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针对叶纤雪和玉玲珑的丑化报道才销声匿迹。原本围着岳潇潇想借她的手打压叶纤雪的人也悄然散开,不敢再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付叶纤雪以及她的飞天电影实业公司。

没有人捣乱,纤雪的宣传很快便显出优势来。报纸和电台一片叫好声,甚至还主动为之前的“错误不实之报道”进行澄清,全是对叶纤雪及其公司的赞誉之词。

玉玲珑本来还有些担心,不但她,几乎公司里所有人都很不安。不过看叶纤雪一脸镇定,他们才勉强安定下来。然而对于其间内幕,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有人在故意打压叶小姐,而幸运的是,终于有人出面将此事摆平了。对于这个救了叶小姐和公司的神通广大之人,他们不做他想,自然认为是少爷周敬煦。

但玉玲珑却知道那个人不是周敬煦,二十岳惊云。周敬煦出面,智慧让事情越发糟糕,只有岳惊云才有能力平息此事。果然,事情平息以后,京都警备军的陈师令打电话过来,问她和叶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大帅的。

玉玲珑本就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听就明白。她自己并不认识大帅,那么,大帅一定是看纤雪的面子了。可是大帅与叶纤雪的关系不是很有些尴尬么?她并未见他们有任何联系,大帅为什么要为叶纤雪出头呢?

“叶小姐,你跟大帅究竟什么关系?”玉玲珑好奇死了。她来了北方大半年了,也没见叶纤雪跟上流社会的人有多少来往,很多邀约宴会她都是不去的,根本就没有机会与大帅见面,为什么大帅远在东北听说她出事了还会特意打电话会来护着她?

纤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耸耸肩道:“他的侄女抢了我的丈夫,他不应该保护我吗?”

“只是这样?”玉玲珑明显不怎么相信。

纤雪转而俏皮一笑道:“那你就这样想吧,或许大帅他暗恋我呢,自然要帮我出头的。呵呵!”

“呵呵…”玉玲珑跟着笑笑,只当叶纤雪跟自己玩笑。算了,不管这么多了,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为难过去了,迎接她们的将是盛大的成功就对了。

正式上映前,纤雪决定弄一个电影首映式,一来作宣传,二来也是给那些人一个台阶下。

她让人弄了几十张请柬发出去,邀请京都名流和各大报社电台的记者参加。虽然明着是邀请诸君免费观看电影公司的第一部作品,嗨哟小礼物相赠,但谁都不好空着手来,少不得要包个红包的。其中大部分人前面都报道过叶纤雪的负面新闻,连主编都被抓到大牢里去了,他们怎么敢不改叶纤雪面子?不但不能空手来,红包还得封大些,赔罪嘛,就应该有赔罪得样子。

电影本来就拍得很好,而主人又这样宽容大度“不计前嫌”,临走时还没人赠送一张玉玲珑的剧照,以及由她演唱的《白狐》主题曲的碟片,客人们看完电影出去自然是赞誉不断。

各家报社电台都盛赞这部电影怎么怎么好,玉玲珑的演技、扮相,叶纤雪的编剧、策划、导演以及主题曲的制作等等,全都是大家称赞的对象。

玉玲珑看着叶纤雪各种宣传手段层出不穷,自己的名气也越来越高,愈加佩服她来。两个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关系倒是处得不错,在朋友与之际之间,于是她们的身份来说也是恰到好处的。

对叶纤雪来说,只在京都的成功是不够的,京都看得起电影的人是有限的,光靠这点收入,勉强够她的成本。要做就做大,她通过周家的商业网络,将电影的宣传海报散步布到全国各地,然后组织了专门的放映队到各地训话放映。先是北方各大城市,然后她又让人大摇大摆地带着电影进军南方,同样受到上流社会热烈欢迎,成绩之好票房之高更胜北方,真真是名利双收,盛名之下令人赞叹不已。

岳惊云从收音机里听到人们对叶纤雪的赞誉,看着手中她的近照,他的心也感觉甜甜的,很为她取得的成绩而骄傲。纤雪,确实聪明!那些宣传的手段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还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而最难得的是,她竟然打着“艺术无国界”的旗号,成功进入南方,辗转各大城市放映宣传,而没有被人家当成奸细抓起来。这一点,他自认自己也做不到。

岳惊云自然办不到,可对叶纤雪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甚至她连个电报都不用拍,肖明远知道是她的影片,早就打了招呼,让人一路放行。肖明远还暗中做了指示,让南方的报纸只准说好听的,负面的报道都不准发。

如此,就有了《白狐》的盛大成功。

这不仅仅是飞天电影实业公司的成功,也是玉玲珑的成功,更是叶纤雪的成功。

岳潇潇看着报纸上对叶纤雪的崇高赞誉,直恨得牙痒痒。之前她指使京都各大报社和电台不断报道叶纤雪和玉玲珑的“丑事”,没想到叔叔远在东北也知道了,竟然亲自吻过,还特意打电话警告她不许针对叶纤雪。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吧!她让人扮作流氓骚扰叶纤雪,甚至闹到桂圆,说是周珝安的亲生父亲,本想着即便周敬煦不相信,至少报上要报道一下,或者人们口耳相传也好,怎么着也要毁了叶纤雪的名誉才好。可是,她又失望了。

她找的人刚刚露面,交代他的那些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打晕带走,之后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废物!”岳潇潇接到电话,气得浑身颤抖。“给我查,究竟是什么在保护她?查清楚了就杀!敢跟我作对,就要有掉脑袋的准备!”

两天之后,调查结果出来了,岳潇潇却再一次傻眼了。

“怎么会怎样?叔叔他究竟想做什么?”

根据陈子荣的调查结果,桂圆早已经被人私密保护起来,而那股势力不是别人,正是大帅嫡系,岳康队长亲自安排的。叔叔的人,她怎么敢杀?

岳潇潇很愤怒,很烦躁,很苦恼。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卷二】再嫁 第十一章 怀孕的苦恼

那一夜与周敬煦有了夫妻之实,岳潇潇想作为改善他们夫妻关系的一个契机,但是她再一次失算了。

因为那一夜,周敬煦更加厌恶她,之前原本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被打入冰点,周敬煦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他时常住在周家不回大帅府,却不让她进他的房间,岳潇潇只好忍着羞辱住进三楼他曾经住过的书房。

婆婆总是对她冷漠以对,倒是公公对她关怀备至,令她想起自己的亲身父亲来。而实际上,她觉得公公比自己的父亲更温和慈爱些,让她在周家总算感受到一丝温暖。

那天晚上,天气闷热,她心情又烦躁,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想去花园里透透气,不想竟然发现周明翰在花园的凉亭里抽烟。

“公公?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周明翰看到岳潇潇这么晚了还出来,也很意外。

“唔,睡不着,出来抽根烟。你跟敬煦…”周明翰忽然叹了口气,“唉,敬煦那孩子死心眼,不懂得惜取眼前人,我会好好说说他的。不过,潇潇啊,你也要努力啊。敬煦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只要你们有了孩子,他就不会再对你这样冷漠了。”

岳潇潇又羞又恼地侧过头去,半天才道:“我也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他…”

周明翰也知道儿子的性子向来固执,但想着周家的前程,却鼓励道:“你是他的妻子,又身份尊贵,年轻美貌,只要你温柔主动些,他哪有不动心的道理,男人嘛,还不就是那样…”

岳潇潇听得连连点头。公公说得是啊,男人嘛,哪有不食荤腥的?那天晚上,他不就很激烈吗?她倒要看看他能憋多久。

周明翰起身往回走,并没有侧头看岳潇潇,却低声道:“晚上外面凉,早点回去休息吧!敬煦房间的备用钥匙就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岳潇潇唇角一扬,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跟在周明翰身后轻快地回了主屋。

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岳潇潇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躺在周敬煦身边,并没有惊动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只要能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就是一种幸福了。

可惜幸福是那样短暂,当清晨周敬煦醒来,看到岳潇潇竟然躺在自己身边,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讥诮一笑,讽刺道:“怎么,公主殿下耐不住寂寞,想找男人了?可惜啊,看到你的脸我就倒尽了胃口,提不起半点性致来,不过公主裙下之臣也不少吧?您只要勾勾手指头,一定会有无数男人排着队等候您的‘宠幸’的。我看你也别整天没事跟着我了,还是抽空去找你的相好们玩乐去吧!”

“周--敬--煦!你不要太过分!”岳潇潇被他的话羞辱得七窍冒烟,恨不得上前把他脸上讥诮的笑容撕成碎片。

“怎么?说到公主殿下的痛脚了?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没有什么老相好?”周敬煦冷哼了一声,眼睛里是浓浓的厌恶。

“我真的没有!在认识你之前,虽然也有很多人追求我,但我从来没有跟他们交往过,真的!敬煦,你相信我…”岳潇潇知道他是因为那一夜她没有落红,所以才这样侮辱她的。她也很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蠢被人骗了呢?可是,她虽然表面上一副放浪的样子,其实回国后并没有跟那些男人有过暧昧关系,自从认识他以后,她更是安分守己,一心当一个贤妻良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哦,原来我们的公主殿下真的是玉洁冰清啊!那是我错怪你了?”周敬煦抓住她婚前不洁这一点不放,让岳潇潇没有丝毫底气。

“敬煦…”岳潇潇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从前高高在上的公主气势荡然无存。“我并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只是在美国的时候,我被人家骗了。所以才恨所有的男人,所以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可是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是忍不住想跟你认识,你越是不理睬我,我就越喜欢你…”

周敬煦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他忽然想起纤雪当初的分析来,原来真的是这样的。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当初一定逼迫自己跟那群狂蜂浪蝶一样围在她身边,说那些恶心的阿谀奉承的话,一定让岳潇潇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一样,绝不让她看出半点专情男人的影子来。他真后悔啊!

“敬煦,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就原谅我的过去好不好?我会做一个好妻子的,我们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生活,我可以搬过来住,好好孝敬公公婆婆…”岳潇潇第一次抛下了自己的自尊,将一个脆弱无助的自己呈现在他面前,只求他一丝怜悯。

可惜,周敬煦对此无动于衷。在认识叶纤雪以前,也有无数女子试图用痴心和柔弱打动他,他从来都不曾动心,也不曾心软过。那些女人固然不好,但怎么也比岳潇潇强。对这个拆散了自己与妻子的恶毒女人,他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岳潇潇,我实话告诉你,如果这辈子你非要缠着我,就准备守一辈子活寡吧!我周敬煦这一生都不会再碰你一下!什么尊贵的公主,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岳潇潇羞怒不堪,猛然挺直了背脊,红着眼睛含着热泪怒吼道:“周敬煦!你会为你今天这番话付出代价的!”

岳潇潇伤心了,愤怒了,正巧叶纤雪在报纸上宣传新片,又有人主动联系她商量打击叶纤雪飞天电影实业公司的事情,她立即答应下来。她给各家报社电台打了招呼,那些合伙人就负责收集材料找记者写稿子添油加醋诋毁叶纤雪。

周敬煦知道以后更加愤怒,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岳潇潇,除了这些小人伎俩你还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打击她、抹黑她,就显出你的高贵来了?我告诉你,在我心里,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好,咱们走着瞧!有本事你不要来求我!”岳潇潇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周敬煦越是维护叶纤雪,她就越是愤怒不平。但不管怎么愤怒,她还是舍不得直接伤害他,所以她选择打击叶纤雪,打击他最在乎的女人。

周敬煦四处找关系威逼利诱用尽办法想让报纸和电台取消对叶纤雪的负面报道,然而有岳潇潇在背后撑腰,谁敢给他面子?

如此,两个人的仇越发结大了。

其实,只要周敬煦肯好好跟岳潇潇说句好听的话,只要他肯对她好一点,她就可以让步,就可以放过叶纤雪的。

但周敬煦向来骄傲,之前被逼婚虽然也屈辱,但说到底被一位公主逼婚还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可现在不一样。这个婚前不洁的公主,这个逼迫自己与爱妻离婚的卑鄙女人,他怎么能向这样的女人低头?不,他绝不妥协!

周敬煦原本还抱着委曲求全,慢慢引诱控制岳潇潇,进而顺利进入政坛的目的,但因为那一夜,他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对一个肮脏污秽的女人虚以委蛇。后来得到纤雪的原谅和承诺,他更是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一定要干干净净地把纤雪接回来。纤雪能原谅他第一次的不小心,但决不会原谅他的故意和算计。

所以,哪怕现在是为了纤雪,他也不能妥协!

岳潇潇见周敬煦始终不肯低头,每天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她再坚强的心也有些承受不住。她没有相熟的闺中密友,没有父母,叔叔又不在,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最后,她想起与自己一同策划逼迫周敬煦离婚的陈子荣。既然他有办法让她与敬煦结婚,也有办法让敬煦接受她吧?

现在她真有点后悔,当初真不应该让周敬煦与叶纤雪离婚,如果叶纤雪和孩子还在周家,敬煦也不会这样恨她的。唉,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岳潇潇给陈子荣打了电话,约他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将侍者打发走,岳潇潇说起自己的委屈,陈子荣不断安慰她,可惜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不过他还是说了句人话:“潇潇啊,敬煦的性子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我觉得你这次做得实在有些欠考虑啊!”

“哼!”岳潇潇冷哼了一声,但想起自从自己对叶纤雪出手,周敬煦不但没有求饶,反而更加恨自己。她想起他如刀刃一般的目光,每看自己一眼都仿佛在凌迟自己的心,其实也有些后悔。她难得低一次头,嘟着嘴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啊…”

心里难受,喝咖啡不是越喝越苦么?所以岳潇潇点了一瓶威士忌,一边诉苦一边喝,一杯接一杯,不到一个小时,就醉得趴在桌子上痛哭不止。

陈子荣无奈地摇摇头,原本还想在这位公主殿下身上捞些好处的,如今看来似乎只能做梦了,他但求不要惹上一身臊就不错了。

看岳潇潇醉成这样,陈子荣也不放心就这样离开,想了想,他去不远处儿子所在的商行交代了一下,这才回警务处办公室。

周敬煦被父亲的电话召回周公馆,诧异地发现岳潇潇也在,满脸娇羞。而母亲竟然还坐在她身边,正在跟她说话,看神情态度跟从前的冷漠大不相同。再看,连三位姨娘和妹妹脸上都带着乐呵呵的笑容。

“爹,妈妈,我回来了。”他缓缓走进去,疑惑地看了岳潇潇一眼,眼底隐隐还是藏着一抹厌恶。

“呵呵,敬煦,喜事啊!潇潇怀孕了呢!”二姨娘第一个站出来恭喜他。

“是啊,是啊,潇潇有喜了,你要做父亲了!”

“有个孩子就热闹了,呵呵…”

“…”

一时间,周敬煦几乎听不清众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

他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的!岳潇潇怎么会怀孕呢?他不过就碰了她一次!但脑子里却猛然涌出那一夜的破碎的记忆来,那天晚上,他以为是纤雪,他很激动,很激烈,直到后半夜才睡…

可是…

不!老天不能这样对他!

他不要这个孩子,纤雪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她一定会离开他的!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不配给我生孩子!打掉!你给我打掉他!”

【卷二】再嫁 第十二章 雨夜情伤

周敬煦抓住岳潇潇的手就往外拉,换来一屋子的尖叫。

岳潇潇自是不肯的,一边挣扎,一边哭泣,一边向公公婆婆求救。

几位姨太太从未见过这样不可理喻的周敬煦,也都被吓坏了。岳潇潇是谁?那是他们北方的公主啊!敬煦竟然说她不配生他的孩子!天啊,他们不是会被他连累吧?

“敬煦,你住手!”魏清婉立即就追过去,抱住儿子另一条手臂不让他走。

同时,周明翰也追过去,怒吼道:“周敬煦,你给我放手!你要是伤了潇潇,我打断你的腿!”

周敬煦见父母都偏向于岳潇潇,心里又痛又苦,愤然推开岳潇潇,自己跑了出去。

魏清婉赶紧扶着岳潇潇,担心地问:“潇潇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周敬煦的反应让岳潇潇很是伤心失望,但得到公公婆婆的承认和关爱还是让她很开心。敬煦是个孝子,如今公公婆婆都站在自己一边,她就不信他能一直与她对抗下去。

周敬煦一口气跑出周公馆,晚风一吹,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之前自己不想见到岳潇潇还可以回周家,还有父母可以给自己安慰,可如今连父母都站到了岳潇潇那边,反倒是他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在人前,他是周家大少爷,是北方政权的驸马爷,他有钱有势有才有貌,谁知到人后的他其实一无所有。因为一个岳潇潇,他不但失去了挚爱的妻儿,现在连父母、连家都没有了。

周敬煦漫无目的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中,秋风带着阵阵寒意从脖子里灌进来,他却丝毫没感觉冷。风再冷,夜再冷,有他的心冷么?

今晚天空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厚厚的云层低低地悬浮在头顶,风一阵紧似一阵,一阵狂似一阵,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周敬煦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又看看看自己所处的街道,心下有些恍然。这里,是哪里?自己,又该到哪里去?

唔,那扇门好像有点熟悉呢!

周敬煦慢慢踱过去,借着院子里的一点微光,终于认出来,原来自己心神恍惚竟然跑到叶家来了。这是叶家老宅的后门,纤雪跟自己说过,她以前就经常从这里翻墙回家的。

想起纤雪,他忍不住唇角一扬温柔一笑,却不想岳潇潇忽然从脑海中闪了出来,让这个笑容霎那间又变作了苦涩。

他该怎么办?

岳潇潇肯定是不会打胎的,父母也不同意, 还能怎么办?真的让岳潇潇把孩子生下来?纤雪要的感情的干净的唯一的,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还不转身就走?

纤雪,纤雪…

对,找纤雪,找纤雪去…

深秋的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很快就湿透了周敬煦单薄的球衣,紧紧贴在他身上,阵阵寒气直往毛孔里钻。他的外套进门的时候脱下来了,出门的时候又跑得太急,哪里还记得穿衣服?

他在雨里不辨方向的乱跑,可惜天太黑,街道两旁的房子偶尔有灯光,却始终无法照亮漆黑的夜。雨太大,令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当他跑过三四条街道,才发现自己好像跑错路了。

他扶着墙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喘气,看到前面一户人家大门口的房檐下坐着一个乞丐,双臂抱膝紧紧靠在大门缩成一团。风雨很大,门口两个大红灯笼也随风晃动,但到底没有熄灭。光火中,那个乞丐虽然一身脏乱,好歹没有被雨淋湿了衣服,好歹还有一块干的石板让他栖息。

周敬煦忽然觉得自己连个乞丐都不如。

他有家,有妻儿,有父母,可是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深秋的夜里,他却无处可去。

他缓缓走过去,在房檐下歇了口气,抹去脸上的面水,找准方向,再次冲进雨里。

纤雪,纤雪,他的妻子,这一刻,他疯狂地想念她。

当他跌跌撞撞终于找到桂园,正要敲门,忽然从墙后闪出一个人来,一把将他双手反锁在身后,沉声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周敬煦疑惑而愤怒地回头,眯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冷笑道:“怎么?难道岳潇潇让你们守在这里不让我进去?她还想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对我的妻儿下毒手?”

对方一听他的话,立即将他放开,后退两步道:“抱歉,我们只是奉命保护叶小姐。”

周敬煦冷哼一声,明显不相信。可是对方没有再多看一眼,三两下就消失在黑暗中。

周敬煦看着大门上的铜环,手伸过去,却又迟疑地放了下来。

这么晚了,他们都睡了吧?雨又这样大,跑出来开门都要打湿衣服。更何况,自己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他要怎么跟她说,岳潇潇怀了他的孩子…

周敬煦抱着头靠着门缓缓坐下,学着之前看到的那个乞丐曲着腿双手抱膝,想给自己一点温暖。可是,冰冷的雨水贴着他的衣服,浑身都是刺骨的寒意,哪里能找到一丝温暖?

听着沙沙的雨声,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的那个雨夜。当时,母亲要他们分房睡,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睡不着,于是偷跑到她的房间。他还记得她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到他,轻轻一笑,身体往后挪了一点,然后掀开被子让他上床。他还记得她的身体是那样温暖,柔软馨香地靠在他怀中,他轻轻抱着她,是那样的幸福甜蜜,满足得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一般…

纤雪,纤雪…

他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底就多一份温暖…

清晨,云妈妈打开大门,却见地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她打开大门一下子失了依靠而缓缓倒在门槛上。

云妈妈吓得惊叫一声,程伯听到声音跑出来,扶起地上的人一看竟然是周敬煦,同样又惊又疑。见周敬煦浑身湿透了,头上却是滚烫,程伯立即把人抱起来就往屋里跑。

程伯自作主张将周敬煦抱紧之前肖明远住的那间客房里,一面让云妈妈烧热水,一面让张妈通知小姐和老爷。

纤雪刚刚起床,听外面声音不对,赶紧开门出去,就见张妈飞跑过来,见到她便招着手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是姑爷!姑爷昏倒在咱们家大门口了…”

“啊!”纤雪三两步迈到她跟前,急切地追问道,“人呢,现在在哪儿?”

“在客房里…”

张妈刚刚说两个开头,纤雪就已经跑远了。

客房里,程伯正在给周敬煦换衣服,他把湿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一堆,赶紧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拿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不行,得立即送医院,打退烧针!”

纤雪立即跑到父亲那里找了一套衣服过来递给程伯道:“快,给他穿上。”

程伯丢下毛巾,掀开被子就帮周敬煦穿衣服,纤雪在一边帮忙,眼光不小心扫到他赤裸裸的身体,忍不住红了脸。虽然结婚近一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的裸体。

这时,叶清源也推门进来,问道:“怎么样?病得严重么?他怎么会晕倒在我们门口的?”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必须马上送医院,他烧得太厉害了。”

说话间,纤雪已经和程伯一起帮周敬煦穿好了衣服。程伯蹲下身,背对着床,急切地说:“快,我被姑爷去医院!”

纤雪将周敬煦扶上程伯宽厚的背,红着眼睛回房披了一件衣服,抓起钱包就追了出去。

此刻天色尚早,街上还没什么人,连黄包车都没有。好在桂园离仁康医院并不太远,程伯背着周敬煦一路小跑,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办好住院手续,纤雪回到周敬煦的病房,他已经打了退烧针,此刻正在打点滴。

她轻轻坐在床前,摸摸他依旧很烫的额头,又将他的手拉出来,两眼隐隐含泪道:“敬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怎么这样傻?昨晚下那么大雨你还来,来了不会敲门吗?你存心想让我愧疚难过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醒过来,翊安不能没有父亲…”

程伯站在纤雪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要不要给周家打个电话?还有,您还没吃早饭呢!我去给您把早饭带过来吧!”

纤雪回头,勉强一笑道:“程伯,谢谢你!我现在不想吃饭,你让我爹给周家打个电话吧!”

程伯点点头出去,纤雪又找护士要了一瓶消毒用的酒精过来,掏出手帕打湿了给他擦手心、擦颈侧主动脉以帮助他降温。

没过一会儿,叶清源与崔月眉急匆匆赶到医院。

叶清源先探视了周敬煦的病情,而后才去院长室给周公馆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