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本地的论坛上有了一篇关于公交车爆炸的新闻。

【太可怕了!刚刚两辆警车在沿江路那个过江大桥上把一辆公交车逼停了,我们还在看热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呢,那辆公交车就炸了!车上的人全都炸死了,哎哟那叫一个惨哟!】

在这个帖子下面,还有一段手机拍下的画面。

画面里,两辆警车一前一后的跟在一辆公交车旁边,有警方的扩音器大声放着“警察临检,靠边停车”的喊话,那辆公交车也确实跟着前面的警车慢慢开到了桥上的应急车道上,不少路过的车辆都放慢了速度,明显想要围观……

可就在几个警察上车的那一瞬间,公交车突然爆炸了!

随着一声“我艹,有炸/弹!”,手机的画面出线了剧烈的摇晃,坐在副驾驶的拍摄者和司机同时惊慌的跑下车,拍摄镜头也随之终止。

这个帖子被发上市民论坛后不到五分钟就被顶成了热门,上百人在下面留下了评论,大部分是质疑这段画面的真实性的,也有人说这是一段电影的现场拍摄画面的,众说纷纭,越发引发了大家的好奇心。

李诗情和肖鹤云自然也看到了这篇帖子,等看完手机拍摄的所有片段后,两人的脸色都像见了鬼一样的苍白。

“知道有炸/弹,不,不应该先封路吗……”

李诗情哆嗦着说。

“时间太短了,来不及。”

小哥也捏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说,“你报警说的虽然详细,但说完了就关了机,这种事听起来又这么荒诞,警察肯定是要先去了解情况、确定不是有人报假警……”

就算从最近的警方机构派人,时间也只够找到准确的找到那辆公交车。要做到疏散群众、控制道路,需要好几个部门同时合作,更别说“防爆”还是更加专业的部门才能做到的事情。

很快的,论坛上这篇帖子就被删除了,就在论坛里的人议论纷纷贴主是不是因为“传播虚假内容”所以才被删了贴时,有人直接指路微博,告诉大家这件事是真的。

小哥怀着沉重的心情,又打开了微博。

虽然本地论坛里的帖子被删了,可许多媒体和自媒体已经将这则新闻转发了出去,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当时在桥上的人上传了自己行车记录仪或手机里录下来的视频。

在这些画面里,没有一个人是能冷静的。

骚乱和恐惧像是一场瘟疫,迅速感染了当时在场的所有车辆和行人,视频里人们的凄厉的尖叫声和车辆轰鸣的喇叭声伴随着滚滚浓烟的背景,简直是一副世界末日般的场景。

而事实上,事故发生的现场也确实足够让人胆丧心惊:

爆炸发生时,有不少车辆因为剧烈的响动猛踩刹车,由此在桥上造成了连环车祸,祸及几十辆来往车辆,不少人因此受伤;

有司机以为遇到了“恐怖袭击”,当即不管不顾地选择在路当中掉头,却在半途中却引发了更大的交通事故;

沿江路的跨江大桥两边是有行人通道的,公交车爆炸时造成的巨大冲击将车中的爆/炸/物飞溅到了行人通道上,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仓惶逃窜的路人,如今那些行人已经被送去就医,只留下一地染血的玻璃碎片以及那些已经变形、焦黑的废铜烂铁。

“我的天……”

李诗情看着那些画面里的骚乱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论是她也好,还是小哥也好,之前都没有直面过公交车爆炸的现场。

第一次下车那次,她下车就去了医院,虽然在医院里看到了不少烧伤病人,却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样子的。

肖鹤云更好,直接被烧得奄奄一息。

之后那次下车,他们很快就远离了爆炸现场,那一块道路也立刻得到了封锁,没有引发更大的骚乱。

除此之外,他们每一次出事都是在车上,和那辆公交车一起“共存亡”,眼睛一睁一闭,就又是一次循环,后面发生了什么,完全都不知道。

小哥紧抿着唇,熟练地在网上寻找着可用的信息,可在现代社会,信息是以一种爆炸式的速度扩张的,这种速度扩张的同时也造成一种情况,那就是很难在海量的信息中甄选正确且真实的内容。

时间离事情发生还不到一个小时,在事情结果没有公布之前,大部分媒体也不敢随便无端臆测,更多的舆论只是这样的惨剧表示愤怒、对无辜卷入这场祸事的伤亡者表示遗憾和悼念,除此之外,找不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倒是有一两个小道消息,说警方会逼停那辆车是因为接到了报警电话,声称那辆车上有炸/弹,请求调查。

然而还未等警察核实清楚真实情况,车子就爆炸了,还炸死了上车排查的多名警察。

可这种消息,对他们这种“当事者”来说,是并没有用的。

“你说的对,这就是没有计划的结果。”

李诗情颤抖着身子,满脸满眼都是悔恨。

“我太急了,我应该再多找点线索……”

“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记得去报警,已经做到你该做的了。”

小哥头也不抬地安慰她,不停刷着本地警方的界面。

“时间太少了,很多事无法制止也是意料之中。”

这一次的爆炸案不像之前数次,之前数次都是和油罐车相撞,现场没留下什么。这一次的爆炸应该留下了不少线索和证据,譬如爆/炸/物是什么、在车内什么位置,再根据这些线索调查监控,应该能查到是谁将爆/炸/物带上的车。

但正如小哥所说,“时间太少”了,也不知道因为现场现在都在忙着救灾,还是因为案情没有明确进展之前不能急着公布,反正在网上是一点真凶的线索都没透出来。

期间,李诗情和小哥好几次转移了在公园里的逗留地点,最后藏在了一个假山附近,这边很少有逛公园的人靠近;

大概下午四、五点时,小哥也接到了警方的“传唤”电话,但直接被小哥以“有事去不了”的借口给无视了,然后就不再理睬,所有打来的电话通通挂断。

两人打定主意要躲过这一天,死都不去警察局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公园里也几乎没有人了,两个人还没在网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李诗情打电话那件事被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报警电话是匪徒内部不合有人良心发现,有人说是报警者自导自演表演型人格,还有人说报警者是用这种方式向警察进行挑衅,就像是某些悬疑影视剧里总是留下各种线索的大反派……

“我现在是出名了。”

李诗情在心里自我解嘲着:“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变成‘大反派’的一天。”

小哥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他现在不像之前那样一直刷,而是隔着十几二十分钟就拿出手机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你怎么了……”

李诗情见小哥看着手机屏幕,好半天愣住不动,纳闷地伸过头。

那是条本地警方发布的通报,并没有解释爆炸事故的具体情况,只是公布了在这一次爆炸事故因公殉职者的警察身份。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正是那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警官……

老张。

☆、第十二次循环

无论是李诗情还是肖鹤云,都对这位和气宽厚的“警察叔叔”有着很好的印象。

那些他们被“紧迫问讯”的经历, 哪怕只是回忆都觉得很难熬, 但这些经历也, 也不是没有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

李诗情记得他为自己掖过的被子,还有那双因为事故太惨烈而红着的眼睛;

肖鹤云还记得他,记得他给自己递的每一杯水,记得他问自己“要不要吃饭”, 记得他的“无论多匪夷所思, 我们都会相信”。

虽然老张到最后也没有相信,但他也从没有怨恨过警方, 更没有怪过他们这么折腾人, 因为正是有了这些可敬可爱又让人可畏的警察, 才有了他们现在安宁的生活。

如果对待犯罪嫌疑人都不够严厉, 那才是对无辜受害者的不尊重。

但现在,这位可敬又可亲的警官死了, 死在这场爆炸案里。

因为他们的“不谨慎”。

“我们还会循环的,对吧?”

李诗情看完了老张的生平,心情越发沉重。

“等我们再循环时,他还会好好活着, 是不是?”

老张只有四十六岁, 是一位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刑警, 曾经协助破获过好几起轰动全省、全国的大案、要案, 他四十岁时还勤奋好学, 自学了心理学的相关课程, 取得了犯罪心理学的学士学位,也是队里有名的“谈判专家”。

短短的通报里,载满了对这位警界精英的赞赏和痛惜。

“我不知道。”

小哥嘴里泛起了阵阵苦意,“但我希望能够再次循环。”

他们的“努力”没有制止爆炸,反倒引起了更大的伤亡。

这是他和李诗情都不想看到的。

有了这样的“发现”,李诗情和小哥心里都不好受,连再查找资料时都情绪低落,唯有悔恨和自责充斥心中。

再怎么节约用电,手机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当屏幕彻底黑下去时,小哥无奈地将它收到了包里。

湿地公园夜晚不对外开放,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两人躲在这个假山上好几个小时也没人经过,灯也没有,吃的也没有,四下里一片漆黑,肚子里咕咕作响,只能靠闲聊排解寂寞和不安。

“下次下车前,先买点吃的和水。”

小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说这事情奇怪的,在车上就没觉得饿,下了车没几小时就觉得饿了。”

“在车上我们就活几十分钟,怎么饿?”

李诗情看着远处深黑的影子有点害怕,不自觉地往小哥身边挨了挨,脑子却在想着其他的事儿。

“如果能回到车上,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同时搞清楚爆/炸/物是什么,再通知警方。”

“嗯。”

知道她还在自责这件事,小哥跟着附和。

“警方上车时,我们要协助警方控制住犯人,否则一车的人都有危险。”

她提醒着小哥。

“嗯,好。”

“我们得提醒他们便衣上车。”李诗情又想到一点,“最好再提醒他们提前疏散人群,封锁交通。”

“是。”

小哥跟着点头。

“如果我们真能回到车上,该怎么办?”

李诗情这次终于不再说“都听我的”,“你不是最擅长列计划吗?咱们列个计划?”

“首先得排查车上有哪些人可疑。”

小哥不假思索地说,“公交车不大,车里也没多少人,如果犯罪分子能很隐蔽地立刻引发爆炸,说明那个炸/弹应该是随身携带的,我们也许都观察不到是怎么引/爆的。”

“先查谁带着包或者大件行李?”

李诗情一点就透。

“是,先看谁带着东西,笨点的法子就是一个个排除。像我这样背着包的,还有那些脚底下放着东西的,都要查一查他们是不是带着炸弹。”

一想到他们的“工作量”,小哥又愁得直叹气。

“不过这样做的话,就要直接和歹徒对上,人家未必给你检查,搞不好又要直接丧命……”

真带着炸弹,谁给你看?一被发现说不定就引爆了。

也许都不需要发现,只要打草惊蛇,让歹徒觉得自己被发现,说不定就会随时“BOOM”了。

“而且别人还不一定给你搜,搞不好还要打一架……”

李诗情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就用笨办法,你出其不意的制服东西主人,我趁机打开人家的包或者行李检查?”

“只能这样了。”

小哥拍了拍胸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好歹是个男人,比你要强壮,总不能让你去跟人打架吧?”

两人就这么在一片黑暗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完善着可能的计划,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商议的太投入,甚至让他们忘却了身体的饥/渴与精神的疲惫。

但没一会儿,意外就降临了。

“那边是什么?路灯开了?”

李诗情眼尖,指着东边一处光源示意小哥看。

他们现在窝在公园的某处假山顶上,这位置地势高、旁边又有遮掩物,什么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可以往假山里面躲一躲,竟真让他们躲过警方大半天。

“好像是手电筒的光,而且人还不少。”

小哥眯着眼看了下,突然脸色大变。

“不好,是警察找来了!”

这种强光手电筒,还有这么多,不是警察在找人,还能是什么?

“来找我们的吗?这附近又没监控,为什么……”

李诗情一听“警方”就晃了,下意识要往假山里钻。

“谁知道,也许是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基站的位置,也许是有人看到了,就我们两个普通人,躲不过警察不很正常吗?”

小哥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别怕,你手机一直是关机的,他们要找也是找我,我先下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开,你现在这里躲着。我要忽悠过去了,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眼见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他想都没想,站起来就往假山下跑。

谁料,也不知是坐得太久站起来太急,还是天太黑他又慌不择路,还没跳起来走两步,就见着他脚下好像绊了什么,往假山下栽下去。

“呃!”

“小心!”

李诗情眼疾手快,立刻飞扑过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然而终究还是力气太小,反倒被他带着一起滚下假山。

“啊!”

“什么人!”

“那边是谁!”

头部传来剧烈的眩晕和疼痛,眼前也有金光乱冒,李诗情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到了自己的脸上……

有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她听见有人对着自己啧啧称奇。

“怎么有这么笨的犯罪分子?”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心中一声大吼,她又气又痛,终于晕了过去。

***

李诗情臭着一张脸,再次从公交车上清醒。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人居然是用这么“乌龙”的方式回到公交车上的。

更别提,这位“同伴”上一刻还“壮怀激烈”地说要帮她引开警察,下一刻,就直接把她带到坑里去了。

“我高度近视加散光,还有点夜盲……”

一旁的小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不起啊,连累你了,不过你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会在意你连累了我吗?我在意的是我们这么被发现真特么傻啊!”

李诗情压低了声音吐槽。

方才趴在地上被人嘲讽的耻辱似乎还在她的周身萦绕不去,不必看,李诗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他们要没“回来”,接下去警方要怎么通报。

【犯罪嫌疑人某某某和某某某由于脚滑,失足从藏匿的假山处不慎坠下,成功落入警方的法网。】

好一个“脚滑”的犯罪分子!

“嗷!”

她越想越懊悔,使劲搓了把脸。

大概是因为前一刻“逞英雄”下一刻就变“狗熊”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小哥干咳了一声,环顾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你让我出去走走,我去观察下哪些人带了大件行李。”

听他说到正事,李诗情原本还带着几份羞恼的表情顿时一整,忙不迭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出去。

他们这次回来时间又提前了,现在还没到沿江东路站,但考虑到每次相隔的时间都没多久,估计很快就要到下一站。

假装自己起来活动手脚,肖鹤云甩了甩手又跺了跺脚,在车厢里踱了起来。

他和李诗情上车时都是在江东区,该区高校和高科技公司云集,上车的时候有不少人,所以才不得不坐在一起。

但随着一路上上车下车,车上有不少人在江东区的商业中心区域下了,到后来更是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等空位一多,不少人就不愿意和别人坐一起,于是车中的乘客现在都分散在这辆公交车的各个位置。

李诗情要不是一直在睡觉,八成在中途也要找个空位坐下的。

从前走到后,小哥在心里默数了下人数,除去司机、他和李诗情,也就九个人,前面和中间区域有四个人,其他都在车后方,坐的非常分散。

他假装闲逛从每一个座位旁晃荡过,发现车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东西,但是带着显眼行李的只有三人。

一个是后门前方坐着的老爷爷,手边放着根短扁担,脚下放着两个蛇皮袋子。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看不出有什么,但从能看得出里面放着不少东西。

一个是后排中间座椅上坐着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神色里带着体力工作者特有的那种坚韧,隔壁座位上放着健身房里常见的圆筒挎包,但包身略显破旧,体积也不小,鼓鼓囊囊的。

他一直没有睡觉,也没有看手机,但明显看得出在走神。

小哥还记得他,之前他被车上的乘客制服过几次,每一次,这个中年男人都是“主力”,轻松就能把他这个年轻壮小伙给打趴下。

他甚至还记得这男人用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死死压制住的痛苦。

第三个,是和他们隔着走道前一排坐着的花衬衫大婶。

这个大婶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身材瘦小,长相也很普通,就像是经常见到的那种家庭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