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会有,很多,很多,的对手戏。

☆、第60章 六十

我日日往返城中,却再也没有去过那间酒店,再没有去过我们吃过饭的餐馆,再没有去过市场街的那家唱片店,偶尔经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街道,心还是会一阵阵的抽痛。

我知道他仍然在世界的另外一端,好好地当着银山集团端正严明的储君,好好地过着佳人在畔的日子,我爱着他,却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真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

幸好彼此隔得太远了。

隔了千山万水和浩渺重洋,那些记忆不敢回想,慢慢地,慢慢地,他的脸,也变得模糊了。

一日斯定中过来按我门铃。

声音刺耳,然后是大力的拍门:“葭豫!你在不在家?”

他声音急促慌张,我穿着睡衣赤着脚跳下沙发去开门。

斯定中走进来,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飞快地说:“葭豫,收拾行李。”

我看了一眼,那是我从国内带来的箱子,当初从他那里搬出来时,因为太大没搬走,我纳闷地说:“怎么了?”

斯定中脸色沉重:“我爸爸肺部重新发现肿瘤,并且已经发现淋巴转移,机票订了,我们马上走。”

我心底一跳,也慌了神,脱口而出竟是:“那怎么办好?我明天考lsat。”

斯定中语速很快:“好,那你考完就回,我吩咐文森特给你改签机票。”

我仓促地点点头。

斯定中想了一下,又说:“你得处理一下工作,我们可能要回去住一阵子。”

我告诉他说:“我实习期满,最近没有工作,专心复习考试。”

斯定中应了一声:“我明天让人过来运走箱子。”

他转身要走。

我慌里慌张地拉住他:“定中,爸爸情况怎么样?”

斯定中愣了一下,忽然表情就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声音有点抖:“不太好,三哥说,医生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对望一眼,神色都有点慌张。

我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我们回去再说。”

我第二天考lsat,不知道因为心情紧张还是发挥太好,居然提前做完,我直接交了卷,奔赴机场。

行李斯定中已经提前帮我运走。

在长途客机上待了十多个小时后,斯定中在机场接到我。

我们先去医院,老爷子人在住院,情况不太好,再次复发,已经是晚期。

电梯到达十八层的贵宾病区。

在推开病房的时候,斯定中悄悄拉住了我的手。

斯太太在沙发上假寐,闻声睁开眼,露出一个笑容:“小豫儿回来了?”

我说:“妈妈。”

斯太太指了指病房里,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过来这里坐,先不进去了,老爷子刚刚睡着。”

我在病房的门口,看到躺在床上的老爷子,脸色灰白,身体消瘦,睡得很沉。

斯太太说:“护士刚刚打了止痛药,他睡得好点。”

我们在客厅陪着斯太太坐了会儿,她跟斯定中说:“你们回家去吧,葭豫刚从飞机下来,先休息会儿。”

回去的路上,斯定中开车,我们无声的沉默,又有一种恐惧感涌上来。

车子停在庭院的花园盘道上。

家里是老样子,花木葱茏,屋檐飞角,豪景庭院,一切井井有条,我们在车中对望一眼,斯定中终于说:“我爸爸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都没有经历过那种失去至亲的感觉,因此心里特别的害怕。

我望着他,张张口,说:“好好尽孝心吧。”

斯定中眼角蓦然发红,嘴角一瘪,像是要哭出来,我握住他的手:“别这样,你这样,你妈妈更伤心。”

他带着哭腔说:“葭豫,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让我爸爸知道我们……”

我按住他的手背说:“我理解。”

斯定中无声地望着我。

我终于说:“我答应你。”

当晚夜里,在斯家大宅,斯太太四点多回来了。

斯太太召他们兄妹四个回来吃饭。

家里一切虽然表面平静,但氛围却难免的,在这样的时候,斯定中格外地疼惜他的母亲,斯太太回家来,他就进她的房间,两母子说了好久的话。

在一楼花厅旁的婴儿房,保姆带着孩子在玩,我和斯定文的太太坐在一旁,孩子已经一岁多,名字请香港的师父批过,最后老爷子定的名字,名叫有思,小思儿跑得摇摇晃晃,嘴里咿呀学语,非常的稚嫩可爱。

到六点晚饭的时候,斯定中扶着斯太太进来。

谷叔进来报告:“司机打电话来,大少已经在回来路上,定文可能晚点,他交代说,家里人先吃饭,事情由太太和大少做主,他没有意见。”

斯太太应了一声,谷叔下去了。

斯太太坐到了我们身边来,孩子见到她,从儿童毯上爬起来,手中抓着一个玩具,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喊:“奶奶,奶奶。”

斯太太欢喜地笑着应:“哎!宝宝,过来给四叔抱抱。”

斯定中一把抱起她,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孩子发出的咯咯的清脆笑声,逗得大家都乐了。

孩子真好,是明珠,是瑰宝。

一只花斑猫咪从沙发边经过,宝宝在沙发上爬,忽然坐起了身体,对着猫咪大喊了一声,然后咿咿呀呀地说了一堆话。

张秉裕坐在我的身旁,将宝宝抱了起来,笑呵呵地说:“又要逗咪咪了是不是,你不乖乖吃饭,咪咪不跟你玩了喔。”

我宠爱地摸摸她软绵绵的小手,忍不住别转头,心中有酸涩涌过。

一家人在凉意盈盈的花厅享受天伦之乐,暂时没有人提到老爷子的病情,家里难得的有了点儿欢声笑语。

过了半个小时,庭院外的车道上,车子终于驶进来。

黑色的宾士轿车,车身发出幽幽的亮光,同样是开得极为平稳,在庭院前的盘云道停下了。

佣人垂手在等了好一阵子,斯成才从车里跨了出来。

司机打开副驾驶,将他的包和递给侯在一旁的佣人,谷叔上前扶住后座的车门,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斯定文的太太抱起了宝宝:“大伯回来喽,奶奶和妈咪要吃饭了。”

斯太太走进餐厅看菜式去了,斯定中也跟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看我一眼:”去吃饭。”

我只好站了起来,跟着他往饭厅走。

走出了花厅,看到斯成正在远远的游廊下往这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低低地咳嗽。

谷叔听到了,忙不迭招呼佣人给他端杯温热的茶。

我跟在斯定中的后面走进饭厅,一股虫草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佣人正用一柄长勺,从紫砂的瓦罐里舀了半碗出来,端给斯太太,斯定中也跟着凑过去试汤,一会儿,门前传来了佣人的低声招呼:“成少爷。”

斯太太闻言,搁下碗,走了过来。

斯成正好进来,瘦削身形,穿一件中式的墨绿色衬衣,他今天没有穿正装,衬衣外是一件毛绒衫,稍稍有点宽泛,眉宇平和,有一股淡淡的郁色,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威严,谷叔跟在他身后,他就这样轻袍缓带地走进来,却俨然有些一家之主的意味了。

我站在窗边,他走进来时,抬起头,轻轻跟他打了个照面。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斯成望我一眼,目光深邃,犹如一片深沉而寂静的海洋。

浮浮沉沉的往事迎面呼啸而来,他的脸庞终于变得分明,犹如我心底一个鲜活的伤口,而后一切缓缓地卷入了洪荒之中,犹如一个水滴滴落海洋,犹如一缕灰尘飘进世间,一切再没有了一丝声息。

屋里热热闹闹的,斯成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和斯太太打了声招呼,没有人注意到我们那一瞬间的沉默。

保姆抱着宝宝立在一旁,她咿咿呀呀地说话,斯成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泛出了点笑意,下一秒却忽然偏过头去咳嗽,他摆摆手,立在一旁的谷叔立刻对保姆说:“带宝宝回婴儿室,大少有点感冒。”

斯太太听到了,抬头说:“最近秋天天气太干燥,老胡怎么当的司机,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我让厨房专门炖点温润点的汤。”

斯成声音有点哑:“没什么事。”

斯太太招呼说:“麦小姐没一起来?”

斯成温和地说:“没有。”

老爷子生了重病,眼看是留不住了,忽然家里人都互相爱惜,我跟斯定中挽手互相安慰权当作革命战友,斯成跟斯太太也和平了。

我低着头,默默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斯太太说:“开饭吧。”

晚餐一贯的精细丰盛。

没有人有好胃口。

佣人舀了汤上来,斯爽回来了。

她是从医院回来的,斯太太先问了老爷子的情况。

斯爽说:“爸爸四点多时候醒了,老孟下班过去陪他坐了会儿。”

斯太太跟家里人商议老爷子的病情。

斯太太和斯成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地谈论老爷子今天的身体情况,血压,脉搏,用药,胸片,骨扫描,两个人神色和声调,都非常的安详和平静,想来这样的讨论,几乎已经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第一期化疗结束,结果并不理想,病灶太大,而且已经多处转移,做手术已经没有胜算,老爷子不打算再继续治疗,想要平静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定中不敢做主,望了他大哥一眼,斯成点点头:“顺他的心意吧。”

斯太太手臂忽然一颤,手腕上的一个镯子磕在桌面,叮地清脆一声,她眼中带了心慌,但还是忍住了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谷叔过来问:“大少,今晚是住大宅还是回市区?”

斯成答:“住家里吧。”

谷叔点点头,出去安排人手。

一会儿斯定中房中的佣人也跟了进来:“四少,行李搁在了客厅里,您跟小豫儿要住哪间房?”

斯定中说:“把行李就留在客厅吧,我们自己来。”

斯太太坐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要返回医院。

斯定中送斯太太出去。

饭厅内只剩下了我与斯氏兄妹,斯爽转头问我:“今天什么时候回到的?”

我对着她微笑了一下:“中午到的,先去医院看了爸爸。”

斯爽问:“这次回来长住了吧?”

我点点头。

斯爽说:“我婚礼后,你们那么匆忙就走了,改天来我们新家吃饭好不好?”

斯爽又转头对斯成说:“大哥,你跟麦琦一起来?”

斯成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答:“不一定有空。”

斯爽赶紧讨好地道:“我这不是提前跟你说嘛,再说,小豫儿好不容易能回国了,找你吃个饭这么难?”

斯成淡淡地说:“是你要在新居招待朋友,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斯爽将我椅子向前推了一把,望着斯成说:“你自己跟她说,小豫儿是不是你妹妹?”

斯成皱皱眉头,望我一眼,下一秒,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

斯爽在后面气得哇哇叫:“大哥!”

我对着金盏银盘的一桌盛宴,斯成座位的面前,精致的白瓷盛着的一碗米饭,还剩下大半,右手边的一碗汤,早已凉透。

☆、第61章 六一

离开国内的第四年,重新回到斯家大宅住。

这是我从小长大常常来的地方,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庭院的花园道。

但此时住在主宅后座,斯定中的院落中,却是分外的身外身,人外人。

我将我自己的行李从斯定中的客厅挪出来,放进了隔壁的房间,然后吩咐佣人不要随意进入我们起居的二楼。

全家人都忙着老爷子的病情,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了。

又隔了几天,老爷子病情稳定,医生同意病人签字出院回家休养。

老爷子回到了大宅来,除了每天家庭医生例行检查之外,只要身体感觉没有大碍,生活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他每天照例在书房喝茶,然后午后在庭院中散会儿步,看看小孙女在草坪上玩耍,我跟斯定中临时回来,两人都没事,每天都过去陪陪他,斯爽和孟宏辉也常常过来,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

斯成每天都回家来了。

兄妹几个常常轮流陪老爷子在花房的偏厅喝杯茶。

斯太太已经不再打牌,每日尽心照顾老爷子起居汤药,那一天,斯家几兄妹都在家,老爷子正摆弄着他那套心爱的汝窑瓷古董茶具,忽然若无其事地对坐在窗台边的斯成说:“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继母和兄弟。”

斯太太正给他收拾茶叶,听到了,急着眼道:“老爷子,你瞎说什么呢!”

斯成自然也听到了,转过脸来,神色非常的平静,他眉眼不动地答:“我会的。”

斯太太靠在窗台前,忽然低声抽泣起来。

宝宝在一旁小床上,正自娱自乐地扶着栏杆玩着布偶,忽然看到屋里气氛不对,圆溜溜的眼睛望了一眼四周,忽然小嘴一瘪,也跟着放声大哭。

保姆赶紧跑了过来,站在门口,也不敢冒然进来。

场面一时有点混乱。

斯定文有点烦躁:“秉裕,将思儿抱出去哄哄。”

斯定文的太太将宝宝抱出去了。

老爷子豁达得很:“佩珍,你看开一点。”

斯爽出声道:“老爸,你就别惹妈妈伤心了。”

老爷子回来快一个月,休养得不错,人也胖了回来,看着不像病人,但没用,片子拍出来,肿瘤仍然在那,只是没有扩大迹象。

老爷子瞅瞅斯太太,有点无奈地说:“定中,你妈妈就是太紧张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心放宽点,陪你妈妈打打牌。”

斯太太红着眼道:“你好端端的说这话,敢情还是我魔怔了么?”

斯定中按了按她的肩头:“好了,妈妈。”

老爷子招招手:“没事了,小豫儿,你过来陪我下盘棋。”

谷叔过来给他泡茶,我乖乖地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老爷子挥挥手,屋子里的人散了出去。

陪着老爷子下了两盘棋,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病人了,身子也虚了,谷叔唤了护士进来给他打针,他要休息会儿。

我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晚上走出院子,中秋已经过去,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黑了。

我拎着包往外走,花木飘摇的游廊上,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件宽松的细格子衬衣,脸上神色寡淡。

斯成淡淡地说:“出去?”

我怔怔地愣了一秒,说:“啊,是。”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太晚回来让司机接。”

然后擦过我的身边,走进了大宅的书房。

我轻轻地,缓缓地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廊外一株木芙蓉,艳红的细碎花瓣,落了一地。

一切就是这样了,我知道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自己都来不及难过,因为我更心疼斯成。

我知道,他是把整个阅历沧桑之后依然醇暖的心,完完全全地给了我。

但最后从我这里得到的,却是冰冷和辜负。

当我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的时候,我手里有一根线,牵着我的手,缠绕着他。

我知道,他在我这里,他的喜怒哀乐,有一部分在我的掌心。

而现在彼此近在咫尺,却再没有一丝的亲近。

我知道这很恰当。

他只是变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我将车子停在的咖啡馆门前。

从宽阔无比的一整条春漾里大道驶过来,穿过闪烁的车河,远远望见银山中心高耸的塔楼,顶层的红灯笼餐馆,在漆黑的天幕之中,整座城市的上空,挂着幽幽一点标志性的红光。

夜晚掩盖的迷离世界,仿佛是另外一个时空,灯火闪烁的城市摩天大楼,纸醉金迷的顶级购物中心。

寸土寸金的地段,门外居然奢侈地留了数个专用的贵宾停车位,早有的专门服务生过来招呼:“是李小姐吗?”

停好了车,进了门,有服务生将我引至的深处,客气一声招呼:“斯小姐,李小姐来了。”

斯爽笑眯眯地冲着我招手:“小豫儿,坐。”

我坐下来,忍不住先赞叹一番斯家产业:“我第一次来银山中心,真是美到极致。”

斯爽笑笑:“其实这样太招摇也不好,只是孟宏辉的公司搬到这附近,我们偶尔喜欢在这吃饭,来了几次,餐厅经理就认得了。”

我一边点餐,一边问:“孟律师的事务所搬到哪里了?”

斯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高楼:“在cbd的小外圈,离银山中心步行二十分钟。”

我笑吟吟的道:“居然搬到这么中心,我都错过了好时候,不过几年,大展宏图啊。”

斯爽将一把叉子轻轻放下,然后说:“是啊,你不在国内这几年,好像发生了特别多的事情。”

我怔了一秒,笑容忽然有点淡。

穿着黑色围裙的服务生将冰淇淋球端上来。

我们一边吃甜点,一边聊天。

斯爽说:“因为爸爸生病,你回来好一阵子了,我们都没有空出来,本来我还约了麦琦,他们律所有聚会,孟宏辉晚点再来。”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我只好问:“麦琦最近怎么样?”

斯爽神色一动,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常答:“挺好的。”

我点点头:“那就好。”

过了一会,斯爽看看我的神色,终于开口问:“你跟我大哥,怎么回事?”

我心抖了一下,垂下眼帘,表情应该还算镇定,我出声答:“怎么这么问?没事啊。”

斯爽目光清透:“小豫儿,你别骗我,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故作若无其事地答:“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

斯爽说:“你们气氛不对。”

我听到,倒是笑了一下:“阿爽,哪里不对?”

斯爽忽然说:“以前他很疼你,现在对你很冷漠。”

我心中涌起酸楚。

但还好已经习惯了,我微笑着说:“怎么会,他待小辈一向很好。”

斯爽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大哥跟麦琦在一起,你心里不高兴?”

我坚决地摇摇头。

心底情绪翻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又静了一会儿,我认真地说:“他若是真心要稳定下来,我会祝福他。”

斯爽又问:“你还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