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顿时讪讪地红了脸,假装去开电视。手机很突兀地响起来,竟然是安筱。

乔舒奇怪,接起来就说:“三更半夜的,什么事?和老许好人打架?”

安筱呸她一口,“我今天碰到夏老师夏景生了。”

乔舒不高兴,“大半夜的,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安筱说:“确实。”她迟疑一会,“我和同事恰好在夜色吧,夏景生喝多了。扯着我聊了好一会。我今天才知道,他那时候和老婆干了一架狠的。”

乔舒冷笑起来,“是不是恳求老婆饶恕未果?”

安筱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两人打得很凶。夏景生失足跌到楼下。在医院反复住了几个月。据说,起因是,老婆翻到你的信,擅自捧到教导处,力证是你勾引她老公…”

乔舒噤了声。半晌才艰难地重新开口,“你想告诉我什么…”

安筱说:“不是他…别恨他了…真的不是他本意…你没留意到?他的左脚,微微瘸着,他也付出了代价…”

乔舒心一紧,像那手陡然间伸到了滚水里,被烫了个猝不及防。

周臻书眼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乔舒不理他,匆匆对安筱说:“好了。先这样。我这里还有事。”

她已经心乱如麻。

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到头来却突然要试图让她明白,她恨错了方向。他在她的青春里重抹下惨烈的一笔,而她在他的人生里,未尝不也是倾下一瓶乱墨。

周臻书斟好酒,轻轻推过来,“无论什么事,喝一口,总会舒服许多。”

乔舒努力地使自己显得轻松起来,“周总为何在车上也常备红酒?”

周臻书听出来她的意思,于是答,“以便随时捋获女人芳心。”

乔舒被他看透心思,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掉转话题叹道,“早知道我们能做朋友,不如先从朋友做起。”

话音刚落,便听到许盼晴接话道,“做了夫妻又能做朋友的,可真正难得哦。乔舒,你命好。”

竟是羡慕无比。

乔舒生生吞下整个黄莲,有苦无处诉。

她喝得比许盼晴还多。

眯缝着双眼说:“我越来越发觉,酒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遗忘悲伤。淡化痛楚。又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

喝到后来,许盼晴哭了。

乔舒安慰着她。自己也趁机掉下泪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哭了一阵,东倒西歪地睡去。

周臻书哭笑不得,只好独自收拾了屋子,又去卧室扯来两张小毛毯,扔到两个女人身上,这才开车离开。

乔舒梦到了二十岁的自己。

因为年轻,脸上持续长着不太容易消褪的青春痘。每天至大的烦恼就是与痘痘作斗争。夏景生买盆芦荟,就搁在办公桌上。一有空就试图自芦荟上割出汁来,献宝似地拿去给乔舒。

他怎么不爱她。他真的深切地疼爱过她。他用细细棉签,耐心地为她把芦荟汁抹在脸上。目光专注,比研究那些文言文更为用心。

她喜欢轻轻眯着眼。往往阳光和煦,从窗外投射至她面孔,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茸毛。他情不自禁轻轻亲吻她…

那美好的感觉,至今仍然令人唇舌生津。

乔舒翻个身,喃喃低语,“景生…”

这么一叫,整个人便清醒过来。

窗外月光清明,屋子里虽然仅仅亮着盏微弱的壁灯,但藉着月光,倒是一室光亮。

许盼晴半个面孔压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乔舒怔怔抱着双臂,发起呆来。

谁能真把过去忘却?谁又会真的不再记得那个曾经倾心相爱的人?许多时候,不过是希望,谎话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真的。就好像那些过往,真的已被抛诸脑后。

她默默拿过手机,心里挣扎得厉害。

一想到他也曾为她吃了苦,她的眼睛就悄然生疼。

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发条短信过去,“生日快乐!”

短信很久才回复过来,只是短短两个字,“谢谢!”

乔舒心里忐忑。

她还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不过淡淡两字便打发了她。他对她失望了还是其实真的并没她想像的那么怀念她?

乔舒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总也改不了这毛病。别人递过来一杯水,她便总以为那里头放了蜂蜜。

她起身打扫屋子。

仔细得连台灯线也不放过。

天光大亮,她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菜,连黄豆绿豆也各买一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地,手机却一个劲地响。好不容易掏出来,乔楠在那头跌脚狂呼,“舒舒啊,我过去接你吃早餐可好?”

一听这语气,乔舒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好气地说:“你又招惹了哪路神仙?”

乔楠压低了嗓音,“这次可麻烦死了。你在哪,我去接你,见面了再说。”

乔舒恨恨说:“我没空。别来烦我。”

乔楠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周臻书闹崩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回家帮你向妈请示汇报一下?”

乔舒被他击中软肋,又羞又恼,喝道:“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后,乔楠的吉普车嘎地在乔舒面前停下,乔楠下得车来,笑意盈盈,亲热无比,“舒舒!”

他轻轻冲身后呶呶嘴。

吉普车再步下来一个年轻女孩。

样子最多不过二十岁,脸颊鼓胀,明眸皓齿。是个大美人。难得的是身材又恰到好处,穿着及腰紧身小T,更显得胸圆腰细。

乔舒看了乔楠一眼,意即这妞还不错。

乔楠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乔舒瞪他一眼,只好佯装问女孩,“啊,你是?”

年轻女孩看着乔舒,眼里渐渐地涌上泪水来,她失望且不甘地问:“你就是舒舒?”

乔楠赶紧抢着答,“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有女朋友了。咳,那个,那个,有些东西,有些时候,也就是嗯,嗯,一时冲动的事情,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当真!”

乔舒柳眉倒竖,“乔楠,你给我死过来,你又怎么着人家了?”

乔楠退后一步,“舒舒,我有事先走一步,等会帮我把这个妹妹送回家去哈…”他兔子一样溜走。

年轻女孩凝视着乔舒,突然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乔舒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我是他妹妹。”

她真心相劝,“我跟你说,我哥这种男人,趁早离得他远远的好。压根不是什么好鸟。傻子才看上他。啊,我不是说你傻…我的意思是…”

她不知怎么说才好了,于是抬了抬手臂,朝女孩亮了亮手上的东西,“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了。”

女孩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乔舒心里叹息一声,转身走。

走了好一会,觉得这事这么简单就这么搞定,不知为何让她有些不安。于是回回头张望一下。

这么一回头,登时便吓了一跳。

年轻女孩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乔舒皱皱眉,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再度蓦然回头,果然,女孩仍然紧跟着。

乔舒不由得着恼,扬声叫道:“喂,你跟着我干嘛?”

女孩默默地看着她,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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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站立一会,眼看女孩是坚持要把沉默贯彻到底了,只好放弃,继续走。

她走,女孩也走。她停,女孩也停。

乔舒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走到家门口,许盼晴来开门,“啊哟,买这么多东西干嘛!真的都是非常之需要?”一瞥眼间看到乔舒身后女孩,吃了一惊,“这个…”

乔舒无奈,甩鞋进门,“我也不知道何方神圣。”

女孩很是自然地迈进门来,脸上波澜不惊,顾自找到卫生间洗手,非常镇定地在沙发坐下,拿起电视摇控器调换电视频道。

乔舒和许盼晴面面相觑。

乔舒沉不住气,问,“那个,妹妹,你…”

女孩看也不看她,“我需要个地方安顿下来。乔楠的意思不是让你安顿我吗?”

乔舒几乎要吐血。

女孩开始嗑瓜子。

乔舒跑到阳台上打电话,“乔楠!!!”

乔楠讨着好,“她要住你就让她住呗,你再找个地方好了,大不了房租全算我的。”

乔舒还待再说,乔楠赶紧说:“我在打牌,叫牌了。清一色。别吵我,就这样。拜拜!”

许盼晴同情地看着她,“要不要上我那挤几天?”

许盼晴和两个女孩合租一套小三房。三人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院间。乔舒记得从前的每一天清早,必听她满腹牢骚,诉说天光未亮大家已在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抢先占用卫生间。

想想都不寒而栗。

“不。我等会就去找房子。”乔舒说。

她伸脚踢踢今天早上刚刚带回家来的那些瘦肉白菜,绿豆黄豆,不无惆怅,“才想着要从此开始新生活。”

她和许盼晴在楼下分手。

已然午间时分,天气分外酷热起来。乔舒微微思忖一会,决定先到网吧上网查查租房资讯。

房子是肯定有,可是找的这么急,哪里那么容易。有空房的,即便家具一应俱全,但往往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卫生需要彻底打扫,一些破旧的小东西也需要时间修整。

乔舒坐在电脑前,攥着鼠标的手渐渐发困,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

隔壁间大概在视频,声音已经放得极小,但仍然隐约传来呻吟声,乔舒正晕沉着,那暧昧的呻吟声一钻入耳际,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她脑海里立刻闪过“激情视频”“□”等字眼,禁不住浑身发热,脸红耳赤,像是被窥破了秘密的人,是自己。

她只好站起来走。

去到商场里,恰值商场最冷清安静时分,小韦和小潘在软椅上下军棋。看到她来,顿时有点讪讪的,小韦抢先解释道,“没人的时候我们才玩玩。有点打瞌睡…”

表情不安,怕她责备。

乔舒点点头,“注意点就好。我相信你们俩的。”

一顶高帽子扔过去,由不得人家不感激地戴上。

乔舒坐下去,“我也来下几盘。”

其实大家棋艺都不好,可是乔舒心烦气燥,三下两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江燕走过来观战,啧啧地撺啜,“一局五块吧。输惨你们老板娘。”

乔舒好笑,假装要打她,“不许挑拨离间。”

小韦嘻嘻笑,很肯定地说,“舒舒姐有心事。”

小潘也跟着附和,“就是。”

乔舒吃一惊,伸手抚摸面庞,“不是吧,七情六欲全写在脸上?”

有客人走来,小韦和小潘赶紧收了棋子,上前招呼。

江燕捅捅乔舒手臂,乔舒奇怪,问,“干嘛?”

江燕冲她身后呶呶嘴。

乔舒回过头,看到了周臻书。江燕压低声音,“我说舒舒,女人自己赚钱不是真本事,抓牢金主才见真功夫。”

乔舒并不赞同,正要反驳,江燕已冲她挤挤眼,识趣地走开去。

乔舒斜睨着周臻书,不耐烦,“嘛事?”

周臻书眨眨眼睛,“昨天不是说好陪你买内衣?”

乔舒盯着他,喃喃道,“周臻书莫不是疯了?”

周臻书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说,“今天不是你妈生日吗?买个什么礼物好?”

乔舒没反应过来,“啊?”

周臻书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悠闲,“我猜你需要我,主动出现。”

乔舒轻哼一声,扬声问小韦,“今天几号?”

小韦答,“19号。”

果然是母亲生日。她心里暗暗惭愧,竟然连母亲的生日都给忘了。

乔舒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周臻书很坦白,“李秘书提醒我。”

乔舒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挨近他,低声而不无恶毒地说:“李秘书真是不可或缺。是否每次约见36D也需提醒?”

周臻书毫不动气,轻声回答,“其实我更喜欢玲珑乳。”

乔舒一愣,顿时连耳根子都红了。双目圆睁,骂道:“你这流氓!”

周臻书表情无辜,“我怎么了?”他眼睛里渐渐浮起笑意,“到底要不要去挑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