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侧梨给卢意婵拿来了一张木质坐墩,“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睡得好玩得好,天高皇帝远,又没有长安城里那么多条条款款,可惬意了。”

“瞧你那样。”苏侧梨嗔了她一眼,“卢阁老怎么不让你陪着?”

卢意婵脸瞬间垮了下去,“快别提了,不就是看着我都快十六了,赶着让我回来嫁人呗。”

“卢阁老也真是瞎操心,皇帝的女儿都还不一定有你们这种人家好嫁呢。”苏侧梨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好看极了。

“哎,不说这个了。对了,苏大郎,快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苏向阳额头微微透出汗渍,走过来跪坐在卢意婵旁边。

卢意婵抿了抿嘴,“我准备开一家酒楼,不过我是不能自己抛头露面的,必然要请管家,所以还得靠你们啦。”

“什么!”苏侧梨和苏向阳异口同声地惊叫。

卢意婵赶紧捂了脸,“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吓到我了!”

“三娘你哪儿来的钱?”苏向阳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再与你们解释吧。”

苏侧梨点点头,“那为什么找我们呢?”

卢意婵叹了口气,“梨子你真是与我没有灵犀,我是觉得苏大郎很踏实,你又是个长袖善舞的。把店面交给你们打理我很放心。”

苏侧梨虽是个农家女,但却不古板,行事灵活,很快便接受了卢意婵的想法。“那行吧。”

卢意婵露出神秘的笑容,低声说道:“那大郎明儿一早就去找崇乐坊西北处的王元宝吧,租商铺的事儿已经说好了。我有几处庄子,这些年也收了不少钱财,你拿着去找王元宝吧。”

“恩,知道了。”苏向阳点点头。

“咦?什么味道?”卢意婵闻到一股清香,扭头往厨房看去。

苏侧梨说道:“是阿婆做好饭了吧。三娘留下用饭吗?”

“这个......”卢意婵颇为纠结,“待会儿回不去了呢。”

“左右你在住在这宣阳坊,遇见巡查的武侯你躲一躲,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你以往偷偷跑出来的次数还少了吗?”

“恩!”卢意婵使劲点点头,“阿苍你回去给长嫂说一声我在苏家,立马就回来。”

苏家阿婆给卢意婵添了一张食案,又给每人端了一碗黄澄澄的小米饭,散发着一股股田野里特有的清新,一碟清蒸的鲜嫩鸡肉,还有烫过的一小把青菜,入口脆爽,配上苏大郎自己酿的浊米酒,这顿农家饭吃得卢意婵很是舒服。

当然不可能舒服太久,因为一回到卢府,就看到邱娘阴沉着脸坐在卢意婵的房里。

“你看看长安城里哪家娘子是你这样成天往外跑的?”

卢意婵低着头保持沉默。

“唉。”邱娘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好管你太多。但是阿翁既然把你交给我们托付了,就不能太放纵你。今天宋夫人叫走了你也就算了,回来时竟也不顾夜禁在苏家留饭。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苏家娘子又是什么身份,成天混在一起像什么话。你要每日和郑家娘子呆在一起也就算了,你看你现在不是自掉身价吗?”

卢意婵见邱娘越说越难听,便及时打断了她,“长嫂,三娘知错了。”卢氏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没错,所以卢家规矩很严,甚至比皇家还要多几分条条框框。不过有些事平日里越是被管束得紧,心里的小野兽就越是张牙舞爪,恰不巧,卢意婵就是这样的人。加之卢怀慎一走,卢奂所有心思投在公务里,而邱娘为了让家里的日子过得能像样点,时时刻刻都精打细算着,家里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媵妾的两儿一女外加一个不省事的小叔子,哪里还有时间来过问卢意婵这个小姑子有没有一板一眼地守着家规。

邱娘突然缓和了脸色,柔和地说道:“三娘以后收敛着也就好了。今天宋夫人找你去有什么事儿啊?”

“呃......”卢意婵随口说道,“就是去陪宋夫人说了会儿话。”

“噢?”邱娘眼珠转了一圈,突然笑了起来,“三娘你便好好歇着吧。”说完便起身回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脚下的歹徒

卢奂正坐在胡床上看书,邱娘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大郎,奴觉着宋夫人是看上咱们三娘了。”

卢奂抬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

“宋公前程那是自然不必说的,三娘要是嫁进宋家,那宋公指定会扶持你一把。”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卢奂把书丢在一边,“我做官只求对得起良心,不求高官厚禄。况且宋公正直,是绝对不齿裙带关系的。”

邱娘畏缩着说:“奴说错话了。”

“且三娘的婚事还不急,阿耶的意思是不一定要配一个多显赫的人家,重要的还是人品才华。宋家二老虽好,可是听说那宋大郎似乎是得病痴傻了的,我不能这么委屈了三娘。”

邱娘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坐了一会儿便服侍着卢奂歇下了。

天气越来越冷,长安的寒风似细针一般刺人。临近年关,卢意婵也不好意思常常往外跑,于是每天穿着厚厚的皮裘,再裹上一层裼,窝在温暖的屋子里陪着卢奔奔吃喝玩乐,好不潇洒。而苏向阳忙得不可开交,这才一个来月就已经把酒楼的事儿办好了一大半,门面商定好了,就在崇忍坊。不得不说他做生意还是非常有头脑的,崇仁坊位于皇城之东,东市之西北面,人流量大,又集聚了很多科举文人。而且南方就是平康坊,那啥,风流才子们的好去处。总之崇仁坊如今餐饮业正在日渐发达,白天熙熙攘攘,夜里笙歌达旦,灯火通明。博士,庖人①,庖童②等人也敲定好了,大致的管理任务就由苏氏兄妹全权担当,这些事儿办完了以后竟然还剩了一些金子给卢意婵,卢意婵不得不感激涕零,阿娘简直是亲娘啊!

卢意婵垂着腿坐在床边抱着个隐囊嗑着瓜子儿听苏侧梨将这些事儿娓娓道来,不过有个问题就是苏侧梨去找的庖人虽然都是各有一手绝活儿的,但是终究是一些家常菜,而既然要开店了,就要照顾到广大食客的口味,没个做高端菜的庖人来坐镇怎么行。

卢意婵望天想了会儿,“你知道西市那家合盛食肆吗?”

“就是切鲙做得顶尖儿的那家?”

“哎对!要不你家大郎去挖个角?”

“啧啧!”苏侧梨一脸不齿,“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

“呵呵。”卢意婵连忙捧给她一大把瓜子儿,谄媚得笑着,“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几日后,卢意婵被屋子外面的一阵细微杂碎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想了想后,呼出一口气,盼星星盼月亮,这一天终于又来了。

卢意婵满心期待地等到了傍晚,一路轻快的走到中堂,几个媵妾生的庶子庶女已经规规矩矩的站成一列,故作严肃的小脸上透着一股股兴奋。

“姑姑好。”几个小孩齐齐上来见礼。

卢意婵笑着牵起了最小的女孩卢信美,“美娘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不知道有多俊呢。”

才三岁的小女孩不大懂她的话,而旁边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儿已经吃吃笑了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许是除夕的原因,邱娘的声音也稍微带了些喜庆,卢奂已经穿着朝服牵着两个大儿子与邱娘一起走了过来。

“大哥嫂子好。”卢意婵上前说道:“再夸我们美娘可真是美呢。”

三个庶子庶女给卢奂和邱娘还有两个嫡哥哥行了礼,老大老二再上前给卢意婵问好。今天难得将几个侄儿侄女凑齐了,卢意婵越看越喜欢,当真个个都是芝兰玉树呢。

“美娘的确是长得随阿岳。”卢奂轻飘飘地说了句,似是无意,而邱娘脸色却微有不善。这阿岳便是美娘的媵妾,是卢奂的顶头上司送的两个媵妾之一,长得是天仙儿一般的人物,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即使是不大好女色的卢奂对她也是颇有疼惜。

“小郎③呢?怎么还没过来。”邱娘看了卢信美一眼,淡淡地说道。而小小的信美却瞬间缩了脖子推到了哥哥身后。

卢意婵看了四周一圈,的确没卢奔奔的身影。这臭孩子,这种时候也敢淘气。

忽然,卢意婵感觉地面都有些震动,卢奂夫妇也感到异常,朝游廊看了过去。果然,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狂奔过来——阿苍抱着卢奔奔。

卢意婵心疼地看了看地板,再抬头时,卢奔奔已经站在面前了。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果然又是贪玩误了时间。

邱娘看着卢奕,眼底怒气开始涌动,但是却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大郎,我也不好说小郎什么,你自己看看吧,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卢奂冷着脸看了卢奕一眼,却也只说了一句,“今儿个除夕我不想训你,不过你确实该好好管束了。”说完,瞟了卢意婵一眼便跟着邱娘的脚步走了。

卢意婵立马敲了一下卢奕的头,努力压低着声音说:“你怎么回事!看看把大哥嫂子气的。”

“知道错了嘛。”或许是见大哥嫂子都生气了,卢奕竟乖乖的认错了。

因为今天是除夕,难得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卢家讲究食不语,待大家都吃好了以后,卢奂才擦了擦嘴说道:“三娘,今日宫里举行驱傩,你随我去吧。”

“啊?”卢意婵心里暗自不快,“那个,大哥,三娘今日身体不适,还是不去了吧。”

“小病小痛的忍忍也就是了。”邱娘蹙着眉头,语气稍急,“你看长安城里哪家贵族不去宫里看驱傩仪式的,郑家四娘也是要去的,你便随你大哥去吧。”

卢意婵低头做委屈状,倒是卢奂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三娘不舒服就不去了吧,到底是身体最重要。”

邱娘抿了抿嘴,一脸无奈。

卢奂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想着今晚咱们一起守岁,只是主上传了我进宫守岁作诗,我倒是不愿去的。”

邱娘眼神一亮,“夫君也真是的,终究是仕途重要,奴带着孩子们还有三娘奕郎守岁也一样的。主上看重你,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卢奂走后,邱娘便忙着整理废旧物品等着今晚烧掉,还要去监督着厨房准备明天传食的食物,还有一大堆过年要准备的事务,真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卢意婵瞧她有着越来越忙的劲头,便带着宜笑悄悄摸摸地出了卢府,刚拐到一个十字街转角处,却觉得一股不对劲。

猛然回头一看,呀!卢奔奔牵着阿苍的手一脸“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的表情看着自己。

“阿姊,你上哪儿去啊?”卢奔奔一脸天真无邪地说着。

卢意婵尴尬的笑笑,“呃......那个,阿姊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为什么这么紧张呢?”卢奔奔一步步逼近,对着卢意婵勾勾手指,卢意婵便弯下了要,“其实阿姊是有别的想法吧。”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奔奔你想多了。”卢意婵干干地笑着,这小子机灵过头了!

“阿姊,你要是不带我去的话......”卢奔奔掰着手指,捻着脚尖,慢吞吞地说道:“阿耶说不定会从灵昌赶回来正家法哦。”

“呵呵我的好弟弟!阿姊怎么会不带上你呢,阿苍,护好你的小郎主。”卢意婵用眼神射了阿苍一箭,然后转身离去。

卢意婵年纪小的时候卢怀慎是不允许她除夕出来看民间驱傩的,待到年龄稍长,又每年随他进宫看宫廷驱傩,宫廷驱傩不是不好看,声势浩大,规模壮观,傩翁、傩母、护僮侲子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不过站在一堆眼尖得和鹰一般的王公大臣们中间,走错一步说多一句就被揪着说什么言行不当,还不如呆在家里,当然,能够出来看民间的驱傩那就更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由于家家户户都烧起了庭燎,所以此时长安城里亮如白昼。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男女老少纷纷穿着新衣服出来抢个好位置等着看驱傩仪式。卢意婵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翘首以盼,垫着脚尖看那些画着奇怪又生动的妆容的傩翁、傩母,还有成千上百个带着可爱的小孩子面具的护僮侲子,随着一阵沉闷的鼓声敲响,人群沸腾了。

带着各种狰狞的鬼怪面具的人赤着双脚首先开始舞动,随着乐手们开始吹拉弹唱,傩翁、傩母与护僮侲子们边走边跳,除了最前头专业领舞的唱着正规的歌词跳着正确的舞蹈,其他大多数的舞蹈都毫无章法,所以引得很多旁边围观的百姓也一起手舞足蹈起来跟着瞎起哄。

卢意婵在人潮中被向前推动,每次想要到前面去和大家一起起哄都被宜笑拉住了,“三娘,您看看就好,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您在前面,那还了得啊!”而卢奔奔也兴奋地不得了,骑在阿苍脖子上就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也听不懂大家在唱什么就跟着一阵嘶吼,小脸涨得通红。

卢意婵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得酣畅淋漓,时不时地看几眼卢奔奔,他在阿苍脖子上玩儿得可尽兴了,卢意婵默默叹气,明明是自己期待了很久来凑个热闹的,结果最好还是这小子玩儿地最欢。

“阿苍,你可要看好奔奔哦!”卢意婵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但是还是有必要啰嗦一下。显然阿苍和卢奔奔也觉得这句话多余,所以两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前面领唱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也越来越激动,卢意婵和宜笑渐渐被众人挤出了第一圈,眼看着就要看不见前面的人了。“挤什么呀!”宜笑一脸痛苦,紧紧拉着卢意婵的手,“三娘,我们就要被挤出去拉啦!”

卢意婵苦着一张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被推到人群之外去。

突然有一个扮演鬼怪的男人往卢意婵这边挤了过来,推推搡搡的,很多人都不满地啐了他几句。卢意婵见他步子慌乱,只一个劲的往外面挤,突然眼珠一转,拉着宜笑便跟着那人挤了出去。

卢意婵跟着那人挤出人群是已经满头大汗,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往最偏僻的巷子蹿了进去,卢意婵立马跟上,宜笑死死拉住她,“三娘!别再跟进去了!”

卢意婵回头对宜笑眨了一下眼睛,“乖,我们进去拿个东西就出来。”

果不其然,那人卸了面具脱了宽大的袍子提着松松垮垮的裤子就往角落里跑,竟没发现有人跟着他。卢意婵蹑手蹑脚地拿了那人的面具袍子便往令一处巷子里跑,宜笑不知她要干嘛,只得跟着一起跑。

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后,卢意婵嘿嘿笑着就将那赤色袍子往自己身上罩,宜笑惊得合不拢嘴,“三娘!你疯了!”

“嘿嘿,这下就没人认识我了吧。”卢意婵狡黠地笑着,把面具戴好,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哎,算了,还是不敢脱鞋。

“你这叫偷盗啊!”

“这叫借!宜笑,咱们......啊!谁!”卢意婵正准备走,却被人突然蒙住了双眼往后拖,宜笑也吓得惊叫连连。

“你们干什么!你们再不放手待会儿武侯就来了!”卢意婵尝试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强装的人反抓了双手,他力气又大,自己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拖着自己。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恐慌,这种时候,武侯一般是不会到这种偏僻的小巷子来的,再想想,平时没与人结什么梁子呀!

“你们这些歹徒!天子脚下竟如此大胆!”卢意婵知道人要是起心来害人了哪还会听这些,不过自己也只能说点吓人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害怕了。咦?不对,宜笑怎么没了声音,难道已经被人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1.厨师

2.厨童

3.小叔

☆、清河催氏有七郎

“你们可知我是谁!害了我你们全家全族都会遭殃!”卢意婵正准备继续恐吓下去,却发现歹徒已经松开了自己,宜笑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转身一看,那人长得人模人样,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端的是正气凛然。

“你谁啊?”

那人黑着脸不说话,于是卢意婵再伸脖子往后看看,一个眉眼清俊,着一身素色衣袍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七郎!你回来了!”卢意婵愣了一下后,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赶着回来与阿耶吃宿岁饭,却不想阿耶已经进宫了。”崔清让笑着说道,他是御史台左御史之第七子,大唐七大贵族之一的清河崔氏,一年前随父亲回了老家,如今他正要准备科举考试了便回了长安。

卢意婵本沉浸在与旧友相见的喜悦中,突然瞥见自己有些乱的衣衫,才瞪着眼睛说道:“你教人强行把我拖过来做什么!”

“你啊。”催清让敲了一下卢意婵的头,“不给你点教训你得胡闹成什么样子,怎么,还想混入驱傩队伍?”

“呃......那个......”卢意婵摸摸头,“我还是出去看着奔奔吧。”

“什么!”催清让眉眼立即严肃了起来,“你还带了奕郎出来?”

“他自己跟出来的!”卢意婵迈着步子往外走,“居然忘了这家伙,赶紧去看着他。”

本来阿苍在人群中很出挑,一眼就能找到,而且卢奔奔由阿苍陪着,卢意婵也挺放心的。可是当阿苍一个人惊慌地四处扒开人群找人时,她心都凉了一半,“奔......奔奔呢?”

阿苍低着头,一脸的内疚与不安,“刚才他说要来找你便跳了下来,被人潮一挤,便脱了我的手。”

“赶快去给我找!”卢意婵瞬间心里充满了不安与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他出来,不该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的!

而在朱雀大道旁边错综复杂的街巷中,卢奕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刚才被人群一挤,转眼就被人挤着推到了一边,而自己太矮小,很快即淹没在人潮李。想要回去找阿姊,却走迷路了。要是阿姊找不到自己那可怎么办呀!

“咦?”卢奕突然看见街头有一个人影走过,立马跑了上去,“这位郎君!请等等!”

那男子愣了一下,蹲下来看着卢奕,“什么事啊?”

“那个,郎君你长得真好看。”卢奕扬起小脸甜甜地笑着,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腿,“你可不可以带我找我阿姊啊,我找不到她了。”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我对长安也不是很熟”

“没关系的,你只要带着我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准能找到我阿姊的。”

看着卢奕白净的脸,那男子便有些心软,便牵起他慢慢走着,“走吧,你阿姊长什么样啊?”

“我阿姊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呢。”

天色已经黑透,街道却被庭燎照得通亮。前几刻卢意婵还在享受这人潮带来的热闹,而此时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只觉无助。阿苍身嘶力竭地大喊着,可是声音也只能淹没在喧闹冲天的人声中。催清让和宜笑都去找奔奔了,而卢意婵被人群阻隔在十字街口,手足无措的蹲了下来。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只顾着自己贪玩却不好好看着奔奔!奔奔还那么小万一被人挤伤了自己怎么给阿耶交代。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已经走过了,这个十字街沧海桑田般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卢意婵微微的啜泣声。

“阿姊?你怎么了?”

“奔奔!”卢意婵猛然抬头,见卢奕洋溢着一张笑脸站在自己面前,立即将他拉入自己怀抱,“阿姊以为你走丢了......你可算出现了。”

“哼!”卢奕撅着嘴把头扭开,“阿姊你顾着自己玩儿,阿苍把我弄丢了你都不知道,还好有这位郎君。”说着牵了一下身边一个男子的手。

“郎君?”卢意婵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卢奕身边站着的男子。

“是你!”宋景梵倏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低头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卢奕一眼,“你是她的弟弟?”

卢奕瞪着大眼睛,咬了咬手指,“是呀,她就是我阿姊啊。”

“那么激动做什么。”卢意婵小声嘀咕着站起来,端端正正地行礼,“不管怎么,奴谢过宋郎君照顾奴的幼弟。”

“唉。”宋景梵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早在他抱着我大腿死活要我带他找姐姐的时候就该想到是你弟弟的。”

“宋郎君,奴也没想到居然是你把幼弟给送过来的,奴记得你可是最讨厌小孩子的。”

“三娘,奕郎!”催清让从远处走来,前前后后看了卢奕一圈后才放心说道:“可算是没出什么事。”

“嘻嘻,七哥哥回来了呢!”卢奕觉得自己今天着实让众人担惊受怕了一把,于是随时都露出腻死人的笑容来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事实上,他做到了。

催清让笑着摸摸卢奕脑袋,余光瞥见旁边站着的宋景梵,嘴角的笑容立即僵硬了。他一把将卢奕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宋郎君怎么没有随您父亲入宫反倒在此处?”

宋景梵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看了卢意婵一眼便转身离去,“卢娘子以后还是照看好自己的胞弟吧,别再这么粗心大意了。”

卢意婵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她竟然觉得宋景梵的背影有一丝,落寞。“宋郎君,谢谢!”

宋景梵的背影顿了一下,但没有转身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开。

卢意婵牵起了卢奕的手,急迫地往家里走。“七郎,你知不知道宋景梵的事儿?”

“我没有兴趣去了解他这种人。”

卢意婵想了想这段时间与宋景梵的接触,轻声说道:“听说他一年前落了水,醒来后就失忆了。”

“是吗?”催清让回头看了一眼宋景梵离去的方向,淡淡地说道:“失忆了又怎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卢意婵带着卢奕悄悄回到卢府时,庭院里的火烧得正旺,旁边堆满了这一年用坏的扫帚鞋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等着烧掉。

邱娘气喘吁吁地走出来,看着卢意婵牵着卢奕站在庭院中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三娘你过来了呀,去陪着奕郎去把那些鞋子埋了吧。”

“噢。”卢意婵赶紧拉着卢奕走过去,卢奕一个劲儿的挣扎,“阿姊,我才不要去埋那些臭鞋子,我要去玩爆竹。”

“你休想!”卢意婵悄悄瞟了一眼邱娘,她正专心致志地安排下人们做事,根本没瞧这边一眼。“你以为嫂子不知道我们跑出去了?赶紧给我安生点儿。”

“那我也不要去卖那些臭鞋子!”

卢奕依旧别扭着,卢意婵只得把她拖到土坑边,“奔奔别闹,卖了这些鞋子你将来才会做大官哦。”

“我本来就要做大官,才不需要这些呢!”

卢意婵废了好大力气才收服了卢奕,而家里老人都不在,卢奂又在宫里,几个孩子在邱娘面前也都束手束脚的,这顿宿岁饭吃得可冷清可没意思。邱娘让大家呆在一起守岁,而卢奕带着小孩子们出去玩爆竹,就留卢意婵一人陪着邱娘。

此时整个长安火光冲天,有钱人家都大摆筵席,歌舞升平的,即使是小户人家也载歌载舞的,卢意婵听着外面的音乐声,着实有些心痒痒,再看着邱娘闭着眼睛如一尊菩萨雕像便有些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