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醉一晚都那么难?为什么就是喝不醉?为什么还要清醒?”他站了起来,揭开帘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脚步轻浮,差点就倒地,第二天侍卫将他抬了回来,据说她昨晚抱着一个大酒坛醉的一塌糊涂,无论怎么唤都不醒,他这次真的醉了,醉得彻底。

他喃喃地说着醉话,喊得最多的是我的名字,说的最多的是:“小夜,为什么你不是属于我的?”听得我难过,我是不是真的该离开了,这样留在军营里,与他同一个营帐,对他来说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折磨?

他终于可以醉一回了,可惜醉酒中,他的面容是那样的痛楚酸痛,他的眉头皱得那么厉害,那一声声深情的小夜让我坐立不安,如无数蚂蚁在爬过。

他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依然没有醒来,而我也在这一天想清楚决定离开,我没有带衣服,只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我站在他的身旁,他的俊朗的脸庞泛出异样的红。

“楚冰,我走了,你多保重。”说完我绝然离去,希望此生不再相见,希望再见的时候,他已经将我忘记。

我去马槽里拉我的小红马出来,走出军营,我开始快马加鞭地离开军营,但不久身后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他追了上来,虽然我的小红马已经够勇猛,速度已经够快,但跟他的神驹想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不一会他的马已经冲到我的面前,打横拦在我前面。

“跟我回军营。”他总是那么简短有力地说着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风刮得有点红。

“我累了,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

“是因为我昨晚吗?对不起,但其实我不后悔,也许过了昨晚,我再也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事情了,我只想好好放纵一晚,就你我,没有旁人,没有什么嫂子,但发现原来根本就不行,想醉醉不了很痛,想忘忘不了也真的是很苦的。”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似乎被火烫伤了喉咙一样。

“跟我回去,陪我一直攻到夷国的都城,看着我将那个暴君杀了,陪完我走完这一路,我亦无怨了。”他的目光深邃,眉头紧皱,却带着一丝乞求,说完他自己驱马回军营,留我一个人在苍茫的大地上。

“驾。”心中千转百回,最后我轻喝一声,调转马头回军营,他回眸一笑,笑容淡淡的,但却让人难忘。

将士们狂欢了一夜,第二天个个头痛欲裂,但也个个笑容满面,大家都回忆着昨晚的疯狂肆意,回忆着昨晚的美酒歌姬,大肉与篝火,但下午他们已经开始集训,那嘹亮的口号声,那整齐的方阵,那整齐有力的动作,让人的心重新燃烧,这是一支很强悍的军队,可以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第三天早上军队往夷国的方向出发,将士们已经知道他们将军此次的目的是不破夷国誓不返,所以依然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

被夺走的酉城、埒城和崮城三城,敌军的驻军一大早就已经逃回本国,我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收复,大军从三城经过的时候,百姓列队出迎,家家户户竟然燃放鞭炮,真是比过年还热闹,当楚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家前面的时候,欢呼雷动,那美丽的姑娘,羞得低下了头,但又禁不住偷偷抬眸瞄那英俊不凡的大将军,但瞄完那脸更红。

“看来你还是挺有女人缘的,这大街上的女人个个都想着做将军夫人。”我打趣他说,他今天的心情极好,对百姓的欢呼,都报以淡淡的微笑。

“可惜我想要的那个永远得不到。”他说话之时,脸上依然绽放着笑容,双眼看着左右两边的百姓,但却难掩话语中的落寞,当下我也不敢再说什么,把马速降下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第二天我们已经兵临夷国的边境,这边境虽然守卫众多,但面对黑压压的大军根本就没有任何还击能力,越过边境就朝夷国偏西的嵛城出发,这个嵛城是一座古城,城虽小,但却繁荣热闹的很,我们到达的时候,城门紧闭,城门上面排满了一批批的弓弩手,穿着黑衣,阴沉的天空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叫。

“孟超,我现在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打开城门投降,我可以保证大军绝对不会放火烧城,也不会搜刮民脂,更加不会欺侮妇女,你们现在是一个小城,归属到我们银魄后依然是一个城,维持现状不变,如果不投降,我们只有硬碰,到时就得血流满城,哀号遍地,年轻的女人没有夫君,小孩没了父亲,老人没了儿子,难道你想看到这样?”

“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亡,即使我们嵛城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打开城门给你们进来,你别做你的清秋大梦。”倒想不到这个孟超挺有骨气。

“你军四十多万大军一夜全歼,你嵛城有多少兵马?不足五万人?以卵击石的下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难道因为你一意孤行,让你的将士身首异处吗?”楚冰还不忘游说,希望能不流血而取得胜利。

“将士们,你们是愿意做亡国奴,跪着生,还是想为我们夷国,为我们的家园,为我们的妻儿流尽最后一滴血?”孟超的豪迈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不停地回荡。

“不做亡国奴,死守——”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城上的将士气势如虹地喊着,果然个个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

“既然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将士们攻城——”楚冰一声令下,旌旗摇晃,号角鼓声齐鸣,先行部队三万人身穿盔甲,抬着云梯在箭雨中潜行,这批将士的盔甲都是特制的,一般的箭根本就无法刺穿他们的身体,他们连整个头颅都包了起来,他们抬着云梯走到了城门下,努力地攀援上去,虽然倒在半路的不是少数,但已经冲到城门后的也不是少数。

“邓超听命——”

“在——”

“攻城门——”楚冰大喝一声,在前方的五列士兵抬着厚实的柱子冲城门而去,不一会他们的弓弩手就由远射变成了近射,只忙着射那些已经到达城下的将士,那些抬着柱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城门的士兵,发出一声声闷响,让人的心也颤抖起来。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甚至有人能缘着云梯爬了上去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城上面乱作一团,弓弩手开始放下弓弩,拿起刀子往那些爬上来的人身上砍。

持续了一会,箭雨逐渐小了。我军的惨叫声渐渐也少了。

“莫怀听命——立刻带领十万精兵沿城墙而上攻城——”

“是——”刚应答完毕,莫怀一声令下,十万骑兵冲城而去,到城下的时候,沿着云梯迅速攀援而上,上到上面的人越来越多,城楼上面已经是刀光剑影,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被冲开。

“右先锋,带领十万大军从城门攻城。”楚冰坐在马上,目光炯炯。

“是——”话一说完,十万大军如黑压压的大山迅速地朝城门压去,而我坐在马上,依然被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所威慑。

城门破了,也预示着这个城破了,战斗只持续一个半时辰,所有城门守卫被歼灭,但让人佩服的是嵛城的将士没有一个投降,全部英勇战死,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铮铮铁骨,直到很久,有人提起当年的嵛城将士,人人都感叹:“个个都是好男儿。”

嵛城将士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顽抗,即使倒下也不求饶半句,他们的忠贞让我震撼,但他们的英勇并没有成为其他守城的榜样,相反自嵛城攻破后,一路打下去,很多城打开城门,弃城投降。

也许他们觉得嵛城将士如此英勇都难逃城破身死,他们这些城就更加不在话下,所以有一些守将根本不用楚冰游说,城门大开,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名将,竟然早早送来了投降书,只求保他身家性命,这一路过去,我们很顺利。

一城降,后面的跟风,接二连三有城门打开,虽然也有个别城兵力强,拼死顽抗,但他们毕竟抵挡不了几十万大军,少则数个时辰,多则三天四天,城破。

一个月后,我们的大军已经兵临夷国的帝都,这是一个古城,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也经历了无数战火的洗礼,但如今依然屹立,只可惜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快在这场风雨中倒塌。

那被磨损的青石地板诉说着这个古城的荣辱兴衰,那路边枯黄的小草,让人觉得无尽的沧桑,头顶风云变换,似乎预兆这个古城很快就改朝换代,换上新的王者,这夹缝里已经枯黄的小草,来年一定会破石而出,突出新蕊在风中招摆。

大军在城门五里外驻扎,休整了两天后,兵临城下。

我坐在小红马上,朝上眺望,高高的城外一男子傲然挺立,明黄色的袍子在猎猎的风中翻飞,虽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依然有着王者的尊严和霸气。

他就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在看到飞将军身体撕开四块时举杯痛饮的残酷君王,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是否为曾经的残暴血腥稍有不安?

他高高地立于城墙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即使已经兵临城下,即使他已经闻到死亡的气息,也没能让他高傲的头颅稍放下来,这是我与这个传说中的暴君第一次相见,只是他已经不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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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狼啸虎跃 040:喋血大殿

夷国的皇上梵厉,人称厉王,他今年四十岁,正值壮年,听说年轻的时候也长得英俊无比,甚至风流倜傥,只可惜生性残暴,不但好色,也好杀人。

人在他的眼里就如牲畜一样,他喜欢围猎,不但喜欢猎动物,也喜欢猎人,战俘、低等贱民都是他射猎的对象,一箭穿心的时候会心情大好,给你一个全尸,否则就留在原地,给猛兽瓜分,甚至兴起的时候,平民百姓也难逃他的毒手。

但他对他的士兵却是极好,奖罚分明,犯错或背叛他的都会处以极刑,甚至是罪诛九族,但每一次打了胜仗,他都亲自犒劳有功将士,银两美女绝对不会吝啬,甚至田产府邸也会送,在很多将士们的眼里他是一个好皇上,是一个最懂得体恤将士的好皇上,大家只要一听到厉王这个名字,都禁不住身体颤抖。

这几年,夷国在他的带领下不断强大,在周边的小国里脱颖而出,俨然成了周边小国的统帅,想不到他的野心竟然越来越大,居然敢打起银魄的主意来,应该是被这些年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在银魄的头上动土。

他不断征战,虽然他对将士很好的,但年年战火,让部分士兵们也心生厌倦,所以才有那么多士兵选择弃城投降,要不短短一个月,我们不可能那么顺利攻到帝都。

那些受他欺负的小国,虽然心有不甘,但实力相对又没有夷国强大,只有忍气吞声,多年积压的怒气让风、霍两国在楚冰稍稍游说下临阵反戈,不但不结盟,反而酿成四十五万大军全军覆灭的苦果,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厉王,如果你肯开门投降,可保你的妻儿、军中将士之命,如果你不识抬举,不但自己身首异处,还连累整个帝都的将士,还有你年轻的娇妻,孝顺的儿子。”

“哪里来的小毛猴,乳臭未干敢跟我说话?我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娘胎里打滚呢吧?城破人亡,国破家亡,国都没有了,我梵厉的儿子岂会偷生于人世?即使我梵厉的女人也不会,你有本事就过来攻城,没本事就给我滚回去。”他声如洪钟,火气极大,这样的人想他开门投降,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城的守卫们,如果你们不想再接受暴君的统治,就打开城门,我们能在一个月攻到皇城,是因为你们的将士投降居多,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愿意再过被暴君蹂躏的日子,不想年年征战,不想自己的国家总是战火纷飞,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说错一句话,而处于极刑,又或者满门抄斩。”

“只要你们杀了暴君,降了银魄,就有命见你的妻儿,否则阴阳相隔,永生难见,在我们强大的银魄的保护下,你们一定能安居乐业,活得更好,你们静心想想,这样的暴君,你们值得为他卖命吗?难道你们对现在的生活还没有厌倦吗?”楚冰又开始他的攻心术,试图让他的守卫意志动摇。

“有本事就攻城,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做了亡国奴,成了战俘,会有好日子过?骗人的话谁不会说?只要你们投降了这小毛贼,保准第二天他们就挖一个大坑,将我军将士活埋了,我军四十五万大军,无一生还,兄弟们还没有看出他们手段的狠绝吗?”他怒火冲天,挥舞着手中的剑,一副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一样。

“一路上,他们对投降者不杀不伤,不是因为他们仁慈,而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亡我们夷国,只要我们皇城一破,他们绝对是屠城三日,烧杀掠夺,火烧皇宫,如果你们还想活着,如果你们还想你的妻女清白,就给我死守这皇城。”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气势排山倒海而来,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如此残暴,总有人跟随,他有王者的霸气,他有让人折服的力量,短短几句话,就将楚冰的话驳了回来。

“如果不是贵国先犯我银魄,你们的将士会身死异城?害死你们大军四十万的不是我们银魄,而是你身边站着口口声声为你们好的王。”

“是非黑白想必兄弟们心里清楚,这样的暴君,你们还要卖命?这样的生活你们还要继续?只要砍下暴君头颅的将士,只要敢于打开城门,你的噩梦就会结束,你们的家人就敢抬起头讲话,不怕被人随意杀戮,只要你有归顺我们银魄之心,我们银魄的大门都为你敞开。”楚冰扬起头,声音清越,极有煽动性。

“废话少说,有本事刀上见真谛。”他明黄色的袖子一挥,声音就在大军上空震荡。

“好——”

“莫怀听命,带三万先头部队去攻城——”楚冰的声音也响彻天地,将厉王的声音压了下去,他的话音刚落,我军旌旗大舞,号角鼓声再次如雷般响起,让人的心激奋起来。

当莫怀率领的军队奔腾而去的时候,我和身后的士兵坐在马上,蓄势待发,准备下一轮楚冰一声令下,我们就冲上去。

但莫怀他们进入敌人的射程内,竟然发生了诡异的事情,我军将士居然刀剑相向,自相残杀起来,更让人恐怖的是,士兵竟然都发了疯一样朝莫怀砍去,只那一会,莫怀已经全身是血。

此时无数箭朝他们扫射过去,他们似乎浑然未觉,没有挥刀挡箭,只顾着互相残杀,个个像拼了命一样,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恐惧之色,似乎将对方视为豺狼虎豹。

“哥——”莫峰看见其兄长莫怀被将士乱刀砍着,凄厉叫一声,策马冲了过去。

“左先锋拦住他——”楚冰发话,声音带着焦急,脸上沉了下去,身后的士兵蠢蠢欲动,都想出去救人。

“谁也不许动——”楚冰声势骇人。

“将军,他们是我们的弟兄——”

“谁动当违抗军令处斩——他们也是我的弟兄——”楚冰剑已出鞘,阻止士兵冲上前。

“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谁也不许动——”楚冰调转马头,对着大军,大吼一声,那清越的声音此时都已经沙哑,但他的脸依然刚毅。

军中的将士大声呼唤,声音震天,大家都想将他们唤醒,但他们却恍若未闻,手中的剑挥舞着,如一个疯子。

喊哑了,大家麻木地看着远处,远远看着自己熟悉的兄弟互相用刀砍着,风使劲的刮着,将士们的脸绷得紧紧的,指尖掐入掌心,我看见身旁的一个士兵,掌心滴着血,大军一片死寂,谁也不再喊一声。

前方惨叫连连,莫怀将军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手和脚都砍断了,整个人分为了几块,很多人扭头不忍心看,我听到了啜泣声,我看到了铮铮男儿脸上泛着泪光,半个时辰,三万大军只有一个人屹立着,倒下的尸体无一不是血肉模糊,有一些几乎被剁成肉酱。

剩下那位士兵继续在阳光下疯狂的挥舞着长剑,他一条手臂断了,一只耳朵被削去,胸口中了几刀,全身是血。

“终于全死了——终于全死了——”他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朝我们回望,挥舞着那条独臂,那脸全是血,我根本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他喊完后,轰然倒了下来,三万将士,全倒在血泊中,他们的身体不但有刀伤,还被几百枝箭射中,成为一个刺猬,他们一定很痛很痛…

整个大军没有一个人出声,我们只听着高台上那个暴君在不可一世地狂笑,我们只听到城楼上的守卫那叫嚣声,整个天地似乎一下子阴暗下来,天空黑压压地朝我压下来,我的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将军,让我上前察看,我对奇门阵法有一定研究,估计——”我朝楚冰请命,虽然已经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还是异常压抑,声音颤抖着。

“嗯,小心一点,不要进入他们的射程之内。”他的声音依然哑着,我从他的眼睛看到了痛楚与伤痛。

“是——”我骑着小红马一步步地往前走着,走了三百米,我发现我军尸体前方隐约在九个不同的方向摆了石头,俨然是一个阵法,我小心翼翼地再往前走了一步,想再进一步看清楚,就在这时,我听到风吹树枝响的声音,我听到有东西踏在树枝上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树枝的响声?但我没有想清楚,“哗——”的一声巨响,一只大老虎突然跃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嘴朝我冲来。

老虎那利齿发出锋利的光芒,他的嘴角还滴着血,似乎刚刚吃了一个人,我猛拔剑朝他刺去,我的剑一刺出,身后一阵猛风刮来,我转过身子一看,吓得心都快停止了跳动,三只猛虎突然从天而降,分不同的方向朝我咬来,我惊恐地大叫,如疯子一样挥剑狂砍。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的刀一边砍,我一边对自己说,将眼睛闭上,调整气息,眼睛一闭上,气息慢慢变平稳,我再也听不到风吹树叶响的声音,我再也听不到老虎狂啸的声音,我只听到了身后将士的惊恐尖叫,我听到了他楚冰恐惧地喊我的名字,我还听到了马蹄急促朝我奔来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调转马头,冲了回去。

“小夜,怎么了?”楚冰已经驱马来到跟前。

“没事,这里有高人布了阵,一时半刻攻不进去,我们暂时退兵从长计议。”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三万士兵会疯狂袭击对方,因为他们都将对方看作那张着血盆大嘴的猛虎了,他们当时的恐惧时可想而知,回眸再看看那倒在血泊中的三万尸体,压抑得不想说话,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砍的老虎其实是自己的兄弟。

只要上得这个战场就会准备着死在这个战场,但看着昨天还跟自己说笑的兄弟们就这样惨死在地下,说不出的难过,在楚冰的一声令下,我们退兵十里驻扎。

当晚厨子煮了饭菜,没有人吞得下咽,大家坐在一旁,想着那满身插满箭的兄弟,想起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甚至被砍成好几块的身体,每一个人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兄弟们,当我们跨上战马,当我们拿起手中的刀与枪,我们就知道我们有可能倒在异乡永远回不去,今日三万兄弟惨死,我比你们更难过,这十年他们跟我闯南走北,历尽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不是兄弟更胜兄弟,我一直以我的兄弟为豪,因为无论是遇到多大的困难,面临多凶险的战役,我们都咬着牙挺下来,我们都笑着面对。”

“今日我们要吃饱,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不会被杀,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有力气作战,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能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是汉子的就给我端起饭碗狠狠地吃——”说到最后楚冰的声音已经沙哑,将士们无声地端起饭碗,他们将眼泪咽到了肚子里。

而当晚楚冰却将饭餐拿回军营,自己却粒米不进,他能说服他的手下,但却说服不了他自己。

“小夜,你说如果我打了胜仗就拉兵马回朝,不攻打这夷国,他们是不是就会活着?”

“很多东西没有对错,大家的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罢了,现在我们死了三万兄弟,也许我们这次将夷国灭了,会让我们更多的兄弟以后好好活着,梵厉野心勃勃,他不会甘心守着这弹丸小国,现在都已经蠢蠢欲动了,继续让他发展强大下去,必然是一个后患,除掉他对银魄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到这个时候,我们得想破阵的方法。”

“嗯,这个阵法可否有破解的办法?”

“有,我之前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这个是几百年已经流传的阵法,这次夷国已经将它改良,我要好好想想,从这里到城门估计大大小小的阵法应该不少,一定要几百人的小部队先去探路,并且阵法全在他们射程内,我们要启用一批坚固的盾,挡住飞箭横扫。”

“这个没有问题,这些装备军中有,目前最重要的是破阵之法,这阵法一日不破,将士只有白白送死,我宁愿他们是悲壮地战死沙场,也不忍心看见他们将刀子砍在自己兄弟的身上。”

“向南走二十步就是走到这个阵法的最底部然后我再朝西再走三十步最后——”我用手跟他比划着,他凝神静气听着,很专注。

“我今晚想去试试。”

“好,我陪你去。”

“嗯——”

深夜整个军营都已经沉睡的时候,我与楚冰骑着快马往今日的战场奔了过去,虽然穿着黑衣,虽然在夜色的掩护下,但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只要一靠近,他们的箭就射了下来,城门还轰地打开,一队骑兵以闪电般的速度冲我们而来。

“走——”楚冰大喊一声,就骑马往回奔,我再次回眸将那石头摆放方位印在脑海。

“走——找死呀!”他回眸朝我怒喝了一声,我扬起缰绳立刻狂奔起来,他们的马奔腾而来,如猛鬼一般,蹄声一点点接近,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跑回军营背脊全都湿了。

“再走迟一点,你我都被剁成肉酱。”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低头不理他,脑里全是那个阵法,晚上他睡着了,我就悄悄走出外面,然后自己根据那石头的位置摆弄着,到了天亮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摸索出来,就是没有到现场亲自走那么一遭。

这几天虽然没有进攻,但训练却继续进行,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想不到天公作美,终于让我等到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我穿上黑色的盔甲,以防被他们的利箭所伤,我们就连马儿也选了一匹黑色的战马,但这次不敢这么大意了,带了一支精锐在后面潜伏,以防万一。

差不多去到的时候,我跟楚冰下了马,我们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黑衣黑发,黑黝黝的苍穹,今晚浓浓的夜色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差不多到阵前,我不许楚冰再靠前,怕他产生幻觉,拿刀砍我。

“小心点——”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潜伏到阵前,蹲着身子,然后依照自己想好的破解之法走,想不到竟然真的给我破解了,我回眸朝着他得意地笑,他的笑容也绚烂地让这个阴晦的夜晚亮堂起来。

我继续往里走,里面的阵法虽然难,但刚好就是我在鬼煞门里学过,在竹林里破解过的,做完这一遭后,我将这些石头全移了位置,这些阵法只要稍微改动一下,就完全失去功效,除非他们亲自下来察看,否则不会发现这细微的差别,弄好一切,我再趴在地上,爬了出来。

“小夜,你的身体就像是一条虫。”

“你的也像,并且是一条又粗又壮的肥虫。”两人就这样鬼鬼祟祟地爬着离开,居然没有被人发现,但看见两人蠕动的身体,又觉得好笑。

晚上回去我们吩咐厨子连夜准备早点,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攻城,这次我不得不感谢银狼那段时间逼着我看书,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你怎么懂得那么多,你的小脑瓜究竟 装着什么?”

“这世界有极少数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才能,而我就是少数人当中的一个。”我颇为自得地说,但他却嗤之以鼻。

我们回到营帐,稍稍休息了一会就起床了,各营将士接到命令后都立刻起床吃早点,在楚冰的一番鼓动下,人人恨不得立刻冲到夷国城墙前,一雪前耻,为那三万惨死的兄弟报仇。

*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当整个世界还是安静朦胧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城下,城楼上的巡夜士兵,看见我们大军一大早过来,连忙吹起了号角,不一会那个男人已经冲到了城楼,那明黄色的袍子因为天气还没有大亮,显得比较黯淡。

“楚冰,是不是今天又想送三万士兵过来做刺猬?如果是我随时欢迎,弓弩手,准备——”他的话一落,城楼上已经站满黑压压的弓弩手,他们将弓拉满,等我们过去做箭靶,并且城门大开,一名将领带兵在阵前候着。

“龚飞,率兵三千,用方圆阵进攻。”

“是——”方圆阵就是大将位于阵型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盾牌在外,这种阵法的优点是队形密集,防御力强,但缺点也显而易见,因为队形过于密集,而缺少变化,攻击性比较差,但我这次的目的不是攻击。

我们外围的将士将盾牌高高举起,形成一个包围圈,中间的将士就如一条长蛇一样向前方奔驰。

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深怕他们又如那天那样疯狂地互砍,手心也已经微微出汗了,军中将士与我一样紧张,风过后,我能听到身后将士纳渐渐粗了的喘息,还有那额上微微渗出的汗。

我军将士两旁骑着高头大马,中间士兵徒步冲去,虽然行进的速度不快,但骑着马上的士兵高高举起盾牌,很好地掩护了中间的士兵,但对方的箭如雨海般射来,虽然有着坚固的盾牌,但我军依然不断有人倒下,有人惨叫,让人的心禁不住随着惨叫声揪起。

当我们看到他们冲过那些石头的时候,欢呼雷动。

“鲁英听命,率军三十万攻城——”此时夷国的厉皇居然亲自带兵出迎,他在大军的身后,高高地挺立着,依然是那样不可一世,没有丝毫的畏惧,我们从箭雨之中直冲大军而去,两军混战的时候,弓弩手停了下来。

“龚超,带兵二十万,从两翼进发,将大军包抄。”

“是——”

这一仗持续到晚上,他出迎的军队几乎被我军消灭,厉王仓皇进城,关闭城门,皇城比任何城都要高,城门也尤为坚固,楚冰见士兵疲倦,收兵回营,等待时机再出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和厉王展开了持久战,这一个月我们试过在半夜突袭,试过往皇城里放焰火,让城中火光滔天。他们也试过在我们驻营附近放毒烟,甚至在食物上投毒,烧粮仓,好在都及时发现,伤亡不算惨重。

一个月后,夷国一名守将反戈,在一个深夜将城门大开,向天空放出焰火报信,深夜潜伏在不远处的我军,率军长驱直入,两军奋战了两个日夜,夷国城破国亡,我一直想不明白,楚冰什么时候与这位将领取得联系?

可惜大军都没有见到厉王的影子,我们带兵冲入了皇宫,宫中的宦官正在瑟瑟发抖,看见大军吓得脚软倒地。

我们在大殿上找到他,他此时正威严地坐在大殿上,临死也不想离开他的皇位,但金壁辉煌的大殿布满了尸体,全是女人的尸体,当中有他的皇后,也有他宠爱的妃子,年龄从三十到十几,但无一例外,她们的眼里流露出的都是恐惧。

倒在他皇位下面的还有他八个女儿,小的才五岁,他的五个儿子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呆滞,似乎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他们手中的剑还滴着血,全身抖得厉害。

“没用的东西——”他回眸盯了一眼还浑身发抖的儿子,他那只有八岁的小儿子手中带血的剑“叮当”落地。

“父皇,为什么要逼着我杀母妃她们?为什么?”

“没用的东西,你还敢问为什么?”他的眼突然变得暴戾,寒光一闪,手中的剑已经朝他小儿子的胸膛刺去,又快又准,没有一丝犹豫。

大殿之中,那小皇子的惨叫被大殿上的惊呼所掩盖,他一剑穿心,拔剑出来的瞬间,滚烫而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那个长得极为俊美的小皇子倒在血泊中,双眼睁得大大的,带着恐惧,带着不解。

“你没有必要杀了她们,我楚冰这次只是想取你的项上人头,我打了不下百场大仗,攻破的国家也不在少数,但从不为难妇孺,也不允许军中将士凌辱妇女,你——”

“她是我的女人,生前我给予她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死后她们也要跟我共赴黄泉,生前她们是我梵厉一个人的女人,死后也是,我不会让她们偷生在人世,受其他男人蹂躏。”他邪恶地大笑,还算俊美的脸庞已经变得扭曲。

“他们是我的儿子,他们的命是我给予的,我什么时候想要回就要回,我要他们生就生,我要他们死就死。”

“我梵厉生前为王,死后亦是王,我无畏生死,十八年后,我又是一个霸者,他们既然生前是我的儿子,我死了也要追随我到阴间。”他的脸变得阴冷,他拿起手中的长剑,竟然送到他嘴边,舔着他小儿子那还温热的鲜血,让我觉得一阵恶心。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嘴角都是血,如一个嗜血的猛兽,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四个儿子打了一眼色,同时发难,朝他攻击。

“父皇我们不想死——所以——”生的乞求让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希望拼死一搏。

“不想死也得死,与其被他们杀,不如父皇亲自送你们上路,大家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他狂笑几声,挥舞着手中的剑,如一个疯子一样朝他的儿子攻击,似乎他的儿子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只那一会,他几个俊美不凡的儿子全成了他的刀下鬼,甚至有一个被他割开了头颅,脑浆流了一地,突然我发现还有一个在动,双腿已经被砍断,血流了一地,他看着那个如疯子一样的父皇,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但眼里还带着生的渴望,但那个暴君发现他没死,居然又补上了一刀,他一声惨叫,眼睛没有闭上,脸上泪痕未干,但已经一动不动。

我整个人呆住了,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快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一点用都没有,不配做我梵厉的儿子。”他竟然继续舔着剑上的血,那剑混着他儿子、女儿、妃子的鲜血,他一边吮吸还一边大笑,似乎舔着的是人间极品,不一会他已经满嘴是血,整个胃翻江倒海。

“小夜,别看,出去,我来收拾他——”楚冰突然一只大手遮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继续看。

“嗯。”我麻木地转过身子,当我走出大殿,一阵恶心,我抱住柱子呕了起来,呕得心都痛了还在呕。

尸体见了不少,人杀了不少,多恐怖的死相我也看过,我竟然没想到他竟然会将自己的妻儿全部杀光,还要舔舐着他们的鲜血?

有这样的夫君,有这样的父皇,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大灾难,也是这一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人原来也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自己死了,身边的人也要跟着他下黄泉,即使是自己的亲人。

想起他那张血盆大嘴,想起他如疯子一般的惨叫,想起他俯在剑上舔舐的样子,我再次干呕着,知道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被砍飞的双腿,那死去还泛着泪光的脸,呐血肉模糊的身体,那满地的脑浆,成了跟随我很久的一个噩梦。

突然很想娘,很想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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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狼啸虎跃 041:如此相遇

我搂在柱子旁干呕了很久,呕得胸口都发痛了,当楚冰出来的时候,我抬头看他,他的战甲满是斑驳的血迹,但他的手却空空而已,他身上的血是那个暴君的吗?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没有受伤,我才放下心来。

“他呢?”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知道结果,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

“我杀了,怕你看了会发噩梦,叫人拿走了,他的头颅我很想拿去祭拜飞将军,但飞将军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兴许已经被恶狗——”他没有说出来,眼里始终带着伤痛。

“唉——”我长叹了一声,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很难过。

此时周围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开始善后,如楚冰所说,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即使破城攻入皇宫,士兵对宫女也不敢有丝毫的侵犯,更不用说进城会侵犯普通百姓家中的女子,我喜欢这样的军队,也为与这样的军队一起浴血奋战感到自豪。

楚冰命人将皇城里面还活着的将士召集在一起,夷国存活下来的将士,所有的兵器已经被缴了,有一些被绑了手脚,当然也有一些是受了伤,身上流淌着鲜血,他们倒也平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们的眼神都比较彷徨,他们不知道下一步楚冰会怎样对待他们,毕竟现在他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性命捏在别人的手里。

我观察了一下,有人害怕恐慌,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双眼依然充满仇恨,也有个别眸子黯淡无光,虽然身体还活着,但整个人似乎已经死去了一样。

“开战之前,我曾经说过,即使攻破皇城,我也不会焚城,更不会将你们活埋,如今这句话依然没有改变。”

“你们只是换了一个皇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改变,如果说要改变,就是你们的皇上变得更加英明,你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你们——”随着楚冰的声音响起,夷国将士眼里的恐慌淡了很多,我听到很多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毕竟暂时性命是保住了,要他们一下子消除亡国之痛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比现在好了,那种伤痛会慢慢淡下去。

我一个人走了出去,楚冰的声音渐渐远去,看着依然葱茏的灌木树丛,看着依然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宫殿,我不得不感叹,一个国家就这样覆灭了。

一个国家要变得强大也不容易,可能要经历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但要亡国却太简单了,也许梵厉也想不到,他竟然死在这样的夜晚,他或者更加想不到,夷国的大好河山就断送在他的手里,他总想着称霸天下,想不到到头来,连自己的国家也输了。

从宫中走出去,听到都是我军将士的欢呼声,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泛着红光,兴奋得很,今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不但打了一场胜仗,让银魄的疆土又拓展了那么多,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很快就可以回家见父母妻儿了,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快乐从脸上溢了出来。

如果银狼知道,当年逼着飞将军五马分尸的暴君死了,他的心是否好过一些?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但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是否有危险?站在血迹斑驳的小径上,我突然想起了他,想起他干净而温暖的大手,想起他的笑容。