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那遥远的京城,全城人也正在为此事议论纷纷。有人疑惑,有人惊诧,也有人为此气愤难平。

在华宁宫中,太监宫女们走起路来都低垂着头,个个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因为他们的主子宸妃娘娘,此刻正在大发脾气。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自己没弄上那公主也就算了,竟能把人生生推到皇上那里!我…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只见宸妃正烦躁地踱来踱去,鬓发凌乱,全无往日的光彩。在她面前跪着的,是一脸委屈的晟玄明。地上也是一片狼藉,看来这次又没少摔东西。

“这…这不能怪儿臣啊!”晟玄明急急辩解道,“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皇祖母一手促成的。”

宸妃的眼睛骤然眯起,如同一只发现猎物的母虎。“太后?她为什么会干涉此事?”

“这是儿臣听惠明说的,那次正好他轮值,听到皇祖母和父皇的争吵。皇祖母态度十分坚决,不允许外族人入宫,更不允许外族人玷污皇家血脉。而父皇却一心想要将那蒙古骑兵笼络到手,一定要接纳公主,二人就一直争执不下,后来不了了之。所以儿臣猜测,他们后来应是各自退了一步,合谋出此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晟玄明脑袋不由自主往里缩了缩,答道:“半…个月前。”

宸妃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气得胸口快要炸开了。“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我哪想得到父皇会来这一手啊!”晟玄明十分委屈。

宸妃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咬牙说道:“这简直就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我就不明白了,那公主做了皇上的妃子难道就不是外族人吗?!”

晟玄明犹豫了一下,又嚅嗫着小声说道:“儿臣猜想…会不会是因为,父皇已经多年未…未生子了…所以,不会有…那种担心…”

“一派胡言!就算是你娶了她,给她喝了药,也一样不会生子!”

“那哪能啊…她可是达延汗最宠爱的娇女,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了,那达延汗不得对我们怀恨在心?”晟玄明振振有词。其实,不必娶那公主,他背地里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那女人,听说剑术骑术都相当了得,还使得一手神鞭。若真娶了这蛮女,那他以后是别想过舒坦日子了。

宸妃极其失望地看着儿子,嘴唇哆嗦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滚!本宫没你这种窝囊儿子!”

晟玄明愣了一下,随即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华宁宫。v

第184章 八方风雨(上)

且说皇帝突然来这一手,着实把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党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些日子里在底下蠢蠢欲动,频频出招,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收场。一阵惊愕和惋惜后,大家又都心平气和下来。那公主被收入皇上的后宫,大家都没落着便宜,也还算势均力敌,总好过被另一方打压下去。

但与此同时,有关立储一事,皇帝的态度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为此忧心忡忡,纷纷上书皇帝尽快立储。否则,一场激烈的党争必不可免,不管谁胜谁负,对于国家的损耗都是极大的。

一如既往,这些折子一概留中不发。无人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是难以在两个儿子当中做取舍,还是根本就另有打算?满朝文武,无人不关心这个事关国家根本的问题,但也无人敢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当面向皇帝发问。

在这片压抑沉默的气氛中,这个王朝,正在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而这场暴风雨的前奏,竟为宸妃娘娘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所拨响。

那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但宸妃娘娘心绪极为不佳。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并不好过。四皇子自从上次被她赶走后,就再也不来见她了。宸妃自知那天话说得重了,但又不愿放下身量,硬撑着等儿子主动前来和解。谁知那晟玄明少年心性,倔强倨傲,就是不肯伏低认错,叫宸妃等了个望穿秋水。再加上宫里时不时地传出些消息,都是关于皇帝如何宠爱和重视那位蒙古公主的,更教她怨气填胸,心火难消。

恰好这天一早,良妃前来探她,二人便一同前往御花园散心。此时正是初冬,虽然阳光大好,却也掩不住万物萧条之象。二人一路沿着亭台水榭走来,所见到的都是光秃秃的花枝和满地落叶,唯有那松柏依旧葱茏,却也是苍苍灰绿,老态毕现。满腹心事的宸妃和良妃见了此情此景,不免更添一层神伤。她二人虽然贵为皇妃,享尽人间富贵,却也一样留不住自己的芳年华月。

“唉,这园子里的花就如同咱们女人的年岁,最好的时候只有那短短几日。”良妃叹道。

宸妃却摇头,神色黯然地说道:“花期虽短,可年年都有再来时。至于我们…”她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一个清润脆甜的女声顺口接道:“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二人惊诧地对视一眼,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艳女子笑吟吟从一株古柏后走了过来,她正是刚刚大婚不久的娜仁公主,封号丽妃。这丽妃也不知是没心计还是故意挑事,接的这句话恰好戳到这两位的痛处。宸妃和良妃心下更是不悦,正想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未及开口,又听到那熟悉的男人嗓音说道:“看来爱妃也很懂中原的诗词呢。”

二人大惊,连忙跪下说道:“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扰了皇上游兴,罪该万死!”

“呵呵,不必如此拘礼。两位爱妃快请起。”皇帝也慢悠悠从树后踱了过来。

宸妃和良妃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见皇帝满面微笑容光焕发,看得出他今日心情极好。

丽妃小鸟依人地倚在皇帝身旁,笑得格外清甜,只听她说道:“我在草原上时,常听人说中原多美女。那时我还不服气,到今天我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得是二位姐姐这样的佳人,才能让我心服口服。若再倒退二十年,我是万万不敢进来和姐姐们站到一处的,免得叫人笑话我不知深浅。”

她这话明褒暗贬,绵里藏针,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偏偏皇帝装聋作哑有心护她,宸妃和良妃也只得勉强笑着,满腔的怒气只能吞回肚里。

经过一番观察,宸妃和良妃不得不暗自承认,看来宫里这段时间的传闻都是真的。皇帝果然极其宠爱这丽妃,简直就是有求必应。她们也从未见过皇帝在人前有这般温柔的模样,就连宸妃也不曾见过,那副景象真真是叫她刺目痛心。四人同游御花园,好端端的散心却成了堵心。

回去之后,宸妃便开始大发雷霆,看见什么人就打,拿到什么就摔,把个好端端的华宁宫搅了个天翻地覆,宫女太监们无不遭殃。

这其中有个跛脚的粗使太监名唤阿苏,已在这宫中伺候多年。他早年也是个极伶俐的,深得宸妃欢心,常在其身边伺候。那时宸妃也正是得意的时候,这阿苏又是她跟前得用的,因此一时也成了宫里的大红人,小太监们见了他都拼命巴结拉交情,在奴才们中也是极为风光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麻木迟钝,惹得宸妃对其心生不满。又有一次他上树为宸妃摘取她那断线的风筝,不慎从那高高的树上跌落下来,摔坏了腿,从此便成了跛子。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华宁宫的粗使太监,终日里干的只是打水扫地的粗活,渐渐为人们所遗忘。

也是这阿苏倒霉,恰好宸妃怒气冲冲从外边回来时,他就在殿外埋头扫地。因外头的小太监来不及传话,他也不曾抬头,就这样,扫帚就不慎拂到了宸妃娘娘的鞋上,险些将其绊倒。

宸妃被宫女扶起来时,先是一巴掌将那宫女打了个满脸花,又大骂着将那阿苏一脚踹倒在地,想想还是不解气,又亲自索了鞭子过来,将那阿苏抽打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

对于华宁宫的人们来说,这种事也算正常。尤其是在这一个月,简直隔上几日就要来这么一出,大家都习惯了。

但在这天傍晚,当人们发现阿苏吊在房梁上的尸体时,还是吓得惊惶万状。

“娘娘!娘娘!阿苏上吊了!”几个太监慌里慌张前来报信。

正对镜理妆的宸妃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冷冷说道:“死个奴才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叫他们悄悄把尸身运出去便是!”

众人唯唯诺诺领命离去,唯有一个小太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宸妃喝道。

那小太监吞吞吐吐说道:“娘娘…奴才…奴才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宸妃见他神情犹豫,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重要的事,于是便上了心,问道:“有事快讲。”

“娘娘,晌午时奴才去领月例,路上远远瞧见三皇子在和一个人说话。奴才看那人身形,仿佛是…仿佛是…”

宸妃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大嘴巴子抽你!”

小太监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那人就是死去的阿苏。”

宸妃一下子愣住了。v

第185章 八方风雨(中)

为什么阿苏要去见晟玄渊?难道他是晟玄渊埋在这里的暗桩?既是如此又为何自杀?他们到底说过什么话?

一时间,所有的问题充溢在宸妃脑中,思绪纷乱如麻。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的心口不由自主地嘭嘭乱跳,直觉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这个阿苏,究竟哪一年来到华宁宫的?似乎自己还重用过他几年…宸妃遣散了众人,独自坐在椅上,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和阿苏有关的事,试图找出他和三皇子之间的关联。

此时在那毓庆宫,晟玄渊也正僵坐于椅上,两眼发直,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脸上却又交织夹杂着震惊和悲恸。严六儿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态,想问又不敢问,只得站在近旁守着,大气不敢出一下。自从那会儿主子见过那个华宁宫的太监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了…那个人,他到底对三皇子说了什么啊?严六儿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一个时辰以前。

未时过后,他和三皇子自乾清宫那边过来,冷不防从路边窜出一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只见此人三十上下,一身宫中粗使太监的行头,却是哆哆嗦嗦满身伤痕。严六儿本欲将其喝退,却听那人哀求着说道:“殿下!殿下!奴才是华宁宫的!有、有要紧事告诉您!”

一听是华宁宫,严六儿立时警觉起来,再看一眼三皇子,只见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晟玄渊略略打量了那人一番,当机立断地说道:“六儿,你在这边看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他便和那人一同走向旁边的一条岔道上。

严六儿并未等多久,前后大约也只一刻钟的时间。这条路上不时有人经过,来往其间总有那么一两个眼尖的会瞥见三皇子的身影,但都不敢驻足观望。严六儿隐隐觉得主子今天的举动有些不够小心,宫里人多嘴杂、耳目众多,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出去的。他想过去提醒他们一下,可是又见三皇子正十分专注地听那人说话,脸上的神情明显是不容打扰。事实上,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甚至有些微微发白。而那名太监,则是一边说一边流泪。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严六儿忍不住伸了脖子想听个究竟,却什么也听不到,他的脚几乎就要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走过去了。就在这时,三皇子独自回来了。

“主…”严六儿正要说话,却见三皇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脚步发飘。严六儿又转头去寻那名太监,只见那人也一瘸一拐离开了此处。

就这样,主仆二人如同游魂一般飘回了毓庆宫。

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三皇子还没说过一句话。

他是不是中邪了?说不定那名太监就是宸妃派来的,对三皇子施了什么妖法,才使他变成这副模样。若真是这样,到时皇上问起来,他可怎么交差啊!严六儿越想越害怕。

就在这时,晟玄渊像是突然警醒过来,转头对那严六儿说道:“快,派几个人去华宁宫,探探方才那人的底细。他叫阿苏。”

“啊?”严六儿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快快!”

“噢这就去!”

“啊!”华宁宫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又戛然而止,声音短促得直让人怀疑是否听错了。

宸妃捂着嘴巴,极力忍着不叫出声来。

几名太监慌忙从外边跑了进来,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咳咳,没事。出去罢,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宸妃放下手,强自镇定地说道。

众人虽然有些纳闷,但都还是顺从地退了出去。

人一散,宸妃就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一下子瘫倒在了榻上。可她的两只手却攥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戳得手心生疼生疼。她的喉咙里只有微微的喘气声,可心中却有个人在大声喊叫着:“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方才,她已经仔仔细细将那阿苏在华宁宫的十几年梳理了一遍,怎么也想不出此人与三皇子会有什么瓜葛。想来想去,她却突然记起这阿苏原先并非这般沉默寡言。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性情大变呢?

想想…再想想…是了,就是那一年…那一年,他摔瘸了腿。那一年,皇后薨逝…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里冒了出来。就是这道念头,惊得她不由自主发出了那声尖叫。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柳依之,这么多年来等于养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在自己身边。所有的一切,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将统统断送!

但这一切或许只是她多想了。只因这太监自杀前见过三皇子,她就生出了这种种猜测,实在是过于敏感了。或许是他昏头昏脑路上冲撞了三皇子,被教训了一番也未可知。又或许,根本是那小太监看花了眼,又回来说嘴。太监总是婆子一般的嘴,一天不搬弄是非就闷得慌,听信了这种人的话,岂不是庸人自扰。

正当宸妃在努力地安慰自己放宽心时,一名太监在外头叫道:“娘娘!奴才有事禀报!”

“进来。”宸妃从榻上坐直了,又理了理微乱的发髻。

“娘娘,方才茶水房里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阿苏晌午提水时拎错了壶,错拿了皇上常用的那把铜壶,他们特来索要。奴才们刚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说的那把壶。您看,能不能让奴才们进殿找找?毕竟是皇上用的…”

宸妃下意识地在殿中扫了一圈,不曾见到什么铜壶。正想将人打发走时,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的站起身来,一脸警觉地问道:“阿苏上吊的事,你们说了没有?”

“…说啦…那人听说阿苏死了,壶也不要就走了。奴才们打算找到了壶就自己送过去。”那太监愣愣答道。

宸妃僵立在那里,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嘭”地炸开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茶水房的人。那定是三皇子派来打探的人。

也就是说,她那可怕的猜想,果然成真了。v

第186章 八方风雨(下)

与华宁宫和毓庆宫那波诡云谲的气氛不同,此时的御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子里暖香微醺,一个太监正在旁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盆,不时溅起一两点火星子,发出轻微的“噼啪”脆响。只见皇帝正与四皇子在榻上对坐下棋,二人皆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盯着棋盘。时间过得又长又静,让人错以为一切都停滞在了某个瞬间。唯有棋子偶尔起落间发出的声响,方让人有回到现实之感。

只听“啪”的一声,皇帝缓缓坐直了身子,微笑着说道:“你又输了。”

晟玄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还是父皇的棋艺精湛,输得儿臣心服口服啊!”

皇帝的笑容却渐渐收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四皇子,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圆滑了?”只听他说道。

晟玄明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慌忙从榻上起身伏在地上说道:“儿臣的棋技这两年因课业繁多,有所荒废。这次实在是父皇您的棋艺日渐精进,儿臣难以追及。”

“这两年?”皇帝发出了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朕记得去年中秋时,你还连赢了好几盘呢。”

“那…那时年少不懂事…”晟玄明已是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看着儿子那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皇帝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好好一个天真灿漫的儿子,终究也还是变成了众多臣子中的一个。难道真的是天家无父子吗?

良久,他才颓然抬手说道:“起来罢,再杀一局。这回再输,朕就要治你的罪了。”

严六儿很快就从华宁宫回来了。他进宫也来不及通报,急火火就闯了进来。只见这时三皇子正拿着一个黑灰色的瓮罐,不知在做些什么。

“主子!”严六儿说道,“那个阿苏已经上吊自尽了!”

“什么!”晟玄渊骤然转过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消息可kao吗?”

“怎么不可kao?奴才亲眼瞧见的!哎呀妈呀,那舌头伸得有半尺来长!”严六儿现在想起那情形来,还是吓得哆哆嗦嗦。

晟玄渊轻轻将那瓮罐放于桌上,喃喃说道:“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了。”事体重大,也许那阿苏知道一旦说出此事,他无论如何也是性命不保,所以干脆早早了断。

庆元九年,晟玄渊三岁,他的生母年轻的端文皇后重病去逝。在此之前,她已病了一年多,去时匆匆,也无人疑心什么。年幼时,晟玄渊也曾想过母后的死或许是另有原因的。有朝一日,他终会将那恶人绳之以法,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但那只是一个幼童受人欺凌后的幻想和自我安慰,并未往深处想。

不料多年后,在他已经遗忘了幼年时的荒唐想法时,一个名叫阿苏的太监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告诉他,那都是真的。那些滴着血的阴谋,那些可以瞒过世人的毒药,居然都是真的。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他自己写了一出剧,却发现多年前早已有人照本演过。而那主角,一如既往的还是宸妃娘娘,那位这么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的宸妃娘娘。

当年的那些人,出谋划策的,负责下毒的,都早已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那个叫阿苏的,之所以能够苟活至今,全因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只是偶然瞥见这阴谋的一角。他是个伶俐人,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后,他选择自尽。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更加悲惨的下场。但他的死,也许并非自愿。

现在回想起来,晟玄渊才发觉白天选择在那个地方见那名太监是不明智的。事出突然,向来谨慎的他也不小心出了错。据他的经验,宸妃想来也已知道了此事。说不定正是她为了灭口,才先下手为强,杀了那阿苏。

这个女人,在他幼年时就数次想要在宫中下手害他,多亏了他身边那几名忠心耿耿的奶娘和老太监。他们都是跟随皇后多年的老人,都将他看成是自己的儿子,穿衣、喝水、吃饭…从来不假手于人,一丝不苟,十分警惕。正是因为如此,那宸妃才一直没有下手的余地。几年前她又撺掇着让大皇子一党人买通了江湖杀手想要他的命,若不是林芷兰及时救了他,只怕那宸妃早已称愿。如今大皇子等人早已伏法,可那宸妃太过隐蔽,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她,只得作罢。后来柳牧之出事,柳家败落,宸妃失宠于帝,再加上林芷兰送给老四的那份大礼,晟玄渊这才终于彻底捏住了宸妃母子的命脉。

可直到今天他才得知,这个女人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害了他的母亲!母后已长眠地下数十年,而这个女人却仍旧逍遥世间。若非今日她毒打了自己的手下,令其怀恨在心,只怕这秘密就要永远掩藏下去了。如今人证没有,物证更没有,但杀母之仇,岂能不报!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秘密大白于天下!

“马上去乾清宫,我要面见皇上。”晟玄渊的声音铿锵有力,已然下定了决心。来不及和林观云商量了,他必须亲自了结此事。

“啊?噢!”一直在发愣的严六儿很快回过神来。不知怎的,他心口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唿哨,一群蒙了面的侍卫们突然迅速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刀枪剑戟齐齐过来,竟是要置人于死地!

情急之下,晟玄渊往腰间一摸,空的。眼见众人已杀了上来,只得赤手空拳上阵。若论单打独斗,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眼下他手中没有武器,对手人数甚多,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六儿!快出去叫人来!”晟玄渊一边闪躲着刀剑一边喊道。

严六儿正哆哆嗦嗦在桌下躲着,听到主子叫他,正要钻出去,几名刺客同时砍向那桌子,吓得他又缩了回去。只听“咣”的一声,桌上那瓮罐被一刀劈开,碎片落得满地都是。严六儿蹲在桌下,惊恐地看着其中一块碎片,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虫子,已经被砍成了两截的虫身急速抖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v

第187章 多故之秋(上)

昨天已更了186章,但主页一直未显示。从后台订阅来看,似乎有不少人没有看到186章的更新。故在这里提示一下,如果没看到的话,请返回目录页看一下,要不剧透了就没意思啦~~~

御书房的棋局仍在继续。

从那棋子的布局上看,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只见那晟玄明紧张地盯着棋盘,有些局促不安地动了几下,像是在为某个想法而摇摆不定。皇帝却双手抱臂,神态自若,显得十分笃定。只是他那双鹰眼并不看着棋盘,而是审视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等着看他如何决断。

过了好一会儿,晟玄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将一个棋子向前轻轻一推,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父皇,这回您输了。”

皇帝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笑着问道:“赢了的滋味如何?”

“比佯输好多了。”晟玄明咧嘴一笑,lou出两个浅浅酒窝。

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皇帝心中有几分欣慰,轻声叹了一口气,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晟玄明突然脸色剧变。

“怎么了?”皇帝急问道。

只见那晟玄明痛苦万状地张着嘴,如同拖离了水的鱼一般一开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紧接着又见他身子一歪从榻上直接翻滚下去,躺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皇帝大惊,连忙下榻叫道:“来人啊!快传太医!”

几个太监飞也似的跑出去传话了。另有几个宫女太监赶过来想要扶起四皇子,却见他紧紧捂着腹部,全身剧烈痉挛,拱得好似一只乱蹦乱跳的虾子,口中也开始吐出黑色的血。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情形令众人惊恐不已,怯怯不敢上前kao近。

满心焦急的皇帝想要亲自上前扶起儿子,却被赶上来的侍卫们一道拦住了。“皇上小心,龙体要紧!”

这时,只见那晟玄明突然挣扎着伸出手来,奄奄一息地叫道:“父皇…救我…”那凄惨无助的情形,令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皇帝却正被侍卫们两边架着,不得动弹。心急如焚的他一气之下大吼道:“让开!”接着胳膊用力一甩,将侍卫甩到一旁,自己大步上前将儿子扶于怀中。

此时的晟玄明已是面色灰白,双目失神,嘴边还在不停地冒出污血。

“撑着点儿…撑着点儿…”皇帝手足无措地抚着四皇子的背,又抬头恶狠狠冲众人吼道:“太医呢?!再不来就直接砍了他!”

他话音未落,一名太监便飞跑进来喊道:“太医到了!”只见几名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一路跑了进来。看到这情形,大家也顾不上见礼,连滚带爬慌忙上来救人。

还没等太医接手,就在这时,皇帝感到怀中一直挣扎抽搐着的四皇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两条乱蹬的腿也伸得直直的,不再动弹了。一阵巨大的恐惧弥漫上来,他颤着嗓子对太医们说道:“快快!快快!”

就在太医们上来救人时,又一名侍卫闯进来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们刚刚巡值至毓庆宫,发现有十几名刺客意欲刺杀三皇子!”

“什么!”

又是一声平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