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南京那边,哪怕之后有急信寄来,也被搁在一边,不被那已经自行立府的严外使搭理一字。

到底,还是都被他算尽了。

这四个侧室的身份,听说都大有来头。

有好事者从严府那里打听,七嘴八舌的予出种种传言。

有的说这里有娼妓从良,有的说里头藏着郡主宗亲,还有的说是皇帝从江南带回来哪个巨贾的女儿,将她赐婚与了这芝兰玉树的严外使。

小茶礼按俗应予十六盘瓜果,而严家送出的,是十六盘玛瑙葡萄,翡翠青杏。

大茶礼摆了九十九盘,尽是金瓜银果,羊脂如意。

四个侧室只在过门跨马鞍之时露了一面,虽然都不见容颜,可据说个个袅娜娉婷,看身段都是绝世佳人。

那同样少年得志的虞指挥也带了金玉合欢杯一对过去庆婚,见了那新郎官只笑道一声百年好合,两人同饮了一杯。

皇上只坐殿里喝茶,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38章

时间回到皇帝归京的那一天。

虞璁昏昏沉沉的从中午睡到晚上, 一觉黑甜几乎没做梦。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万籁俱寂, 连远处的虫鸣声都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的摸索了身侧, 意识到如今恐怕又要自己独眠了。

在江南时两人虽然能短暂的相处些许时日, 可中间掺杂了太多的意外变故,以至于一路上都无心私情, 两人在一起也只是依偎着商议对策。

之前的几个月里陆炳不在,沈如婉勉强的承担着大部分的政务, 如今回去了,他恐怕也会一头扎在衙门里头,同往前几年没有差别。

这也快成异地恋了。

从皇宫到发改委,骑快马只需要十五分钟。

可是偏生像是在星河两端, 难得相见。

皇帝披散着长发缓缓坐了起来, 打了个饿嗝。

虞鹤也不在,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过来当自己的内侍了。

秘书这个身份,已经越来越官方化, 与私人生活脱离,却更多的参与至诸多政务之中——如今虞鹤的一手文章也写的极为漂亮,想来也是被严世藩悉心调教出来的。

有时候虞璁没空批示, 便由他写好了发言稿,待看过之后拿去开会时照着念, 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这一点上,就和现代极为相似了。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几年中虞璁都一直学着如何放权与管理, 自己从前是游戏公司的主策划,虽然说没有当过什么管理层,但运营游戏,策划项目,有时候和这件事情有种种共同的地方。

如果说最不同的,大概就是心态了。

当游戏策划的时候,绝对要考虑玩家那边的普遍舆论,并且及时调研跟做出对应反馈。

可是当皇帝……似乎不听百姓们想做什么,也没啥。

哪怕他现在一掷千金造三个公园专门供自己一个人遛狗,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从前做策划还可以一边赶项目一边期待奖金分红和年终奖,可如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

如今COS各种山寨的经济特区、民族自治州式试验区,以及解决各种乱来的问题时,好像都有种更新运营活动,自己带着一群下属刷怪一样。

虞璁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嗝。

“黄公公,上晚膳——要姜丝鳝片粥、梅子酱烧鸭,还来两笼虾饺。”

他也懒得梳理长发,就这么披着又随意穿了件寝衣,就这么走去了主殿。

夏夜清凉,宫里焚了艾草驱蚊,味道也沁香中带着点中药的味道。

虞璁这边开始不紧不慢的用膳,那头黄公公小心道:“严大人在西殿值守,说如果您要见他,他一夜都在。”

小皇帝筷子一滑,差点戳坏那晶莹剔透的虾饺,挥手道:“把他唤过来——”

严世藩也不是第一次见皇上如此居家的姿态了。

他当然还是礼数周全,一套行礼带问候下来,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皇帝的吃相,一边慢慢讲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鳝片粥还有些微烫,虞璁一边吹着气一边问道:“蒙古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格哷图台吉他们带了点兵过来,想让我们给他们开放试验权和建立实验区。”严世藩坦诚道:“我讹了他们一笔,然后把账都算到了阿尔楚博罗特他们的头上。”

“估计……就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吧。”

虞璁默默啃了口烧鸭,心想这孩子将来怕是难管的很,连蒙古人都敢讹的,也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那朝鲜呢?垮了是个什么意思?”

严世藩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压低声音道:“他们之前因为瘟疫横行,派了使臣来我们这求种痘之医。”

当初在太医院研究出这玩意儿,而且不断试炼成熟之后,先是给院内上下种了一遍,待观察无误之后再给皇上和陆炳种了两颗。

皇上在众人的心惊胆战中活蹦乱跳了大半年,太医院的人简直感觉天天在提着头走路,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等确认皇上也状态不错,就开始给宫内皇嗣和贵族们种痘。

这种事情,可是断然不可能让任何旁人插手和作梗的。

因为这事确实涉及人命,虽然原理只有虞璁清楚,却还是下了株连连坐之令。

皇子、重臣,然后再一级级的普及下去。

三四批医官陆续成熟,再一批批的教给更多的人,手法和技巧也在不断改进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过了一年以后,京城已经有半数勋贵种了牛痘,再也不用为此病担心受怕。

于是相关的传闻跟随着行脚商人和商路不断传播,渐渐就到了朝鲜人的耳朵里。

这过来讨要技术,也颇为顺理成章。

虞璁这头又接了牛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没有允许太医院给,朝鲜就崩了?”

真要如此,那这天花就跟黑死病一个杀伤力了,不至于吧。

“不止如此。”严世藩心里还是略有些忐忑,只沉默了几秒钟才慢慢道:“微臣嘱咐钦天监和灵宫那边写了卦辞,说是朝鲜宗室有煞星相冲。”

“此一方异乱乃妖孽之象——这整支皇族都应连根除净,由我朝接管,否则概不相助。”

虞璁差点从龙椅上下来,指着他说来来来你当皇帝好了。

皇帝叼着瓷勺也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这都谁教你的?”

严世藩只抬头望着他,给了个无声的暗示。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小严同志的黑化是天生的,切开了也是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系列的举措,确实合乎自己临走前给他的核心方针。

要的就是把水搅浑。

这时候的大明朝,已经完全不怕他们朝鲜起兵叛逆,因为一场天花下来民心惶惶,再打仗怕是想灭国。

虞璁晃了晃脑袋,皱眉道:“那他们怎么说?"

“从京师去他们那里,恐怕要两个半月左右,”严世藩如实道:“微臣倒是觉得,可以直接派兵和高官过去接收这个国家了。”

想想感觉有道理啊。

小皇帝示意黄公公给这位加班的同志也端点夜宵,自己慢条斯理地用完了粥和点心,又吃了盘果盘。

等休息够了,他才伸了个懒腰,看着这精神头不错的严世藩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严世藩只沉吟片刻,认真道:“朝鲜本身为我国藩属,自己并无选择权。”

在这段时间里,虞璁和严世藩都在不约而同的补这朝鲜历史。

好在这个国家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也没太多东西。

稍微往前追溯些许,那就是元朝的时候。

元朝时有个人叫李成桂,他爹是一个千户。

在元末的时候,李成桂和他爹一起帮高丽王朝首辅了双城总管府,然后一起投靠了高丽的势力,帮高丽人一起抵御了元朝红巾军的入侵。

某种意义上,这对父子就是所谓的元奸了。

内奸毕竟是没有忠心这种东西的。

在之元朝被明朝取代不久之后,李成桂发动了叛乱,直接掌握了高丽政权。

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这朝鲜国的始皇帝是自己人。

朝鲜二字,本来用来代称东方古国。

后来李成桂推翻了高丽王朝,自立为王之后,以藩属的身份上奏老朱同志,求取一个新的国号。

他自己在写文书的时候,拟了两个国号,一个叫朝鲜,一个叫和宁。

老朱大笔一挥,就选了前面这个。

在庄重的情况,比方说敕封或者新皇登基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全名是‘有明朝鲜国’。

当时虞璁看到这一段的时候,颇有些唏嘘。

如果后世没出那么多乱子,国家没碰到那些个糟心的事情,这朝鲜国怕是跟海南岛一样,也应该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领地啊。

而朝鲜安分不安分呢?

当然是不安分。

这些年里,朝鲜和明朝、女真的关系,都非常的暧昧而不确定。

虽然朝鲜屡屡派人坐船去南京留学,跟明朝也交往频繁,但是其中一代的世宗大王创建了训民正音,在三年后广泛传播,试图取代已经根深蒂固的汉语。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八九十年前,语言传播的也不算很广泛——目前贵族和官方文书依旧使用汉语,明朝这边也懒得去了解这所谓的新语言。

说是什么训民正音,也只是把汉语的表音和表意拆开使用,想着法子打几个擦边球,以文化调整的方式来试图摆脱明朝的控制而已。

虽然在现世的历史里,朝鲜确实是在不动声色的一点点脱离大明爸爸的控制。

但是至少在明朝的那一段里,朝鲜是没太多可以指摘的东西。

因为明朝对朝鲜,有三大恩。

第一,叫大造之恩。

朝鲜这个国家的诞生,都是朱太祖亲手裁定的。

第二,叫再造之恩。

几十年以后,丰臣秀吉会入侵朝鲜,是明朝人前去救援,把这个国家给捞了回来。

第三,叫东援之恩。

在皇太极开启全面入侵,两方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崇祯皇帝仍旧发了救兵去朝鲜帮忙。

三大恩汇在一起,让明朝灭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鲜都不承认清朝的存在,并且积极的接受明遗民。

正因如此,虞璁才深思熟虑,决定用温柔一点的方式把这个藩属国给吞掉。

——吞总是该吞的,毕竟两百年之后,这个国家又开始疯狂搞事情。

与其这样,还不如先行一步,把他发展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省。

虽然带着一股子泡菜味,忍忍也就咽下去了。

第139章

历史中的严世藩, 基本上背尽了恶名。

他贪财,好色, 其道德败坏之程度以至于让人以他为原型, 写了本金瓶梅。

严东楼, 西门庆,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可以考究的是, 他大概纳了四十多房姬妾,比起点后宫文里的种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中的许多东西, 也是现代小说里不敢写的。

比如世宗的三子朱载垕,那位早夭而办法享福的朱载垕,因为陶仲文所谓‘二龙不得相见’的批词,前面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他那当皇帝的爹。

这已经不是被冷落了, 是跟打入冷宫差不多的级别。

在朱载垕还是裕王的时候, 严家父子就对他非常冷淡。

没有阁老和小阁老的命令,户部压根不敢给裕王赏赐。

皇帝在西苑那日夜烧香问道,也不关心这一档子事。

于是一连三年, 小可怜裕王都没有得到一笔岁赐。

最后他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只托人去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给了那严世藩。

严世藩压根没有顾虑,直接把那一千五百两银子给收了, 才让户部补发了岁赐。

而且这事还成了他酒桌饭局上的谈资,没事拿出来显摆两下。

预备的太子给大臣上供, 这种剧情也当真是匪夷所思。

虽然说清朝在撰写明史时确实魔改了许多,春秋笔法也用的相当微妙,可有关严世藩的种种事情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 都相当的一致。

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王朝之前,虞璁对严世藩的印象还停留在《海瑞斗严嵩》、《怪侠一枝梅》的角色里。

虽然都是反派角色,可无一不选了眉目间英气的年轻小生,个个眉眼都相当标致。

等真的见了他本人,虽然没有那电视剧里特有的俊朗之象,却多了一抹出尘的清气。

想来也与王杨两位老臣的养育教导有关。

严世藩十五岁入京,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年青春期,全是被这几个老狐狸调教磨砺着出来的。

严嵩惯着他的发妻,一辈子不再纳妾,那发妻又格外的溺爱儿子,要不是虞璁当初设法让严世藩一人留在北京,恐怕真的又要养出一棵歪脖子树了。

后来等虞璁闲来无事,去严府做客的时候,突发奇想道:“可否叫出那三十五房的妾室,给朕看看都是什么样子?”

虞璁本身是个相当清心寡欲的人,也就在陆炳身边会稍微躁动粘人一些。

他还真的有点好奇,这些女人会把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俗话说四个女人一台戏,严世藩从刚开始纳的那四个,到后面几年几乎月月娶新人,连京城里说书的先生都懒得再提他了。

三十多房……怕都可以开个超级女声选秀了。

如果他要是未来的一二十年努努力,搞不好还能办个创造101。

虞璁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怕是想看综艺想到魔怔了。

已经三十来岁的严世藩坐在对侧,只笑着揉了揉眉心,开口道:“陛下想看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虞璁眨眼道:“怎么个假法?”

严世藩如实道:“若实在是要看,微臣就把府里所有的婢女都换上花花衣裳,让她们排着队来陛下眼前晃一圈。”

“那若是真的呢?”虞璁皱眉道:“你不会……”

“真没有。”严世藩噗嗤一声笑道:“当初请了四个身段好些的歌姬,在国门的时候帮衬一下,待迎回房里,第二天就打发走了,也不给谁闹洞房的机会。”

虞璁之前的十几年里都在忙江山社稷的种种大事,如今儿女俱已有脱俗才俊,自己也终于能关心下旁人的娱乐八卦,没想到直到今日才知道真相。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只难以置信道:“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这十几年里你的三十多房,每次过门的时候——都是请那几位来来回回的跨马鞍?”

“有时候老相识接客去了,我就换一个新的过来帮忙跨一次,”严世藩认真的看着他道:“最熟练的那个,怕是跨了六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