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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后,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等她醒来,车子风尘仆仆行驶在颠簸的乡道。

“睡得好吗?”他向她微笑。

“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喊我,你腿受过伤,不能疲劳驾驶。”她点头,伸了个懒腰,摇下车窗,新鲜空气迎面吹来。

“伤都好了。”他说。

路旁一排排香樟树,叶还泛着青。

在车子经过一个小镇上时,她提议:“都十点多了,我们在前面的餐馆吃点东西,换我来开车。”

这是他头一回在乡下的农家乐里吃饭,有点兴致勃勃。

“好吃吗?”她问 。

“好吃。”他给她夹块鸡肉,喂到她嘴里。

她吃了两碗米饭,以前还会矜持,在他面前小口吃,现在倒是更自然了。吃饱后,她开车,让他休息。

按照线索上的地址,车在蜿蜒驱车的乡道上跑了一小时,终于来到这个叫“白首乡”的地方。

“我们这是,一起到白首了。”他拉着她的手。

她溢满喜悦。转念想,若是无效线索,不是白首,那就是白跑,表情变得落寞。

“就算不是,也别失落,没白跑,就当元旦出游。”他知她的心事。

打听到要找的青年家地址,他们直奔而去。

在几间高矮不齐的民房里,见到了寻亲青年本人。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大男孩,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要胖点,也矮点。

她看不清脸,求助的目光看着岳仲桉。

他通过五官仔细辨识后,发现外貌相差大,特别是眉眼,一看就是两个人,便向她摇摇头。

他暗想,这远没有他找的那个青年像。

她怕错过,反复求证下,看到男孩颈后有块黑色的胎记,显然她弟弟是没有的胎记的。

悻悻而归,回到车上。

“这种失落,已经重复十几年了,从我弟弟几岁到十八岁了,但今天格外难过,换做以前,我一个人来找,可能还坚强些。”她声泪俱下,边说边哭。

“不哭不哭,有我陪着你。”他的肩膀给她靠。

“我真像个废物。”

“哪有这么可爱的废物。就算是小废物,我不都

陪着你到白首了。“他指着路牌上”白首“二字。

“你再这样纵容,我可就彻底坚强不了了……”她破颜一笑。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掩饰情绪,喜怒哀乐,都能被他看到。

落日西挂,炊烟袅袅。

乡下的晚饭时间分外早。

他们打算返程,在城区的酒店住一晚,隔日赶回G市。

车刚开到白首乡出口,遇上一个满头汗,拄着拐棍蹒跚地走,都快急哭了的老奶奶。

他将车缓缓停住。

“这个村庄住的大多是留守老人,别是出什么事了。”

她跟着一同下车。

“奶奶,您别急,怎么了,跟我说说?”她急忙上前问。

老奶奶颤颤巍巍,哭诉着:“要命哦……来不及了……”

“老人家,什么来不及,跟我们讲,我们有车,肯定比您走去快!”岳仲桉搀扶住老人,担心听不见,抬高音量。

“我家里养的老母猪难产……眼看快死了……我要去镇上的兽医站喊人,可我不能做你这小汽车,我晕车……”老奶奶捶胸顿足。

林嘤其一听是这事,倒不那么担心了,她就是兽医啊。

“奶奶,我是兽医,您家在哪,赶紧带我们去!”她自告奋勇地说。

他低声提醒问:“你确定你可以给母猪接生?!”

“当然,念了几年动物医学,不是白念的。现在就算开车去镇上兽医站,也来不及了。”她倒是很有信心,毕竟这是她的领域,这时候他那些曾经获得的各种 证书,就帮不上什么忙啦。

“姑娘,你是兽医?那可真是老天保佑,”老奶奶忙领着他们往家走,带着哭腔说:“我就指望这一窝小猪仔,卖钱过个安生年……”

岳仲桉不由自主地跟着林嘤其走。

远远就听到猪的嘶叫声,老人指着前面一个砖砌的窄小猪圈,急得直跺脚说:“就在那儿,你们听,痛地惨叫。”

林嘤其向猪圈跑去,岳仲桉让老人家在后面走慢点,他也跟着她跑。事实证明,他跟着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终生难忘。

她一看情况后,顾不上其他,挽起袖子就钻进猪圈,为母猪进行检查。他站在外面,从未到过乡下,见过猪圈的他,哪遇到过这种状况。

“快进来帮忙。”她向他招手。

他往后退两步,摆摆手道:“我?我不行的。”有些无措。

说完之后,见老人走来了,急得手都不停颤抖。

他还是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钻进了猪圈。听从她的指导,帮着她给母猪接生。

一场无法描述的经历过后,经过二人的努力,终于母子猪皆平安。

他居然特别开心。

平日里办公室待久了,重复一日又一日的工作,却不曾想,这种体验也是很有成就感。

能够和她共同帮助老人,做了件很成功的小事,他感觉不错。直到彼此精疲力尽坐在老人家院子里,喝一口水,她才顾得上吃惊。

那样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岳仲桉,竟会在猪圈里给 母猪接生。

她趁机偷偷拍了一张他怀抱小猪,满眼温柔盯着怀里小猪看的模样。

她说那是他最英俊的样子。

他何尝不是感动到了,她带着他走进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温情世界。

那个整洁到连衣褶都抚平的岳仲桉,办公室常年伴随尤加利气息的岳仲桉,害怕小动物的岳仲桉,却因为爱上身为动物医生的她,而跟着她,去做了许多他曾经想都无法想的事。

或许爱就是这样:

我一个人不愿意做的事,因为和你一起,我便能甘之如饴。

在柴房屋檐下,她发现地上掉落了许多蜜蜂,看种类,是中华蜂,被列入农业部国家级畜禽遗传资源保护的品种。

她捡起一只虚弱的蜜蜂,问老人:“奶奶,怎么有这么多蜜蜂在地上?”

老人抬头指着屋顶上的蜂巢,唉声叹气:“春天花开的少,这些蜜蜂采不到多少蜜,等这冬天来了,它们没有蜜过冬,就饿死了……”

她看地上一只只无力挣扎的中华蜂,感到忧愁。

来的时候,她确实发现,到处都是树木,很少看到草本的花。

“现在都退耕还林,田里种满树,年轻人离开乡下去城里了,田就荒废下来,现在也没人种紫云英和油菜花了 ……”老人无可奈何。

过去油菜花及紫云英是中华蜂的最大采花粉区,如今竟找不到了。

“除非种紫云英,否则这些蜜蜂下个冬天会继续因为采不到蜜,饿死,逐渐减 少数量。“林嘤其看着手心里那只蜜蜂。

它们飞上很远,却两腿空空,采不到花粉。

“草籽价格也太贵了,一亩田就得花几百块钱种子,我们一年到头攒那点钱,保住自己生活,不给儿女添麻烦,哪有闲钱去买花种,再说啊……年纪大了也种不动了……”

“奶奶今年有八十了吗?”

“我八十六了,还活的上几年?以后春天,不知道还能等到它们来我屋顶上安家吗…..我这活一辈子,都习惯屋顶上有蜜蜂筑巢,屋檐下有燕子做窝了,就像是自己的伴,我总在春天等它们回来……”老人朴实的语气,慢慢地说。感伤处,用衣角擦着浑浊的眼睛。

岳仲桉沉默听着,目光停留在地上那些小蜜蜂身上。他心被柔软触动着。

“要是我们买紫云英的种子,来种好,你们老人家愿意吗?”他的声音,温暖如阳。

老人诧异地望着林嘤其和岳仲桉,无法理解,连说他们真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回到G市后的第一个周末,他们买了五十公斤紫云英种子,放在车后备箱里,又去了一趟“白首”乡。

“种地苦不苦?”她问。

“为了你,我甘愿受苦。”

“这么好?我可舍不得你累坏了。”她满眼爱意。

“主要是想和你,再次到白首。”他柔声说。

希望即将到来的春天,这些小家伙不会再两腿空空了。

她和他,送它们一片花海。

从白首乡回来后,

他就更忙碌了,向笃越来越难以说服,导致一些工作进展艰难。他从G市飞北京,去和乔谦面谈。

乔谦是很难请得动的人,岳仲桉为此在北京一待就是五天。

起初乔谦对RARE的了解,均来自外界与网上的评价,所以态度很冷淡,也侧面表示自己会合作的品牌,不会是那种暴发户专爱品牌。

岳仲桉向乔谦坦诚这些年在RARE上弯路,也正是意识到这点,才三顾茅庐,邀请乔谦的加入。

交谈间,岳仲桉将林嘤其曾对他说过的环保理念,加入他对品牌未来的设想,提打造环保与时尚相融合的系列包包。

“像我的女朋友,她是从来不背真皮包。说来难以置信,我心爱的女人,不背我的包,她都背帆布包,有时就是超市里的环保袋。”岳仲桉笑,提到林嘤其,他总是脸上无限光辉。

这让乔谦有些共鸣。

“岳先生,看来你的女朋友非常有大爱,她也是做设计的吗?”乔谦问。

“她是一名野生动物医生。”

“那你如何看待她背环保袋出行的生活方式?”

“欣赏。所以我想推出一款包,能够让她和她这一类女性喜欢,会背出去的。也只有乔先生您能做到这点。”岳仲桉肺腑之言。

连续三天的见面,都交谈到深夜。

从起初的抵触,到敞开心扉,畅谈理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最终,乔谦被岳仲桉的理念和诚意所打动,认可双方的 志同道合。

乔谦和RARE达成合作。

岳仲桉松了口气,五天,可以睡个踏实的觉了。这趟北京出差,终于解决公司设计师团队的困境。

他不在公司的这几天,向笃如油锅上的蚂蚁,开始不停参加聚会,以RARE首席设计师的身份,吸纳资源和人脉。

向笃参加一个时尚Party时,遭到某位时尚达人的开玩笑。

“听说你们老板上月都混猪圈去了,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你混猪圈了?哈哈哈……”众人哄笑。

向笃举着酒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备受刺激,也自认为看清现实,他和岳仲桉的多年搭档已经到了终点,但为RARE付出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这么替他人做嫁衣。

更何况,他在澳洲,为了救岳仲桉,还……想到这些,向笃愤恨不平,都是那个叫林嘤其的女人,从她接近岳仲桉,就开始洗脑。

向笃认为岳仲桉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什么环保!什么动物保护!什么情怀!他们是要把公司做强,做大,赚钱!

逼急了单干!

不过,就算另起门户开新公司,也要把RARE置于一个水深火热的局面,也给岳仲桉一个惨痛的教训,让他知道,没有向笃,RARE就等于是失去了灵魂!

喝醉后的向笃,坐上车。代驾司机问他去哪。

那一刻他脑子突然冒出个地址,就说了出来。

是纪幻幻的家。

向笃的深夜突然造访 ,还喝得酒气熏天,对于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崇拜之心的纪幻幻来说,这算是投怀送抱。

在欲拒还迎间,两个人一个借着酒劲,一个借着爱意,两人不可遏制地发生了荒唐的亲密行为。

酒醒来的向笃,悔意四生,见纪幻幻还没醒,边穿衣服边仓皇离开,他逃走的样子,真不是男人。是疯了吗,竟和这个他根本瞧不上的“爱慕虚荣,庸脂俗粉”女人,走到这一步。

只因她认可他,崇拜他,在她的目光里,他看到自己是最强大和正确的,就像站在全世界中心般,俯瞰着她。

他从纪幻幻的眼神里,捕捉到,她能够成为他的信徒,唯一的信徒。

林嘤其去看望母亲时,小远正在和母亲一起剥豆米,低头说着话。

“我儿子两岁多时,就知道心疼妈妈,我剥豆子,他就也在旁边蹲着,小手学着剥,我说,你还小,别剥,喊你姐来帮忙。他还疼他姐,不喊,非自己剥……”

“那么小,他会剥吗?”小远问。

“哈哈,半天剥不出来一个,剥出来就塞嘴里去吃了!”母亲笑过之后,又难过起来。

那幅画面,林嘤其还能想起来。

弟弟很小就像个小男子汉,懂得保护姐姐。

“要是他还在我身边,也会像你这样,陪我剥会儿豆子吧……”母亲喃喃地念着。

小远将手里的豆子往盘子里一扔,站起身,态度生硬地说:“我去打游戏了。”

林嘤其看着小

远冷漠地走了,便说:“妈,我来帮你剥豆。你别和他说那么多,没看出来吗,人家敏感着呢,毕竟他没有妈妈。”

小远听到这句话,突然冲到她面前,像是受到莫大的伤害般,喊道:“你说谁没有妈妈……”

她站起来,“看着”他的脸,虽然不知他的表情,从他绷起的喉结,涨红的脖子看,他非常激动。她究竟乱说什么,伤害了一个和他弟弟一样,失去父母的孩子,她万分后悔,“对不起。我没想会伤害你……”

母亲劝和着:“无心的无心的,小远啊不要往心里去。”

小远跑开了。

不知为何,这次不愉快,反而让林嘤其之前对小远的不好印象消失了。她莫名地和母亲一样,对小远产生了一种疼爱的感情。

她再次鼓起勇气,向母亲要父亲生前的工作簿。

母亲警惕地说:“好端端你要看那东西做什么?!”

“妈,那不是那东西,那是我爸活着时的心血,他每一天做了什么工作,都记录在那一本本工作簿上,我要看看,到底我爸是怎样的人!”

“别看了,你爸是个好人。”母亲回避着,那扫帚扫豆壳。

“十几年你都不给我看,我爸不明不白死了,难道你没怀疑过吗?他死的那一天,遇到了谁,发生过什么事,这些是能……”

母亲打断她的话,将手里的扫帚一挥,说:“能怎样?你想怎样,嫌家里就剩两口人还多是吗,你答 应过我的,不会再去碰这个,为什么还要来撕我的伤口?”

“他是我爸爸啊!”她低哀道。

“他是我丈夫……”母亲痛苦地闭上眼睛,捂住腰部。

“妈,你别气,我不看了……”她扶住母亲,不敢再刺激。

“真要给你看的时候,我会给你看的……答应我,没到那一天,不要再提了。”母亲苦苦哀求。

“我答应你……”

她想,母亲是怕她重复和父亲一样的路。

欣慰的是,在江老师的号召下,果真收集到了一些和她父亲有关的相片,泛黄的相片里,是父亲和不同的人合影。有他曾经的同学,老师,还有他讲课时的学生。

这些相片被很好的保存着,只是她看不清上面的脸。

岳仲桉从北京回来,她拿出相片给他看。

“这是我爸爸,还没有做爸爸时的样子。”

“你长得像你爸爸多些。”他望着相片上那个眼神纯粹,一生正气的男人,想到仅有一次的见面。

还穿过她父亲的衬衫。

他要为林贡之的死,还一个清白。

不仅是为了他和她的感情,更是替他父亲岳平然,向灵魂高尚的学者,赎罪致敬。

“我爸爸,是个好人,你见过的,也相信的对吧?”

“他曾是你的山,也是青海湖,无数只野生动物的山。”岳仲桉拍拍她的肩膀,说。

这句话,令她眼泪流下来。

“现在和以后,我是你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