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定文冷冷一笑:“老大,你就可了劲儿的陷害我吧。”

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你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明白了再说吧。”

斯定文争辩:“爸,今天还有一个合同要签呢。”

老爷子提高了声音:“怎么了,没你不成了是吗?你老子还没死呢!”

斯定文噤声了。

半分钟后斯定文走了出来,在台阶上一脚踹翻了石柱上的一盆蜡蜜佛手。

金漆琅纹的大花盆哐当一声剧烈碎裂,黑色的泥土混着那株名贵的花树滚落了一地。

斯定文看也未看一眼,昂首走了。

我坐在书房轩窗下的一段台阶上,对着花园盘云道,看到庭院中的几株石榴树,抽出了嫩绿的枝芽。

早春的台阶很凉,我一整夜未眠,脑袋混混沌沌的。

斯定中走过来,手插在口袋中,脸上有些阴沉。

他方才一直站在书房门口,里边的一番吵闹,自然听到了耳底。

斯定中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脸色复杂变幻。

他鲜少有如此不苟言笑的时候,我这时才发现,斯家的男人,阴沉起来,其实都有点可怕。

斯定中终于慢慢地说:“葭豫,你跟我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22章 二二

斯定中终于慢慢地说:“葭豫,你跟我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斯定中冷冷地说:“三哥当晚也在包厢内,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斯定中俯下身拉住我:“是不是?”

我咬咬唇说:“是。”

斯定中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

他将头埋在胳膊中,有点伤心地说:“葭豫,你变了。”

我们在台阶上并排坐着,一言不发。

一会儿斯成从书房走了出来,他在门前张望了一番,终于在墙边的台阶下看到我,径直走了过来。

他蹲在我面前挽起我牛仔裤,一边的膝盖红肿一片,我自己都没感觉,应该是昨晚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在那里磕到了。

斯成望着我皱皱眉头:“小豫儿,昨晚为何不出声?”

斯成把手上的消毒药水和一包棉签递给了斯定中。

斯定中接过,抽出棉签小心翼翼地蘸着药水擦涂我的伤处。

斯成坐到了我的另外一旁,声音带了点儿歉疚:“昨晚是我疏忽,事情太匆忙,我不应该带你去,以后再不会让你遇到这么危险的事。”

斯定中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专心致志地涂抹我的膝盖。

我对着斯成摇摇头:“没事。”

斯定中将消炎的药粉敷在伤口处,我动手将裤管放下。

斯定中当斯成不存在一般:“葭豫,到我屋里去,我们谈一谈。”

我实在是又困又累,萎靡不振地答:“改日好不好,我想回家了。”

斯定中拽起我:“现在。”

我被他拉了起来,我说:“斯定中,你先放开我。”

斯定中紧拉着我不放。

斯成已经抬脚要走,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我:“定中,你先放开他。”

斯定中示威一般,将我的手臂攥得更紧:“大哥,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斯成说:“斯定中,你会弄伤她。”

斯定中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怎么,你要保护她?”

斯成一个大步走上来,强硬地将斯定中的手拉开,将我往台阶下一推:“小豫儿,回家去。”

斯定中不敢忤逆他大哥,但仍满心怨气地冲着我喊:“葭豫。”

斯成说:“回家睡觉去。”

我往台阶下走。

斯定中要冲上来,他大叫了一声:“不许走!”

斯成拦住了他,他声音很温和:“定中,你冷静点,小豫儿会恼你。”

斯定中却忽然爆发,他一把将斯成推得退了两步:“大哥,你别以我不知道你什么居心!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们兄弟不顺眼!三哥管着集团的业务,你要抢是不是?我和葭豫好好的过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是不是连葭豫你都要抢走?!”

斯成看着仿佛孩子胡闹一般:“定中,理智一点。”

斯定中不知忍了多久,猛然爆发似的冲着他大吼大叫:“你少假惺惺,你跟爸爸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要跟葭豫订婚,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爸爸跟前说我们俩的事!我告诉你,葭豫是我的女朋友!从小到大都是,没你什么事儿!”

斯成沉了脸,打断了他的话:“斯定中!”

斯定中一把挥开他的手:“滚开,不然我不客气!”

我在远处听得一头雾水,却看到斯成右手的手臂被斯定中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僵硬地顿住了手,退开一步,暗自皱了皱眉。

我赶忙大声说:“斯定中,我改日再跟你好好解释。”

转身飞快地朝家里跑去。

第二天中午,斯爽过来找我。

我们约在校门外的咖啡店,大约前晚没睡好,斯爽眼睛有些肿,见到我露出了笑容:“小豫儿,谢谢你救了老孟。”

我也跟着笑了:“不要这样说,是成哥哥的功劳。”

斯爽对男友担忧归担忧,行事却颇有大将之风,她调侃着说:“大哥说你千里奔袭,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单单薄薄地闯进是岸,连他都吓了一跳,让我代表老孟好好谢谢你。”

我不敢居功,忙说:“没有啦。”

斯爽看了一眼我的神色,神色有些深思属意。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我纳闷:“怎么了?”

斯爽回过神来,恢复了笑意:“常常见你,倒没觉得,小豫儿,你这一两年长开了,细看,竟然比你姐姐还漂亮几分。”

她又打量我:“身量也高了,不知不觉,竟然是大女孩了。”

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极了:“阿爽姐姐,你再说,我要飞起来啦。”

斯爽也乐了:“好了,不逗你了,先喝杯饮料,一会儿姐姐请你吃一顿好吃的。”

斯爽自己开一辆白色的敞篷车小跑车,她驾车载我,我们去到城中的西式餐厅吃午饭。

由于在咖啡馆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到我们开始入座时,午餐的高峰时段已经过去,整个装潢典雅时尚的餐厅内只有寥寥数个顾客,正埋头独自吃商务简餐。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寂寥地在大堂内回荡。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斯爽告诉我:“定文这几天都被关在家,,我妈急得团团转,家里最近真是乱了套。”

我笑着答:“过几天老爷子心情好了,就雨过天晴了。”

斯爽把玩着手中的叉子:“哎,我妈就这点看不开。”

长辈不可妄议,我低头喝汤。

斯爽又说:“不过定文这次估计惨了,昨天老爷子回银山总部去翻了一遍财务部的报表。又找了几个资深的高管一个一个进了董事办公室聊天,半夜才回来。”

我心里也有点惊讶:“之前不是说三少管得好好的吗?”

斯爽点点头:“是啊,财报一直不错,只是现在我爹突然要查,谁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他今天一早司机就送出去了,他毕竟六十大几的人了,我也担心他身体。”

我关切地说:“斯伯伯前段时间不是还小病了一场?你不劝劝他。”

斯爽絮絮地同我倾诉:“我昨晚就劝了他好久,让他回来在家享福,让大哥和老三做得了。”

一会儿又她问起:“听说你昨天和老四在庭院吵架了?”

我愣了一下,赶忙转移话题:“没有的事,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姐,你蘸蘸我这蘑菇酱,味道特别不一样。”

大快朵颐一顿后,主餐的盘子被撤下,侍应生端上甜点。

我在翻找冰淇淋的小勺子。

忽然听到斯爽说:“大哥说他要将律所的股转出给老孟和胡主任。”

我手一震,脱口而出:“为什么?”

斯爽将碟子里的一块芝士蛋糕戳了戳,脸上也有点烦乱。

我忙着追问:“这个事务所不是他们几个的心血么?他怎么舍得退伙?”

斯爽低了头,有点感概地说:“是啊,以前就挤在一间居民楼的小办公室,十天半个月的没有一个案源,前面几乎一年的租金都是大哥垫付的,老孟天天出去拉客户,天天晚上被逼得喝酒喝到回家狂吐,你别看大哥几乎不在所里,这些年来基本每一个棘手的案子,都是他出手解决的,你看这次,老孟只管案情,其他的法院公检几条线都是他和胡主任在跑。”

我依依不舍地说:“是啊,现在终于好了,成哥哥还是可以继续做合伙人啊。”

斯爽轻轻地说了一句:“他有心帮老孟。”

我看着她的脸,姣好的脸庞上有幸福的晕光,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阿爽姐姐,那是你们的好事。”

斯爽也笑了。

“那斯成——”

“我猜他可能要回家里来上班了。”

斯爽低声地说“我今天在总部,听到老爹问大哥说,玩够了没有,回来帮一下家里。”

我小心翼翼地掩饰住话语中的关心:“他怎么答?”

☆、第23章 二三

斯爽低声地说“我今天在总部,听到老爹问大哥说,玩够了没有,回来帮一下家里。”

我小心翼翼地掩饰住话语中的关心:“他怎么答?”

斯爽似乎没注意,只直接地答:“他没有接话,可是也没有拒绝。”

我心底知道,终于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周一调职令下来,斯成从法务部转入集团COO办公室,名义上是在张尽忠手下做事,可是整个集团上下都知道张总已经预计在明年退休,看来斯家大少接手银山集团投资运营总监的职位是迟早的事情,而如今斯定文被老爷子关了禁闭,斯成一上任,就暂时接手了斯定文手上的两个项目,其中一个,就是春漾里外大街一号的银山中心建设项目。

我礼拜三重新去律所,正好听到他们大谈特谈斯成近期升迁的光辉事迹,谈到一半孟宏辉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见到我,打马而过作了一个长揖:“感谢小豫儿救命之恩。”

我一看就知道他在闹我:“好了啦。”

除去闲谈斯成的事,整个宏辉事务所里一切照旧。

孟宏辉重新投进了忙碌的工作,我大四的正式实习报告已经递交给了律所,孟宏辉安排我跟着他的助理方敏华做事,我有点意外,因为这几年来一直是钟楚益教我,后来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三月份下旬,钟楚益回律所收拾了东西,斯成将他调进了银山集团的总经办。

新招聘来的律师付智博顶替了钟楚益的位置。

我一周上两次法研和司考双备班,毕业论文的导师是系主任廖泰平,我和其他三位同学将四月的第一礼拜一觐见他做选题,上个周的周三,我作为周教授的助手,正式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课题,周阆为出差美国,参加马里兰州举行的国际律师年会。

一切又忙碌又平静。

斯成已经近两个礼拜没有来过律所。

周五的夜晚,我回到家,毫无意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到夜里十二点多,葭妍回来,在客厅跟我打了声招呼,哼着歌儿上楼去了。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门前的漆黑夜色,门前樟树下的一盏路灯,有夏天的虫子在飞来飞去。

那些夏日的飞虫,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一头撞上永远碰不到的灯光。

我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回房间穿了件外衫,奔出大门,拉开了木栅栏的门闩,跑了出去。

我推开高墙边的那扇门,蹑手蹑脚地悄悄溜进了院子旁的树丛。

我用手拂开长椅上的落叶,满手清凉的露水。

在树林中望过去,斯成的院中,屋里是黑暗的,只有廊下留了一盏灯,发出晕黄的光线。

我在椅子上坐了近半个小时,看了半个小时的月光,下弦月慢慢西移,一直挂到了树梢头了,这方大宅的僻静出的院落依然是一片安静。

深宵的风吹来,心里渐渐发凉,而心口有一处秘密的角落,却仍执着不灭地温热着,烫得我手心隐隐发热。

等了许久,我终于选择放弃,正起身准备要回去,却骤然听到了外面的车道上有车子驶进。

我不知怎么地,一瞬间觉得有点慌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脚一缩,躲进了黑暗的树林中。

那辆深灰的名贵轿车已经缓缓滑行,停到了他居住的院落门前。

司机下车来,拉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跨下车。

斯成穿烟灰衬衣,考究的精工黑色西裤,从稍远处看过去,他脸色有点苍白,有点疲倦,神色很平静。

司机躬身将他送进屋中,手上挽着他的外套和公事包。

斯成一走进屋里,院落中的灯逐一亮了,很快,廊下有佣人从厨房送上宵夜,又有人上二楼打开了书房的窗,留一卷垂落的白色纱窗,再点亮了窗口的灯。

整个院落和游廊,佣人来来回回,脚步放低,却很利落,伺候这么殷勤,倒是少见。

一楼的正厅中灯光明亮,旁边的餐厅有人轻声地来回走动服侍。

偶尔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但隔得太远了,听得不真切。

我躲在黑漆漆的树林中,望着远处的庭院,感觉自己仿佛古老森林里的那种像一抹轻烟一样的妖精,隔着浓密的树林,看着屋子里温暖通明的灯火,看着热腾腾的烟火人气,却也是——看着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会儿楼上露台的灯忽然亮了。

一束白光乍然大盛,自高处往庭院外照射出来,正好照到我的藏身的那一蔟树丛。

我正发着怔,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退了一步,逃窜进了林子的更深处。

匆忙中一头撞到了低垂下来的枝桠,一瞬间震得枝叶簌簌地作响。

我慌忙紧紧抱住树干。

过了好一会儿,我悄悄回头望,看到是斯成拉开了窗帘,一个灰色的影子映在纱窗上,摇摇晃晃的。

我不敢再多逗留,沿着小径悄悄溜回了家里。

一日夜晚同学办生日派对,我十二点多才回家来,推开篱笆的门,看到我家台阶坐着黑梭梭一个高大的人影。

看到我走进,人影忽然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

斯定中出声唤我:“葭豫。”

我转眼看到客厅灯光亮着:“吓死人,你干嘛不进屋里坐?”

葭妍闻声出来:“小四儿痴心等了你一晚上了,让进屋里坐着都不肯,非得在外头等。”

斯定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上一次责怪我将斯定文的事情讲与斯成听,我其实心底也觉得愧疚,都没大好意思见他。

斯定中接过我手上的书包:“去哪儿了呢,这么晚才回来。”

我闻到他身上有酒气,隔了一步站在台阶下:“同学过生日,玩了一下,你去喝酒了?”

斯定中低声说:“葭豫,你怎么躲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斯定中,我怕你骂我。”

斯定中望住我的脸:“你明知道,还是要说?”

我定了定神:“如果你三哥没做什么事,告诉你爸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跟许小姐的事儿能不能别扯上我?”

这当中斯定中陪许微安外出过几次,反正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不消几天整个圈子都在说他们俩正在交往,我外出偶尔见到认识的朋友,譬如刘公子之流,总是不怀好意地冲着我笑:小豫儿,你家定中怎么移情别恋了——哦——

我烦都烦死了。

斯定中不耐烦地说:“不关她的事儿,是会被我爸爸骂死。”

我说:“既然知道会被你爸骂,他就少参加这种猪狗聚会。”

两个人话不投机,场面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斯定中有些迷惑地说:“你什么时候跟大哥那么要好?就因为你在他的事务所实习?本城比他有名的律所不知道多少,你如果想实习,我帮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我迅速打断:“斯定中,跟这没关系。”

斯定中忽然说:“葭豫,你别管大哥和三哥的事,我们出国去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他眼中有痛苦的神色:“现在大哥和三哥闹成这样,家里乱糟糟的,我们俩也老吵架——葭豫,你跟我去美国读书好不好,你喜欢读书,可以一直读。”

“我等你。”

我心底暗自打算,要将话摊开了说了。

我默默无语,安静了许久,终于叫他名字:“斯定中。”

也许知道会带来伤害,声音竟然带了一丝颤抖。

我一字一字斟酌地说:“我和你只是朋友,我有自己的计划,我没打算出国读书,如果你还听不明白,那让我清楚地告诉你——我从不打算和你有未来。”

斯定中刷地脸白了。

他怔怔地问:“你跟了我二十年,你现在才跟我说,你不愿和我在一起?”

我压低声音:“我什么时候跟过你?”

斯定中踉跄退了一步:“葭豫,你、大哥、三哥,你们都疯了。”

我看到斯定中眼底涣散的光,上前一把拉住他:“你怎么了?”

斯定中呜咽出声:“葭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拽住他的手臂:“喂,你是不是在酒吧吃了什么?”

☆、第24章 二四

斯定中呜咽出声:“葭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拽住他的手臂:“喂,你是不是在酒吧吃了什么?”

斯定中推开我:“你还在乎我吗?”

我怒叫:“斯定中,你要是自甘堕落,谁也救不了你!”

斯定中望着我的脸,突然往前大踏一步,猝不及防地将我紧紧地抱进怀中。

他的手臂按住我的身体,力度大到我骨头都好像断了。

斯定中哭着说:“葭豫,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被他话语中的痛苦吓到了,觉得鼻子发酸,我怕我会哭,想要推开他。

斯定中紧紧抱着我不放。

我安慰他说:“傻瓜,天底下喜欢你的女孩子何其多?”

斯定中狠狠地摇头:“我谁也不要,只要你!”

他捧住我的脸,低下头来,脸贴近我的脸庞,濡湿火热的双唇在我脸上乱吻一通,然后找到了我的唇。

我彻底慌了,眼泪拼命地流下来。

手忙脚乱地挣扎,情急之下大叫:“姐!姐!救命!”

葭妍敷着面膜冲出来,宽衫白脸,像女鬼一样:“喂,老四,你别欺负我妹妹!”

她一掌打在斯定中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