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想,这个时候,她不记得他也好,至少不会伤心难过。

他站在孤寂的深宫中,直到锦绣宫灭了灯,才在黑暗中离开。

隔日,宋铭一早就出宫去了沁园。宫中防卫严备,但好在宫里的内侍和宫婢刚刚大换血不久,许多都互相不认识,苏冥这张生面孔在宫里徘徊,也就没有人怀疑。

他等到了快晌午,终于等到伶俜从锦绣宫出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内侍,两个宫婢,内侍手中拿着褥垫子,宫婢提着果篮子,显然是去御花园。

苏冥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等到一行人进了御花园,也不动声色地跟上去。其中一个内侍发现他,咦了一声:“没见着皇后娘娘在花园里么?你哪里的公公,这么不懂规矩!”

苏冥低着头诚惶诚恐道:‘小的是奉命来修剪花枝的。’

那内侍还打算赶他,伶俜挥挥手:“不过是干活而已,让他进来吧。”

内侍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放了苏冥进御花园。

宫婢在石凳上垫好褥垫,扶着伶俜坐下。她拿出还未做好的荷包,不紧不慢地又绣起来。今日阳光柔和,花香袭人。她已经好几日未出来走动,一时只觉得心旷神怡。

绣了一会儿,目光不自觉就落在那剪枝的内侍身上。那个内侍模样可真是俊朗,一双眼睛黑黑沉沉,偶尔瞥过来她这里,她竟然禁不住有些心跳加快,而且越来越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让她不由得又有些心悸。

她想了想,朝苏冥招手:“这位公公,你过来一下!”

苏冥不动声色吸了口气,面色平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走到她跟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伶俜挥挥手免礼:“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苏冥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低声道:“娘娘确实见过小的,小的叫世子。”

她一直叫他世子。

伶俜吃吃笑:“好奇怪的名字,柿子……柿子……”她喃喃念了两句,心中忽然揪痛起来。

苏冥面色大惊,还没开口,身旁的宫婢已经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伶俜摇摇头,挥手让她下去:“本宫和这位公公说会儿话。”

宫婢应了一声,老老实实退到花园入口处。

伶俜做了个手势,请苏冥在自己对面坐下:“既然公公认得本宫,难不成是故人?”说着,又有些无奈地笑道,“实不相瞒,去年年底,本宫生了场病,以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127.一二七

苏冥浅浅一笑:“小的和娘娘是同乡,少时曾和娘娘见过几面,先前还以为娘娘是忘了小的呢!”他微微一顿,“娘娘生病,小的也略有所闻,只是不清楚生了甚么病?娘娘能同小的说说么?”

伶俜想了想,笑着道:“我也不清楚,就听陛下说昏迷了好久,醒来时便不记得人和事了,连陛下都不记得,只隐隐约约对和他相识的一些场景有印象。”

苏冥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问道:“娘娘还记得和陛下初相识?”

伶俜点头,眼角眉梢露出甜蜜的笑:“那时候我才十来岁,陛下在我家庄子落水,是我救了他。前两日陛下还同我说起过这个,只可惜记得模模糊糊。”

苏冥面色一僵,好容易才从怔忡中恢复,话锋一转,问道:“娘娘从前在庄子上长大,自由自在惯了的,进宫几个月,可还习惯?”

伶俜抿嘴笑道:“虽然拘在宫里,确实挺无趣的,不过我如今身子不便,也去不得哪里。陛下待我很好,后宫里也没其他嫔妃争宠,算起来还真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说是这样说,可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以至于话音落,她不由自主就敛笑轻叹了一声。

苏冥默默看着她,忽然冷不丁低声唤了一句:“十一!”

伶俜微微一愣,脑子里像是甚么东西闪过一般,那种莫名的心悸又升上来,她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苏冥低声道:“娘娘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乳名叫十一?”

这两个字让伶俜熟悉得厉害,脑子里莫名有隐隐的钝痛升起,她忙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原来我的乳名是叫十一么?陛下竟然从来未同我说过。”

苏冥见她面色隐隐有些慌乱,不敢再和她多说,起身作揖道:“小的不打扰娘娘的闲情雅致了!”

伶俜目光落在他脸上,禁不住有些不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你去干活吧!”

苏冥抿了抿嘴,又低声道:“小的还有一事相求。”

伶俜道:“你说。”他给自己的熟悉感,让她很愿意为他做一些事情。

苏冥道:“娘娘今日和奴才说的话,还望娘娘不要告诉陛下。奴才怕惹祸上身!”

伶俜能理解一个宫中卑微内侍的担忧,她将他叫来和自己说了这些话,虽然加起来也就几句,但两人是故人,如今一个皇后,一个太监,确实不大合适。她笑着点点头:“你放心,不过是闲话了几句,本宫不会同陛下说的。公公去干活吧!”

苏冥躬身退下,拿着剪子远远站在一旁又开始剪花枝。伶俜拾起手中的女工,却再静不下心。

“柿子……十一……柿子……十一……”她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这几个字,像是咒语一般。她不由自主看向那个低着头剪弄花枝的内侍,那英俊冷冽的侧脸,越看越熟。

脑子里的钝痛和闷闷的心悸越来越重,她赶紧招招手唤来站在御花园入口处的宫婢:“本宫有些不舒服,扶本宫回锦绣宫。”

见到主子脸色不佳,宫婢和太监赶忙凑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外走。她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抚着胸口,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

苏冥立在原地,见她这样子,一颗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又什么都做不得,只能默默看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目光里。

伶俜回到锦绣宫,便躺在床上歇息了下。她如今怀着身孕,本就嗜睡,现下脑子昏昏沉沉,很快便睡了过去。

然而这个觉却睡得不太好,陷入古怪繁杂的梦中,却又醒不过来。那梦杂乱无章,一会儿是自己的声音娇声“世子”叫个不停,一会儿又听到熟悉男声在唤“十一”。再后来便是到了一个田庄上,终于变得清晰。她救起那落水的少年,又被那少年一把掐住脖颈,只是自己睁眼去看时,那张少年人的面孔,分明不是皇上,而是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到了日暮时分,伶俜才醒来,她躺在床上怔怔睁大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面目。

她赶紧擦了擦眼眼睛,刚刚梦中最后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这场景分明就是她和皇上初遇的时候,为何会变成别人?那个眉目如画,戴着方巾,没有头发的少年郎,到底是谁?

她正要用晚膳时,宋铭便回了宫。

伶俜奇怪:“太后生辰,不是还有夜宴么?陛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铭道:“我怕我不陪你用膳,你不肯好好饭。”

伶俜笑:“才不会呢!臣妾现在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该成个肉球了。”

宋铭笑着将她扶在小圆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好几道精致的佳肴。他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成肉球了我也喜欢。”罢了,在她对面坐下,随口问,“你今日在宫中都做了些什么?”

伶俜道:“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用过午膳去御花园坐了一会儿,回来一睡就睡到了将将。好像什么都没做!”

宋铭目光柔柔得落在她脸上:“我就怕你觉得无聊。”

伶俜笑道:“是有些无聊,不过也还好。对了,下午还做了梦,梦见咱们初见的时候。”

宋铭笑:“是吗?说来听听。”

伶俜一直不动声色得看着他,笑道:“就是梦见我救了你,你还掐我。”

宋铭依旧笑着:“我还以为你能梦见什么新意呢?”

伶俜从他脸上看不出半丝异常,她也想将下午的梦只当做是梦,但那在梦里出现的少年,实在太过真实。可若这梦是真的,她和皇上的相遇又作何解释?

她笑了笑,又随口问:“陛下,你知道我的乳名么?”

宋铭微微犹豫了下,道:“你叫掌珠。”这是王皇后的乳名。

伶俜愣了愣,继而又笑道:“掌珠,掌上明珠,看来我爹娘很疼爱我。”

宋铭笑着点头:“没错,在闺中你是岳父岳母的掌珠,如今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伶俜脸浮上一丝赧色,低头小口喝汤。明明她和陛下如此琴瑟和鸣,可为何忽然心中会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好像某块地方正在慢慢裂开。

当然,她没有对宋铭提起过御花园见到苏冥的事。

苏冥从宫中回到家中,正好遇上苏词到访。她刚刚去沁园给太后拜寿,见到表哥,随口抱怨:“表哥,你说皇上也真是的,沁园与皇宫根本算不上远,竟然都没带皇后一起去,说什么身子不方便。太上皇和太后明显不高兴,而且皇上一早就离席回宫。如今他手握大权,可真是连太上皇也不放在眼中。那个什么皇后整日被他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见不得人呢!”

苏冥没太注意听她说什么,一心想着伶俜的状况。他知道这时间有人碰坏了脑袋,会失掉记忆。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怕是宋铭动了什么手脚。

他想了想问:“小词,我听说过苗疆有种巫蛊之术,可以让人失去记忆,甚至更换记忆,可有此事?”他自己曾经就被父亲找人下过蛊术,但后来是受了重伤,自行消除,是以对巫蛊之术并无了解,只是道听途说一些。

苏词点点头:“是有这种巫蛊术。苗疆巫蛊多种多样,不仅能让你变一个人。还有一些情蛊,下了就让能一个本来对他厌恶至极的人,变得死心塌地。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用上,那就真是缺了大德,因为中了情蛊的人,一旦离开施蛊的人,连性命都可能难保。”

苏冥神色大震,半晌说不出话来。苏词见状不对劲,扯了扯他的袖子:“表哥,你怎么了?”

苏冥摇摇头,用力抓着她的手臂道:“小词,你快把你们苗疆最精通巫蛊之术的巫觋找来。”

苏词一头雾水:“表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的蛊毒不是早解了么?”

苏冥深呼吸了口气:“不是我,是你表嫂!”

苏词大惊失色:“表哥,你说什么?表嫂还活着?”

苏冥点头:“她就是宫里现在的那个王皇后。”

“不会啊!”苏词皱眉,“我见过王皇后的。”

苏冥道:“皇上让你们见的当然是真正的王皇后。只是那个真正的王皇后恐怕早就遭遇不测。”

苏词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皇上给表嫂下了蛊术,抹去了她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是王皇后。”

苏冥点头:“正是这样。”

“他为什么这样做?”说完,就捧着嘴巴,睁大眼睛道:“他看中了表嫂,用这种法子,把她从你身边夺走?难怪这么久以来,谁都没再见过王皇后。”

苏冥苦笑:“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声张,写信给你义父,让巫师们悄悄进京。他是皇上,我们硬来不得的。”

苏词连连点头:“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顿了顿,又道,“表哥,你别急,总归知道表嫂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苏冥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128.一二八

伶俜不知道为何自己与皇上相遇的场景,在自己的梦里,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少年。但是她潜意识觉得,那个少年一定是被自己遗忘的故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因为只要想到那个少年的模样,她心中就忍不住抽痛。也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那个俊朗的内侍,虽然两人长得并不相似。

这几日皇上庶务繁忙,白日鲜少回后宫,伶俜因连着几日被那奇怪的梦缠绕,脑子一直有些乱糟糟,去了几回御花园,那花园里的花草已经被修整一新,然而却没再见到那个太监。

过了两日,这种感觉越来越甚,她迫切得想再见到那个人。皇宫园艺是直殿监负责,她干脆去了直殿监寻人。

掌印太监见皇后娘娘驾到,吓得赶紧率人迎接。伶俜免了礼,扫了眼众人,没见到她要见的人,本想直接问柿子公公在哪里,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皇后去找个小内侍,怕是会给人带去麻烦,便朝掌印太监道:“本宫打算将后宫重新装点一番,你把直殿监所有的公公都叫来。”

掌印公公忙应话,又吩咐人去将当值的内侍叫回来。几十人站定后,伶俜的目光仔细来回扫了几遍,仍旧没看到要找的人。她皱了皱眉:“全部在这里么?”

掌印太监毕恭毕敬地回:“都在了。”

伶俜想了想又问:“最近有没有人员更替?你们监的人去了别的地儿当差的?”

掌印太监道:“回娘娘,直殿监的内侍都是今年才进来的,只有新的人进来,没有出去的。”

伶俜点点头,心中不由得犯嘀咕。默默看了看眼前的诸位太监,其实她一直觉得上回那人并不像太监,虽则毕恭毕敬,但挺拔刚正,没有丝毫阴柔之气,跟这些太监半点相似都无。

她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己召见直殿监的事,定然会传到皇上耳中,为了不引起麻烦,她想了想道:“再过三个多月,本宫就要临产,想将后宫都休整一番,你们直殿监拟一个方案出来,人员分配都详细计划好,交给本宫看看。”

这可正是表现的时候,掌印太监赶紧道:“是,娘娘!”

伶俜吩咐完毕,让宫婢扶着慢慢离开了直殿监。回锦绣宫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人的样子,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锦绣宫的门口,一个内侍不小心出现在中宫门口,现在想来,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同寻常。若是冒冒失失的小太监,倒是有可能,但那人沉稳从容,绝不会是犯这种错误的。除非……他是专门来见她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住,所以那次在御花园中,他也是故意为之?他甚至不是一个太监,自然也就不是这深宫中的人。他说是她的故人,既然是故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他到底是她的什么故人?

一行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两个大内侍卫。赶紧毕恭毕敬得朝皇后行礼。伶俜想得出神,没太在意,挥挥手免礼便走了。

她走了一段,方才两个躬身的侍卫才站起来,其中一个见旁边的同伴还歪着脖子,瞅着皇后的背影一动不动,扇了他后脑勺一耳光,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连皇后都敢这样看?”

那人转过头,满脸惊恐,支支吾吾道:“她……她真的是皇后?”

“这还有假!这宫里咱们除了皇上,就这么一个主子,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珠子,你刚刚从金吾卫调进来皇宫当值,可千万别犯傻,不然小命是如何丢的都不知道!”

那人赶紧诚惶诚恐点头:“陈哥指点得是。”

这日天色将晚,宋铭处理完政务,回到锦绣宫同伶俜一道用完膳。他已经听说白日里伶俜去直殿监的事,倒也没放在心上,只笑着随口问:“听说你打算把后宫重新装点一番?”

伶俜点头,抚摸着日渐圆润的肚子笑着回他:“我见宫里的色调有些沉沉的,想着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希望等小宝贝睁眼的时候,入眼之处都是鲜艳生动的色调。”

宋铭勾唇轻笑了笑,走上前,半跪在她跟前,将脸贴在她肚皮上:“真希望她马上出来。”

伶俜嗤了一声:“你这么急作何?还有三个多月呢!”

宋铭撅了撅嘴,抱着她丰腴的腰身,撒娇般道:“我都等不及了!”

他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半是邪魅半是无邪,换作往常,伶俜自是为之心神荡漾。但此时看着这张昳丽的脸,脑子里却想起了另一张同样清俊的容貌。

觉察她的失神,宋铭握着她的手抬头问:“梓童,你怎么了?”

伶俜忙不迭摇摇头,笑道:“我在想后宫装点成什么颜色,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以后会喜欢。”

宋铭笑:“我相信你的眼光。”

伶俜但笑不语,脑子里却又飘到了远处。

这日傍晚,苏冥从外头会宅邸,刚走近胡同里,便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褐的男子,在自家门口徘徊,待他走近,那人眼睛一亮,赶紧上前道:“世子!”

苏冥皱了皱眉:“大牛?”

大牛忙不迭点头,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我看见十一了!”他好几年前便从五军营调入金吾卫,这些日子,又选入了皇宫当值。苏冥就是沈鸣的事,京城无人不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去年两人在庄子上成婚,他也喝了喜酒,与苏冥见过面。只是不久之后伶俜随苏冥出征出了事,他还为此伤心了好久。哪知,前几日在宫里却忽然见到了伶俜,可不仅不认识他,还成了皇后。他吓得几天都没睡着,待到休沐,赶紧托人打听到了苏冥的住处,马上来找人了。

苏冥赶紧拉着他进屋:“你在哪里见到的?”

大牛道:“我如今在宫里当差,看到王皇后跟十一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不认识我!”

苏冥深呼吸了口气:“她就是十一。”

“什么?”大牛神色大骇,“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十一不是坠下雪山人没了么?”

苏冥道:“这是皇上的计谋,为的就是把十一从我身边抢走。”

大牛义愤填膺道:“你和皇上不是好兄弟么?兄弟妻不可欺,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会做出如此下流无耻之事?”

苏冥微微舒了口气:“大牛,这些事情我给你解释不清楚,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为变成这样子。十一是被皇上藏了起来,还给她下了巫蛊之术,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她安全地救出来。皇宫里的人已经被他大换血,锦衣卫都入不得后宫。”

他还没说完,大牛已经拍拍胸口:“世子,你有什么吩咐尽管我,只要能把十一救出来,我万死不辞。”

苏冥好笑地摇摇头:“要是为了救人就要死人,那也是没必要的。不过你如今在宫里当值,确实是个好契机。皇上不认识你,你在宫里行走起来方便,试探着接近十一,你多注意点她的动静,等到我需要你帮忙作何的时候,再通知你。以后你别来我这里,怕被皇上的番子发现。”

大牛小心翼翼道:“皇上是不是要对你不利?”

苏冥默了片刻:“我还不知道,不过暂时看不出来他要杀我。”

大牛点点头:“那你当心些,以前皇上只是个纨绔王爷不足为惧,但如今是大权在握的皇上,要是他对你起了杀机,只怕……”

苏冥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尚有自保的能力。”

……

侍卫不同于内侍,巡逻的线路有严格规定,丝毫不得逾矩。大牛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伶俜的动向。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她每日晌午会去荷花池的水榭歇凉。

这日大牛特意同人换了班,在荷花池处值守,见着伶俜来了,赶紧跪地行礼。伶俜见着他似乎有些眼熟,随口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跪在地上的大牛低声道:“娘娘不认得小的么?小的爹娘曾在娘娘家的庄子做工的。”

伶俜愣了下,又冒出一位故人,因着已经觉察出蹊跷,她挥手让内侍和宫婢下去,然后才对大牛问道:“那你说说我的乳名叫什么?”

“十一,你叫十一。”

伶俜舒了口气,那位假扮内侍的人已经许久没出现,种种疑团像是缠绕不轻的线团子困扰着她,如今见到认识她的故人,而且还是娘家下人的儿子,想来对她以前的事情知道不少。她就像是忽然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她让大牛起身,压低声音急急道:“我有事情问你,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做柿子的男子”

大牛不知她这是想起了什么,他是认识世子,但那不是名字啊!他咬咬牙回道:“小的是认识这么一位。”

伶俜又急忙追问:“他是我的什么人?”

大牛谨记着苏冥交代的话,因为伶俜失去了记忆,以为自己就是王皇后,让他不要直接告诉她真相,一来是怕她承受不住,二来是怕打草惊蛇,让皇上发现。

他想了想,又不愿过分说谎,语焉不详道:“你入宫前在娘家时,和他……”

后面的话语焉不详,不言而喻。

伶俜怔了一怔,这么说那个男人是她入宫前的意中人,难怪她一见到他心中就莫名悸动。可明明她很早就认识了皇上的,难不成她曾经还是个一脚踏两船,或者见异思迁的薄幸人?而那个男子因为一直没忘记她,所以悄悄进宫,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偏偏她将人给忘了!

大牛偷偷瞥了眼面前的人,见她表情变化多彩,猜到她估摸着在胡思乱想,一时又有点后悔,支支吾吾道:“其实……那个我也是猜的。”

伶俜讪讪一笑:“我知道了!”

大牛又赶紧傻傻笑道:“娘娘可千万别对人说认得小的,在宫里当差不容易,小的刚刚进宫,怕会被人以为攀龙附凤。”

伶俜见他人憨直,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同人说与你是旧识的。反正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不过你好好干,会有前途的。”

大牛嘿嘿笑了笑,有低声道:“那以后我寻了机会再来同娘娘叙。”

伶俜点头,虽然她没了记忆,但能在这深宫中遇到故人,也委实让人心情不错。就是忽然知道那次在御花园见的假太监,竟然是自己从前的意中人,让她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然心系着皇上,但难不保早前和那人是郎情妾意的,不然也不会见了他,心里就有异样,然而最后,她还是因为遇到皇上,而见异思迁了。这可真不是一个让人开心得起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