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好东西?”姬无殇看着柳芙又惊又喜的模样,觉得好奇:“一般人可不会对它有印象,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爷爷存在养心堂里的书里有一本叫做《百草闲杂记》的,上面就记载了一样极为珍稀的东西,名字就叫这九花玉露”柳芙脱口便道,眼中几乎放出了光来:“若按书中记载,此物能生肌解毒,若长期使用,还能让人保持容颜不老裕王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此物?可有方子?”

“你这脑袋里装的东西可不少,连这么生僻的东西都知道,还讲的头头是道。”姬无殇被柳芙一副向往的表情逗乐,语气中免不了带了几分调笑:“你既然知道这是个好东西,还不谢谢本王。”

“多谢王爷割爱。”柳芙见机,伸出手一把想要夺过来。

可姬无殇并非普通人,眼疾手快地将药瓶往高处一举,另一只手更是下意识地便往柳芙纤腰之处揽了过去,想要让其远离这瓶珍贵无比的宝贝。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只在转瞬间就那样自然地发生了,等两人停下动作,已是成了互相拥抱的姿势,不但亲密无间,气氛也变得暧昧起来。

低首,鼻端被柳芙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填满了整个呼吸,姬无殇一时间有些失了神。而俏脸绯红的柳芙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似乎看准了姬无殇还未来得及反应,想要挣脱出他手臂的束缚再次去抢那瓶九花玉露。

唇角微扬,姬无殇却加重了左手的力道,将柳芙牢牢揽在胸前,右手高扬,神色戏谑的低首在她耳边道:“本王可从中过任何计,美人计也一样。”

温热的吐气撩拨在耳旁,柳芙咬了咬唇,不愿意被姬无殇看到自己哪怕有一丝害羞的模样,反而昂起了头:“是裕王您要割爱的,怎么想要出尔反尔吗?”

姬无殇笑了笑,邪魅的表情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本王只说让你擦药而已,可没说一整瓶九花玉露都给你啊。”

“那是民女会错意了,以为裕王大方的很。”柳芙说着,使劲儿动了动身子,想要摆脱姬无殇的钳制。

可未经人事的她哪里知道,两人的身子如此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即便是轻微的一动,都足够让身为男人的姬无殇起了反应。

“该死,你动什么动”

姬无殇低声吼了一句,便赶紧一把将柳芙给推开,耳根处却有一抹潮红未褪,显得脸色很是怪异。

好不容易摆脱对方,柳芙只来得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无端乱跳的心平静下来:“若非裕王您困着民女,民女用得着…”

话还未说完,似乎是察觉了姬无殇脸上竟有尴尬之色流露,柳芙突然意识到了之前两人之间所发生的很是不妥,赶紧闭口闭口不再多言,只一个转身背对他:“裕王殿下可要喝茶,民女去斟来。”说着,不等他回答,已经赶快渡步来到屋中的茶桌,提起温在小泥炉上的铜壶,将两个空杯盏都斟满了。

看着柳芙有些僵硬的背影,姬无殇却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甩甩头,淡漠清冷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走到茶桌边一把操起杯盏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道:“你乖乖坐下,本王亲自为你上药,免得你又起了心思抢东西。”

“我…”被姬无殇这样一说,柳芙想起先前自己冲动的行为,脸色很是窘迫:“裕王您见谅,先前是民女不智,只听得九花玉露的名字就头脑发热起来。您放心,民女自己上药就好,不会再做那样的事儿了。”

“本王可不会信你。”姬无殇冷冷一笑:“此物是乃陈妙生上月从苗疆得到的好东西,整个大周王朝恐怕不会超过十瓶。想着本王没什么大用,便让他作为整店之宝拿来放着,若有价高者便卖了也无所谓。可没想到他当做宝贝似的藏了起来,本王才想起,这东西虽然对男子无用,对女子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女人哪个不爱美?即便是冷静如斯的你,也会对这东西如此感兴趣,正好验证了此物的珍贵之处。你说,本王还敢拿给你让你自己上药吗?你不整瓶倒在脸上才怪”

“裕王若是信不过民女,那就劳烦您亲自动手了。”被姬无殇道出了自己心中真实所想,柳芙一张脸红霞满布,却并非因为先前被胡清漪打了一巴掌,而是羞愤交加罢了。

见柳芙妥协,姬无殇指了指面前的海棠凳,示意她坐下。

乖乖的端坐,柳芙趁机喝了一口温茶,这才别过脸,将左边红肿的一侧对着姬无殇,一副任由他“摆布”的样子。

姬无殇也不耽搁,将瓶塞一拔,顿时一股清甜却不腻人的花香味儿从瓶中一涌而出,满室中氤氲着,带来一抹无比柔和放松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失礼了。”

姬无殇低声淡淡先说出了这三字,之后才将一滴九花玉露滴在了手心,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沾了一点,这才轻轻触到柳芙的脸颊:“可能会有些痛。”

“啊…”姬无殇的指尖刚触到自己,柳芙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只觉得那香甜诱人的玉露此刻仿佛变作了一道冰刃,让原本火辣的痛处一下子变得如刀割般发寒起来。

“你知道为何本王不给你了吧。”姬无殇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嘲讽:“九花玉露并非凡品,问起来馨香甜腻,可却是至寒之物。普通人连沾一滴都会寒毒侵体,除非是以内功蒸化之后涂抹在肌肤之上。”一边说,姬无殇一边没有停住手上的动作,将九花玉露一点点的涂满了柳芙整个左边脸颊:“可即便如此,你们这些毫无功夫基础的女子承受起来还是太过困难。你的那本书里恐怕没有写明这是江湖人士专门用来解毒的吧”

柳芙忍住痛楚,却对九花玉露愈加好奇起来:“难道这才是陈掌柜将它搁置不卖的原因吗?

“一半一半吧。”姬无殇有些加快了涂药的动作,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收了手:“好了,你的伤不算什么,只一滴应该就有效了。涂多反而会被其毒所攻,得不偿失。”

果然,即便一开始脸上肌肤像刀割般的极寒若冰,可不过片刻间,随着寒意褪去,先前那种火辣的痛感也随之渐渐消失,柳芙伸手捂脸,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好像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姬无殇看到柳芙流露出来的惊惶样儿,觉得有些好笑,但脸色却仍旧冷冷的淡淡,只起身将药瓶收到胸口放好:“你去照照镜子吧。”

柳芙点点头,随即走到屋角的一个边桌旁,拿起上面放置的一面琉璃镜:“果真是神物呢”

“之前的意外告一段落,咱么也该说正事了。”姬无殇走到广椅边一把坐下,似乎松了口气,抬眼盯着柳芙。也把先前两人之间残留的一份微妙气氛驱散的无影无踪。

卷一 章九十 机缘险中求

章九十 机缘险中求

带着橘香的热气从四角的熏炉和屋中的炭盆蔓延而出,使得房间已然逐渐温暖。

可对比柳芙两颊间淡淡的红晕,姬无殇的脸色却一如既往的苍白,像是一张极薄的半透明的宣纸,让人一眼看去,有种生气渐消的明显感觉:“之前的意外告一段落,咱么也该说正事了。”

察觉到姬无殇的异样,柳芙心下还未抹去对他寒毒的担忧,并未听清楚他之前所言,只愣了愣:“什么?”

姬无殇走到紧邻炭盆的椅子上坐下,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抬眼盯着柳芙:“你走什么神?本王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取为你准备的花灯?有了这五彩宝灯,你就一定能夺魁。若非你有令本王满意的答案,还是乖乖取了宝灯回去吧。”

平淡的语气,清冷的眼神,姬无殇此言一出,把先前两人之间残留的一份微妙气氛驱散的无影无踪。

柳芙其实早就料到陈妙生送信来让自己走一趟锦鸿记,多半是这个“活阎王”要过问元宵夜宴的事儿。

此时对方提出来,柳芙也收起了其他的心思,提步来到姬无殇的面前,却并未直接回答他,只道:“若民女没有听错,刚刚柳娴就是想要来买那宝灯的。既然消息已经走漏,就算民女得了,恐怕也很难脱颖而出。毕竟用银子能买到的东西,再珍贵,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你放心,本王不会让她得到。”姬无殇脸色有些不虞,可看到柳芙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淡然,不由得放心了几分,语气稍显缓和地道:“难道你已经有了打算?”

“刚刚民女不是说了吗,有些东西,再难得,却也能用银子买到。”柳芙走到屋中的茶桌边,提起温在泥炉上的铜壶,替自己和姬无殇各自斟了杯茶,双手奉给了他,这才接自顾着道:“只有用心做出来的,才是独一无二。”

“你的意思…”姬无殇听明白了柳芙的意思,却并不接受她的解释,目色一沉:“你就是再心灵手巧,做出东西怎能与本王从海外重金购回的宝灯相提并论且不提上头镶嵌的琉璃和各色宝石,单是手工就耗费了三个工匠近一个月时间才打造而成,仅花去的成本就足足又一万八千两银子。”

“裕王殿下,您相信民女吗?”柳芙目色清澈地直视这姬无殇,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强烈质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本王信不信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有胜过所有人的自信才行”姬无殇冷冷一哼,将问题又抛还给了柳芙。

柳芙抿唇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意味在里面:“民女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琢磨这事儿,最后的想法已经敲定。”说着,伸手从袖兜里取出了张蓝色花笺,递给了对面的姬无殇:“请裕王您过目。”

接过花笺,一抹熟悉的桂香味道跃然纸上,姬无殇轻嗅了一下,不经意间蹙了蹙眉,这才认真地看向上面所画图样。

瞧见姬无殇神色认真,柳芙也不出声,只自顾捧起茶盏,一边品茶,一边静静地等着他看完。

过了好一会儿,姬无殇这才将眼神从花笺纸上挪开,望向神态轻松自如的柳芙,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不确定:“你能保证做到这图样上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吗?”

“裕王殿下,您忘了民女的母亲可是本朝数一数二的绣娘呢。”对比姬无殇的重重顾虑,柳芙却一脸把握十足的样子:“拿您这锦鸿记来说吧,每年最重要的绣品都交到了我母亲的身上。若说她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做到了。”

“本王说的,是‘你’能做到吗?”姬无殇却没有柳芙那样轻松,一字一句,语气执着:“除非是你亲手所做,否则本王可不敢保证你能夺魁。”

“您的意思是…”柳芙一时有些错愕,但随即便明白姬无殇所言。

的确,花钱买的宝灯也好,母亲绣的花灯也好,就算再怎么惊艳绝伦,心思精巧,都不过是他人之手所制之物。

这五年来,柳芙每每参加宫中夜宴,对各家受邀闺秀所呈上展示之物都已经有了了解。大多是家中父母帮忙置办的,偶尔有一两个想要出彩的小姐们带来亲手所做的花灯,却比不过用银子堆出来的巧匠之作。渐渐的,大家也都达成了默契,不会轻易把闺阁之物拿出来,只把自己能找到的最好最美最精巧的花灯呈上,免得夺魁不成反而丢脸。毕竟宫中的夜宴也并没有规定各家受邀的小姐所带来的花灯必须是亲手所做。

惯例虽然是惯例,可这次不同,她有着必须的理由要一举夺魁,若不费些心思,动些巧劲儿,想要十拿九稳脱颖而出,恐怕并不容易。

但如果自己能亲手做出这花笺纸上所画的花灯,不但美轮美奂全场夺目,还能借由吸引皇上的注意,那夺魁便有望,指婚更是可期之事了

“若是民女没有猜错,裕王殿下会在夜宴之上助民女一把,透露花灯乃是民女亲手所制吧。”想到此,柳芙缓缓地点了点头,宛然一笑:“请您放心,之前民女曾和母亲学过这针法,只是并未涉及如此大件的绣品而已。若是埋头赶制,元宵节之前应该能做出来。”

“这就是本王喜欢和你合作的原因,一点就透,无需废话。”

姬无殇收起了花笺揣入怀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好准备,正月十四那天本王会来亲自确认你是否能完成此物。若不行,还是得把五彩宝灯准备好,到时候直接拿去夜宴之上。”

“民女尽力而为。”柳芙见姬无殇终于妥协,不由也松了口气。她清楚明白这次的元宵夜宴代表着什么。若自己不能夺魁,让皇上将自己指婚给太子,那后面的计划就无法继续进行。

只是…转念间,柳芙看着姬无殇,只觉得自己这样一门心思去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哪怕自己有可能牺牲一辈子的幸福,也甘愿呢?

这五年来,她不是不曾想过自己和姬无殇之间的“合作关系”。

两人之间,说白了只是利用与被利用,对自己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所以之前每每遇到需要自己来妥协的时候,她都牢记着前生用性命领悟出来的一个道理,那就是绝不与这个将来的皇帝为敌。

与此同时,她也牢记着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和母亲的首要任务。她不能只做一颗的棋子,所以她一边让李墨打理茶园和茶行,积累金钱。一边在皇家书院尽力做到最好,成为最优秀的学生,好拿到可自行婚配的那块“玉牌”,将来或许能凭借此物掌握人生。

可这次的事情,却完全打乱了自己先前的计划。柳芙知道,这些变化是从姬无殇在龙兴寺救了自己开始的,再到陈妙生有意透露他身中寒毒…渐渐的,让她在不知不觉间竟完全以他为先去考虑所有的事情,反而忽略了自己在这中间是否能够和以前一样,能游刃有余和进退自如…

“你在想什么?”

姬无殇发觉柳芙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双眸中时不时透出几抹疑惑和复杂难辨的神情,蹙着眉开口道:“你的脑袋里又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被姬无殇这一打断,柳芙才反应过来,俏脸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发红:“没什么,民女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花灯做好,一时走了神儿。”

简单的敷衍了一句,柳芙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次应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她能借由元宵夜宴夺魁而得皇上皇后看中,那未来太子妃的位置便能唾手可得。但太子娶妻,绝不会仓促,没个一两年的筹备那绝对不可能。所以,有着准太子妃的头衔,自己便可以和太子在明面上相交,出入太子东宫也不会令人生疑。到时候若拿到了那火龙朱果,姬无殇的寒毒就能无虞。接下来再找个时机从准太子妃的位置上脱身便好。反正姬无殇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打算,他到时候就是逼得自己要嫁给太子获取情报,自己也能拿出那枚皇上钦赐的玉牌,去挑选自行婚配的良人。

而有了这一重帮姬无殇解毒的功劳,柳芙相信以他的脾性,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最多动动怒罢了。毕竟有救命之恩在先,姬无殇再怎么性情阴冷不近人情,也不会过多难为自己。况且一两年之后,胡氏那边的事情应该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姬无殇没办法拿了自己身世的秘密来作为要挟,只得任由她脱身离开。

想通关键之处,柳芙随即也松了口气。

富贵险中求,若能考虑完全周到,说不定反而是自己的一个绝好机会。至少,让这个掌握所有人未来命运的人欠自己一个人情,绝对比之前单纯的被他利用,对自己更加有利。

卷一 章九十一 情势变莫测

章九十一 情势变莫测

且说胡氏母女匆匆回到柳宅,胡清漪还不忘元宵夜宴之事,吩咐白管家带着银票亲自又跑了一趟锦鸿记的总店。

可是白管家到了店里却被告知,这五彩宝灯已经被人买走,只得忐忑地回到柳宅向胡氏禀报。

得到消息,胡氏和柳娴俱是又气又急。气的是横插出来一个柳芙将她们计划给打乱,失了机会抢先购得宝灯。急的是眼看离元宵夜宴仅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要找到比五彩宝灯更好的花灯呈入宫中恐怕有些难。

胡氏和柳娴都瞄准了太子妃的头衔,五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努力。好不容易敏慧郡主因为不想做太子妃的事儿和家里闹翻,而后胡皇后那边也传出了消息,有意要让柳娴接替敏慧,让她成为太子妃人选。

可胡皇后的意思有些晦暗不明,也为直言点破。胡清漪思量着这次元宵夜宴是个难得的时机。按照惯例,但凡在元宵夜宴的赏灯会中夺魁的千金小姐,都有被皇帝赐婚的机会。正好太子已届适婚之龄,明年定亲时候刚好。若是柳娴能在这次的夜宴中脱颖而出,这准太子妃的头衔便能收入囊中。

但垂涎太子妃头衔的人可不止一家。无论是做梦也好,有实际的可能也好,太子妃又是一个绝对让人垂涎的位置。所以胡氏和柳娴都清楚,想要在赏灯会中夺魁,并不是一件容易和轻松的事儿。再加上五彩宝灯的打算落空,无可奈何之下,胡氏思量着自己只得亲自走一趟后宫,向胡皇后讨一个主意和确定的意思,不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就难堪了。

与此同时,胡氏也让白管家再跑一趟锦鸿记,让他务必要打听到是哪一家将宝灯买走。另外好好搜罗一下看除了锦鸿记,珍宝斋等一些京中老字号的商户有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好让柳娴打一个有准备之仗。

后宫,坤宁殿。

胡皇后自十六岁嫁入皇室,距今已是二十五年过去了。

年过四旬的胡皇后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略显圆润的脸庞,丰腴的身姿,还有那双如杏般的黑眸,与太子姬无渊着实有八分相似,甚至连过分温和的气质都一模一样。

即便外界盛传姬奉天独宠素妃而冷落皇后,这坤宁殿里也看不出丝毫清冷的意味,反而因为有了这胡皇后“弥勒佛”似的笑容,来往访客如流水般。

笑容满面地看着前头下跪的胡清漪,胡皇后柔声道:“清漪,你最近频频过来探望本宫,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是何缘由。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就少来些,消停些,让本宫松口气才是啊”

下首伏地行跪拜大礼的胡清漪却并没有被胡皇后这样柔和的声音所扰,心底反而愈发地紧张起来,话音也带了几分颤抖和恳求的意味:“姑奶奶,这次清漪突然求见,只因为眼看就要到元宵夜宴了。朝中盛传这次夜宴中花灯夺魁的闺秀会被指给太子为妃。您知道敏慧郡主那性子,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妥协的。而咱们家娴儿,论身世、论样貌、论品性,要是做了那个位置也绝不会给皇家丢脸给胡家丢脸的。侄女儿这厢厚着脸皮过来,还不是想求个姑奶奶的准信儿,免得咱们娴儿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胡皇后一边听,一边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叫胡清漪起,只道:“清漪,你唤本宫一声‘姑奶奶’,有些话本宫也不藏着掖着了。要说太子早就满了十八岁,身为储君,早日成家立业也是一个表率和安定民心之举。你可知为何本宫一直没有让太子娶妻,甚至连侧妃孺子良娣都没有纳一个吗?”

“侄女儿…不知。”胡清漪伏在地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那是因为,皇上在防着咱们胡家。”

胡皇后看似语气轻松的一句话,却犹如天雷般让跪在下首的胡清漪身子一震,连礼数和长期被胡皇后积威的惧怕也丢掉了一边,抬眼,脸色发青地脱口道:“难道皇上知道了…”

“清漪”

胡皇后仍旧笑颜不改,眼底却射过一抹冷意盯着胡清漪:“这里虽然是坤宁殿,但你的言行可得好生注意。现在不比当初,留个心眼儿总是好的。”

“是是是,侄女儿犯糊涂了。”胡清漪赶忙又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在柳宅时的骄傲和嚣张。

“罢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起来看座吧。”胡皇后侧首对身边的一个年老嬷嬷低声吩咐了一句:“给柳夫人上太子送来的白牡丹,另外把之前西域进贡的月香丸取一粒来,给她压压惊,这才好说话。”

“奴婢这就去。”老嬷嬷表情可就没有胡皇后那样柔和了,脸上刀刻般深入沟壑的皱纹衬得一张脸愈发的严肃冷峻。

“劳烦张嬷嬷了。”胡清漪对着老宫女十分恭敬,见她渡步从上首下来,赶紧侧到一边让她先行。

“柳夫人不比如此多礼,您请坐。”老嬷嬷嘴上推却,神色间却并无什么变化,只扫了她一眼便独步而去,看不出有什么尊敬之意在里头。

但胡清漪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松了口气向上首的胡皇后笑笑,这才委身坐了一半在海棠花的绣墩儿上:“姑奶奶您能否给侄女儿明示,这…这也太让人心慌了。”

看到胡清漪乖乖坐下,胡皇后才又开口道:“也罢,给你细细说了,你回头和你父亲好好说,有个商量的人也好。皇上有此顾虑,所以一直拖着太子的事儿。反而对老四放了更多的心思。但老四…”胡皇后说到此,眼神中有些闪烁:“他毕竟不像太子那样好说话,好商量,若是将来他登上大宝,恐怕不会再一心一意向着胡家了。”

“可裕王他身上也留着胡家的血啊”胡清漪神色有些惊惶,她可对这个裕王殿下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却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有求于他的时候更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她都仗着胡皇后的势对姬无殇没个好态度。若是将来此人成了皇帝,那岂不是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此,胡清漪赶忙央求道:“所以姑奶奶更应该早些帮太子定下婚事,也好让皇上灭了其他的心思。可千万别…”

“这岂是你能左右的?”

胡皇后冷冷一哼,笑容背后是一股戾气闪过:“不过嘛,既然你这样急切,也是本宫信得过的人。本宫就给你个准信儿也无所谓。太子的婚事,皇上已经明确的告诉过本宫,轮不到本宫来做主。但这次元宵夜宴的确是个契机。若娴儿能夺魁,那本宫便可顺水推舟一把。但若是她没能脱颖而出,恐怕连本宫也帮不了你们母女了。”

“可是,太子妃必须得是咱们胡家的人啊”胡清漪急了,不顾胡皇后已经变了脸色,忙接着道:“除了敏慧郡主,胡家就只有娴儿这个外孙女儿可以嫁给太子了。姑奶奶,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子妃是谁不重要。”胡皇后却表情一松,脸上恢复了如常的暖笑,“重要的是,将来的皇后能向着胡家就行。”

“姑奶奶的意思是…”胡清漪一愣,似是没听明白。

冷哼一声,胡皇后道:“眼下是敏感时候,娴儿能不能当上太子妃不重要,让她先抓住太子的心,到时候总跑不了被赐婚。另外,敏慧不是喜欢老四吗?本宫合计着让她做裕王妃,把位置占好。到时候啊,不管是现在的老2还是老四得了皇上喜欢,总跑不了咱们胡家的好处就行。”

听着胡皇后的话,胡清漪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勉强,心底也越来越冷了。

很明显,听胡皇后的话,虽然是偏向太子这一边的,但她似乎对另外一个儿子当皇帝也不那么排斥。别人不知道,胡清漪可清楚的很。

从来,胡皇后最喜欢的就是敏慧那丫头,只因为她出身比自己的女儿高贵。可娴儿的父亲是柳冠杰,这也是胡家给安排的结果。自己的牺牲却换来女儿被胡皇后看轻,这对于胡清漪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

如今听胡皇后的语气,她似乎是想让敏慧占了裕王妃的位置,将来若是皇上心思变了,仍旧可以当上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娘娘。那到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办?

心底一阵阵的发冷,胡清漪强忍住向胡皇后问个清楚的冲动,按捺极度不悦的脸色,只从绣墩儿上站起了身来,朝着上首福礼道:“侄女儿已经明白了姑奶奶的意思,请姑奶奶放心,这次元宵夜宴,娴儿一定会竭尽所能。但若是无缘魁首,还是请姑奶奶帮忙说说话,毕竟您是皇后娘娘,是太子的生母,皇上就算再怎么独断,也会听您的意见。”

那起杯盏,胡皇后轻轻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好侄女儿,你让娴儿好好表现才是正道。本宫这儿若是为她说话,根本讨不了半分好处。还是只得靠你们自己了。”

看到胡皇后端茶“送客”,胡轻易满肚子的话也只得咽下去,埋头行了礼,这便乖乖退下了,连张嬷嬷的那颗月香丸也没吃到。

卷一 章九十二 自身不由己

章九十二 自身不由己

柳冠杰自从与胡氏起了争执,一连好几日都未归宿府宅,只让陈果回来说吏部积压了许多公务,此时临近年节,得一并赶着处理了才行,让胡氏不用担心。

心中惦念着一些事,柳冠杰这一日下了朝便换下官服,改了一身青布棉袄,骑了马便直奔天泉镇而去。

锦鸿记,二楼。

“柳大人,这个时候您还是别来的好。主人也说过,等西北之势稍定就会给你个说法。”

陈妙生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一脸抑郁的柳冠杰,倒也有几分同情:“其实,你我同僚这些年,应该明白主人的脾性。你若真的为那二人好,就别再来了,万一激怒主人,怕是会更糟。”

柳冠杰听着陈妙生的话,表情里有着浓浓的苦涩:“我这一生已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但我的女儿,我绝不会让她也步我的后尘,成为被别人利用的一个工具。”

“那你能怎么样?”陈妙生脸色一变,对眼前这个二品的吏部尚书似乎毫无惧意,只加重了语气:“当初你可是领了皇上的命,要一心一意辅佐主人。哪怕肝脑涂地,家破人亡也不能有半分悔意。怎么,你享了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如今官拜尚书,有权有势了就不愿意了?恐怕也太晚了”

“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柳冠杰对陈妙生的话反应并不大,只是脸色愈发的坚定起来:“我这次来,只想让陈掌柜转告一下主人。北疆战事告急,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派兵北征。我愿担任将领领军北上,为主人,为皇上排忧。”

“什么?”陈妙生一愣:“你一介书生,领什么军,打什么仗?”

“不为武将,却也可以为文谋。”柳冠杰却不让,语气坚定。

“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你真的想好了?”陈妙生见柳冠杰并非是玩笑或一言意气,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几分。

柳冠杰却自嘲地苦笑着道:“与其憋屈糊涂的留在京城,不如真刀真枪地去北疆为国建功。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的要求是什么?”陈妙生有些警惕。他将姬无殇对柳芙的态度看在眼里,若是涉及到柳芙那丫头的事儿,他可不敢做任何决定。

柳冠杰深吸了口气,这才道:“战事将起,比有动乱。只求主人能替我照看好沈氏她们母女,保护她们免受胡氏的迫害就行。”

“你怕你一旦离开京城,胡氏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灭除眼中钉的大好机会?”陈妙生也能理解柳冠杰担忧。

“还请陈掌柜帮忙说项,若我能如愿,一定铭记您的恩德”柳冠杰说着,竟朝着陈妙生的方向跪了下来,让对方猝不及防。

赶紧上前扶了柳冠杰起来,陈妙生神色有些微妙:“柳大人请不必如此。你能不能去北疆,这并非我说了能算数的。等我禀告了主人,再给你个回信吧。”

“告诉主人,我不求其他,只求妻女平安。”柳冠杰起身来,双手抱拳,语气恳切。

“只可惜,你的妻儿除了沈氏母女还有胡家的人,哎…”陈妙生摇摇头:“主人的大计若成,到时候可保你的儿女无虞,但胡氏恐怕不会轻易接受现实,万一她心存怨恨,与胡家一条心…你心里还是要有个底,有个取舍才行啊。”说着,陈妙生拍了拍柳冠杰的肩头,看向他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同情。

“这点,我早有打算,还请陈掌柜转告主人,不必忧心。”柳冠杰咬咬牙:“胡氏若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陈妙生见柳冠杰似乎的确早有打算,便放心了些,转而道:“对了,这次主人安排柳小姐一定要在元宵夜宴的赏灯会上夺魁。柳大人,你另一个女儿恐怕得让让路了。”

“主人是什么意思?”柳冠杰脸色有些不好:“难道主人还未放弃让芙儿去接近太子?”

“你放心,最后柳小姐绝不会成为太子妃的。”陈妙生倒是脸色表情轻松的很:“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但可以透露给你听。”

“什么”柳冠杰有些迫不及待。

陈妙生笑笑:“主人可不会让柳小姐那样聪明的女子成为太子的助力。这可对主人自己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你也别慌了神,好好为主人办事才是。将来,拿了功劳,你们一家人便可团聚了,岂不妙哉。”

“团聚…”柳冠杰摇摇头:“我并不奢望她们母女能原谅我,我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幸福地活得好好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妙生劝道:“你放心,若是尊夫人和柳小姐知道当初你是迫不得己才娶了胡家的女儿,知道你是为了皇上办事才冷落她们母女,一定会体谅你的。”

“希望吧…”柳冠杰眼中浮出了一丝殷切,转而却化作了浓浓的担忧:“我在朝中,这几日都听得同僚在议论元宵夜宴之事。但凡有适龄女儿待嫁的,又受邀的,无不重视这次夜宴的赏灯会。胡氏也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念叨,说这一次夺魁的小姐若得皇上赐婚,一定是指给太子为妃的。所以胡氏才会费尽心思地帮娴儿寻找适合的花灯,打点入宫的行头。陈掌柜,你说主人要芙儿去夺魁,那…岂不是…”

“这可全看皇上的心思。”陈妙生笑了笑,“皇上根本不想太子成婚,三年前如此,三年之后,即便太子已经二十岁了,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所以,就算柳小姐被赐婚,也不过是下定而已。要真的成婚,没个两三年别想看到结果。而这两三年的时间,已足够主人成事了。到时候,柳小姐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柳大人就别担心了,还是一门心思好好辅佐主人吧,也算是为自己的女儿终身幸福着想嘛。”

听得陈妙生的话,柳冠杰只得点了点头。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姬无殇的手段呢。控制了柳芙,就等于把他牢牢地掌握在了手心,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现在,也只有乖乖的帮姬无殇办事才能顺带帮了沈氏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