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谨言说颜清澜和越承骥在后园独处了许久,谢弦心中很平静,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无双定是发现那些物件上面的字,起了疑,才将那些物件珍重地藏了起来,颜清澜提起那些物件时的态度,已明白地表现出,她确实不是无双。

谢弦至此,完全地死心,现在,他只想为小时很疼爱他的曹皇后报仇,为自己的弟弟和妹妹的母亲报仇。

谢弦半丝没有曹皇后介入他爹娘的怨恨,他爹虽没姨娘,与他娘却一直各居各院,相敬如宾,半点不亲热。曹皇后比他娘更疼他,他心中,更愿意认曹皇后为娘。

无双和遂安怪异的肌肤看来就是把曹皇后送进玲珑馆的那个凶手下毒所致。

那人也许是想毒死遂安和无双,不过无双和遂安命大没死去。

谢弦默默地推敲着,悄悄布置交待手下去做很多件事。

颜清澜听说谢弦回府了,却不见他来汀芷苑,暗暗不解。

戌时,谢弦还没来,颜清澜让谨言带路过去找他。

“相爷很忙吗?”

“有些忙,济洲民变,非同小可。”谢弦垂着眼睑,凝神写着奏折,看也没看颜清澜一眼。

他的面色没变化,态度却露出疏淡,颜清澜有些不习惯,想离开,心中有事要问,径自在椅子上坐下,问道:“遂安的这个皇妃,是你向皇上进言的吗?太小了。”

谢弦摇头,道:“不是,我向皇上提出的是另一个解决方法,皇上没有采纳。”

“什么方法?”颜清澜笑问。

“把安如蕊赐婚给莫贵妃的弟弟莫惟奇。”

啊?这是什么馊主意?谢弦怎么会想这样的自伤的主意?

“安如蕊若是嫁给莫惟奇,安莫两家成了儿女亲家结了同盟,更加拿他们没办法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莫惟奇不可能答应的,公开不接受皇上的赐婚,那是瞧不起安家,两家必积怨更深,鱼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比给遂安赐婚更妥当。”

“安如蕊家世好容颜美,莫惟奇没理由拒绝啊!”

“他肯定会拒绝。”谢弦搁下毛笔,转头深深看了颜清澜一眼,沉声道:“季淑妃进宫五年,尚未成功侍寝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颜清澜摇头。

“莫惟奇喜欢季淑妃,从中捣乱生事,使她侍驾不成。”

原来如此,颜清澜恍然,又奇怪,莫贵妃尚调各种香,都没有识破越承骥不解的隐秘,安昭仪却从何得知的?

越承燑果是与安家勾结,皇帝的秘密是他告诉安家的吗?

想不通,皇帝的隐秘也不能跟谢弦说,颜清澜有些郁闷。

莲形雕花台里的长烛爆出一个灯花,房间刹那间更加的明亮。

谢弦脸对着面前的奏折,眼角却看着颜清澜,看到颜清澜蹙着秀眉,一副凝神愁思的表情时,

眼睛忽然就干涩难忍。

她虽不是无双,却没做错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瞬间变得很恨她很讨厌她?

因为心里对越承骥生了芥蒂,而她和越承骥亲密无间吗?

“清澜,如果一个人害得你娘很惨,你会怎么做?”谢弦状若无意问道。

“一个人害得我娘很惨吗?”颜清澜沉思,许久没想出自己会怎么做。

她上辈子是孤儿,这辈子无双没有娘,她没体味过母亲的疼爱和温暖,娘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

谢弦感到失望,他觉得颜清澜狼心狗肺。

“去睡吧。”他不想与颜清澜呆在一个屋子里。

听出他话里的冷淡,颜清澜不是不失落的,穿越来这些天,谢弦对她温存体贴,她已经习惯了。

“昨晚上你走后,真的来很多人探望我,很奇怪,我只是个四品官,又刚受了杖责,他们怎么要对我示好?”颜清澜没话找话说。

“因为怀王殿下替你求情,因为外面现在已传开你是我妹妹的流言,人们在猜测,你会不会是怀王妃,怀王是皇上唯一子嗣,又得封王,再不得君心,也有可能是下一代帝君。”

“明白了,今天怎么又没人来,原来是看我做不成怀王妃。”颜清澜大叹那些朝臣的墙头草表现。

东拉西扯又说了会儿话,谢弦一直恹恹,颜清澜坐不下去,有些黯然地走了。

宫外传开了颜清澜是已故谢相的私生女儿是谢弦的亲妹妹的流言,宫里头,却流传着由莫贵妃操纵的另一个说法。

“你是说,你听到宫人在窃窃私语,说清澜就是无双,遂安帮清澜求情,是因为清澜是他姐姐?”越承骥盯着夏实,冷硬刚棱的脸更冷,轮廓尖锐得能扎伤人。

“是的,奴才抓了几个人审讯过,据说,这话是逊王爷说的。”夏实小声道。

越承骥额上青筋突突,双手狠抓住御案案面,夏实惊得腿哆嗦,怕皇帝盛怒之下抓起御案朝自己砸过来。

越承骥比谁都不愿意听到这个谣言,清澜如果是无双,那就是他面上的女儿,他还怎么册封清澜为后?

向天下人公布无双和遂安不是他的儿女显然不行,是个男人都不会想把自己被扣了绿帽子的事曝露在人前。

“宣谢弦进宫见驾。”越承骥很快冷静下来,平静地下达了圣旨。

30泪雨淋零

谢弦在宫中也有耳目,传言也听说了。

谢弦领旨进宫前,先到汀芷苑见颜清澜。

“宫里面有谣言,说你是无双。”

越承燑不在京中,是谁把自己往无双身上扯的?给查实自己是无双,那可是欺君之罪。

颜清澜急了,问道:“你查出来谁在撒播谣言吗?”

“应该是莫家。”

“莫家不是和你是同盟吗?怎么还想害死我?”颜清澜不解又恼怒。

“莫家想害的是逊王。”谢弦淡淡道。心中刺痛难忍,心上人换了个人,成了自己妹妹,朝夕间又把自己忘了,芳心暗许有可能是她仇人的人。

“眼下怎么办?”颜清澜没了主意,“虽说肤色不一样,可华阳宫服侍我的人应该能认出来,逊王爷回京了,也能认出来的,那个太医再把他知道的我曾服过两种毒药的事一说,就铁证如山了。”

“那些宫人在进刑部大牢的第一天晚上,已经畏罪自杀,太医几日前突发急疾,不治身亡。”谢弦轻声道。

杀人灭口!为了隐下她的身份,谢弦把那些人全杀了!

颜清澜后退了几步,腿软得站不住,无力地跌坐椅子上。

“那是人命啊!”颜清澜喃喃,她不想怪谢弦,却无法赞同他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举动。

“是啊,十几条人命。”谢弦涩涩地笑了,轻声道:“若早知皇上对你的心思,我也用不着沾血。”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我、殿下、谢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欺君之罪是灭满门的。”

“皇上不是心狠手毒之人。”颜清澜强辩。

“但是这事触犯到他的底线。”谢弦的声音很轻,“皇上会认为,我要谋反,为了你为了遂安密谋造反,为怕你在宫中无法脱身,故而先让你诈死出宫。”

颜清澜无言以对,这个社会,跟她生活过的地方是不同的。

怔了怔,颜清澜焦急地问道:“都杀了,那查下毒之人的线索岂不是断了?”

“已经查到了。”谢弦沉声道:“在你死后,安昭仪去过华阳宫。”

“那也不能肯定就是她下的毒啊?”颜清澜道。

“能肯定,当时你已死,没必要再下毒……”谢弦细细分析安昭仪下毒的动机,后来为何又没捅出此事的原因说了,道:“重视你的是殿下,后来皇上没死,殿下没有继位,你的死因变得无足轻重,她当然就懒得揭开了。”

查到就好,总能寻机从安昭仪口中逼出毒药给遂安解毒,颜清澜松了口气之余,想起那些无辜丧命的人心头戚戚。

“早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我就用不着手上沾上鲜血了。”谢弦湿淡的眉眼沉暗,有些恨:“我不做,这时就该他来做了。”

先前他提起皇帝,还是敬重的,怎么这么快换了口气?

颜清澜以为谢弦是发现自己与皇帝的不清白,喝醋生恼,心里百味俱杂。

“今日朝堂上公事都议完了,六部没有新事件,皇上急召我进宫,大约是想给你安排个合理的身份。”

最合理最尊贵的身份,莫过于相府小姐。

谢家三代为相,哪怕是庶女私生女,也比其他家族来得尊荣,况她出身相府,把她说成谢家女儿,也圆得过去。

身份圆了过去,下一步,也许越承骥就要排除压力,册她为后了。

进宫了,和简崇明将就此缘断。

颜清澜脑子里简崇明和越承骥拉锯着,挣扎了许久,她咬了咬唇,对谢弦道:“我不想进宫做皇上的妃嫔,有没有别的法子解眼前身份危机?”

“办法有,不过,那样就等于拒绝进宫了,你确定?”谢弦反问,一经想通一切,他已经猜到,颜清澜与皇帝早越了君臣之礼。

“我和你一起进宫吧。”还是自己找越承骥推却的好,养了这许多日所谓的伤,也该进宫露脸述职了。

越承骥果然提出,让谢弦大摆宴席,公开宣布颜清澜是他妹妹,官府把文书改了,颜清澜更换谢姓。

“皇上,光是明文怕还不够,背后之人若是一再造谣生事,臣怕后来百口莫辩,反担上欺君之罪。”谢弦垂着眼睑,态度谦恭,言语却不愿从命之意甚明。

越承骥扫了他一眼,提笔刷刷写一行字,盖上玉玺扔给谢弦:“给你护身符。”

——经查,侍诏颜清澜系已故谢相之女,着谢弦即让其复谢姓。

谢弦看了一眼,躬身领命。

“皇上,逊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的。”颜清澜喊道。

“承燑是朕的同胞弟弟,也是朕唯一的兄弟。”皇帝回答颜清澜的问话,眼睛却盯着谢弦。

“皇上……”颜清澜气恼,她一想起越承燑就周身发冷,这么好的机会不借着越承骥的手处置他怎甘心。

“谢卿先退下。”越承骥摆手让谢弦退下。

“皇上,逊王爷散播这样的谣言,是想致臣于死地,居心叵测,皇上要为臣作主。”谢弦一走,颜清澜顾不得避忌,拉着越承骥的袖子猛摇撒娇。

且,她也不想做谢家女儿,然后进宫当越承骥的女人。

“致你于死地?”越承骥淡淡一笑,眼神变得凌厉,“颜颜,咱们两人之间,别渗入利益关系,你别给谢弦利用,朕不会传位给遂安的。”

“我……”颜清澜说不出话,心头发酸,谢弦可以为了她眼也不眨杀人,而越承骥嘴里说很爱她,其实心中排了很多位才排得到她。

“母后临终前,不知朕还有做男人的一天,当时让朕写下密诏,朕有生之年,若没有遂安之外的皇子,则百年后皇位传给承燑,这份密诏一式两份,承燑和朕的舅父王毅功手里各持一份。”

越承骥的话像一盆盆坚冰泼向颜清澜,颜清澜周身冰凉,她的脑子里闪过自己被越承燑各种手段凌-辱的画面,还有遂安谢弦被越承燑下旨处斩,两人圆睁着脸死不瞑目,头颅在地上滚动的情形。

不!她坚决不能给越承燑当上皇帝。

越承骥幽幽道:“清澜,谁都有可能害朕,独承燑不可能,他手里有密诏,若有害朕之心,这么多年,朕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颜清澜心中冷笑:是呀,你们兄弟情深,我算什么?说不定越承燑一直捉弄折磨我和遂安,就是为了替你出气呢,你心中还很感谢他做了你想做无法做的事。

心中生了嫌隙,本来为越承骥意动彷惶的心冷静下来。颜清澜笑道:“臣逾矩了,只不懂皇上没有疑忌逊王爷之心,为何还要宣安如蕊进宫为妃?”

“安载洲狂妄至极,目无君皇国家,朕早晚要将安家。”越承骥抿着唇,大手做了个砍切的姿势,低声道:“承燑没篡位之意,安家却有攀附之心,朕当然不能让安如蕊有机会嫁给承燑。”

真个兄弟情深,为了免将来处置安家时越承燑为难,连尾巴都帮他料理干净。

想到自己听到的越承燑与安载洲的说话,越承燑分明没有越承骥那样念着兄弟之情。

颜清澜脑子里心思百转,欲待回相府向谢弦问计,越承骥的秘密势必得向谢弦坦言。

莫如,先发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

颜清澜轻挽起裙裾跪了下去,仰着脸看越承骥,一字一字道:“皇上,逊王爷没有诬攀,我……我就是无双。”

“你是无双?是皇后给朕留下耻辱的那个无双公主?”

越承骥身体颤抖,像大山倒塌,扑咚一声跌倒跌跪在颜清澜面前。

他的双眸如墨般黑沉,乌云翻滚,瞬间又迸射出一片血红色的光芒,仿佛将颜清澜烧成焦炭。

颜清澜逼自己忽略越承骥眼里的伤痛,细声但清晰地道:“是,臣就是无双。”

“你是无双?为何甫见面不说?”字字血泪,像锥子扎进颜清澜肉里。

“臣有机会说吗?”颜清澜冷冷地反问,抛开越承骥昏迷中把她按倒胡来那次,后来,相府那时见面,是什么情形。

“后来,后来你也可以说的。”越承骥低喃,眼神彷惶无措,眨眼间,又冷若钢刀,射出凛凛寒光。“看着朕为你神魂颠倒,你是不是很满意?”

“臣没有满意不满意的选择。”心中本来有隐瞒的负疚,因他什么都对她说,可此时,一个应对不慎,谢弦和遂安就得丧命,颜清澜冷冷道:“皇上,你哪回见了臣不动手动脚,臣有拒绝的选择吗?臣勾引过你吗?”

她确实没有勾引过他,不要脸的是他自己。越承骥攥起拳头,骨节紧得格格作响,深眸森森然,写满了愤怒不甘与绝望。

两人静静地面对面跪着,大殿静得出奇,也压抑得出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承骥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伸出手,把颜清澜扶起。

“把过去忘了,谢弦的认妹宴席后,你就进宫来。”

进宫!这个进宫可不是做女官。颜清澜明白越承骥言语之间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敢置信,胸膛里一把火烧得旺盛。

越承燑对无双的所做所为,越承骥看来很清楚,才会如此急迫地要让她进宫,要抢在越承燑回京前给她定下越承燑无法逾越的身份。

如此急切进宫,自然不可能是皇后。

“皇上,我可是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