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下,微眯着眼看着我:“夕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不是…而是…”我抽出垫在身下白色锦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样你就可以吐血在上面了。”没办法,两年前因为我只在上面留下了类似口水的痕迹,被陶氏狠狠扇了一耳光产生阴影了,从此见着这白色锦缎帕子我就心头发瑟,誓死要留点血迹在上面。

“…”一时间,房中寂静了。我与他中间隔着张白帕子,哭笑不得看着彼此。

我俩都心知肚明,那血迹,早已遗落在两年前的柴房某处,哭也找不回了。

他伏在我身上,将头埋在我耳侧叹了口气,“夕,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说着,他抬起头,吻了下来。

开始本是缠绵的,忽然嘴唇被他一咬,我微微抽息,只觉得嘴唇被他咬破,血气弥漫开来。紧接着,白色锦缎子盖了上来,从我唇上擦过,留下血迹。

唐御史大人满意挥了挥锦缎帕子,“总之是夕你的血,咱们不算作假。”他顿了一下,沉沉一笑,带着丝丝魅惑,“任务完成了,咱们继续吧…”

“唔…”为什么被咬的是我?

“呃…”为什么被脱衣服的是我?

“啊…”为什么被压的也是我?

“嗯…”为什么最后意乱情迷,任他摆布的还是我?

耳畔,他嗓音沙哑地低喃:“夕,我爱你。”

忽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身体飘飘然宛若登天。

此生无悔,酸甜苦辣,祸福安康,只愿与君共勉之。

——子方,我也是。

正文完结

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自古多少男儿血流成河为夺这皇位,又怎能知道上位之人的辛酸与无奈?

赵祯苦笑着转身,没往前走一步就听见尚美人一声尖叫,然后身后一片嘈杂混乱,隐隐中有人喊着“有刺客”!

他警觉地回头,只见人群四散逃窜,留出了很大一片空地,自家禁卫军正见弓弩张地对着立于空地上的,他心爱的染夕!

不等他挥手阻止,一直盯着池塘若有所思的染夕“噗通”扎进水里。

“住手,全部给朕退下!”他上前大喝,慌张道:“来人,快去救…”

话音未落,只听池塘另外一头“噗通”一声,他别过头去,唐介原本站着的位置仅留了一件外衫。

赵祯闭眼仰头。他又慢了。

唐介将染夕救起来后,脸色很不好,也不顾众人的碎语,抱起湿淋淋的染夕借口换衣服,就给带出了宫。

赵祯作为七夕宴的主人,抽不开身。待他处理好杂乱的局面,派人去偏殿一打听,染夕果然没有回去。随即他便遣卓逸,务必带回染夕!

卓逸没有让他失望,果然将染夕带了回来。

三日后,他便下旨派唐介去查刺杀染夕的刺客。唐介就这样,被他支出了外地。

滥用权力也好,卑鄙小人也罢,在众臣开始以尚美人之事逼他立后的这当头,他真的承不起那头唐介再添乱了。

送走了尚美人堵大臣之口也替染夕报仇,送走了唐介平自己的心。但染夕的心,始终不在这里——她要出宫。

虽然她理由是探友,唐介也不在京城,赵祯仍是不放心地让卓逸跟着她。

染夕走后,整个皇宫仿佛失去了光彩和牵挂,变得平淡无色。他批了几本奏章就耐不住性子,到偏阁去等。

结果,无意中替染夕挡了一灾。

中毒倒下的时候,他无比庆幸喝下这碗酸梅汤的,不是染夕…

这一睡,他又梦到了往昔的场景,这一次不仅有染夕,还有逐影。

染夕还是七八岁的模样,一袭翠绿色的锦衫,在东宫的池塘边喂鱼。他与逐影坐在石桌前,桌上是一盘未完的棋。

“据说,父亲有意将染夕许配于殿下你。”逐影落下一枚黑子,道。

他闻后心中一喜:“真的?”

逐影点点头,垂眸不悲不喜。

见逐影如此,他皱眉:“你不高兴?”逐影也算陪着他长大的伙伴,若以后染夕过门,两人多了一层亲缘,岂不更好?

逐影悠悠道:“染夕若嫁你,自然不能是侧室。若一朝染夕成了太子妃,日后说不得便是皇后。自古以来,皇后几乎都有很强悍的娘家支持。我们柳家虽世代为官,但我爹并不是本家的人,势单力薄。我爹本身也不想身居要职,招人惦记着。届时,你后宫中必有众臣之女,豺狼虎豹。那时,你让染夕如何立足?”

没想到逐影能想到那么远,赵祯愣了一下。

逐影又道:“到时候,你还能保住染夕天真灿烂的笑容么?”

他能么?

他以为他能的,但为何他想开口告诉逐影他能的时候,蓦地心痛呢?

睁开眼,一切归于现实,在场的御医们明显松了口气,有陌生女子立于床前,见他醒了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

那一头,站着着浅碧色衣衫一脸担忧的染夕。

她没事,真好。

但他,真的能保住她的笑容么?她天真浪漫的笑容,早已不知遗落到何方了。至少重逢之后,他再未见过。

他记得,他当时回答逐影,他能。

可如今,他无比清晰地了解到,他不能。即便没有之后的那些变故,身在皇宫中这个险恶的地方,也可吞灭人的一切本性。

尤其当他查到下毒的是废后郭氏的侍女时,他心惊了。

犹记得十三岁初嫁的郭后,性子虽直,待人骄纵任性了一些,好在心眼纯正,没有害人之心。

但如今的她…

站在冷宫里,他不敢相信面前容颜憔悴,青丝凌乱,精神有些恍惚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郭氏。曾经母仪天下的气质,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的。仅存的…只有一个女人的落魄与不甘。

他心虚地质问她侍女下毒之事,郭氏挑眉,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坐下去,毫不隐晦道:“是啊,臣妾支使的阿静下毒呢。你要怎样处置我呢?”她不再称他为“皇上”,而是“你”,隐隐已报了一了百了的决心。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留下一句“朕会派人来处理的”,落荒而逃。

然而,再次见到郭氏,却是几天后她的尸体。

郭氏暴毙,仵作验不出死因。朝中的矛头却一致指向了吕夷简,但证据实在是微乎其微,要绕上好几个弯才能扯上吕相,也难得知谏院上奏的大臣们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他深知此案错中复杂,关系甚多,一旦彻查,必动到朝廷的根本。他刚刚亲政一年,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贬官之后,他深知有些平衡不能破坏,只得一手按下此案,让此事永沉历史的大海。

唯一做的,便是追认了郭氏的皇后头衔,以皇后的仪式下葬。

夫妻一场,行将至此,是刘太后造成的,是他造成的,也是郭后自己造成的。

造化弄人。

此事方毕,立后一事又起。

借着大臣们纷纷上奏立后的势头,他草拟一旨,欲以“救命之恩”为由,立寿州陈氏为后!

此前,他私下见过了染夕的舅舅陈嘉南。这位大茶商很乐意自家侄女为后,并笃定此举势必会打通全国的商路,将大宋推向富强的鼎盛。

因为染夕之前自称自己为“妾身”,显然“淮南郡君”柳氏他是娶不了了。听陈嘉南说,染夕曾过继给他做女儿,赵祯当即心生一计,借“寿州陈氏”的名头,立染夕为后。

可染夕,想必不会愿意吧?

怀着卑微的希望,抱着“不被拒绝不死心”的觉悟,他去找了染夕。当时的染夕,比起平常虽有些怪异,但当她点头说好的时候,他当真乐昏了头,连忙回书房准备。

第二天,这一份决定不出意料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一时间他不仅要处理国家大事,还要就立后的事跟大臣们过招,好几天不曾抽开身去探望染夕。

待到他听说吕相去拜访染夕后,大叫不妙,赶紧跟去。

染夕说,她已经等了他多日了。

她说,何必强求?

她说,她不愿…

她说,她不过是他的一个梦而已,他真的想要的,只是小时候那个同他一起笑一起哭的小女孩,但这个小女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见了。而今的染夕,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说的话,他何尝不知道。

这些年来,一直一直,想要把握住的这样一个信念,这些日子以来力排众议想要争取和守护住的这个信念,终于到了尽头了么?

梦终于碎了。

他不得不醒过来了。

他该面对他必须面对的一切了。

而她,也该拥有自己的幸福了。

所以,他放她走。

送她走的时候,天色泛青,隐有雷雨的征兆。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男人的长衫,衣服略显肥大。即便如此,临到离别她也不愿带走任何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梦,该醒来了。”他瞅着她的衣衫,微微叹息。

这些日子,朝中大臣为他安排了名将曹彬的孙女,不日便会有新的皇后入住中宫。

而他的心,也从这一刻起,开始沉睡。

不再会心动,不再会心疼,甚好。

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这从来就是帝王最大的悲哀。

他最后还是祝福她了:“染夕,趁着能够把握,一定…要幸福。”然后,目送她走向宫门,一步一步远离他,远离他的世界。

未来的某一天,他或许还能再见到她,但他明白,她再不可能属于他了。

回宫后,他拿出了珍藏的纸鸢——那一只当年想放却没能与她一起放上天的纸鸢。

风中带了细雨,原本与他约定一起放飞纸鸢的女子此时已经离开了他,他的身边,仅余替他撑伞的阎公公。

纸鸢缓缓飞上青天,在浩瀚的天际间形单影只。

连接纸鸢与线轴的细线拉扯着他,就仿佛纸鸢不愿孤飞,要拉他同行。

这样孤单的飞翔,意义何在?

他闭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指甲一割,只听“嘭”地细线断裂的声音,手头的线轴便松了。

“皇上!”身边的阎公公惊叫。

他抬手制止他的惊叫,丢下线轴转身大步离开。

背后,那一只纸鸢翩然飘落,凄美得触目惊心。

别了,染夕。

别了,我的梦。

番外:姝兰待放(上)

有一种花,洁白无瑕,会在傍晚散发出浓郁的花香,总被人呵护在院子里,却鲜有人知道,此花周身带毒。

它,名为文殊兰。

她不知道母亲为她取名兰姝意欲何为,她没有文殊兰的洁白,没有天生招人注目的花香,更没有人呵护。

她亦不想做那全身带毒的人儿。

母亲常说,不要在意那些排挤的她们的人们,不要去记得那些辱骂她们的话语,她们只需要不卑不吭活下去就好。

她一直坚持着母亲的话,与她相依为命。

然而,在七岁的时候,命运的转变,让她的人生朝文殊兰大步迈去。

那一年,母亲病重,她没有钱替她诊治,放弃了她的“不卑不亢”。

那一年,她跪在街头,哭着,哀求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

那一日,他出现,为母亲瞧病,却只能无能为力摇头。

那一日,他向她伸出了手,问他要不要跟他走。

那一刻,仿佛雨过天晴,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她真的以为,是上天眷顾她了,所以派来了眼前这位至多十岁出头的清秀少年。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此生都要跟着这个人。

所以,她跟他走。

他将她带到与他和师父一起住,起初他的师父静远并没有什么异议,倒是静远的妻子花也意味深长瞄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心一意跟着收留她的小哥哥,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唐介。

唐介…唐介。她在心里轻轻唤着。

从此,她开始唤他“介哥哥”。

介哥哥有温暖的笑,介哥哥会耐心教她很多东西,介哥哥会在她难过的时候轻声安慰她,就像暖风拂过,如沐春阳。

她想她是最幸福的。

只是,唐介的温和是对每一个人的,每次看见他对别的人好,她的心里就仿佛揪了起来。

她想独占他的好。

唐介向静远提出让他收她为徒的建议,静远思索着,花也却站了出来,替他决绝了。

原因是,她的身上有戾气,习蜀山清心寡欲的武功走火入魔是其一,日后任由心魔危害江湖便是静远的大过。

她不懂了,她才几岁花也就能断定她会危害江湖?

她知道花也不喜欢她,所以也不去讨好她。这个妖娆的美妇人喜欢将唐介抱在怀里表达自己的喜爱,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她讨厌花也。

静远一听,想了一下,果然拒绝了唐介的请求,决定教兰姝防身的轻功,美名曰女子不宜打打杀杀。

她欣然接受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一直一直待在唐介的身边。

静远不许她叫他师父,唐介却认了她这个师妹,只是两人因着静远的态度,不便以“师兄妹”互称,她叫他“介哥哥”,他叫她“姝儿”。

姝儿…很亲昵,她很喜欢。

本以为日子会永远这般平平淡淡下去,可惜只是奢望。十三岁时,静远提议让她回一次家。

她家只有一间偷儿都不会光顾的破房子,母亲早已不在了,回去还能做什么?

静远却说,五年了她该学的都已经学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她一听大惊,静远终于要赶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