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在追查自己过往的过程中,十分意外地遇到了自己的妹妹,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去的妹妹,竟然还活着,而且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强大。

  在妹妹的帮助下,他开始实施他的复仇计划。

  他诱导几位王子杀了魔王,并通报消息引来仙族进犯。

  可是这个时候,凤朝公主竟然自请出征,以十分凌厉的手段阻止了仙族的大军。那一战,仙族死伤惨重。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傀儡师。

  他一直知道,她是出色的。

  可是她拦住了他复仇的路。

  所以……他的剑,刺向了她……

  可是谁能想到,他所谓的血海深仇,原来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笑话。

  他不过是仙族的一枚棋子,他的人生早已经被安排好,他只是仙族用来打入魔族内部的一枚棋子。

  而他所谓的妹妹……也不过是仙族一手安排好的,接应他的人,是那个庞大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多么可笑,他竟然因为那样一场被设计好的血海深仇,在痛苦中活了几百年,然后……差点就杀死了自己曾经立誓要守护的小女孩。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块永远去不掉的疤。

  她真的是恨极了他吧。

  她那时,定然是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那是什么颜色的。

  将影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中的痛苦。

  青月却是不再理会他,她抱起傀儡雨生,伸出食指轻点它的眉心,它被封住的五识便十分轻易地被解开了。

  刚刚恢复五识的傀儡雨生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和慌乱,它下意识看向青月,“阿姐……”

  青月摸了摸它的脑袋,“我没事,不用担心。”

  傀儡雨生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将影,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规矩,但它心中明白自己定然错过了许多……对于荆凤华一声不响地封了它的五识,它不是不恼怒,但它此时甚至来不及去深究为什么荆凤华不见了,又为什么阿姐会同将影坐在一辆马车里,因为……它注意阿姐的眼睛里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再也看不真切。

  它宁愿阿姐还是那个天真不知世事多忧的阿姐,而不是现在这个眸中满是深沉的女子。

  终究……他还是太弱小了。

  若是……若是他足够强大的话……

  “雨生,想不想复活。”青月忽然开口。

  记起那段痛苦的记忆,青月除了得回失去的力量外,还想起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处。

  她曾经恳求荆凤华用复活她的办法去复活雨生,可是原来那本傀儡复活术,竟是她的。

  当年荆凤华在魔族大营当俘虏的时候,她怕他无聊寻了许多书给他看,想来那傀儡复活术无意中夹杂在其中了吧。

  雨生不敢置信地看着青月,然后重重点头,“想!”

  雨生想,如果可以再一次拥有血肉之躯,他一定可以更好地守护阿姐,再不让旁人欺负了她去。

  青月微微笑了一下,又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马车一路行至山庄,青月走下马车,看着那山庄,微微蹙了蹙眉。

  “你在这里先住着吧,我还有些事,暂时不会回来。”在她开口之前,将影抢先说道。

  听他的意思便是他自己不会住在这里了,于是青月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她体内强行镇压下来的力量还需要融合,正好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处,而且傀儡师之间设下的赌局是有术法约束力的,虽然她如今恢复了记忆和力量,但依然不能解除之前打赌输给将影的影响,如今将影主动要离开,并且肯让出山庄,那是再是再好不过了。

  她想,她是再不习惯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这个你留着,里头有一块召唤牌,若是有什么不妥,可以用那个找到我。”将影递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戒给她。

  青月看了一眼那个储物戒,没有动。

  “我在里头放了一些吃食,琉璃的手艺想来你是不喜欢的。”将影补充。

  青月顿了一下,伸手接过,颇有些生硬地道,“多谢。”

  将影便笑了起来。

  “进去吧。”他道。

  青月点点头,转身踏进了山庄。

  跟着飞出马车的小鸟看了一眼将影,随青月进了山庄。

  看着青月头也不回地踏进山庄的大门,将影默默在门前站了半晌,然后转身步行下了山。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星月满天,满天的星子和着皎洁的明月将山路上那一道绯色的身影衬得无比孤寂,那道身影的主人却仿佛毫不自知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一路迤逦而去。

  山庄里一切如旧,傀儡琉璃勤快地打扫卫生,青月便抱着雨生回到房中,她体内那些强行压制着的力量在蠢蠢欲动,甚至来不及翻看储物戒中的食物,她便闭目静坐,将体内那涌动的力量一一融合。

  此时的青月却不知,她不去跟旁人算帐,却有人等不及来找她的茬了。

  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气息来得那样猝不及防,青月体内刚刚安抚下来的力量被那恐怖的气息挑动得狂躁起来,她不由得喷出了一口血来,面色奇差无比。

  琉璃天火……

  “阿姐!”傀儡雨生大叫起来。

  琉璃天火来势汹汹气势恐怖,竟是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座山庄,待青月发现的时候,整座山庄都陷入了那火海的包围之中,在山脚远远望去,宛如一片艳丽的火烧云。

  眼见着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眼见着阿姐脸色苍白陷入危机,傀儡雨生之前被压抑着的种种情绪骤然喷发,它的双眼一片血红,一股恐怖的威压自它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竟是将那琉璃天火生生逼退了出去,在青月身体周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结界,但已足够青月冲出火海。

  明明傀儡最是惧火,可是它却正面迎了上去,只那一个瞬间,它小小的身体已经在那天火之中彻底化为飞灰,青月眼中一暗,她弹出魂丝收回雨生的魂魄,然后在那片小小结界的保护之下冲出了火海的包围。

  “滚出来。”护住了雨生虚弱的魂魄,青月面色冰冷得可怕,她手中的魂丝化为白练,猛地袭向黑暗中的某处,卷出一个人略显狼狈的人来。

  那不是旁人,正是七弦门那位神秘兮兮的三等执事楚凌云。

  青月却是不知道七弦门有这么一位三等执事在,她定定地看着那个被她困在魂丝之中的男子,虽然那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是相当的熟悉,她的视线落在他脖颈内侧的火焰图纹上,然后眼神微微一深。

  “七王兄,别来无恙。”她看着那个又矮又胖的男子,缓缓开口。

  楚凌云抬头看她,那个总是笑得一脸喜气洋洋的男人此时一脸冷凝,眸中带着浓浓的嫌恶。

  “看来你真的如愿彻底舍弃了魔族七王子的身份,还成功覆灭了整个魔族,真是可喜可贺。”青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

  光凭这张油光可鉴的脸,任谁也想不到,人界七弦门内那个小小的三等执事,竟是当年病弱俊美的魔族七王子,那一位成功登上魔王之位,却在不仅之后因为魔族被灭而消失无踪去向成谜的七王子。

  而他……正是凤朝一母同胞的亲生兄长,他们的母亲是仙族,被魔王囚禁之后先后生下了两个具有仙魔之体的孩子,一个是这位七王子,一个便是凤朝。

  她的七王兄在得到了母亲的琉璃天火之后,亲手弑杀了母亲,然后变得更为冰冷怪异,他厌恶魔族的一切,包括她这个妹妹。

  而她,也的确数次险些死在他的算计之下。

  在那个叫青缨的仙族女子使出琉璃天火来对付她时,她便知道这其中定然有她这位好王兄的手笔在。

  毕竟除了他,无人拥有琉璃天火,也除了他,无人知道她的弱点。

  “放开我。”楚凌云满面厌恶地看着她,冷声道。

  听他这样理所当然地要求着,青月竟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呵”地一下轻笑起来。

  “莫非你还想杀了我不成?”见她发笑,楚凌云也不惊慌,只一脸嘲讽地看着她,心道当年那个凶名赫赫冷心冷血的凤朝都无法狠下心来杀他,如今数百年过去,这个空有凤朝外形和一些散魂的木傀儡,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青月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年那个叫凤朝的女子该有多心软,才会让这位一心想要她性命的好王兄如此的有恃无恐。

  她没有开口,只猛地收紧魂丝,楚凌云在剧痛中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他一直厌恶的妹妹,她竟然……真的……要杀他……

  那魂丝将他的身体瞬间扯碎,连同他的灵魂一起灰飞烟灭。

  意识消失之前,楚凌云想,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妹妹,比他强大,比他坚韧,仿佛可以适合一切环境……明明当初不过是个手无缚鸡这力的小丫头,明明那样弱小,明明被其他人欺负得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明明连一个保护她的人都没有,明明连唯一的兄长都厌恶着她甚至欲置她于死地,可是她却还是能够不声不响地顽强长大……

  也许,他那么讨厌她,是因为……嫉妒吧……

  身处同样的处境,可是……他却生活在仇恨的深渊里,他恨父亲囚禁了母亲,他恨母亲明明可以逃离却忍气吞声,他恨母亲生下了他,他恨自己身体孱弱,他恨那个血腥肮脏的魔窟,他恨上一辈的恩怨却要他来付出代价……

  因为讨厌这个妹妹,他曾经无数次下手杀她,下毒、刺杀、设局……所有可以想到的要人命的方法他都在她身上用过了。

  可是他这个妹妹却是出奇的命大,总能有惊无险地逃过……直至那一次,他同仙族那个女人合谋在堕龙潭设下死局。

  他以为她终于死了……

  想不到……那个生命力顽强到可怕的妹妹,竟然还活着。

  可是,他一直以为他讨厌的这个妹妹是永远也对他下不了手的……

  最后竟是错了么……

  看着那被她割裂的沾着血肉的衣服碎片飘然落地,青月有些意兴阑珊地收回魂丝,还是书上说得好。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么一个几次三番想要害她性命,并且掌握着她弱点的人,果然还是杀了比较安心。

  况且,她这位七王兄不是一直都是一副厌世的模样么,仿佛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似的,既如此,果然还是送他一程比较好,如此他也可彻底解脱。

  青月转过身,望向那片艳丽的火海,随着七王子的死去,那琉璃天火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是一片普通的火海。

  对着那片火海,青月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迈着小短腿追着一个清瘦少年的模样。

  “哥哥哥哥,等等凤朝丫~”

  眼泪,莫名其妙地便落了下来。

  青月一愣,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眼泪,入手一片温热,放在唇边舔了舔,是咸的,还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