈夫,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搬到天空城来居住,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第3章 刺客入城

第一眼见到天空城的时候,萧轻盈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这座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伟大城市,就这样突兀而粗暴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出现在高不可攀的云端之上,仿佛天空都被它撕裂了。

“天空城飞得太高了,平时很难看得清楚,”她身边另外两个等待摆渡的人正在聊天,“今天运气不错,天气好,隔得老远都能看得很真切。当然了,我们马上就要实实在在地踩在天空城的地面上了,那可不是单纯地看一看能比的。”

“我还是觉得,离得远远地看着,更让人感到震撼,”第一个说话者的同伴说,“等我们真的踩上去了,就会感觉自己其实只是进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羽族城市,就像旧齐格林、宁南、雁都、厌火一样。但是这样仰望它……真像是在看着天神创造的奇迹。”

萧轻盈虽然没有搭腔,心里却也赞同着这个人的话。抬头仰望的时候,天空城的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神迹”一样的词汇。此刻,在她的眼中,天空城就像是一座岛屿,漂浮在白云组成的海洋之上,那些隐约可见的精致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恍若海市蜃楼。

这是一座城市,羽人一砖一木辛苦营建的城市,它取代了过去的青都齐格林,成为羽族新的都城,新的中心。

但它却并没有植根于大地之上,而是漂浮于天空。

萧轻盈还记得自己以前和师兄关于天空城的对话。师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向她解释清楚,那块令城市起飞的谷玄星流石有多么难得,而秘道家们又是如何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利用太阳和谷玄的星辰力相互震荡、以此制造出上升巨力的方法;那些设计巧妙的巨大风帆又是怎么样赋予了天空城移动的可能性,尽管它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移动,只是持续盘踞在旧齐格林的上空,使得这座城市仍然拥有传统的东西南北的方向。当然,一旦移动起来,这样的东西南北就得颠倒了……

“哎呀唠唠叨叨那么一大堆,烦死我了,反正我也听不懂……”萧轻盈嘟哝着,“总而言之,知道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破石头然后秘术师们闲得无聊想法子让它飞起来的就行啦。”

“太阳和谷玄,截然相反的力量,竟然能用来产生飞翔的动力,那么伟大的事情,你却无动于衷。对牛弹琴,你不愧是组织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名词……”师兄叹息着,“随你怎么想吧。不过我真是很羡慕你能得到这一次的任务,我也很希望去天空城逛一逛看一看哪,毕竟那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但是我们十姓之外的羽族人,是很难得到批准的。”

所谓“十姓”,指的是“风羽经天翼、鹤雪纬云汤”这十个羽族的高贵姓氏,它们都起源于最初被人类皇帝册封的贵族家族,并且绵延至今,历史上羽族的羽皇和大城邦领主基本都脱离不开这十个姓氏。而萧轻盈的姓氏“萧”,以及师兄的姓,都不在十姓之列。

“有什么好去的?要是可能的话,其实我巴不得和你换。”萧轻盈撇撇嘴,“我可受够了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货色们的白眼。我其实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劳神费力建立这么一座城市?就在地面上不是方便得多么?搞得现在不管是运物资还是运飞行能力不够的人都得靠摆渡,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所以说你是个不爱动脑子而且完全不关心世事的蛮牛!蛮牛!”师兄嗤之以鼻,“天空城早期的雏形可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城市,就在几年前,它还只是一座悬浮于空中的堡垒,目的一半是为了继续进行对星辰力的使用的采集和研究,一半也是为了探讨军事上的用途。”

“军事?我们羽人反正自己就能飞,还需要一座飞翔的城市来干什么?”

“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师兄以手扶额,“你也不想想,虽然我们是个能飞的种族,有多少人能一直不停地飞行?即便是十姓里血统最纯的精英,大多数也每天飞行不到一个对时就会疲累不堪,但战争一旦开始,就不会给人休息的机会。尤其是人类,在和我们长达千年的战争中,越来越熟练地掌握我们的习性、捕捉到我们的弱点。”

“但是我们有森林可供休息啊,”萧轻盈有些不服气,“累了的时候,飞到大树的顶端休息,恢复体力再继续飞,不也可以么?”

师兄赞许地点点头:“你终于也学会动脑筋思考了。没错,森林是我们赖以和人类对抗的重要工具,但人类也在想方设法地破解我们的利器。他们在历次战争中要么避开森林决战,要么以放火、秘术摧毁树根之类的手段消灭森林,让我们无所依凭……”

萧轻盈打断了他:“啊!我明白了!要是有一座浮在天空中的城市,就不怕他们放火烧啦!我们的战士就可以随时出击、随时休息。”

“就是这么个意思。”师兄说,“有了天空城,就相当于我们多了一座不可击落的堡垒,无论华族、蛮族、夸父还是河络,想要对我们动手,都得多掂量掂量了。事实上,早期的堡垒建成后,并没有真正投入过和异族的战争,因为我们已经足够强大了,但它的震慑作用至少还是挺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羽族称雄的时代——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关我的事,”萧轻盈伸了个懒腰,“我安心地做好自己的杀手就行了。杀人类也好,杀夸父也好,杀羽族同胞也好,对我而言都一样。”

“你他妈一辈子就是一头蛮牛……和你的名字完全南辕北辙……”

“你呢?你这种叠到一起就能圆润地滚起来的肥猪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的对话在师兄的一脸悻悻之色中结束,所以萧轻盈也忘了问他,在羽族的军力已经称霸九州、令各族畏惧退让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把原有的堡垒扩建成为庞大的城市。但当真正站在天空城那遮蔽一切的阴影中时,即便头脑简单如她,似乎也可以意识到一些什么了。

——天空城是一种象征,一种无论多么劳民伤财也要完成的象征,一种宣告着羽族重新崛起的伟大象征。这座城市高悬于九州的头顶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高唱着凯歌打敌人的脸。

“这些种族啊国家啊的事情,还真复杂呢……”萧轻盈自言自语着,在摆渡人的指挥下,跨入了摆渡舟。摆渡舟名字里带个“舟”字,外形也像船,其实却是一种飞行器,利用和天空城升起一样的原理上升与下降的交通工具,用来为这座云天之上的城市运送每日所需的巨量物资。而那些血统不够纯正、飞行能力不够强的羽人,以及少量被批准入城异族人,也只能通过摆渡舟才能进城。

某种程度上,站在摆渡舟里几乎意味着耻辱,但没有办法,血统高贵的精英终究是少数。

萧轻盈站在摆渡舟的边缘,看着脚下的景物一点一点变小,渐渐无法分辨;头顶的城市却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和通常依托于森林建起的羽族城市不同,为了达到足够的强度,天空城的主要材料是由特殊的黏土烧制而成的砖石。整座城市的基础结构是一些直径上百尺,高接近千尺的巨型石柱,这些石柱构成了城市的主体,也成为了安装风帆的基础。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天空城是粗糙的。当接近这座城市时,你会发现,那些依托石柱而建的建筑物,一座座设计精巧、美轮美奂,完全不输于人类的南淮、天启等大城市。尤其是高踞于城市顶端的羽皇皇宫,石质的宫殿和郁郁葱葱的园林并举,犹如一座壮美的空中花园,堪称九州建筑史上的奇观。

连我这样的粗人都会觉得它漂亮得让人窒息啊,萧轻盈想。

很快,摆渡舟把这一批次的乘客送到了天空城的关口处。萧轻盈走向守关的城务司官员,递上了她的路引和其他证明文书。官员打开文书,细细地验看着。

“嗯,从宁南城来,准备和建造司谈新建风帆的材料供应……”官员审读着她的资料,“我也出生在宁南城。城中心那棵年木怎么样了?枝叶还是那么茂盛吗?”

“去年因为一次雷击,引发了大火,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啦。”萧轻盈摆出一脸的遗憾,“我们宁南城的居民为此还进行了游行抗议呢,城务司对年木的保护也太不上心了,那毕竟是我们羽族的传统啊!”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官员摇摇头,“你们所提供的这些风帆材料,还是河络打造的吗?”

“不是,河络并不擅长航海,他们的兽皮帆布经受不起高空的强风。我们所用的技术,一半是羽族的,一半是吸取了人类造船业的一些经验。”萧轻盈回答得滴水不漏。

官员合起材料,在路引上印上红章,递还给萧轻盈:“谢谢,还真让我长了见识。请进城吧。”

萧轻盈笑容可掬地收好东西,通过了关口,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事先为了背熟各种材料所花费的苦功。这年头当杀手可不容易,为了伪装自己,得填一肚子乱七八糟的知识。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萧轻盈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然后去往城西南。在那里有一个人工修建的湖泊,事先安排好的接头人会在那里和她会合,把刺杀对象的详细信息交给她。通常,当组织要刺杀的人物极为重要的时候,就会采取这种方法,以防泄密。

会是要我刺杀什么人呢?萧轻盈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猜测着。天空城是一座王公贵族云集的城市,也有不少的富商居住在其中,而即便是那些开客栈开餐馆卖布料卖果蔬的,甚至打扫清洁的,也都经过了严格的筛选。换句话说,这座城里随手扔一块石头大概都能砸到一个有身份的人。

“算了,不猜了,反正马上就能知道。”萧轻盈摇晃了一下脑袋。那个人工湖泊就在前方不足百步的距离了。

然而,刚刚走出几步,她忽然听到前面有一阵异样的嘈杂声响,像是有人在打架。萧轻盈虽然在国家大事之类的地方总是懒得动脑子,对于个体之间动刀动枪打打杀杀却有着职业的敏感,她快步跑向前,转过一个弯后,眼前就是人工湖了。

果然有人打斗。但和她之前的预想不同,这不是一场寻常的街头斗殴,而是几个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对决。她一眼就能分辨出,参与这场战斗的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一伙的,合攻剩下的那一个。

三个合攻的都是羽族的武士,两个看来很年轻,手中持剑;另一个年纪稍大,空着两手,从他的出手动作可以看出是个拳术的行家。他以自己绵绵密密的拳劲逼住对手,不让对方脱身,两个年轻武士伺机不断以长剑攻击要害,争取造成杀伤。

萧轻盈再把视线放到被围攻者身上,这一看她就吓了一跳——这正是她的接头人!按照上级下达的命令,将在这一天和她接头的是一个身穿灰色衣衫、手背上有蝎子刺青的人类。而眼下,这个穿着灰色衣衫、手背上纹着蝎子图案的人,正在遭受围攻。他赤手空拳,并没有携带武器,在三人的攻击下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有好几道鲜血淋淋的伤口。看起来,他支撑不了太久了。

萧轻盈的第一反应是上前助拳,但刚刚跨出半步,又停住了。如前所述,她对于那些“大事”浑不上心,在这样的具体而微的事件上却总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否则也不会成为组织中炙手可热的王牌杀手。此地是天空城,羽族最重要的城市,四处布满眼线,她出手未必能帮助同伴取胜,却绝对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至少,现在在斗圈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十个好奇的看客了。

对不起了,兄弟,萧轻盈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抓走。不过,我仍然会努力想办法完成这次的任务,让你不会白死。

接头人十分顽强,武功也着实不弱,但毕竟以一敌三,还是难以招架。他的出招越来越凌乱,完全陷入了羽人拳术家用拳和掌织成的密密麻麻的网罗之中,身上流血的伤口也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而老辣的拳术家看出了对方已到强弩之末,更是加快了拳速。

接头人知道自己已经身处绝境,骤然使出险招,不顾防守,拼尽全力向着拳术家当胸一脚踢去,似乎是希望对方能做出闪避动作,给他让出一条逃生的道路。但拳术家已经猜到了他的搏命手段,两膝微曲,双臂交叉于胸前,不躲不闪,硬生生挡下了这一踢。羽人的身体相对人类而言较为瘦弱,尤其是骨质中空,对方又用足了全力,只听咔嚓一声,拳术家的两条小臂一起骨折了。

但接头人的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这一脚上,身体无法在作出其他的变化了。一名一直在一旁伺机偷袭的青年剑客看准时机一剑刺出,正刺中他来不及收回的腿弯。这一剑既准且狠,生生削断了他的腿筋,接头人闷哼一声,颓然倒地。另一名剑客手起剑落,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剑尖继续刺入地面,竟然把他活生生钉在地上。

拳术家这才缓缓垂下被踢断的双臂,来到接头人身前。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痛楚,声音也依旧沉稳:“告诉我,你来天空城有什么目的?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接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已经匆匆赶来一队巡逻的士兵。双臂骨折的拳术家使了个眼色,一名剑客会意,从身上取出腰牌向士兵们晃了晃:“虎翼司办案!这个人是血羽会的刺客!”

士兵谨慎地走上前验看了腰牌,随即鞠了个躬,协助三人把受重伤的接头人拉起来用绳子捆绑好。等到这一行人离开,围观的民众才开始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

“血羽会?是那个宁州最大的帮会组织吗?”

“可不是!听说他们尤其擅长刺杀,这次是不是想要到天空城来杀什么大人物啊?”

“得押到虎翼司去好好审问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